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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安饶已经很好了

    始光三年,天子将俘虏来的民户配置土地良田,让他们从事耕田、畜牧、匠作等事物,并让他们直接归军中管辖,因而征战时他们也要随军入征。如此亦能增加纳税人户,天子屡下“宜宽租赋,与民休息”的诏令,奖励“劝农平赋”的守宰,严惩贪官污吏,又大力发展畜牧业,如此以来不但减轻了百姓负担,也让百姓得以解决温饱。

    天子下令全国从简,保证军国用费,减轻百姓负担,却又着重奖赏死事勋绩之家。他一心要统一北土,因而长年累月征兵组建军队,鼓舞鲜卑男儿热衷游牧射猎生活以来强身健体,以及发展骑兵加强骑射提高做战力。

    七月,达真世子如约返回大魏,为了不让天子生疑我并未前去寻他。此时天子一心为征战夏国做准备,时常在郊外亲自练兵,我负责整理公文再由吕宗来回取送。

    九月时,司空大人奚斤受天子号令领一军近五万将士偷袭大夏蒲坂,与此同时宋兵的将军周几也领一军偷袭长安,蒲坂守将赫连乙升赶忙派人禀报大夏国君赫连昌,蒲坂守将赫连乙升因大败而弃城带兵逃往长安,司空大人奚斤一路逼近最终包围长安。

    十月,天子决定亲领大军袭击大夏国都统万城,此刻天气暴寒,河水皆已冰冻,天子带领两万轻骑从冰上渡河兵至黑水,离统万城仅三十余里。大夏国君赫连昌在宫中大宴群臣时突闻消息,便匆促领兵迎战,后兵败在退兵之时不等城门关闭,魏军便乘势攻入西门。后因赫连昌退入宫内紧闭大门,天子便于翌日分兵掠夺获牛马十余万。此次攻击大夏,魏军先后占领弘农、蒲坂、长安。

    天子领军回国之时全城迎接,我与罗辛常侍在内殿候驾,原以为天子会先去前殿,没料却远远见他雄姿英发的踏门而入。他将手中的佩剑扔给身后的吕宗,并吩咐罗辛常侍备好沐浴所需。我则为他卸去厚重的铠甲与战袍,他一定极为疲乏劳累,毕竟每次亲征他必然是冲锋在前做好表率。

    直到褪去铠甲战袍,我大致看到上衣的血迹斑斑,罗辛常侍出来回话后便随他进入浴室伺候。我将他褪下的衣物整理好,却见一个手镯落在地上,我赶忙捡起来。这手镯很是漂亮,做工精细,雕刻清晰,一看便是女子的配饰,天子至今十八,若非他一心征战四方统一北土,只怕再如何也得有两三个后妃。

    我为他找好干净的衣物,等着罗辛常侍命人来取。

    两刻时辰过去,直到他走到我面前,看了一眼被我整理好的衣物,只问我道:想必是见着了。

    我不知他话里的意思,他抬头看向木案,便伸手道:去取来。

    我依然不明白,他挑了挑眉,又提了提下颚,想必他说的是手镯了。我转身之时他坐在另一处木案,罗辛常侍为他添茶,我将手镯递给他,手回收时却被他一把捏住手腕,我着实吓了一跳,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将手镯套在我的手上。

    他松了手时我才收回手腕看着镯子,他这是,何意?他又将茶杯递给我,我赶紧为他添茶,罗辛常侍此刻却不声不响退了出去。

    “达真世子返回大魏了?”

    我颔首!

    “没去接见?”

    我摇头!

    我心里暗想,还好没去见世子,否则他又会怀疑我试图触犯大魏律例。

    “这是攻陷长安的战利品,大小正与你手腕适合。”我听罢抬眸看他,他一脸得意,用着戏谑的口吻道,“琳琅满目的珍品,我可就选了这镯子。”

    我心中惊诧,抬了手认真又看了会儿,镯子上刻有蝴蝶,也刻有山柳兰。

    “山柳兰是草原的神花,就该咱鲜卑的姑娘佩戴。再说,你不喜爱蝴蝶么!”我听罢猛然抬头看着他,对于幼时的一些记忆他始终未曾忘却,而我竟淡化了许多。他喝着茶,脸上洋溢着自豪,便又问,“那么,安饶可有送我的?意贺我此次大胜?”

    我垂下下手,一脸认真:“可安饶未曾身赴战场,如何寻来战利品?”

    他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抿着双唇闷出一口气,一巴掌拍在我的头顶上,我受痛未能忍住呼出声来。

    “罗辛!”他起身来,我也赶紧捂着头顶起身,此刻罗辛常侍已入殿内,他道,“寡人乏了!”罗辛也是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我,便服侍着天子入寝殿歇息,吩咐我先行退下。

    我实在无法揣测天子的圣意!

