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烈狱

    “傲格出事时正是清晨,当时只有你和他接触过长牙,所以是你以长牙作为介质杀了傲格。”泽诺停了一下,接着道:“再后来我想到了你因为想要殿下进入葬魂谷而说的一句话,你说‘弱如索尔殿下,强如真神烈狱’。

    “那又如何。”

    “没错,殿下的确很弱,但是比起你来要好多了,毕竟巫师是没有灵力的,可是你只是说弱如殿下而忽略了你自已,可见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并不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巫师锐华,你一直都还以为自己是烈狱。”

    “聪明。泽诺,我几乎要爱上你了。”烈狱呵呵地笑着。

    “还有,洛逝的死根本无关所谓的‘神的惩罚’,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我本不打算杀他的。”

    “的确是这样,你三番五次地阻止洛逝炼造映心镜,只是洛逝一意孤行,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你不得已只得杀了洛逝。”

    “是他逼我杀了他。”

    “你还记得索尔在进入葬魂谷不久后你就急切地喊他出来,就是因为你感应到索尔遇到了傲格为了告诉我们真相而留在葬魂谷里等待索尔的一缕魂魄。”

    “这你都知道,不简单。”

    “再然后我就想到了你讲的故事,你是唯一一个透露了那么多有关烈狱的事情却没有遭到暗杀的人,这本身就很可疑。”泽诺抬眼,戏弄般地看着烈狱,反问道:“不是吗?”

    烈狱沉默地听着泽诺的叙述,面上的表情一点点化掉,变得僵硬。

    “为了瓦解我们,你给我们留下了很大的一个谜题但是却没有给我们留下答案,你说‘烈狱就在我们中间’,临死前你还特意把你莫名其妙的目光留在了我身上,你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在指证我一样。其实你只是为了把矛头指向我,而你确实也达到了你的目的。”

    “过奖。”

    “不过你用你的演技确实把自己伪装得很好,有谁会想到烈狱会是一个如此无能而又怕死的鼠辈呢?”

    烈狱眯了眯眼:“可你为什么要诈死?”

    泽诺笑了:“我不死,你怎么会露面。”

    “漂亮。”一直波澜不惊的烈狱眼神一点点变得辛辣,高高在上的天神总是不能容忍自己被别人看穿。烈狱周身的空气忽然解冻了一般地呼啸起来,他层层叠叠的巫师袍汹涌地上下翻飞,冷酷森然的一句“后会有期”之后在这偌大的雪世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雪花依旧肆无忌惮地飘落下来,不计较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在末世的时候,也只有它们还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米朵跑过去一把抱住泽诺,泽诺轻轻地推开她,缓缓地朝索尔走来,他在索尔面前单膝跪下,看着索尔的眼睛:“殿下,我回来了。”

    索尔淡淡地笑着:“回来就好。”然后转过身去,“啪”,一滴温热的水珠承受不重心里压抑着的感情的重量,悄悄地滚出索尔的眼眶,他微笑着,泽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泽诺幽蓝色的长发在风里上下翻舞,绕到额前遮挡住他一双孤伤的冷眸,把索尔只留给他的一个背影划割成丝丝缕缕的残破片段。

    倾月蜷缩在刺风的怀里,她的长发被汗水和血液濡湿,沾得脸上脖子上都是,红裙上汗渍血渍交汇融乳,凌乱得如同一个落难的公主,刺风毫不介意地揽着她,两个人依偎着,再看不到外面世界的任何东西。索尔突然觉得空气变得很凉很凉,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苍老很苍老。索尔说:“米朵,哥不会再拦着你了。”

    米朵反倒平静地哀伤起来,她说:“哥,泽诺不爱我,他的心不在我这儿。”

    “没关系的,你还会遇到另一个人。”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结局,然后未来才会从这结局里延伸出来。这一个人不爱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会有一个人还在孤零零地在某一个地方,痴心地等着你的到来。

    倾月一个人翻过一个低矮的小雪山朝索尔、米朵和泽诺匆匆忙忙跑来的时候,他们立刻就意识到出事了。

    倾月心急如焚地问每个人:“刺风回来了吗?”

