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预言

    泽诺腾空而起,挺剑朝穆危刺去,穆危神色一凛,自掌心化出长剑,足尖轻点马背,在半空中格住泽诺的剑,运力反向泽诺推去。泽诺虽天赋禀异,但毕竟经验不足,穆危的剑几次从他的颈侧划过,他都只是侥幸逃了过去。

    泽诺再挺剑刺向穆危,穆危掷剑出手,长剑地半空中旋转数周,剑柄“啪”打在泽诺的虎口处,泽诺的剑脱手飞出,而穆危的剑又旋回了他的手中。穆危露出狂傲不羁的笑容,再一次将长剑掷出手去,剑尖直指泽诺的咽喉。

    米朵甩开一排涣雪的兵士后急急地大叫:“泽诺!小心!”

    听见米朵的叫喊,索尔一边吃力地弄死这些想致他于死地的士兵,一边转头看过去,糟糕,穆危的剑锋距泽诺只有一线之隔……一分神,一个士兵在索尔的背部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登时冲了出来,昏天黑地的剧疼又令他想起数百年前他被希约用剑刺穿脊背时的情景。

    不行!泽诺不能死!

    索尔顾不上背部的疼痛朝泽诺跑过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淡绿色的缎带扫开层层兵士直直地射出,缠住泽诺的腰后迅速回收,哪怕是只触到缎带扫出的厉风的兵士,也在倾刻间散成汽雾,在空气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玄心一跃而起,稳稳地接住急速下坠的泽诺,旋身,一掌推出,波涛般的灵力疯狂地涌向穆危,扫灭了其中的所有兵士。泽诺借势稳稳地停落在地面。

    穆危又惊又怒地瞪大了眼睛,玄心的出手给了他措手不及的一击,慌乱之中勉强躲开了玄心的灵力,玄心再度弹出缎带,以疾风之势卷走穆危的长剑,剑锋一转刺向穆危。

    穆危在半空中被逼得不得不退,就在这时,地面的雪层被忽然掀起,两个身披银色铠甲的战甲妖士从地下窜出,一个缠住泽诺,一个从他们身边绕过,长剑直攻玄心。玄心正专心对付穆危,对身后竟没有一点防备。

    索尔被划破的后背火辣辣地疼着,力气渐渐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余光瞥向半空再看一眼玄心,也罢,就死在这儿吧。

    顾不得多想,索尔一剑刺死挡在面前的死士,召唤体内残存的灵力跃向半空,凌空急走,用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迅速护在玄心的身后。

    “噗――”在索尔护在玄心身后的刹那,战甲妖士的长剑贯穿他的身体,冰蓝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他的体温也在随着流出的血液而渐渐流失。索尔已经不知道疼痛了,意识涣散之前,他听到米朵大声地哭喊,她绝望地叫他:“哥――”他看到泽诺停止杀戮,愣神站在原地,任那些兵士在他的身上划割,他看见玄心一剑刺穿穆危的喉咙后转过身来,一脸的错愕与震惊中掺杂着难民名状的情愫……

    索尔,我喜欢的是泽诺。喜欢很久很久了。

    玄心,那天,你对我说你只爱泽诺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我,可是怎么办,我已经陷落。这一世我目光流转,停留在你的身畔,你的眉眼,是我停留的驿站,在看到你的一瞬间,就是我寻觅的终点……

    索尔看见玄心的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带着湿润的朦胧。

    那天泽诺替自己挡下棕熊那一掌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索尔听见天地间响起他从未听过的恢宏旋律,冲破了天地最后的钳制和束缚,逆转乾坤。

    泽诺拦住玄心:“你去哪?”

    “玄天林。”玄心平静如水,感情不起丝毫涟漪。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神?”泽诺一把拽过玄心的腕,鄙夷地怒喝:“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都可以弃之不顾?”

    “是他自己找死,怪得了谁?”玄心想从泽诺手里抽回手,无奈泽诺拽得太紧,怎么都挣不开。

    泽诺嘲讽地笑笑,甩开玄心的手:“我忘了,你们神不是早已脱尘忘俗,我怎能强求你们还有一点点情感和良知呢?”

