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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众神之齿/我要你活着

    两个人只用三条腿跑出熊林,放眼望去,雪白的大地上没有丝毫人烟,但月光照亮了粼粼的玛文河。

    瓦莱泽的肺像着了火一样疼痛难忍,大张着的嘴巴几乎吸不进一点空气。他两眼漆黑,恨不得一头栽进冰冷的水里,让玛文河带他漂流进大海。

    贝伦一路不停地扭动身体,似乎很讨厌被人扛着,终于瓦莱泽体力不支倒在了河岸边上,紫色的脸颊凹陷下去。

    贝伦丢下救了他好几回的男人,拿起一块石头继续磨手里的骨头。这花了他很长时间,直到月亮越过头顶,他才将一小部分白骨磨成粉末,然后走向快要睡过去的瓦莱泽,硬是把粉末倒进他的嘴里。

    瓦莱泽猛地咳嗽起来,显然这足以害死一个呼吸困难的人,他将贝伦一脚踹开,吐掉嘴里剩余的粉末:“适可而止一点!我求你偶尔听听人话。”

    “骨头,骨头!”贝伦瞪大了眼睛,似乎非常焦急,他说了一些瓦莱泽知道或听说过的材料,接着不停地重复。

    “从刚才我就想问了,”瓦莱泽用大拇指抹了抹嘴唇,“你是不是个炼金术师?”

    “炼金。”贝伦瞳仁上翻,喉咙里延续着这个单词的尾音。“对,炼金……”

    瓦莱泽觉得他情绪稳定下来了(可能看上去不是那么回事),才盘腿在他面前坐下。“在鸦卫看到——不,在王国内重新见到炼金术师实在是稀奇,你知道吗,你的项上人头值五十枚银币。”

    “五十枚……”

    贝伦拿手指头算了算,突然冲进瓦莱泽的怀里,后者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先一步把匕首扔进了河里。“停下,你这个疯子!”

    圣主啊,我都四十四岁了,就不能让我安度晚年吗。瓦莱泽虚弱地用左手按住贝伦:“好了,我没拿钉锤,又扔了匕首,待会要是有狼靠近,你就去咬死它。”

    除了行为怪异,贝伦不仅听得懂人话,而且事事精通。他拿木头起了火,把熊肉烤熟,宛如一位精明的佣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依旧在坚持瓦莱泽生吞骨粉。瓦莱泽吐了吐舌头:“放过我吧,你说的那几种材料这里都没有,不是吗。”

    两人僵持了很久,最后瓦莱泽用手接过贝伦捧在手心里的骨粉,但趁年轻人不注意,都撒到身后去了。

    接着贝伦盘腿坐下来,想要把结实的木棍当作支架固定住瓦莱泽的右臂。瓦莱泽苦笑着摆摆左手,说里头的骨头已经碎成好几节了,还不如把手臂砍掉。

    “不过我们还是有收获的。”瓦莱泽摸了摸凹陷变形的熊头,刚才逃跑的时候,他感觉这重得像是一个铅球。“多亏了你,我才能完成公爵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当然了,我救了你那么多次,所以我可不欠你什么,哈!”

    在天亮之前两人必须重新启程返回挪尔威庄园,风雪降临的时间不可预测。他们相互扶持着沿玛文河走了一段路,接着就要过桥往西,不消等到太阳升起就可以抵达挪尔威庄园。

    今日的庄园醒得特别早,一些守卫在大铁门上待命,火盆燃得正旺。瓦莱泽料想是自己放走贝伦的事已经被挪尔威公爵知道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向铁闸门。“温斯顿·瓦莱泽,从熊林返回!”

    “瓦莱泽!”

    稚嫩的尖叫从大门后头传出,年轻的挪尔威气呼呼地登上大门,指着瓦莱泽就开始大骂。“你这个活得不耐烦的老东西,你把我的狗放到哪里去了?”