    贺兰熙的家人认为她已到婚嫁之龄,贺兰熙不愿服从家中安排,这事无意间被我得知,我只得与梁郡公说我劝慰贺兰熙。

    我休了一日假与贺兰熙在梁郡公府就夜,贺兰熙抱着我说,她不想成亲,她怕没自由,她怕看人脸色生活。

    我能明白她的,她从小父母双亡,在外祖父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生活,如她这般没有权势的女儿家倘若有个家世显赫的夫家,自然觉得她帮不了夫家。倘若嫁了普通的夫家,又怕衣食不周。如她这般,只会遭受夫家白眼,难得安心。

    “安饶,我只有你!”

    可是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我如何保护弱小的贺兰熙?

    “安饶,你求陛下让我和你呆在一起。哪怕是住在金丝笼,哪怕在天子身侧为奴为婢!”

    “可是阿熙,你身子娇弱,陛下喜怒无常,我怕保护不了你。”

    贺兰熙坐了起来,看着我时双眼泛红,“安饶,身体累忍一忍就过了,心累会死人。我的心累了十几年了,我往后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可知,我每日里除了读佛经看书籍便是等你出宫。”

    “阿熙,我如何能让你随我去做伺候他人的事?”

    “可是安饶!”贺兰熙有些急切,“我在这儿也不见得多金贵,左右都如此,我宁愿有你陪着。”

    我抱着贺兰熙,心中想了想,但愿我们的选择都不会错,也但愿未来都不会后悔。

    “好,阿熙,我明日回去便请求陛下。”

    贺兰熙一下抱着我,连连点头。贺兰熙过的很孤独,正如她说的,即便再苦也不想失去自由,寄人篱下看他人脸色。可是在哪儿不是如此呢?

    希望正如她愿,有我在旁,她就会开心。

    我向天子请求,让贺兰熙入宫当值,天子竟然答允了,这让我很是诧异。

    他说:我见过你与她在一起时,笑的最是欢心。你伴着她,她又何尝不是在伴着你呢?安饶,只有同病相怜才会感同身受,她能入宫当值陪伴你,何尝不是幸事?

    天子此刻的善解人意让我内心为此一怔,我匍匐在地对他行了礼。

    至此,贺兰熙以五品春衣跟在我身侧一起伺候天子起居,她与我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就连罗辛常侍也笑说,你们俩个丫头黏的就像身后的影子。

    转眼又是新春,天子往年节俭,今年却弄的异常热闹。甚至邀请达官贵族,我与贺兰熙在一旁伺候,为天子斟酒添茶,罗辛常侍负责安排宴请事物。这次就连始平公主,武威公主,西海公主皆有赴宴,父亲也携带母亲与阿能有赴宴。

    周遭百官皆对父亲称赞,说养了好女儿,自己位居高位,就连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还将我当年解决流民与翻译佉卢文之事翻了出来,言说我受天子青睐,将来自有前途。

    贺兰熙听罢轻声浅笑,还说这些大人可的确有眼光,只是他们不知道的可多了。

    我好奇,贺兰熙说:我们安饶能脚踢地痞,手撕无赖,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无所不能。

    我被她夸的有些得意忘形,轻声说:能力再多,护得了你才是本事。

    贺兰熙继续笑道:安饶已经很好了!

    我俩偷偷浅笑,罗辛常侍也道,“古尚书如今总算常见笑容了。”

    天子看了我一眼,又对着父亲说道:“老师的确养了个好女儿,但愿将来小公子亦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父亲起身回了天子。

    如此宴会已过三巡,有人问:“达真世子来我大魏数年之久,却仍旧喝不了大魏的酒呢!”

    鲜卑源于草原,我们习惯饮奶酒,至从定都平城之后,天子提倡汉化,后来鲜卑许多习俗均受汉化影响而多有转变。因而中原的纯粮酒渐渐地取代了奶酒,包括我们的鲜卑语只有内部交流之时使用,平时近乎以汉语交流。

    便见达真世子起身行礼,道:“达真依恋故土,况且这葡萄酒出自母亲之手,达真故而依恋。大魏的酒太烈,达真着实不敢多饮。”

    便有武将仰头哈哈大笑,“真男儿就该饮烈酒,达真世子到底不是马背上的汉子。”

    其他人听罢也哈哈大笑,似有自豪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是达真世子返回大魏后,我首次见他。我看着他,心里想着若生,不知道他有没有见到若生,有没有告诉若生关于我的事,我双眼有些发酸。

    我好奇若生看到那些东西时,会不会很开心?还是很遗憾呢?

