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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大魏有安饶

    天子并未让我跟去,也未让我服侍他更衣,我睡得有些沉,也无人叫门,醒来时才得知天子与法师早已前往灵隐寺。

    秀青说,陛下吩咐过不用我跟去。

    既然如此,我索性前去安乐殿看望大皇子。大皇子已经醒来,红彤彤的脸颊惹人心疼,他喊了声“安娘”,我上前将他抱在怀中,几番安抚。

    大皇子不曾问过亲娘,也没有人主动给他说过。这样也好,他毕竟还小,有些事没必要知道。人之所以烦恼,是因为知晓的太多。人心之所以复杂,是因为在意的多。

    喜哥儿说,椒房赫连氏下半夜才回去,一直守着大皇子,直至大皇子脱离危险,甚至她也为大皇子退过热。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计谋,但三位赫连氏夫人中,似乎也只有她心中有几分正义与真诚。但是大皇子的事我不得不查,贺兰熙的离去天子未能给我与尔朱家一句话,如今大皇子无端落水他暂且也不曾调查。

    其实有些答案是明面上的,但作为天子的拓跋焘自然更看重帝王利益,可我不过胸无大志的女儿家,我看重的只是狭隘的恩怨情仇。

    大皇子喝了点粥又睡下了,直到天子回来后大皇子才醒了来,只是不多会儿又睡下。天子让我先去休息,我并未离去,天子索性也陪在安乐殿,直到亥时已过,大皇子彻底退了体热后我才被天子强行带离安乐殿。

    “今日法师的讲法很成功,沙门僧徒与信徒都为此认可了他的名声。”

    这于天子来说是好事,他为的就是若生的名声。若生的到来背负着鄯善国的责任和希望,而我应该为他高兴的,可我也知道,他虽念佛,但并非自愿修佛。

    “恭喜陛下!”

    我的回答很是淡然,天子想要的结果对我来说毫无关系,我只心疼若生的无奈。

    “目前来说,他没让我失望。”

    所以,天子是决意要留下若生了么?

    我不知道对若生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我想靠近若生,可我更希望若生过的开心,若生心里一定很孤独,倘若世子回了鄯善,那么他就只有我了。

    可我连自己都护不住,我失去了贺兰熙,还让大皇子差点发生意外,我又如何敢去保护若生呢?我总是想保护所有人,结果谁也没护住。我甚至不知道天子的心思,他时善时恶,曾经我觉得可以求他保护,可后来却发现,在他身边才更危险。

    “所以陛下是打算用法师的名声,换取世子的回国么?”

    “世子的存在不过是压制鄯善,而法师的存在却能让我统领八方。”

    我听罢停下脚步看向天子,他的语气让我有些惊恐和害怕。父亲说的没错,当今天子野心不小,他想做另一个秦皇。我不知道这对于若生来说又将是怎样的命运,一旦与皇权霸业相连,势必生死难料。若生,是否越是渴望自由的人,越与自由无缘呢?

    这样的天子,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儿家又

    如何能反抗?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成为他权利下的鱼肉。

    他只看到皇权霸业,却看不到贺兰熙的无辜,以及大皇子的不幸。

    伺候他更衣休息,天子对我再次说道,“安饶,佛法能让民心稳定。”

    我看不懂天子的心境,也领悟不了他的雄心壮志。

    “安饶愚昧,安饶不懂民心,只知人心。安饶愧对贵嫔,心疼大皇子。”

    说罢我跪在地上,对天子行了个稽首礼。便起身退下,天子坐在床榻上,“你不知我,我却知你,承诺你的,我记得。”

    我不求天子能为贺兰熙主持正义,因为我只看到个人恩怨,他看的却是天下。

    我站到自己屋外时却发现,那个房间终究也不是我想去的了。叹了一口气,天上零星的又落起了雪。我走到熙安殿,这里冷清的没有一点温度,似乎只是一座被荒废的建筑。

    我看着紧闭的大门,掏出怀里的佛串,眼泪滚落在佛串上:阿熙,好在大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否则将来我该如何面见你?我未能为你主持正义,也未能护住大皇子,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甚至不敢推门进去。阿熙,等我为你主持正义,为大皇子查明真相时,我再进去罢!那时我的心中便不会这样内疚自责了。

    我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号便转身离去。却又不知这长夜漫漫该去哪里。

    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府里,府里也没有人来过信,也没有人带句话,我似乎有家,又似乎无家。