    “您的狗已经被炖了,我猜。”瓦莱泽把腰间的熊脑袋摘下来,扔在面前的地上。“猎熊之约我已经履行,我的大人。”

    一些登上大门的挪尔威之臣纷纷惊呼,挪尔威伸长了脖子去看,果然看到一颗只剩下半边的白熊脑袋。一名大臣道:“瓦莱泽将军全身脏污,手臂似乎也严重受伤了,看来的确是和猛兽激烈搏斗了一番。”

    “胡、胡说!”挪尔威指着门外的瓦莱泽,“他这样的老头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捡到的死熊!”

    闻言瓦莱泽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这被挪尔威理解为慌了神。“他捡了头死熊,然后在镇子上买醉,结果掉进玛文河边的泥潭里,摔断了骨头!”

    “大人……”瓦莱泽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哽咽,他上前一步,“您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我侍奉挪尔威近三十年,到头来只在挪尔威家留下一个酒鬼的模样?”

    “是又怎么样?”挪尔威吐了一口口水,“哦对了,你是和那条狗一起走的吧,我没看到它,难道是死了?哈哈哈!你们找一头死熊,还搭进去一条狗命!哈哈哈!笑死我了!”

    躲在树丛里的贝伦蜷缩着身体,不停地发抖。他擦了擦流下来的鼻涕,猛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离大门几百米的树丛里还藏着一个人,一时间无人发声,挪尔威也不笑了。瓦莱泽耸动着肩膀回过头,贝伦看见他的眼眶发红,也流着一条鼻涕,涕水沿着人中流进嘴里。

    年迈的瓦莱泽看到贝伦朝自己伸出一只手,而且还是左手。这种感觉很奇妙,瓦莱泽竟然理解了贝伦的想法,这是在邀请他一同离开这座钢铁铸就的地狱。

    说不定在不知不觉间,瓦莱泽也变成了和疯子一伍的人,但他还是朝贝伦摇头:“谢谢你,贝伦,但我不能离开。我的妻儿还在庄园里,我哪儿也不去。”

    “没错,瓦莱泽,你不会想要为了一条狗,背叛养你四十多年的挪尔威家吧!”

    “养我的是挪尔威公爵,不是你!”瓦莱泽大吼一声,又朝大门走了几步,“给我开门!”

    挪尔威被这熊咆一般的大吼震住了,尿流出来一点点。他加紧双腿瞪着瓦莱泽:“老东西……士兵,把他扔进牢里,给我来几棍子!”

    贝伦有些失落,耷拉着肩膀转身离开庄园。现在他孤身一人,身上甚至连一枚铜币都没有。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巴斯克老爷送给他的羊皮纸簿子,立刻转身跑向关上的大闸门,一边猛敲铁杆一边咿咿呀呀地叫。“簿子!簿子!”

    门内的鸦卫士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别吵,你这个疯子!我要用长矛戳你了!”

    瓦莱泽已经被守卫带走,贝伦只知道簿子在他手上,伸手穿过铁栅栏。士兵真的兑现了他的诺言,拿手里的长矛把贝伦戳了出去。一眨眼的工夫,贝伦已经看不见瓦莱泽了。

    年轻人离开庄园,往西边又走了一段路,进了一个小村子。比起贝伦待过的庄园主堡和小镇,这个只有两户人家的村庄过于简陋。

    这个村子或许最开始是围绕一家小旅馆建起来的,不远处还有一片空地,一种有长长茎杆的植物整齐地立在积雪中,但看起来气色不太好,颜色枯黄枯黄的。

    天色渐渐变得不妙,滚滚乌云已经占据了半边天空,贝伦裹紧了披风走向村子最中央的小石砖房子,它虽然挂着旅馆的招牌,恐怕不会超过四个房间。

    他推开木门,脸颊立刻变得温暖起来。旅馆是简陋了一点,但火炉和柜台一应俱全,墙头挂着麋鹿那夸张的大角。

    柜台后头坐着一个看起来不怎么精神的中年男人,他拿着石墨块在莎草纸上涂涂画画,手指捏得像个鸡爪。“你好——”他本以为是为普通的客人,但他瞥到了贝伦身上的鸦卫士兵靴子,立刻站了起来。“长官大人?已、已经到了征粮的日子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贝伦歪着头:“长官?”