    然后是他们面面相觑之后长久的静默。

    刺风就在青天白日下,就在倾月的眼睛里,消失了。

    当时刺风与倾月正在焚忧谷对奏,彼此相视,就在倾月的目光里,刺风的位置忽然变成了一片空白,但他的烁冰琴的琴弦却仍然自己拨动着。

    烈狱留下来潜伏在索尔等人体内的恐惧在过久的风平浪静之后又重新攀附着他们灵魂的沟壑爬了出来。他们刻意不去想起的东西,面临着破土而出的复苏。

    整整三天过去了,烈狱依然没有出现,一同带着刺风像太阳下的水雾一样在这盲山绵长的凸起和凹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七天,倾月彻底绝望了。

    夜暮拉下,被阴谋晕染,渐渐漆黑得密不透风。七日除了漫山寻找就是呆坐不言的倾月蹒跚着朝远处走去。米朵追上她:“夜太深了,还是不要……”

    “没关系,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我们会找到刺风的。”

    “他不会回来了。”

    倾月只留给米朵一个安慰的笑,便一个人离开了队伍,在夜色里越走越远。柔和的月光洒满她的长发,细碎的雪花披上她消瘦的肩。她的前方,她的身后,都是雪原无穷无尽的荒芜和颓败。

    在焚忧谷高高的悬崖上,倾月迎着月光和夜风盘膝而坐,一曲凄婉无比的哀音缓缓淌成一条跳崖的溪流,前赴后继地涌上最高的崖尖,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尸骨全无。奋不顾身的誓言在清冽的月光里流转着凄厉的心伤,缠绵悱恻。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七曲过后,烁冰琴弦齐齐崩断。倾月抬起眼,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眉心一皱,推掌而出,膝上长琴顿时化作片片碎屑炸向四周,散落在崖下。

    你既已不在,我的心事从今再无人诉说,心曲无音。

    爱得轰轰烈烈,心伤就无法痊愈,就像烁冰琴般粉碎得再无法复原,无论以后的生命里还有谁会来。

    一条修长的人影伫立在倾月的身后,看着她亲手毁掉跟随自己数百年的乐器。

    “为什么毁了它?不心疼吗?”

    “因为你带走了他。”倾月早感知到身后有人,但却并不回头。

    “如果当初雪姻能有你一半,我便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怆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隐隐透出些无法掩示的怒意。片刻,烈狱换上另一副口吻:“我倒是很好奇,如果我先杀的是你,今天在这里的会不会是刺风。”

    “现在轮到我了吗?”

    “无论什么时候,离开人群总是不明智的选择。”烈狱不冷不热地回应,“不过没关系,到最后你们谁也逃不掉。”

    倾月冷哼一声:“是吗?”猝不及防地回过身来,策龙鞭“啪”地一声抽在烈狱的脸上。烈狱的血顺着他被扯开的面罩淌落下来。

    触目惊心的冰蓝色,和傲格的一样,和洛逝的一样,和刺风的一样,可是温度不一样。

    烈狱的面容扭曲起来,他抚了一下脸上的伤口,伤口即刻愈合了,他阴恻恻地笑着:“我忘了,你还有策龙鞭。”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倾月的目光越过烈狱,停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烈狱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倾月抬手又是一鞭。可是烈狱早有预料,出手轻易地抓过倾月甩出的策龙鞭,然后将她拉近自己,小臂轻轻一挑,倾月便重重地飞了出去,摔落在索尔的脚边。

    烈狱连头都不抬:“索尔,你忘了我是个巫师。”

    “我没忘。”索尔扶起倾月:“但是你太自信了,所以你还是来了,不是吗?”

