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青莲
大乘庵里尼姑不多，到了傍晚就显得异常寂静，风吹得墙外细竹沙沙作响，徐渭沿着回廊缓慢地往外走。
一个人心里有所牵挂时，精神总处于紧绷状态，就会不自觉想要找一个地儿放松一下，徐渭心里盘算着怎么搞钱，沿着三十四米宽的府河一直往北走，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绍兴府的娱乐聚集地。
千金坊！
一个集才气、酒气、钱气、美气于一身之地。
绍兴府千金坊，相当于长安的平康坊，和秦淮两岸一样，这里亦是才子佳人聚集之地。
可和唐宋时期青楼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的花魁，除了看中才华，更看中钱财。
或许是与明朝开放的商业环境有关，比起穷书生的才华，青楼的小姐姐们，更看重富家公子兜里的真金白银。
无论是前世今生，徐渭都不曾来过这儿。
主要是没钱。
徐渭心想，都到这儿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于是乎，他挑选了一家最大最豪华的青楼——稽香楼！
这稽香楼所处的位置可不一般。
在绍兴府，最繁华的地段位于山阴境内的府河大街。
绍兴属于一府两县的布局，山阴和会稽，由于绍兴府治位于山阴境内的府山，即顺着横街一直往西的那座府衙。
由此，山阴的地位比会稽要高出不少。
山阴和会稽的分界线，就是徐渭眼前这条三四十米宽的府河，绍兴府的人称之为两不管，山阴不管，会稽也不管。
府河西边是山阴，府河东边是会稽。
府河南起植利门，北到三江门，贯通南边。
府河两岸各有一条街道，西边的街道被称为大街，东边的称为会稽街或者称为后街。
大街宽度不一，在千金坊这个地段，大街宽三十来米，随处可见众多车马整齐地停留在街道两边。
稽香楼门前就有一块很大的广场，停着许多车马。
稽香楼是一座拥有四个楼层的建筑，单檐庑殿顶，整体规模宏大，气象雄伟，也是整个绍兴府最大的建筑。
此时已接近夜晚，稽香楼檐下环绕红色丝带，翘角悬挂连串灯笼。
重拱大门上，悬挂着一块宽一米，长两米的牌匾，上用小篆从右往左写着三个大字：稽香楼！
门前的屋檐下，有一张木案，远远看去，就像是某家办喜事收礼一般。
徐渭满心疑惑，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他还未走到屋檐下，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便几步走了过来，拱手行礼：
“兄台，在下有礼了！”
“你好你好。”徐渭也拱手很随意地回复。
“敢问兄台，可是要去稽香楼？”
“我这行为，还不明显吗？”徐渭摆摆手。
“据在下观察，兄台身上也没有多少银两吧？！”书生笑着。
徐渭暗道，猜得真TM准！
书生又说道：“兄台是第一次来吧。”
徐渭满脸疑惑，你又知道了？
“你有什么事吗，没事儿我可走了。”徐渭才懒得搭理他。
“兄台莫要生气。”
书生笑着，“兄台可知，那门前所坐之人是干什么的？”
“你知道？”
书生脸上露出小小的得意：
“自然，不瞒兄台，这稽香楼，没钱可进不去。”
“进不去？”
书生叹息道：
“是啊，自从秦淮花魁秦乳摇来了这稽香楼之后，稽香楼的门槛就变高了。”
“门槛？”
徐渭朝稽香楼大门扫了一眼，地毯铺着，这也不高啊。
书生眼睛朝四周瞟了瞟，身子朝徐渭倾了倾，压低声气：
“兄台有所不知，这稽香楼，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要进去，得先付一贯的入门费，这就是所谓的门槛了。”
“一千文？”徐渭满脸惊讶，“就入个门，啥也不干？”
“嗯！”书生脸上有些小得意，点头。
徐渭？？？
TM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徐渭可没去过勾栏瓦肆，决定问清楚，“有没有可能，进去之后能见到那所谓道德花魁？”
“没有可能。”
书生摇头，轻车熟路地介绍起来：
“进门之后，若是要见头牌，得喝花茶，买茶牌，七八贯，上了楼，艮支酒，那钱可就多了去了……”
“既然什么都不能干，进去干什么？”
徐渭很是不解。
书生看待徐渭的眼神变了，“兄台此言差异，虽然上不了二楼，可一楼清心坊有众多才艺绝佳的姑娘，还有众多才子，我等汇聚在一起，图的不就是个志同道合吗？”
“那你找我是…”
“这稽香楼有个规矩，若是读书人，可三人凑够一千文入门。”
书生看了一眼人潮涌动的稽香楼，说道：
“方才我见兄台在此徘徊，既然稽香楼为我等提供了便利，何不加以利用，与在下一同的还有一人，若是兄台加入我二人，我三人只需各出三百三十三文，即可入了这稽香楼的门，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秦姑娘，何乐不为呢？”
“你刚才不是说见不到吗？”
“总有例外的时候嘛。”
“算了吧。”徐渭身上三十文都没有，更别提三百文了。
见徐渭要照着大门走去，书生赶忙跟上去：“兄台，花一千文和三百文都是入门，为何不少花呢？”
到了门口，徐渭问道：“怎么进去？”