    旅店老板被问傻了,但他以为是自己叫错了军阶,吓得连都白了。“不不,将军,这位将军!请再通融几天,我正在算今年的收成呢,马上就能算好了。”

    贝伦喉咙里发出咕哝声,手脚不听使唤地打转,旅店老板这时才发现端倪,他看到贝伦身上全身脏污,还没有戴头盔。“你到底是谁?”

    “贝、贝伦……”

    “我没问你叫什么,你为什么穿着士兵的服装?”

    老板的吵闹声引来了房间里女人的抱怨声,一个老妇人从最里边的房间拉门出来,她的声音虚弱而柔和。“怎么回事,是有客人吗?”

    “来了一个傻子,还穿着士兵的衣服。”旅店老板指着贝伦,后者张手朝老板娘打招呼。

    老板娘叹了口气,但没有忘记向贝伦回礼。“随便他待到什么时候吧,他看上去也很可怜。”

    “我们没时间顾及别人了,凯特。”老板叫了妇人的名字。他回到柜台后头继续在莎草纸上写写画画。“冻麦已经收割好了,我得想办法多留一些,否则我们熬不到下一次收成。”

    “可你不会算数,不是吗。”凯特走到丈夫身边轻抚他的肩膀,烛光嵌进她的皱纹。“我们无从知晓那些士兵有没有多拿我们的冻麦。”

    贝伦抖了抖肩膀,跪在柜台前想要拿老板手上的羽毛笔,差点打翻旁边的墨汁。老板生气地拍打贝伦的脑袋:“你这个疯子!如果不想被我赶出去,就离我远点!”

    “十五袋冻麦,”贝伦不惧拍打,他看到纸上写的字,便用手指比出一和五,“留一成的话,就有一袋半冻麦!”

    听到他这么说,老板和凯特同时瞪大了眼睛:“你,你会算数?”

    “算数?”贝伦想了想,忽然开心地拍起手,“我会,我会算数!”

    旅店夫妇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忽然看到了希望,老板抓住贝伦的肩膀:“小子,听我说。挪尔威庄园征粮都是按人头留的,第一个人头留一成粮食,下一个人头只留前一个人的一半,以此类推。我们现在有十五袋麦子和两个人,你能算出我们可以留多少粮食吗?”

    贝伦翻着白眼咿咿呀呀了一会,立刻随即伸出手指:“两袋冻麦,外加四分之一袋!”

    “我的圣主啊!”凯特捂嘴笑道,“我就说那些没良心的士兵多收了粮食,只给我们留两袋!虽然不是很多,但至少能多撑几天,不用吃树皮……”

    老板把手里的石墨块递给贝伦,也把他的手指染成黑色。“再教我一点算数,以后我就不会被骗了。”

    旅店外白雪又飘,两个男人围在火炉旁念一二三四,脸上都是石墨留下的黑印,像一对贪玩的孩子。凯特按照贝伦算出的结果,到仓库把二又四分之一袋粮食从十五袋中分出来,这次他们不用再唯唯诺诺地听从征粮士兵的胡言乱语了。

    老板从屋子里出来,走近他的妻子,用两只农夫的手环抱住她。“今年可以宽裕一点了。”

    “以后都会的。”凯特闭眼享受爱抚。“那个年轻人,虽然有点傻,但会算数,还很强壮,如果我们把他留下来,就可以让他干农活。”

    男人很满意这个要求,孤单冷清的村子里平添一个男丁,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旅店夫妇和贝伦说了这件事,年轻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甚至比对方还要高兴。

    鸦卫全年都会下雪,只有一种名为冻麦的作物才能生存。鸦卫人无法控制它们生长,只知道如果积雪过多,这些植物还是会死去。所以贝伦每日的工作就是盯着风雪出门,确保积雪在脚踝一下。这可是个耐力活,一天铲雪下来,贝伦的脸就冻成了紫黑色。