    我想去找若生,又怕打扰了他。

    叹了一口气,拿出怀里的佛串心中默念《六字大明咒》 唵(ōng)嘛(mā)呢(nī)叭(bēi)咪(mēi)吽(hōng)。

    我愧对阿熙,心疼大皇子,思念若生,期盼父亲与母亲,又对天子深感畏惧。我此刻的心很乱,五味杂陈般捣鼓着思绪。

    雪风刺骨,好在已没有落雪,但脚下又传来细碎的冰雪声,让寂静的长夜也夹杂着一丝孤独和无助。

    身旁值夜的内侍与宫婢喊了声“姑姑好”,我微微颔首心中依旧默念《六字大明咒》,心中看似安静实则思绪重重。

    又听见一声“法师好”,我听罢瞬间心绪排空,抬头看去,若生也抬眸看见了我,寒风之中,我们相对而立,彼此就这样看着对方。我没想到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竟也能不知不觉中走到有他的地方。

    他率先向我走来,温柔地喊了声“安饶”,我刚想回答,却又见着几个内侍走过,向我们行了礼。

    我只得对着若生双手合十道,“法师好!”他也只得双手合十对我回了礼,直至内侍们都已离开,他这才走近我了些,一双眼含情垂眸盯着我看。

    “安饶,好些了吗?”

    我点头,“已无碍,只是遗憾的是未能亲眼目睹你的讲法。”

    “只要安饶无恙,若生往后能单独讲于安饶听。”

    “陛下对你今日讲法很满意,怕是不需多时便会派军护送世子回国。”若生一直盯着我看,微微颔首,我又道,“若生,你会后悔吗?代替世子远走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受天子派遣役使自己不愿做的事。”

    他摇头,眼神在我脸上一刻不曾移开,“修佛既是父王为救鄯善安定,也是若生为了离你更近。因而来大魏是若生的使命,也是若生的心愿。”

    我看着若生,心中千言万语思绪重重,我和若生再也回不到年少时的那般肆意,正如父亲所言,我与若生之间不仅仅是家的不同,还有国的不同,而今更有身份的不同。

    他是修佛的法师,是鄯善送到大魏讨好天子的礼物,更是天子用来炫耀大魏佛法的工具,他哪还有自由可言呢?他心中唯有的欢喜,便是再与我重逢。

    而我是天子身旁的女官,一言一行不仅关系着自己的性命,还有家族的名誉。天子将我困在宫中,仅仅是幼时的陪伴么?还是让我在旁给予辅佐呢?还是在王权的趋势下,如今对我不过是来自帝王的控制?所以,我要的自由呢?

    “大魏有安饶,若生至死无悔!”

    我听罢看着若生,我们相视而笑。

    月夜桃木下,相思复从前。六年得一日,若生可安然。

    所以若生,如今的你达成所愿,定然是开心的。

    风沙起,黄土扬,悠悠歌声诉离肠,望尽天涯处,哪有似君人?

    我等了六年,未能寻见似君人,却盼来了是君人。

    “那么安饶呢?立身于高墙之内,可有后悔?”

    我举着手里的佛串,看向若生,“当年为了不受族里安排,唯一之路便是入宫当值。也为了接近世子询问若生的讯息,我几经触碰天子底线,我也曾想过只身离开大魏前往鄯善的,如今看来,留在这儿也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天意。”

    我们都在为了重逢而努力着,如今重逢却又只能刻意保持距离,将对彼此的思念和在意放在心底。

    离别是为了更好相遇。

    那么如今的相遇,是佛给的赠予,还是惩戒?

    我与若生互换佛串来代替肢体的接触,立于黑夜之中,即使不说一句话,便这样也是开心的。直到夜深,若生要送我回去,毕竟我还得当值。我们并肩行走,他走的很慢,直到离我所住的地方很近时,他才伫步目送我推门进屋。

    我回头看着他,他这才转身慢悠悠地离去。

    过了两日,天子宣椒房赫连氏侍寝,后赐贵人。

    今年的除夕和往常一样热闹,皇宫到处装置了一番,天子抱着大皇子去了太后的宫中,就连三位赫连氏也一同前往。亥时已过临近子时,太常寺的艺人舞姬等无天家血统者纷纷退下留天家自行守岁。天子此刻依旧吩咐我随身侍奉,却被二位赫连夫人嘲讽,说我不是后妃,同天家除岁意在藐视天威。

    我本想找理由拒绝的,这不正来了么?我赶紧行了礼退下,却被大皇子拽住。

    “安娘不能走!”