木案后的那人抬头，将徐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就再也不正言看徐渭，毫不在乎地说：
“入门，一贯，没钱靠边站。”
“什么态度？”徐渭吐槽了一句。
那人冷哼一声，鼻息发出不屑的声音：
“什么态度？你要什么态度，你也不看看你这身打扮，这是你来的地方吗，穷鬼要有穷鬼的觉悟，你说你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还来什么稽香楼，路边瓦肆去解决吧。”
徐渭还没说什么，那人就挥手催促：
“闪开闪开，别当着大爷们的路，一边蹲着筹够了钱再来，你要是有钱了，你还是大爷，没钱，哼，哪儿远往哪儿凉快去。”
这时，书生的同伴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书生，小声说道：
“我都跟你说了，他不可能有钱，我见今天见过他，住在大乘庵，都穷到住到庙里了，还能有什么钱两在身上。”
书生鄙视地看了一眼徐渭，嘁了一声，不再看徐渭，转身和同伴说道：
“听说大乘庵里有个千年难得一见的美女，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毛公子的话你还不信吗？不过连毛公子都见不到，我们…”
“怎么才能见一面……”
徐渭这边，本来也只是试试，现在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只得往北再走走，穿过横街，来到运河边。
本想穿过府桥去按察分司问问，想了想之后，复试还有短时间，也不着急，就径直往大乘庵走去。
夜晚，河道两岸的灯火点了起来。
月明星稀。
徐渭爬上屋顶，想要吹吹风。
却又一阵争吵声传入其耳里。
他学着电视里的人，缓缓揭开一块瓦，往屋里看去。
呵，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爬到了尼姑青莲的屋顶。
“你可要想清楚啊，今天出了这道门，就别怪我翻脸不认账。”
徐渭眯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移动，终于看清了，是白天来的那秃驴了凡。
被他这么一唬，青莲那张瓜子脸非常不好看，身心起伏，却不再吱声。
看样子是被吓住了。
“怎么，你陪的酒还少？”
了凡继续输出：
“若不是我罩着，你们大乘庵这些年能活得这么滋润，我没事儿跑你这破庙来？不过是让弄玉出来和罗公子见一面，见一面而已，还能吃了她？”
在大明，当官的和尚有俸禄，比如了凡口中那师兄道隐，作为绍兴府僧纲司的都纲，虽然只有从九品的官阶，可好歹每月能领取五石米的俸禄。
可了凡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
别看绍兴百十个寺院的僧人都在他手底下管着，都得叫他一声大人，可他这个副都纲，就没有什么俸禄，一粒米都没有。
可俗话说得好，权钱权钱。
有了权，还能没钱吗？
他没少从各寺院拿走香火钱，大乘庵也不例外。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大乘庵开始谋求别的出路，这青莲尼姑也成了众人心中心照不宣的酒尼，一边敲着木鱼，一边穿着暴露，给来大乘庵的香客倒酒赔笑。
大乘庵庙宇的布局也就和正宗的庙宇不一样，这里设有专门的接待室，满足那些香客的特殊癖好。
不巧的是，某日姓罗的公子和一众人来上香，在走廊看见了弄玉。
那姓罗的本是绍兴富户，见多次被世莲老尼拒之门外，找到了了凡和尚。
了凡和尚吃灵宝寺的，用灵宝寺的，可灵宝寺不给他发俸禄，只能搞点钱来用，由此这一年多来，他就经常往大乘庵跑，为的就是让世莲老尼同意将弄玉嫁给姓罗的。
然而，老尼姑的倔强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只能从酒尼青莲下手。
“罗公子见了我师妹，大人就会放弃收回大乘庵城外的地？”
青莲漂亮的眼眸看向了凡。
了凡自知有点把持不住，慌忙移开，挥手回绝：
“这件事没得商量，厘清田地是朝廷下的命令，关于大乘庵这件事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罗东望罗大人是户部浙江清吏司的户部郎中，正五品大员…城外的地是保不住的。”
青莲眉毛动了一下，语气有些支吾：“大人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了凡否认道：“我只是告诉你，我这个不入流的副都纲也只是讨口饭吃，你别不识好歹，到时候连累了我，话已至此，你看着办吧。”
了凡说完，停顿了一下，随即打开门走出了这间独立院落。
青莲怔怔地愣在原地。
徐渭抬头，望着天空的月亮，突然有了注意。
他小心地盖上瓦，溜下了屋顶。
他以为没人知道他趴在屋顶偷看，然而在更高的屋顶上，正趴着个人，若有兴致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
此时，院内的尼姑，要不回了房间要不就再大堂念经。
徐渭顺着走廊，就来到了青莲所在的院落。
青莲正低垂着眉眼准备关门。
徐渭一把撑着大门。
青莲抬头：“徐施主？这么晚了，徐施主来我院有何贵干?”