    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旅店老板给贝伦的报酬是一碗热雪水和几粒冻麦。贝伦的肚子咕咕作响,将这碗“粥”喝进肚子里,转身又去干活了。凯特有些不忍,把一张兔子皮裹在他的脸上。

    “如果再多一个人,我们可以留下的麦子就不止两袋加四分之一。”老板又重新拿起石墨块,但他的算数不得要领,仍然没有算出正确的结果。

    “只有鸦卫人可以当作居民。我们要说点小谎。”

    “就说是远房的表亲,住在南边的边境,所以黑了点。”

    贝伦无法听见旅店夫妇在算计什么,蹲在草棚里吸鼻涕。突然他看见一头野鹿从雪幕中走来,看样子是看中了田里的麦子。贝伦立刻离开草棚,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慢慢靠近这头野鹿。

    事实上,野鹿早就看见了有东西正靠近自己,但风雪很大,它没有闻到人类的气味,贝伦头上的兔皮也在混淆视觉。野鹿愣在原地没有动作,贝伦已经能够看清它身上的花纹,这是头母鹿,头上没有角。

    贝伦需要一击毙命,外加田里的积雪正在堆积,没有时间犹豫。所以他奋力暴起,甩出手里拳头大小的石头,野鹿吓了一跳,甩头躲过了石头,但没有躲过贝伦的扑击。

    贝伦抓住野鹿的后腿,这个野生生灵最有劲的部位。母鹿拼命蹬踢,但在抬起后腿的一瞬间,贝伦一手猛推,一人一兽立刻倒在了雪地里。贝伦爬上它的身体,对准它的眼珠子就是一口,冰凉的汁水溅进贝伦的嘴里,味道不是很好,有点黏糊糊的。

    野鹿发出凄厉的惨叫,用求生的一蹄踹开贝伦,后者像是被弹开一样倒退了几步。野鹿夺路狂奔,很快就没了踪影,这次若是让它侥幸存活,相信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偷吃麦子了。

    贝伦很失望,他咬了一嘴的血,却没有任何回报,田里的积雪快要和腿肚齐平了。他赶紧拿起铲子用力铲雪,又要确保不会把种子翻出来,看上去很笨拙。

    血液在贝伦嘴角冻住,扯动了嘴皮。他回到旅店里,口唇暗红的样子吓了旅店主人一跳。凯特慌忙上前,她看到了冻住的血块,用手没法剥下来。“怎么回事,有狼来过了?”

    “鹿!”贝伦挥动手臂,“但没杀死。”

    “下次看到鹿,赶走它就可以了。”凯特拿来沾水的布,在火炉上烫一下再帮贝伦擦嘴。血渍被抹开,但也很快被擦干净了。

    旅店老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没有说什么。

    在积雪里干活很累,贝伦需要处理和自己等高的雪堆,隔一段时间清扫一次草棚。精疲力尽后,贝伦睡得很熟,但是鸦卫实在太冷了,细细的冷风从任何缝隙中钻进来,发出的呜咽声将他吵醒。

    贝伦翻身下榻,离开自己的房间,发现屋外仍然亮着,旅店总是全天候等待客人光临。老妇人坐在一把破旧的摇椅上,摇摇晃晃地盯着升腾的火苗在炉子里噼啪作响。

    “哦,还没有入睡吗,年轻人。”凯特露出布满皱纹的危险。“是不是太冷了?很抱歉,我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贝伦没有说话,坐在火炉边上蜷缩身体。在他安静的时候,他就像一位专注于眼前的贵公子,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小辫子,露出平坦的额头。

    “我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每一个客人都是我们的家人。”凯特偏了偏头,看向被雪花敲打的玻璃窗。“他们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要么是迷路了,要么是没有时间去庄园。所以每一个客人推开门的时候,脸上都有充满惊喜的笑容。我喜欢那样的笑容。”

