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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吴衣裳施家暴

    夜间晴南风

    (82)

    因为没有两位同伴的消息,谢长生没有立即回家,他让禹灵儿带着自己来到了陈家客栈。客栈老板娘陈禹氏是禹灵儿的亲姑姑。

    陈禹氏见到禹灵儿和谢长生格外高兴,连忙让闲聊的人让出凳子给两位坐。陈禹氏从屋里屋外的民工碗中匀出一些饭来,又从厨房里端出半碗腌萝卜,点了几滴酱油后摆上了桌子。一个调皮的中年民工想伸手夹腌萝卜,被陈禹氏一筷子把伸出去的手打了回来。

    谢长生两人越吃越觉得饿,再把陈老板从街对面打来的两大碗热腾腾的饭囫囵吃了,才觉得肚子里有了些东西,不好再要,就坐着说话。知道是从大黄沙逃出来的,满屋子的人问这问那,两人应接不暇,慢慢地把这两天的遭遇、见闻都说了。

    有人问:“两位老人不是回家了吗?为何又去带路了呢?”

    谢长生答道:“还不是那个水佬,说什么非得带上他们。是他领着日本人把两位老人抓回来的,还带来了一面大铜锣。边敲锣边喊,要躲在山上的人下山。”

    大家三五个人一堆议论着,只说那水佬太可恶了,问那水佬是哪家的崽。

    谢长生回答道:“我来这里做道场的次数不多,不认得那个人。刚才在路上问其他人才知道,那人就是这镇上吴衣裳的崽。”

    陈禹氏感叹道:“噢!是他哟!”

    陈禹氏听完了谢长生的讲述,也不再和谢长生黏糊,让陈老板安排两人的铺位,自己蹒跚着小脚挨门宣讲去了。只是这等故事,她是不会添油加醋的,因为她既没有见过日本人,也没有打过仗。

    很快,几乎所有龙潭司的人都知道了这两天发生在大黄沙的事情,都知道了吴德满这人。谌长静先在家里听小翠说了一嘴后,又被谌长发拉到一边说了一通,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指派敌情向导组调查核实。谌玉清让谌玉正带着谌玉海、李舜成四处走访调查,得到的信息大致相同。谌长静立即找来吴衣裳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责令:吴衣裳从明日起到运输队去扛活,等待发落。

    张魁安对谌长静的这一做法有不同意见,在各小组长开会时,他把不同意见提了出来。

    “儿子有罪,处罚父亲,过去以制裁为原则的法制是可以的,现在不行了。”

    江海涛解释道:“也没有说要惩罚他。人家都在为抗日做事,他不能袖手旁观吧!老百姓可不懂过去的法制、现在的法制,见一个汉奸的父亲,如此招摇过市,就会有想法。如果引起了民愤,就更不好收场了。”

    江海涛会上讲的道理可不能对吴衣裳讲。只感觉到有委屈,但不知道委屈在哪里的吴衣裳一脸愁云从新街回到家里,坐在旮旯的床边不做声。吴唐氏从屋后进来,先是吓了一跳,然后问吴衣裳吃饭没有。见男人仍然不做声,吴唐氏只得从屋后把饭菜端来,放在床边的木箱子上面。谁料想吴衣裳一脚踢翻,饭菜撒了一地。

    “就是你养的孽种!就是你养的孽种!”

    话音未落,吴衣裳跃身而起,对吴唐氏一阵猛打。吴唐氏哪见过这种架式,浑身恐惧地颤抖着,尖叫声一阵压过一阵。越是这样,一心想制止尖叫、避免家丑外扬的吴衣裳打得更起劲,更狠。

    兽性一旦被赋予理性的意义,就会比兽性更加兽性;无理一旦穿上有理的外衣,就会比无理更加无理;邪恶一旦得到正义的帮助,就会比邪恶更加邪恶。可怕的是:现在的人们不是在避免和走出这一状态,而是在竭尽所能地创造条件,义无反顾地走进这一状态当中。

    吴衣裳的兽性,因为赋予了理性的意义,第一次疯狂地迸发着,使得暮色下的山城充斥着阴森、诡异,这阴森和诡异又在向东开进的队伍中蔓延、幻化,幻化成吹不散的阴云。

    附近的街坊知道缘由,没有人去劝架,也没有人围观。只有等到第二波、第三波嚎叫声再起,好不容易把力图逃避的怜悯之心拽回到冰冷的现实,觉得有可能出人命的时候,才有人跑去乡公所报告。

    黄雨燕带着江娟急匆匆赶到衣裳店,周围关心和不关心的人也跟着围了过来。江娟正要上前敲吴衣裳的店门,被黄雨燕上前一脚踢开。众人绕过裁剪台到洋布架后面。手电一照,只见:吴衣裳低头跪在床前,手中还拿着断了腿的小板凳。吴唐氏萎缩在墙角,头上、胸前满是鲜血。

    黄雨燕喊道:“赶快送诊所!”

    没等黄雨燕说完,已有人走了过去把吴唐氏抬了出来,门口围观的人七手八脚接过去,一溜烟跑向诊所。

    黄雨燕狠狠地踢了吴衣裳两脚,嚷道:“你怎么打人?给我站起来!”

    吴衣裳没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有人挤过去一把抓住吴衣裳的后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黄雨燕继续说道:“养儿不教是你当老子的错,怪不得你婆娘!”

    吴衣裳仍然低头不语、神情恍惚。

    黄雨燕对江娟说道:“也不跟他啰嗦,捆起来再说。”

    接着手电筒乱照,从箩筐上扯下一根棕绳,几个男人上前把吴衣裳五花大绑起来。一伙人簇拥着出了店门,押着吴衣裳往乡公所走去。

    江娟问道:“怎么处理?”

    黄雨燕犹豫了一下,说道:“哪有时间,就绑在大院门上,示众。”

    黄雨燕的处理方法有失妥当,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只要劝开,让双发冷静下来就行了。不要去论断是非,更不要按照自己的是非论断采取强制措施。可这不是在战时嘛,战时的人有自己的思维逻辑和处理事情的方法。

    吴衣裳被捆在半开着的乡公所木质大门上,因为光线暗,除了进出乡公所的人可以看见他,街上的行人很难透过林子看到这边情况。尽管这样,脸皮薄、一生行事谨慎的吴衣裳仍然羞愧难当,好像龙潭司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看,所有的谈话都是针对自己,所有的笑声都是在嘲笑自己似的。

    当年,他是何等荣耀,引来多少羡慕的眼光、由衷的祝福:新娘是一个上过洋学堂的女学生,是模样庄正有一双漂亮小脚的富家小姐,岳丈还出钱盘下店铺让他能靠手艺生活。然而,这被当时类似家境的小伙子嫉妒地称为娶上了仙女的运气,却因为新娘微微鼓起的肚子有了不能公开的合理解释。他开始讨厌那些羡慕的眼光和由衷的祝福。是的!他不需要,他排斥,他讨厌,他怨恨,怨恨羡慕和祝福。尤其是现在,被绑在衙门口示众的现在。从今以后再也不可能有羡慕和祝福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以为是的惋惜、对凶残暴虐的斥责和深恶痛绝的诅咒。

    吴衣裳动了动发麻的手腕,感觉到坚硬棕榈纤维像针一样在扎自己的皮肤,他怀疑自己的皮肤已经刺破,鲜血在流淌,庆幸的是他还活着,还能动。他淡漠的一笑,让刚才的庆幸慢慢地消失在月影的尽头、兴隆山的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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