“和你谈笔生意。”
徐渭靠在门边，手抵着大门，歪着头问：
“不请我进去吗？”
尼姑青莲显然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笑得很不自然，“徐施主，天色已晚，多有不便，再说，我一个出家人，也不懂什么生意，施主早些歇息吧。”
徐渭从眼前女子身上扫过，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很好，此时她还披着头发，就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总之，在她身上，看不到六根清净，仿佛是一个作假之人站在面前。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决师太的麻烦呢？”
徐渭话一出口，就注意到青莲这尼姑脸色不太对劲。
不过很快，她就整理了自己不经意间的情绪，说道：
“徐施主说笑了，贫道可没有什么待解决的麻烦。”
说完，纤细洁白的手指推动大门，硬生生给关上了。
这可把徐渭整懵了，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你这妖尼姑是不会屈服的。
他靠在门上，对着屋内说道：
“原来出家人也和勾栏的姑娘一样陪酒啊，这了凡大人真的是不平凡呢！”
咣！
大门被强有力地拉开来。
青莲尼姑玉手朝徐渭伸过来，一把将其拉进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修长的眼眸变得冰冷，直勾勾地盯着徐渭，良久才开口：
“说，你都知道什么？”
徐渭镇定之后，却不理会她，左看看右看看，往前走了几步，才扭头说道：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想怎么样？”青莲语气冰冷。
徐渭故作害怕：“你吓着我了。”
青莲不说话，胸膛起伏不定，显然这种状况出乎了她的意料。
徐渭见她眼中充满了愤恨，只得说道：
“我不想怎么样，我都说了，我有笔生意想要跟师太谈一谈。”
“谈什么？”
“你不请我坐一坐吗？”
青莲目光扫视了一圈，“这屋内没桌没椅，只有一张床，你不嫌弃的话就坐床上吧！”
徐渭听出青莲的赌气话，他轻蔑一笑，想要激我，没可能，于是说道：
“多谢师太。”
于是朝着那张简易的床走去，一屁股坐在了那还算软和的床上，回头一看，青莲心中的愤恨都满眼到了眼角。
徐渭也不在意，这女人，千人千面，瞬间就能变换多重情绪。
“师太，你知道什么人最蠢吗？”
青莲还保持着防备之心，要是换做别人她早就妖娆起来应对了，可眼前这人是徐渭。
在大云坊，徐家算是最有实力的家庭，当然是很多年前。
上一任主持还在世的时候，徐家正值繁荣之际，当年徐渭老爹徐鏓对初来乍到得他们有过恩情。
至于这徐渭嘛，她也是知道的。
一个放荡不羁的书生，有一张毒嘴，骂起人来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方圆数十里找不到对手。
可再怎么毒舌，徐渭也不会如此轻佻，因为读书人保持着他自己的尊严。
大明的读书人是很可怕的，他们似乎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和朝廷那群言官一样。
青莲虽然陪人喝酒，可浪荡子们也不敢随便坐她的床。
眼下，徐渭怎么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青莲实在搞不懂，只得冷冷地回复：“有话不妨直说！”
徐渭竟然直接躺了下去，这女人，床上喷了什么，这么香。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坐起来，说道：
“最蠢之人，乃是被儒家教化之人，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和有形的枷锁有何区别？”
青莲闻言，眸子中闪过微光，竟然愣住了。
一个人心里有所牵挂时，精神总处于紧绷状态，就会不自觉想要找一个地儿放松一下，徐渭心里盘算着怎么搞钱，沿着三十四米宽的府河一直往北走，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绍兴府的娱乐聚集地。
千金坊！
一个集才气、酒气、钱气、美气于一身之地。
绍兴府千金坊，相当于长安的平康坊，和秦淮两岸一样，这里亦是才子佳人聚集之地。
可和唐宋时期青楼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的花魁，除了看中才华，更看中钱财。
或许是与明朝开放的商业环境有关，比起穷书生的才华，青楼的小姐姐们，更看重富家公子兜里的真金白银。