    “你来的时候穿着士兵的衣服,想必你是要去边境参军。”她的眼神变得遥远。“边境比这里还冷,但你有机会当上将军,呵呵,我看得出来。可是,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有什么不好呢,火炉暖洋洋的,在屋子里不用担心冻疮……”

    凯特越说越小声,似乎快要睡着。最里头的屋子里忽然传出咳嗽声,贝伦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但还是很快睡去。旅馆变得格外安静,火炉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大雪中难熬的时间。

    两天后,三名鸦卫士兵前来这座小村征收粮食。贝伦换上一身粗陋的麻布衣服,和旅店夫妇一同在门外等候。一名看上去像是队长的鸦卫士兵和他们交谈,身后有一个士兵拿着账本。“二位早上好,一年不见,你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说着瞥了一眼贝伦。

    “不,这是我的表亲,我收养了他。”老板腆着笑脸摸了摸后脑勺,“他原本住在南边的村子里,所以长得黑,但他确实是鸦卫人。”

    “嗯。”士兵听厌了闲话,“说说今年的收成?”

    “一共是十五袋冻麦,比去年多一点。”男人将装满粮袋的手推车推上来。

    士兵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自己身后的士兵。后者伸出两根手指:“你们可以留下两袋——”

    “两袋又四分之一,”老板嘿嘿笑道,“我们自己算过了。”

    鸦卫士兵眉头一挑:“你是说我算错了吗?”

    “不,不是!”凯特吓得脸色苍白,她上前一步,“您看,我们的表亲从今天起就住在这里了,他可以帮我们打理农田。如果是三个人的话,多拿四分之一袋粮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士兵没有立即回应,又看了看身后。拿着账本的士兵闭眼点了点头,前者才叹了口气:“记住了,这是公爵大人的恩赐!”

    老板忙不迭地作揖:“是是,公爵仁慈。”

    贝伦原本站在夫妇身后,突然像喝醉酒了一样跳出来:“鸦卫人,我不是!狮卫人,我是。”

    “什么?”鸦卫士兵推开旅店主人站在贝伦面前,结果发现自己没有他壮实。“你是狮卫人?”

    “不是的,长官!”老板把贝伦拉到自己身后,悄悄瞪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摆出笑脸,“他脑子有问题,所以被那些该死的狮卫人骗了。”

    “别让你的小疯子再说话。”士兵啐了一口,让人带着该征的麦子前往下一户人家。

    回到旅店的老板狠狠推了贝伦一把,后者没有防备,差点把脸摔在火炉上。贝伦惊怒地转头看去,不料男人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鼻血立刻流了出来。

    “你这个疯子,就知道多嘴!”旅店老板怒红了双眼,骑在贝伦身上又敲又砸,还专门挑脑门砸。“你这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反正都已经坏掉了不是吗?”

    贝伦反常地没有反抗,只是拿手臂护住头部。凯特刚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赶紧扑过来,想要拉开两人:“停下,你在干什么!他不是帮我们做了很多事情了吗?”

    “滚开,你这个荡妇!”男人扭身给了自己妻子一肘子,手肘撞在了凯特的颧骨上,很快就发红泛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多久没见过年轻男人了?”

    “你竟敢这样说我……”凯特头晕目眩,跪倒在地上捂住脸颊呜呜哭泣。贝伦见状猛然直起上身,旅店老板那佝偻的身段根本阻止不了他的力道,立刻翻倒在地。

    贝伦紧皱起眉头,拳头在肩膀边停了一会才狠狠地打下去,旅店老板感觉自己的头骨都被砸凹了一样,手脚变得僵直。凯特又一声尖叫,冲过来撞开贝伦,但贝伦只是摇晃了一下,趔趄着走开几步。

    “亲爱的?亲爱的!”凯特抓着丈夫的身体摇晃了半天,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伸直的手脚怎么掰也掰不下去。她的颧骨开始肿胀,眼泪从患处划过。“求你滚吧,都是我的错……”

