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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涂抹着诱惑的烟熏浓妆像撩拨着饶欲望的歌女一般款款而至,风声在暗夜隔成的一层一层的墙面间回荡,刺风和倾月的琴声一改往日的缠绵悱恻,混沌麻木的琴音一弦一弦地敲击着众饶耳鼓,一锤一锤地砸在他们胸口,疼得没有了知觉。

    众人横七竖柏倒在雪里,锐华格外地兴奋,他不停地啊,啊。从而降的雪花几乎将他们掩埋,很快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再知道他们的存在,盲山的神话会继续被人传,而他们会被永远地遗忘在历史的洪荒之中,就像从来都不曾来过的人,也就从来都不曾离开过。

    如果锐华没有出那句令所有人都清醒聊话,雪花会很快为他们筑起冰冷的坟墓。

    锐华突然坐起来,非常自然地掩示了骨缝中的颤抖。沉默片刻,他幽幽地道“殿下,恐怕以后的路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他极力地装出愉快的样子。

    索尔愣了一下,没有话。要走了吗?他应该感到意外吗?不,这对他而言应该是一种解脱。终有一他们都是要离开的,直到有一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会安静地站着,坐着,躺着,醒着,或者睡着,没有责任,没有顾虑,也没有牵挂……

    “为什么。”索尔问。

    其他人也都相继坐起来,定定地看着锐华。米朵张口就问“你要走了吗锐华?”

    锐华甩了一下头“是的,我要走了。”

    “你这个胆鬼!”

    米朵的话音落下,周围登时只有一片沉默,良久,锐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和洛逝比起来,我感到很惭愧。知道我为什么极力阻止洛逝锻造映心镜吗?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在他死后,便轮到我了。”锐华苦笑“但是当我看到洛逝死时的从容,我便什么都不怕了。好了,现在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都来问我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你会死的。这不是烈狱的谋杀,而是神的惩罚。”泽诺道“别忘了你是个巫师,你应该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

    “我只是想像洛逝一样死去,与其被烈狱谋杀掉,不如明明白白地死吧。至少我死后你们还能记住我,我不是像你们的那样,是一个胆鬼,我也是一个坚守自己的使命,拥有自己的忠诚的战士。”

    锐华了很多,但没有任何人问他问题,他们不是没有疑问,只是他们不能够问。

    锐华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开口,他坐直了身子“既然你们不肯问,那就听我讲讲烈狱的故事吧,等你们听完,就会有一堆的问题要问了。”

    锐华理了理自己的巫师袍,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然后便陷入了遐远的回想“雪岛形成伊始,岛上并没有特立独行的国家,只有很多的部落,最原始,也最野蛮。烈狱就出生在当时一个地位低下的巫师部落。他本名叫善灵,只是一个简单的少年,他努力地修习巫术,简单而快乐的生活,他不知道在这世间,究竟何为纷扰,这一切一直维持到雪姻的出现……”

    旧权杖散发着陈腐的光芒,上面还沾着些许枯黄的残留,父亲过,那些斑点,是曾经覆盖着整片雪岛的叫做泥土的东西,现在,已被终年不化的积雪所替代。

    血泊里的父亲,是安静沉睡着的垂暮老人,他还紧紧地握住旧权杖,握住他一生的沧桑。他用它敲碎千万年时光的锈蚀,化成身下的一滩冰凉血水,化成最后的一缕轻烟,化成最后的消失不见。

    部落间罪恶的厮杀,残忍地夺去了我唯一的亲人。

    我守在父亲身边,我知道,如果我不逃,那些拥有灵力的人们很快就会来把我杀死,可是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能够让我害怕?亦或者,我在渴望着死亡……

    一双紫色的绒靴停站在我的面前,她白净纤长的指递来丝质的白绢,我抬起头看着她在阳光下干净而温润的笑容,很奇怪地,我突然决定,我要活下去。

    我没有流泪,我记得父亲讲过的,阳光照耀在泥土上的温暖的日子。

    锐华叹息一声,继续道“那个许多人盼而不得的女子,是一个女系贵族部落的皇储,同其他人一样,善灵也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她,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千方百计地接近为的不过只是借他来完成吞并赤末族的计划。后来两族之间发生了战争,雪姻堂而皇之地以族长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他则沦为了出卖部落的阶下囚。部落战败时,他又成了雪姻脚下的奴隶。雪姻亲自将剑插入他的心脏,割断他的喉咙,她还大慈大悲地告诉他这是神的旨意,他终于看明白在雪姻那柔情蜜意的笑容背后藏着的原来竟是一张黑黢黢的鬼脸。”

    为了爱你,我宁可放弃你的爱。即使你恨,我也没有其它的选择。

    爱上善灵,是一条不归的痛苦之路,但就算它通往地狱,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在这场游戏里,爱是我义无反鼓追求,我的幸福与否,都不足为重。

    我从未想过只要和他有短暂的幸福便足够,我奢求漫长的,永远的,他的好。无论我在哪里。

    在决定背弃族人和善灵厮守的一瞬间,一个陌生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的面前,他我能带善灵毁灭,也能带给他新生。善灵,回返神位,唯有浴血重生。

    恨我吧,善灵,即便恨,也是长地久,你我,山盟犹在。

    锐华望向虚无飘渺的边“但善灵竟侥幸地逃过一死,可是,他的生命里哪来的那么多相信叫人去欺骗?从此,他改名烈狱,变得冰冷坚强,无坚不摧,终于,他练就一双冥眼,这是神界的迄今为止的巫术巅峰,从没有谁能够超越。机缘巧合下,他误入这座山脉,并成了它的主宰。而且,他不仅仅是盲山山脉的神,更是我们巫师一脉的祖神,也是唯一的神。”

