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年之后薛巧娇刑满释放。

    那日苏凌志像往常一样在滨江咖啡厅里休憩,薛巧娇却找上门来。苏凌志还在好奇她是怎么找来咖啡厅的,可当霖香出面时他才明白过来。

    霖香愤怒地驱逐着眼前饱经风霜摧残的妇人,“那是你和钱岁发的事情,关我什么事,况且钱岁发早已不是我父亲了。我毕业了好不容易用我娘的嫁妆在此开了此店,你还要来缠着我。你缠着钱岁发也就算了,你还要像阴魂一样缠着钱家的所有人。你找完了大哥找二哥,现在又找上我,是不是还要去下家四妹妹的学堂闹。真是作孽哟,父亲被你害死了,你真是坏连我们也不放过!”霖香说着说着就转愤怒为无力的哭泣。

    “你父亲的死与我有什么相干,那都是你父亲他自作孽不可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暗地里耍得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手段才得来了人前的体面风光。都是你,是你带着父亲爬上了这条肮脏的路!”

    “呵,我的大小姐,就你干净。没有我哪有你父亲后来的万贯家财,哪有现在的钱大小姐!”

    “你好意思说,没有你我娘怎么会和父亲.......一切都是你的教唆!”

    满屋子的人都安安静静地看着这出好戏,苏凌志听了个大概,念在霖香同学一场的份上,实在是不能继续吵下去了,于是苏凌志决定拉下脸皮主动打断这一场不堪的闹剧。

    “薛太太,你若是再胡闹我就叫警察了!”苏凌志一脸假笑半开着玩笑地威胁到,毕竟这里许多人不好发作,这样和和气气的威胁才不至将场面闹大。

    “我胡闹?苏太太家里才是胡闹罢,苏先生也不管管甄家二小姐。”

    “你什么意思?”

    “哦,对了,其实我去苏先生家里可不止那一次,还有一只银镯子!”说着薛巧娇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镯丢给了苏凌志。

    苏凌志此刻满腹疑团。

    还未等他开口,薛巧娇魅惑地一笑,“这镯子我上次忘记戴在身上了,我去你家本就是想捞点钱财,可不想却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

    “你在说什么,什么秘密?”苏凌志更是疑惑不解了,遂急切地问道。

    “凌志你不要听信着妇人胡言乱语,她不是什么好人!”霖香好心提醒着。

    “是,我不是好人,我说的话本就不是为了你们好,我是来破坏你们生活的,但是我揭露的却是最丑陋的真相,这样你们才会和我一样真正处在地狱里。你不信没有关系,当你在无数个夜晚失眠的时候你想想我说的话,你想到了那个不可能的可能就是事实!”薛巧娇面目狰狞地大笑着。

    月亮爬了又落了下去,挂在鱼肚白的天上像一把藏在肚子里的弯月刀。苏凌志看着刻着玉棠名字的银镯子陷入了沉思,想了一夜,思绪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最开始的那个疑虑。难道一直陪着他的就是玉棠?当这个念头忽而又闪过脑海,苏凌志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想法。明明今夜第一次有这个念头,但这个念头似乎又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么又是从什么开始的呢?或许是他得知玉棠死去的那一刻,又或许是他偶然遇见玉棠那天,或许是他思念玉棠的无数个夜晚,也或许是回来之后玉兰眼中挥散不去的冷漠。他看着月光中熟睡的玉兰,那姣好的面容里写满了疲惫,他看着枕旁熟悉的枕边人为她抚平了紧蹙的眉头,这几年来历经了悲欢离合,她想必在梦里也是不安的罢。这三年来他越来越分不清他身边的人究竟是玉兰还是玉棠!他仿佛陷入了一个迷局,有时候他觉得她是玉棠,可玉棠不是早就病逝了吗,有时候他觉得她就是玉兰,可玉兰明明就在身旁他怎么还是会止不住地思念玉兰呢?有时候他也怀疑他思念的究竟是玉兰还是玉棠?更深了想,他早已分不清他爱的究竟是玉兰还是玉棠,最开始他爱的是那个学生时代的玉兰,从此延伸,他也是爱重逢后的玉兰的,可他的眼神也时常留恋在玉棠的身上,就为着她和学生时代的玉兰是如此的像,那种青春与活泼。或许他爱的只是年轻的她们,他最爱的还是年轻时俏皮烂漫的她们。想到这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这样卑鄙呢?他一遍遍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他从始至终只爱玉兰一人而已,包括学生时代那个青春俏皮风华正茂的玉兰,也包括现在体贴贤淑的玉兰。他又看了看枕边人,她是如此的疲倦又怎么会是玉棠呢,玉棠是那样的天真烂漫,和曾经的她一样早就不在了呀!自己又何苦想这许多呢?就算她是玉棠,但她也变成了玉兰,只要是玉兰他都是爱的呀,所以他也不再追究她究竟是谁了。