    我有些无奈,按理说我是该代替阿熙陪着大皇子的,可我实在不想留在此处。

    “安娘,陪天真,念佛。”

    “大皇子,安饶明日岁旦陪您念佛!今日守岁,安饶不便留下!”

    我行了礼退后几步,我不想看见那两位赫连氏,大皇子有天子护着,自然也不用我多操心。

    “乳娘能,安娘也能。”

    大皇子此刻在我看来,有几分不懂事了。天子与太后都不语,我暗示乳娘来将大皇子拉住。好不容易离开,刚到门口便又被天子叫住,直让我留下,负责哄着大皇子安睡。

    直到殿外有打爆竹的声音,又有钟鼓楼的声音,这便说已到子时之后,除旧迎新,新的一年已经开始。

    赫连昌与始平公主向天子与太后敬了酒,便告退离去。

    子时过一刻,大皇子已经熟睡,大皇子的乳娘这便抱着大皇子在太后的宫里安睡。天子最后选择去新晋的赫连贵人的宫中,留其余两位赫连氏有几分不乐。

    快到赫连贵人的宫中,我对罗辛常侍说先行退下,罗辛常侍点头,转身只听得天子问,“去哪?”

    我行礼,“今夜不是安饶当值。”

    “哪也不许去。”

    我微微看着罗辛常侍,罗辛常侍也表示爱莫能助。“陛下曾说,后妃之事非安饶职责,安饶无需当值。”

    周围安静非常,我微微抬眸,天子眯着眼睛看我。

    “你打算去哪?”

    我行了礼,“安饶…寻法师念经,为陛下与大皇子祈福。辞旧迎新正是祈福的吉时。”

    ”你确定寻法师念经祈福?”他神情淡然却带着几丝疲倦,想来他其实也有了困意,毕竟还饮了酒。“不是去看世子?”

    “陛下可派人与安饶同往。”

    他依然眯着双眼似乎想看透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又行了礼,很是认真道,“陛下若思念世子又不放心安饶,也可亲自前往。”

    赫连贵人听罢掩嘴浅笑出声,天子瞬间睁开眼有些意想不到,伸了手指着我,脸上的神情很是精彩,便一甩袖转身入了殿内。

    “告诉法师,明日前往灵隐寺,为我大魏祈福。”

    我听罢行了礼后看向罗辛常侍,他点点头,天子是应允了。反正我也不想候在这里,倒不如做自己想做又喜欢做的。

    除夕夜虽然寒冷,却灯火通明,整个皇宫夜如白昼,确实一派喜庆和新象。我徘徊于门外不敢打扰,只是想着屋内是若生便心中欢喜,这样的近距离比相隔两国万里好太多了。

    我拿出佛串,望着屋内微亮,我也不知晓若生是否卧禅歇息。我很想与他说声“岁旦安乐”,我便在一旁寻了个石墩坐下,望着屋内,心中默念:若生,岁旦安乐,夜已深,我便不打搅你了。

    我闭目手盘佛珠,心中默念几句佛号以来祈福。突然一道开门声,眼前出现了亮光,我微微睁眼,若生手持佛串立在门内一脸惊异。他瞬间展开笑容,莞尔又换做微微淡笑,他跨出门外,喊了声:“安饶,真是你!”

    我这才起身,对他点了点头。

    他赶紧朝我大跨几步,“你为何不进屋来?”我抬头看了黑漆漆的天空,又低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子时已过一刻,我怕扰你清静。”

    他听罢又上前两步,“安饶能来便是若生所求,因此,安饶不来才是扰了若生清静。”

    若生还是这般会哄人,我微微一笑看着他。他伸了手邀请,“外面冷,先进屋吧。”

    若生为我倒了茶,又拨了拨炭火,他两眼含笑看着我,语气很是温柔,“安饶,为何深夜还未歇息?是有心事吗?”

    我抱着茶杯暖了暖手心,看着满脸温柔的若生,“陛下守完岁召了赫连夫人,我闲来无事,又无去处,想到若生刚来大魏怕会思念故土,打算陪着若生你迎接岁旦。”我抿了抿嘴,又说,“可忘了虽是我无眠,但你或许早已歇息。”

    “安饶不知,若生亦无眠。”

    “为何?”

    见我好奇,若生微微偏头脸上梨涡乍现,“若生在等安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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