无论是前世今生，徐渭都不曾来过这儿。
主要是没钱。
徐渭心想，都到这儿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于是乎，他挑选了一家最大最豪华的青楼——稽香楼！
这稽香楼所处的位置可不一般。
在绍兴府，最繁华的地段位于山阴境内的府河大街。
绍兴属于一府两县的布局，山阴和会稽，由于绍兴府治位于山阴境内的府山，即顺着横街一直往西的那座府衙。
由此，山阴的地位比会稽要高出不少。
山阴和会稽的分界线，就是徐渭眼前这条三四十米宽的府河，绍兴府的人称之为两不管，山阴不管，会稽也不管。
府河西边是山阴，府河东边是会稽。
府河南起植利门，北到三江门，贯通南边。
府河两岸各有一条街道，西边的街道被称为大街，东边的称为会稽街或者称为后街。
大街宽度不一，在千金坊这个地段，大街宽三十来米，随处可见众多车马整齐地停留在街道两边。
稽香楼门前就有一块很大的广场，停着许多车马。
稽香楼是一座拥有四个楼层的建筑，单檐庑殿顶，整体规模宏大，气象雄伟，也是整个绍兴府最大的建筑。
此时已接近夜晚，稽香楼檐下环绕红色丝带，翘角悬挂连串灯笼。
重拱大门上，悬挂着一块宽一米，长两米的牌匾，上用小篆从右往左写着三个大字：稽香楼！
门前的屋檐下，有一张木案，远远看去，就像是某家办喜事收礼一般。
徐渭满心疑惑，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他还未走到屋檐下，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便几步走了过来，拱手行礼：
“兄台，在下有礼了！”
“你好你好。”徐渭也拱手很随意地回复。
“敢问兄台，可是要去稽香楼？”
“我这行为，还不明显吗？”徐渭摆摆手。
“据在下观察，兄台身上也没有多少银两吧？！”书生笑着。
徐渭暗道，猜得真TM准！
书生又说道：“兄台是第一次来吧。”
徐渭满脸疑惑，你又知道了？
“你有什么事吗，没事儿我可走了。”徐渭才懒得搭理他。
“兄台莫要生气。”
书生笑着，“兄台可知，那门前所坐之人是干什么的？”
“你知道？”
书生脸上露出小小的得意：
“自然，不瞒兄台，这稽香楼，没钱可进不去。”
“进不去？”
书生叹息道：
“是啊，自从秦淮花魁秦乳摇来了这稽香楼之后，稽香楼的门槛就变高了。”
“门槛？”
徐渭朝稽香楼大门扫了一眼，地毯铺着，这也不高啊。
书生眼睛朝四周瞟了瞟，身子朝徐渭倾了倾，压低声气：
“兄台有所不知，这稽香楼，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要进去，得先付一贯的入门费，这就是所谓的门槛了。”
“一千文？”徐渭满脸惊讶，“就入个门，啥也不干？”
“嗯！”书生脸上有些小得意，点头。
徐渭？？？
TM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徐渭可没去过勾栏瓦肆，决定问清楚，“有没有可能，进去之后能见到那所谓道德花魁？”
“没有可能。”
书生摇头，轻车熟路地介绍起来：
“进门之后，若是要见头牌，得喝花茶，买茶牌，七八贯，上了楼，艮支酒，那钱可就多了去了……”
“既然什么都不能干，进去干什么？”
徐渭很是不解。
书生看待徐渭的眼神变了，“兄台此言差异，虽然上不了二楼，可一楼清心坊有众多才艺绝佳的姑娘，还有众多才子，我等汇聚在一起，图的不就是个志同道合吗？”
“那你找我是…”
“这稽香楼有个规矩，若是读书人，可三人凑够一千文入门。”
书生看了一眼人潮涌动的稽香楼，说道：
“方才我见兄台在此徘徊，既然稽香楼为我等提供了便利，何不加以利用，与在下一同的还有一人，若是兄台加入我二人，我三人只需各出三百三十三文，即可入了这稽香楼的门，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秦姑娘，何乐不为呢？”
“你刚才不是说见不到吗？”
“总有例外的时候嘛。”
“算了吧。”徐渭身上三十文都没有，更别提三百文了。
见徐渭要照着大门走去，书生赶忙跟上去：“兄台，花一千文和三百文都是入门，为何不少花呢？”
到了门口，徐渭问道：“怎么进去？”
木案后的那人抬头，将徐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就再也不正言看徐渭，毫不在乎地说：
“入门，一贯，没钱靠边站。”
“什么态度？”徐渭吐槽了一句。
那人冷哼一声，鼻息发出不屑的声音：
“什么态度？你要什么态度，你也不看看你这身打扮，这是你来的地方吗，穷鬼要有穷鬼的觉悟，你说你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还来什么稽香楼，路边瓦肆去解决吧。”