    为了避免玉兰睹物思人,所以他只将那玉棠的镯子悄悄藏着,也并未告诉玉兰他在咖啡厅听到的一切。

    钱岁发被暗杀后钱氏布厂的生意便一落千丈,最要的还是为着汉奸的骂名。钱家人都不想收拾这烂摊子,毕竟谁接手可能就是下一个钱岁发,无奈之下大少爷钱程江接手了几临倒闭的布厂。日本人利用钱氏布厂扳倒了甄氏布厂后过河拆桥便对钱氏布厂不闻不问,反而不断从布厂里攫取资金,钱氏布厂家底都快被掏了个空。见没有了利用价值,日本人更是撂手不管,这倒对钱家是个好事,不用给日本人做傀儡也就摆脱了千古骂名,这也是钱程江愿意接手的主要原因。与日本人勾结时,钱岁发为虎作伥得罪了不少同行厂商,因此钱程江接手虽无日本人的管胁却有许多同行打压想要置其于死路。

    有一个姓罗的商人也是做布匹生意的,曾经被钱岁发坑过几次损失了不少家财,又无意间掌有钱岁发害死甄家的把柄,因此在日本人撂手后他悄悄找到陈处长称甄氏夫妇的死亡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凶手便是那钱岁发。而那薛巧娇便是帮凶,据他所知钱岁发这些年依靠着薛巧娇狐媚同行以此抓住对方的把柄来威胁对方,又或者是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迫害一些商人老板从而一路向上爬至此,许多厂商老板自己也不干不净吃了哑巴亏也无处发泄只能暗暗咬牙往肚子里吞。罗老板借此揭发钱岁发的罪行,一是为了打压钱氏布厂将其置于死地,二是甄树丞在世时为人仗义端正还曾照顾过他的生意,这样一来也算报答了恩情。

    陈处长问罗老板可否有证据,罗老板只说:“那些坑蒙拐骗威胁谄媚之术早已是陈谷子烂芝麻之事无从考证,况且那些当事人都不曾追究。但是甄家命案这件事情还有一个去车里动手脚的伙计知道,不过在出事两三个月之后便被暗地里解决了,乡下的老婆得到了一大笔补偿费,所以也就无人追究。那就只剩下一个人知道了——薛巧娇,她恐怕是不会招的,毕竟她才是真凶。要说甄老板也是惨,其他人顶多也就被钱岁发坑坑家产,这甄老板不仅家财没了,命也丢了。不知道这甄老板是不是和薛巧娇有什么过节。”

    陈处长将罗老板的这些话告诉了玉棠,玉棠听后一脸惊骇。于是和舅舅商量着要去那个动手脚的伙计家里查证一番。他们去到了那个伙计乡下老婆家里,那妇人倒是聪明,搬回了娘家住让他们找了好几趟才找到。得来了一笔意外之财也不大招摇,房子还是老房子但看得出修缮了不少,膝下有一双儿女与其他人家瘦骨如柴饥黄满面倒是不同,个个油光满面,衣裳也是普通人家逢年过节才买的面料。警察进屋一阵搜罗,一无所获,倒是搜出了一个玉扳指。