    贺兰熙扯了扯我的衣袖,我这才回过神来,她示意我看罗辛常侍,我转过脸正见罗辛常侍皱了眉头一脸担忧。

    “古尚书可有不适?”

    我正要回答,罗辛常侍端着手中的酒壶给我提示,贺兰熙轻声说:陛下兴致上来,也要尝一尝世子带的葡萄酒,命你添上。

    我这才赶紧走到天子身旁跪下,接过罗辛常侍手里的酒壶为天子倒上酒。

    天子拿着酒杯,看着我时嘴角上扬,但眼里寒光四射,“寡人让古尚书添酒,不为过吧?”

    我不敢多说话,又见他看着父亲道,“老师当年在鄯善国呆了些年,可也习惯这葡萄酒?”

    父亲起身行了礼,忙说,“臣的骨头就是奶酒泡大的,又饮着爱妻酿的烈酒,还真不曾饮过葡萄酒。”

    天子转动酒樽,“看来鄯善国的葡萄酒,也不养人呐!”

    父亲又道,“臣与妻女并未借居鄯善,而是离鄯善尚有些路程的偏远村落。”

    天子点了点头,又转过脸来看我,“古尚书可饮的惯?”我听罢抬眸看他,天子将酒樽递向我,“寡人赏你!”

    他嘴角扬着微笑,但眼神却让我害怕,我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接过他的酒樽,然后惶恐的喝下。

    “如何?”

    我跪在地上行了一礼,“谢陛下赏赐!”

    便见他一挥袖,轻声道:“退下吧!”

    罗辛常侍赶紧让贺兰熙来搀扶我退下,背后传来天子淡然的笑声:我大魏即便女儿也该小有酒量,奈何古尚书仅世子这一杯酒就醉了!世子这酒,看来也烈呀!

    退下后贺兰熙说我方才行止很是怪异,险些冒犯了天子。可我方才想着若生的事,的确没料到天子会突然把话头落在我这里。

    贺兰熙说,我见了鄯善世子便行为反常,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坐在一个石头上,贺兰熙也坐在我旁边,将脸放在我的膝上。

    “阿熙,你有思而不得,想见却见不到的人么?”

    贺兰熙摇摇头,抬头看我,“我只有安饶,可我见到了,还相伴着。”

    我们望着宫里夜如白昼,灯火通明的黑夜,反而眼下这安静最让人内心舒服。

    “安饶,我喜欢听你念佛经。”

    “好!”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突然贺兰熙扑倒我怀里,道:“佛讲四大皆空,我可做不了佛,因为我心里有了安饶!”说罢她便来挠我痒痒,我挣扎之时与她追逐嬉笑。

    直到气喘吁吁时不慎撞了人,眼前一位翩翩公子,长的文静而好看,我赶紧行礼道歉,贺兰熙也停了下来。

    “你是,吐奚家古弼大人的长女么?”

    我惊异,我也不曾见过他,依然点点头以示回答。

    他行礼,“我乃叱罗家,单名敦…”

    我惊奇不已,就是贺兰熙也惊讶不已。叱罗敦,叱罗家长孙,当年与我险些成就姻亲的那位,后来被先帝赐婚。

    我惊讶之时又很是困窘,毕竟当初我们险些成为姻亲关系的。早听闻叱罗家长孙敦姿容美貌,举止得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有幸今日见得女郎,没成想,女郎已是三品尚书。”

    “承蒙天子青睐!”

    “听闻当年是陛下请旨先帝为敦赐婚,这便有负女郎。着实损了女郎名誉,敦甚感惭愧!”

    他再次行礼来,当年的确让吐奚家有些窘迫,好在于我无害,我到底也不赞成这姻亲。但我听了他的话我深感震惊,难怪给我下发的文书会那样及时,原来是当今天子拓跋焘的帮助。

    “叱罗大人不必挂怀,此事已过去甚久,何况并非大人之过。大人今能宜室宜家,也不失为好人生。”

    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敦尚有遗憾,天子赐婚,家妻虽温婉,终究与敦所愿差之甚远。”

    我以前听父亲说,他性格怪异,不喜欢深闺女子,认为女子该有自己的见解。偏偏他的妻子温婉贤淑,乃世家女郎,或许就是生于府苑长于府苑,除了规从再无别的见识。

    我们闲聊片刻便相互告别。

    回去后贺兰熙与我相拥而眠,对我说道:我的心里唯有安饶,安饶心里却不止我,我仍愿安饶所行皆所愿,愿而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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