徐渭还没说什么，那人就挥手催促：
“闪开闪开，别当着大爷们的路，一边蹲着筹够了钱再来，你要是有钱了，你还是大爷，没钱，哼，哪儿远往哪儿凉快去。”
这时，书生的同伴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书生，小声说道：
“我都跟你说了，他不可能有钱，我见今天见过他，住在大乘庵，都穷到住到庙里了，还能有什么钱两在身上。”
书生鄙视地看了一眼徐渭，嘁了一声，不再看徐渭，转身和同伴说道：
“听说大乘庵里有个千年难得一见的美女，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毛公子的话你还不信吗？不过连毛公子都见不到，我们…”
“怎么才能见一面……”
徐渭这边，本来也只是试试，现在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只得往北再走走，穿过横街，来到运河边。
本想穿过府桥去按察分司问问，想了想之后，复试还有短时间，也不着急，就径直往大乘庵走去。
夜晚，河道两岸的灯火点了起来。
月明星稀。
徐渭爬上屋顶，想要吹吹风。
却又一阵争吵声传入其耳里。
他学着电视里的人，缓缓揭开一块瓦，往屋里看去。
呵，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爬到了尼姑青莲的屋顶。
“你可要想清楚啊，今天出了这道门，就别怪我翻脸不认账。”
徐渭眯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移动，终于看清了，是白天来的那秃驴了凡。
被他这么一唬，青莲那张瓜子脸非常不好看，身心起伏，却不再吱声。
看样子是被吓住了。
“怎么，你陪的酒还少？”
了凡继续输出：
“若不是我罩着，你们大乘庵这些年能活得这么滋润，我没事儿跑你这破庙来？不过是让弄玉出来和罗公子见一面，见一面而已，还能吃了她？”
在大明，当官的和尚有俸禄，比如了凡口中那师兄道隐，作为绍兴府僧纲司的都纲，虽然只有从九品的官阶，可好歹每月能领取五石米的俸禄。
可了凡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
别看绍兴百十个寺院的僧人都在他手底下管着，都得叫他一声大人，可他这个副都纲，就没有什么俸禄，一粒米都没有。
可俗话说得好，权钱权钱。
有了权，还能没钱吗？
他没少从各寺院拿走香火钱，大乘庵也不例外。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大乘庵开始谋求别的出路，这青莲尼姑也成了众人心中心照不宣的酒尼，一边敲着木鱼，一边穿着暴露，给来大乘庵的香客倒酒赔笑。
大乘庵庙宇的布局也就和正宗的庙宇不一样，这里设有专门的接待室，满足那些香客的特殊癖好。
不巧的是，某日姓罗的公子和一众人来上香，在走廊看见了弄玉。
那姓罗的本是绍兴富户，见多次被世莲老尼拒之门外，找到了了凡和尚。
了凡和尚吃灵宝寺的，用灵宝寺的，可灵宝寺不给他发俸禄，只能搞点钱来用，由此这一年多来，他就经常往大乘庵跑，为的就是让世莲老尼同意将弄玉嫁给姓罗的。
然而，老尼姑的倔强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只能从酒尼青莲下手。
“罗公子见了我师妹，大人就会放弃收回大乘庵城外的地？”
青莲漂亮的眼眸看向了凡。
了凡自知有点把持不住，慌忙移开，挥手回绝：
“这件事没得商量，厘清田地是朝廷下的命令，关于大乘庵这件事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罗东望罗大人是户部浙江清吏司的户部郎中，正五品大员…城外的地是保不住的。”
青莲眉毛动了一下，语气有些支吾：“大人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了凡否认道：“我只是告诉你，我这个不入流的副都纲也只是讨口饭吃，你别不识好歹，到时候连累了我，话已至此，你看着办吧。”
了凡说完，停顿了一下，随即打开门走出了这间独立院落。
青莲怔怔地愣在原地。
徐渭抬头，望着天空的月亮，突然有了注意。
他小心地盖上瓦，溜下了屋顶。
他以为没人知道他趴在屋顶偷看，然而在更高的屋顶上，正趴着个人，若有兴致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
此时，院内的尼姑，要不回了房间要不就再大堂念经。
徐渭顺着走廊，就来到了青莲所在的院落。
青莲正低垂着眉眼准备关门。
徐渭一把撑着大门。
青莲抬头：“徐施主？这么晚了，徐施主来我院有何贵干?”