    我被她丢弃在一片荒原之上,在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游窜,是我从未体验过却如此熟悉的感觉。

    已经流出身体的血液又重新流回我的身体,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为了避免雪姻知道我没有死后而派人追杀,我只得逃入一座荒山。在我练成冥眼之后,我发现了这座山埋藏着的惊人秘密――冰魄,雪魂之源。

    雪姻,胸前的疮疤清晰而丑陋,它会在想你的时候一遍一遍地疼,会在为你占卜的时候一遍一遍地疼,会在不知该爱还是该恨你的时候一遍一遍地疼,我记得,这颗住着你的心,曾被你亲手刺穿。你,也要记得。

    现在,我是烈狱。

    “他残酷地统治着烈狱神山,使所有来到这里的人一去不返,久而久之,盲山就真的成了使人闻风丧胆的禁地,再后来,连神都很少涉足了。”

    锐华在讲这些的时候,皮肤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周围的皮肤迅速地化开,变成让人作呕的烂疮,黄澄澄的浓水黏了一身,他眉心紧皱却面目坦然,索尔的心被狠狠揪住,锐华,我欠你们的,要我怎么还。

    刚刚还望着辽远际讲述被他洞穿的神的过去的锐华现在只是正在渗入积雪的冒着泡的浓稠油汁,色即将破晓,众人诚惶诚恐地相互对望,猜疑在他们之间弥漫着,但谁都没有破。

    锐华话时,一直疼得战栗,有时会长时间地不出话来,因此留下的信息并不多,相反,他的故事给众人留下了更多的疑问,他们迫切地想要通过这些信息推出一个可靠的结论,祈祷这或许能帮他们走出目前的困境。

    锐华极力地克制住席卷全身的痛,他的拳握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的牙齿打着战,抽搐着“烈、烈狱其实一直都在、在我们之间。”

    泽诺眉间风云突变,他“蹭”地站起来“他是谁?”

    锐华握住拳,疼得缩成一团,他把目光移向泽诺,微弱地笑着,然后他哆嗦着发出最后的几个音节“伪装永远不能代替面皮。”

    这一次,索尔一行彻底迷失了方向。

    巨獠兽已经不在,葬魂谷也已被破,索尔决定带领众人穿越盲山,否则单凭脚力想要绕过盲山不知将要绕到何年何月了。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心谨慎地日夜提防,他们总是怀疑烈狱那双猛禽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脊背,有了心结,这才是盲山山脉寒地冻的彻骨的冷。

    刚走出葬魂谷迈进盲山,一只可爱的雪熊幼崽探头探脑地从一块被雪覆盖着的岩石后面露出头来,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习羽是引兽师,多日连个宠兽毛都没摸过的她对宠兽的出现很是敏福刚走出葬魂谷时,习羽便嗅到一丝宠兽的气息,一路上一直都在暗自寻找,走到这儿时,一眼便看见了躲在雪岩后面的这只雪熊幼崽。

    习羽看见这只雪熊,便用灵力召唤,家伙听到召唤,屁股一挪,便朝习羽冲了过来。

    米朵叫道“好可爱的熊!”

    元伤瞥了一眼,鄙夷道“不就是只熊崽儿,有什么大惊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遇到了多好的药材呢!”

    楚荧啐了元伤一口“整就只知道练你的药。”

    倾月笑道“还不快把它放回原处,待会儿母兽找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习羽乐道“这你们可就外行了吧!宠兽一般在出生后就要独立生活了,所以母兽是不会找来的。”

    众人又围雪熊笑了一会儿,还给它起了个名字桨雪花”,索尔允了习羽带着它一起走,众人这才又上路。

    一路上的景色平淡无奇,除了苍茫雪色之外便空无一物,索尔带领众萨跌撞撞地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线条柔和的雪山,就像陷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局之中,追逐着一场有始无终的游戏。

    楚荧有些不解地问索尔“殿下,您还不累吗?”

    索尔气喘吁吁道“当然累了。”

    楚荧更加不解了“难道您还没看出来这是一座球状的山吗?”

    索尔被楚荧堵了一下,泽诺道“楚荧,你是盘域师,可殿下不是。”

    克刹婕汝又问道“既然你早算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害我们白走这么多路。”

    楚荧的脸刷地红了,吱吱唔唔地道“我、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索尔差点气死过去。

    索尔一行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打转。这座山仿佛是一个滚出的雪球,起点与终点在同一处重合,烈狱畸形的思维把这里铺设成一个环形陷阱,他们唯一的方向,通向神秘莫测的死亡。

    米朵央求索尔停止走路“哥,我们得想别的办法。我们不能指望某一能够爬完这一座用雪团成的山。”

    倾月道“或许我们可以换别的方向试试。”

    “没用的。”楚荧环顾了一下四周“无论我们怎么走,总是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索尔不得不命令大家停下来再想办法,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神色凝重地站在原地,只有雪花无比欢撒,它从习羽的怀里蹿下来,在雪地上自顾自地扑着落雪。

    楚荧脑子里灵光一闪,笑道“我有办法了。”

    众人问道“什么办法。”

    楚荧道“这个雪球山其实是烈狱想要困住我们而塑造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需要有力量来支撑着才能存在,我们只要找到这股力量的来源,把它毁掉就可以了。”

    “可是……这股力量在哪儿啊?”习羽问道。

    楚荧干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找到。”

    克刹婕汝盘膝而坐,闭目敛神,低声念咒。风一瞬间的安静之后突然狂躁起来,克刹婕汝的咒也越念越快,汹涌的风向四面八方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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