    玉棠接过扳指便失声痛哭,她认得这个绿玉扳指,这是父亲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扳指外面有一道小小的难以察觉的裂缝,有一次父亲在工厂看工时差点受伤,是这扳指保护了父亲的手免于受伤留下了这道裂痕,所以纵使有一点瑕疵父亲还是常年带着这扳指。估计也就是因为这瑕疵,扳指才没有卖出去。而这妇人知道上了当也无处可说,更不敢去上门招惹那群人。

    玉棠摸着扳指冰凉的玉肌,温热的手将扳指温热,仿佛父亲从前慈爱的笑容。苏凌志搂着玉棠,她随着哭咽声一颤一颤的身躯颤动着他的心。

    人证物证齐全,薛巧娇再次入狱。她早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再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于是全都招了。她早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从二十多年前甄树丞抛弃她转身迎娶别人的那一刻起,从她腹中的孩子被人强逼着用药物堕下的那一刻起,从她被卖入妓院流落风尘大哭大叫的那一刻起,她恨透了甄树丞,她恨透了这世界!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家?”

    “为什么?是你们家对不起我,我不过是讨回来罢了!”

    “你和甄树丞是什么关系?”陈处长冷淡地问道。

    “我和你父亲曾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恋人,不过是我出生贫苦,你们甄家就如此对我!你父亲他转身就迎娶了别人家的小姐,他曾经说的山盟海誓都是骗我的,可怜我还怀了他的骨肉。他们就逼我喝下堕胎药,还把我,还把我买入青楼!”说道苦痛处,薛巧娇如鲠在喉,悲痛地沙哑说不出来话。

    “不,父亲不是这样的人,父亲不是这样背信弃义的人。”

    “你父亲断不会如此狠心,这一切都是你那心狠手辣的祖母安排的。你父亲虽蒙在鼓里,但他就没有错吗?他为什么如此软弱地抛弃了我,对我不闻不问,他以为我得到了一笔补偿从此就可以无愧于我了吗?那笔钱落在了我狠心的哥哥嫂子手里,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曾经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可以依赖一生的人,可没想到这一生的风雨都是他带来的,我却还是那样相信他.......”说着薛巧娇就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从我踏进青楼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那个时候我一定要将甄家给我的痛苦千倍百倍地奉还。后来我就遇到了钱岁发,我用尽了手段,买通了算命的人让他娶了我,我又教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我有了爪牙与甄家对抗,那场官司是我设计的,那批货也是我安排的,我原本只是想威胁你父亲。我得到了你父亲的那声道歉,可没想到你父亲还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父亲早不爱我了,只有我还在原地挣扎,怀着恨。为什么,你说为什么男人这么快就可以忘了,可我还困在这痛苦里画地为牢直到疯魔。于是我就设计杀死了他们,没错是我设计杀死了他们。这一切,钱岁发不过是我的傀儡,是他太贪心才甘于做我的傀儡,他也是活该!”

    “哦,还有,你姐姐生前我找过她告诉她她最信任的丈夫爱上了别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她妹妹!哈哈哈,这才是我最痛快的时候,是时候让你们甄家的人也尝尝这种痛苦了。”

    “这人疯了,快把她关起来!”苏凌志大声呵斥道。

    耳边是一阵阵张狂的笑声,如疯子般一声一声地啃蚀着他和她的心。

    他本来差点就瞒过了自己,可听到那荒诞无稽之词,他还是惊了惊。所以他一直以来的疑惑都是真的吗?他还是不敢相信!可他又能怎样呢,直接质问她告诉她他一直怀疑她吗?他做不到,假如第一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勇气的,但这个念头在心里憋了太久,他的勇气也被蹂躏的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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