    玄心一时怔住,片刻才回神:“你这么看我?”

    泽诺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玄心同样冷哼,恢复漠然如常:“你这样对神,神没有惩罚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呵。”泽诺冷笑,转身就走:“你这样的神,不敬也罢。”

    在泽诺的背里影玄心不由得笑出来,悲戚蚀骨,原来,在此生的你的眼里,我竟是如此不堪,恩将仇报。

    米朵坐在索尔床边,握着索尔的手指间有冰凉的汗水,泽诺焦急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软靴落在地面发出压抑的闷响。昏暗里,索尔的面色是死一样的苍白。

    不知不觉,索尔已睡了七天之久。

    睡着真好,不用看着冰冷千年的画面,不用站在千年不停的风雪里,想着一个人,孤独地泪流满面。

    索尔,你妄想用生命换取她的感激,让她舍得看你一眼,可是整整七天了,即使你为她死掉,她甚至都不曾来看你一眼。

    不如干脆就死掉吧。

    玄天林里,玄心笔直地跪着,一言不发,却僵硬得倔强。

    密林深处缓步走出一青衫男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银色长发在身后如胶似漆地纠缠,含笑的眸子里一颗漆色瞳仁仿佛不小心滴进眼眶的点墨。

    静默着对立良久,男子终于文雅地开口:“他睡了七天,你便跪七天,还不够么。”

    “不够。”

    “那你还想怎样。”

    “他若是有事,我便直跪到死。”玄心终于抬起头来。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救他的。他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守护赤末族的族人们。”

    “师父,看在他救弟子一命的份儿上,请您救救他。”

    “他救你一命?”玄清仰天笑出声来:“笑话!你可用得他救?”

    “师父……”

    “不自量力的毛头小子。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救他,今日这一切皆是由他而起,他是恶果自食,你还是回去罢,再跪多久亦是白费。”

    玄清淡然自若地看着坚持跪着的玄心,深邃的眸子折射出脑中思绪的缠绕,明朗地笑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天了,还不够偿还你心里所负的债吗?”

    “不够,除非他醒来。”

    玄清摇摇头,皱着眉说道:“玄心,你可知道,索尔的天命不容擅改,否则必有天遣。”

    “我不在乎所谓天遣,如果他的天命便是在此处死去,我情愿遭受天遣,代他死去。”玄心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如此固执,莫不是只为了泽诺的那一句话?”

    玄心的眸光闪了闪,攥“不,我为索尔弹响了陌冰琴,他是让我动情的人,我不会允许他死。”

    玄清低头含笑看着玄心清冷的眸子,再一次问:“你弹响陌冰琴,果真是为索尔?”

    “是。”玄心垂着头,毫不迟疑。

    “好。”

    恍惚中,索尔感觉米朵起身站在一边,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他的床沿,将掌心放在他的额间,溢出一团柔和的白光。索尔脑海中残余的意识混沌起来,变成迷蒙一片,一段杂乱的影像过后,他看见玄心寂静地站在窗前,细眉微微蹙起,空洞的眼睛里,眼泪毫无征召地滚落下来,在她薄薄的裙衫上打出淡淡的水渍……