“和你谈笔生意。”
徐渭靠在门边，手抵着大门，歪着头问：
“不请我进去吗？”
尼姑青莲显然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笑得很不自然，“徐施主，天色已晚，多有不便，再说，我一个出家人，也不懂什么生意，施主早些歇息吧。”
徐渭从眼前女子身上扫过，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很好，此时她还披着头发，就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总之，在她身上，看不到六根清净，仿佛是一个作假之人站在面前。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决师太的麻烦呢？”
徐渭话一出口，就注意到青莲这尼姑脸色不太对劲。
不过很快，她就整理了自己不经意间的情绪，说道：
“徐施主说笑了，贫道可没有什么待解决的麻烦。”
说完，纤细洁白的手指推动大门，硬生生给关上了。
这可把徐渭整懵了，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你这妖尼姑是不会屈服的。
他靠在门上，对着屋内说道：
“原来出家人也和勾栏的姑娘一样陪酒啊，这了凡大人真的是不平凡呢！”
咣！
大门被强有力地拉开来。
青莲尼姑玉手朝徐渭伸过来，一把将其拉进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修长的眼眸变得冰冷，直勾勾地盯着徐渭，良久才开口：
“说，你都知道什么？”
徐渭镇定之后，却不理会她，左看看右看看，往前走了几步，才扭头说道：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想怎么样？”青莲语气冰冷。
徐渭故作害怕：“你吓着我了。”
青莲不说话，胸膛起伏不定，显然这种状况出乎了她的意料。
徐渭见她眼中充满了愤恨，只得说道：
“我不想怎么样，我都说了，我有笔生意想要跟师太谈一谈。”
“谈什么？”
“你不请我坐一坐吗？”
青莲目光扫视了一圈，“这屋内没桌没椅，只有一张床，你不嫌弃的话就坐床上吧！”
徐渭听出青莲的赌气话，他轻蔑一笑，想要激我，没可能，于是说道：
“多谢师太。”
于是朝着那张简易的床走去，一屁股坐在了那还算软和的床上，回头一看，青莲心中的愤恨都满眼到了眼角。
徐渭也不在意，这女人，千人千面，瞬间就能变换多重情绪。
“师太，你知道什么人最蠢吗？”
青莲还保持着防备之心，要是换做别人她早就妖娆起来应对了，可眼前这人是徐渭。
在大云坊，徐家算是最有实力的家庭，当然是很多年前。
上一任主持还在世的时候，徐家正值繁荣之际，当年徐渭老爹徐鏓对初来乍到得他们有过恩情。
至于这徐渭嘛，她也是知道的。
一个放荡不羁的书生，有一张毒嘴，骂起人来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方圆数十里找不到对手。
可再怎么毒舌，徐渭也不会如此轻佻，因为读书人保持着他自己的尊严。
大明的读书人是很可怕的，他们似乎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和朝廷那群言官一样。
青莲虽然陪人喝酒，可浪荡子们也不敢随便坐她的床。
眼下，徐渭怎么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青莲实在搞不懂，只得冷冷地回复：“有话不妨直说！”
徐渭竟然直接躺了下去，这女人，床上喷了什么，这么香。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坐起来，说道：
“最蠢之人，乃是被儒家教化之人，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和有形的枷锁有何区别？”
青莲闻言，眸子中闪过微光，竟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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