    “哼。”烈狱不屑一顾地冷哼:“身为一个神,在你们这些灵界人的面前难道我连这点自信都不应该有吗?也罢,今晚就让我们做一个了结吧。我会让你们悲惨地死在自己布置的圈套里。”说话间,烈狱的左掌手倏地射出一道强光直逼索尔的眉心,索尔正提神召唤起自己的灵力,泽诺抢先一步在他身旁推出一掌,一束幽蓝色的光强行将那道白光击退。

    烈狱面色一凛,眼神瞬间封冻起来:“泽诺,我早该杀了你。仁慈的我原想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没想到却被你逃脱了。”

    “对付强大的敌人,就不要用温柔的手段。死了的他不会感激你,活着的他不会放过你。”

    “不错,你的强大的确令我惊讶,那不是少年应该有的力量,所以……”烈狱向前逼近一点:“泽诺,那你可想过你的今天是否与前世有着什么样的渊源呢?比如,你的忠诚,你的感情……”

    烈狱一边说着,一边向泽诺迫近。泽诺霎时间面色惨白,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的思想似乎已经被烈狱的声音控制住。

    前世……今生……来世……

    不可逆转的命运轨迹,不可重来的一世相遇,万念俱灰的生离死别。可知为了这与你再见的时刻,我忍受着命运怎样的凌迟,承受着夙命中怎样的煎熬……终于再遇见时,你我已错过了多少的光景,彼时的你我又是以怎样的面目重逢……

    在泽诺出神时,烈狱的掌心凝出一个明亮的光球,向泽诺的位置飞速袭来。泽诺向半空中跃起,腾空后翻,轻灵地避过了烈狱的偷袭。

    “你骗不了我。”泽诺落回地面站稳:“灵界人的命只有一次,哪来的什么前世今生。说,刺风在哪儿?”

    “呵,我又低估你了。刺风?他死了。”说话的瞬间,从地底涌上劲风来,地面的雪层被一层层掀开,在烈狱的脚下旋转而起,一个个巨大的雪旋激猛地卷向高空,尖锐的啸叫声不绝于耳。

    米朵脚下一个不稳,被在高空飞旋的雪涡吸去,倾月即时掷出策龙鞭拉住米朵,但策龙鞭在强大的吸力中被拉脱出手,随米朵一起被卷进雪涡之中。

    倾月跌坐在一边,泽诺急忙在索尔和倾月周围施下结界,登时间,疯狂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泽诺飞出结界,逆着风朝米朵艰难地飞去。

    泽诺与米朵两个人的指尖一点点地靠近,在碰触到的一刹那,又被猛地扯开。一直默不作声的烈狱阴沉地注视着这一切,从层层叠叠的袍子里缓缓地伸出手来。

    泽诺,你的确是个很好的对手,但是你牵绊太重,所以,你赢不了我的。

    烈狱的掌心对准旋动的气流,五指微微弯曲,像握着一个圆盘一样猛地转动,顷刻间,乱雪横飞,天旋地转,雪旋被整个地翻转过来,仿佛末世降临一般声势浩大。

    米朵只觉得自己体内一阵翻江倒海,似乎五脏六腑全部移位,她张开口想要尖叫,强势的风登时灌入她的口中,顺着咽喉汹涌而入,温热的口腔瞬间冰凉。血液里陈列着的千娇百媚的冷顺着血液淌过全身的脉络,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转,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米朵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索尔心急如焚地几次想要冲出去都被倾月拉住,他难以自制地对倾月大吼:“你让我出去,如果现在被卷走的是刺风,你也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的。”

    “所以现在冷静的是我。”倾月比索尔的声音更大:“你这样出去谁也救不了,你只会让泽诺再分出心来救你。”

    “你!我……”

    “我什么,你能保证你出去就能救了他们两个吗?你比泽诺还要强吗?”见索尔不再吱声,倾月也不再说话,只焦急地看泽诺在飓风中拼了命地想救回米朵。

    米朵与泽诺两人再一次被飓风扯开,索尔对倾月说:“倾月,你待在结界内用策龙鞭拉住我,我出去帮泽诺。”

    倾月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无奈于索尔的执拗,只好犹豫着答应了。她召唤回系在米朵身上的策龙鞭缠绕在索尔的腰间,索尔点了点头,转身走出结界。一只脚刚踩在结界外,强劲的气旋瞬时把他拉扯出去,搅进乱七八糟白茫茫一片乱雪的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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