    索尔的心又钝痛起来。该死。

    索尔伸出手,想擦去玄心脸上的泪水,可是刚刚抬起手臂,眼前突然涌起大片的雪落花瓣,索尔用手去挡,眼前已然是另一副光景。

    四周的竹子苍翠粗壮,郁郁葱葱地成一大片一大片,葱茏向上形成遮天蔽日之势,索尔听泽诺提起过,这里是玄天林。

    一座小亭子坐落在密林深处的开阔地,剔透晶莹,竟然是由整块的冰雕筑而成。亭子上深深地刻着三个大字:玄逸亭。

    玄心坐在玄逸亭的中央,发间的银簪在风中击打出清脆的鸣响。索尔走到她面前,她湿漉漉的睫毛,犹如清晨沾满露水的松林。索尔一愣神,居然听到了她的冥想。

    我终于弹响了陌冰琴,就像做梦一般。连空气都化作我指尖的缕缕琴弦,而这,竟然是为了一个叫索尔的男子。我终于明白为何师父在弹陌冰琴时安静得看不出忧伤,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让他的生命变得美好的人,那个人,让他的生命从此无憾。其实想想,做凡世的人也挺好,他们有无穷无尽的轮回,无数次的重新开始,他们可以抛却一段不愿记起的往事,在生命里插入另一个对来生又是子虚乌有的片段。而我们呢,我们的生命无限漫长,却永远活在遥遥无期的痛苦与煎熬里。我们只有一次生命,没有重生,也没有轮回,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石头,我们都有一个荒唐的青春,抓着一个无法兑现的诺言枯守着所谓梦里的明天,可这一次我们真的错过了。索尔,那个喜欢把一切都埋藏在心底的男子,我不想再和他永远错过……

    眼前的一切忽然模糊,玄心渐渐消失,玄逸亭渐渐消失,玄天林渐渐消失……索尔的精神恍恍惚惚,他睁开眼,是瞭星宇的屋顶,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站在床边笑着点点头:“看来,只有她才是你活下去的信念。”

    索尔从床上一跃而起,顾不得擦干满脸泪痕,便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玄心站在辞世桥上,双目放空地看着辞世溪远去的方向,脸上平静得如同一杯晾干的凉茶。索尔停下脚步,遥遥地望着她。

    玄心回过头来看着索尔,面颊上淌着不知是喜是悲的泪。

    索尔定定地看着玄心:“玄心,做我的妃。”

    玄心的泪再一次泉涌而出,她的目光游离向不知名的远方,然后她闭上眼睛,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良久,她睁开眼睛:“我……还可以吗?”

    索尔笑了:“当然。”我永远都会在原地等你。只要你想回来,可以是任何时候。

    拥住你的那一瞬间,就是我想要的地久天长。

    米朵被巫尘请去,回来后,一个人躲在乌洛依园后的雪落林里不出来。泽诺跑过去问玄心发生了什么事,玄心莫名其妙地回道:“我怎么知道。”泽诺转身就走:“我去问巫尘。”玄心叫住泽诺:“她一个人在雪落林,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米朵在落雪缤纷的雪落林里,头歪在雪落树的枝干上,寂寂地望着天空。

    我被巫尘派来的人请去,他说泽诺在那等我。我跟着他来到巫尘占卜的屋子里,没想到在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间茅屋,里面居然是辽阔宽广的另一番天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没有雪的世界。焦黄的泥土覆盖着整片大地,像铺满了一地残蛾,全是散发着焦糊味的尸体。

    瀑布,很大的一条瀑布从云间倾泻而下,水花溅得很远,很高,砸在我的脸上,像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仿佛在谩骂着我的痴心妄想。

    我跟着侍童一起穿过幽深回廊,穿过密林幽境,前面却还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我问他这个屋子到底有多大,他却自始至终都只有一句回答:泽诺就在前面等我。

    我们就这样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我对那侍童说:“停下来吧。”

    我看到所有的景物都在飞快地倒退,退过凡世的村落,退过碧海蓝天,退过绵延无尽的山脉和高耸入云的山峰,退过冰天雪地的荒野,退过幽林密境,退过幽深回廊,停在我踏进茅屋的那一刻。

    我的大脑疲惫得仿佛不停地思考了几千年、几万年,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幢庄严古典的宫殿中。柔和的光线夹杂着浓重的阴影在斑驳交错中闪烁,肃穆的氛围中跳动着奇异的紫色光芒。

    我抬起头来,终于找到大殿里贵族般的紫光从何而来。

    一颗紫色的水晶球高高地悬浮在空中,神秘而优雅地湮灭了所有的黑暗。像一只谩讽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心底深处的不安,然后连带着黏稠的血肉,把它们一同从我的身体里拽出来。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