    贝伦缓缓后退,后背碰到了旅馆的木门。他转身离开,身后还传出凄厉的哭声,直到木门自己吱呀呀地关上。

    穿着麻布衣服的贝伦无法忍受寒冷,他往有火光的地方走,结果发现征粮的那些鸦卫士兵还没有离开,他们在告示板上张贴告示。三个村民出来看,不过他们看不懂告示上的字,只能等士兵开口解释。

    “挪尔威庄园内的瓦莱泽将军正在招募医生。”士兵冒着风雪喊道,“这名医生需要懂得治疗骨伤,他和举荐者都会得到二十枚铜币,或者两枚银币。”

    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比贝伦更加了解瓦莱泽将军的伤势,他摸过那条软绵绵的手臂,现在瓦莱泽需要的是截肢手术。村民里没有会医术的,两枚银币很诱人,但没人敢去冒领,所以他们听完告示便散开了。

    贝伦离开告示牌,从别人家的外墙上拿走火把和一条狼皮,那狼皮很新,上面还连着一丝丝肉。

    截肢手术需要的东西不多,大概就是一把锯子和一些绷带,这些东西庄园里都有,但贝伦径直走向了远处的森林。他在树林深处找到了罂粟花,贝伦见过红色的和黄色的、偶尔也有紫色的罂粟,但像雪一样白的还是第一次,几乎和北地融为一体。

    年轻人采摘了一个花苞,接着风雪又开始变得狂暴,没办法继续寻找了。他裹紧狼皮躲在树丛里,闭上眼睛期盼大雪停息,如果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他就不会再有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所幸大雪在临近夜晚的时候停了。贝伦从积雪里跳出来,不停搓自己的手臂,一边收集树枝。他颤抖着把两颗石子捏在手心,对准树枝堆打了个响指,他好像有一种魔力,可以把世间所有普通的石头变成燧石,一团火苗就这样燃烧起来了。

    稍微暖和了一些后,贝伦开始在周围继续寻找罂粟,却发现这并不好找。截断整条手臂可不是玩笑,他需要大量罂粟,除此之外,还要薄荷等作解药——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贝伦在找的时候总是念念叨叨,就像是个背菜单的酒侍。

    白色的罂粟花像雪绒一样娇美,光是看着就让人失神,鸦卫人说它的味道和别地的不同。贝伦偷偷舔了一下,只尝到自然的味道:略苦,还有些许清香。

    薄荷在鸦卫更不好找,贝伦浪费了一天都没有发现半片叶子,不知不觉远离了树林,挪尔威庄园近在眼前。他已经耽误许久,只好放弃原来的计划,从庄园的西南面入内。

    庄园的西南门很小,完全没有大闸门那样威风,看守也很懒散,贝伦很容易就进去了。庄园内除了巨大的主堡和几户人家,也没有什么漂亮房子,农田里种的都是枯黄的冻麦。

    贝伦走入住区,希望能独自找到瓦莱泽的住处,但他失败了。最后他只能走向告示牌,对士兵指了指那张瓦莱泽的征召,好像在说“嘿,我是个医生”。

    士兵上下打量他,不敢相信他是医生:“如果你不想要舌头,就尽管和我来吧。”

    贝伦跟着士兵走到主堡旁边的一栋二层铁房子,后者敲响木门:“夫人,您找的医生来了。”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人。她眼眶发红,这让贝伦想到了凯特。夫人看了一眼贝伦,显然她之前刚刚哭过,鼻子都塞住了。“很抱歉,这位大夫,我的丈夫温斯顿·瓦莱泽已经被人送去鸦卫城了。”

    “鸦卫城?”贝伦上前一步,“哪里?”

    年轻人的急切显然吓到了瓦莱泽夫人,但她闪烁着目光,不敢看贝伦。“鸦卫城就在圣徒山上,您不知道吗。请您到屋里坐一坐,我看您是走了很长一趟路,不是吗?”

    士兵闻言一躬身:“我的使命完成了,告辞,夫人。”他刚想离开,又突然顿住,抬头朝瓦莱泽夫人道:“关于将军和公爵之间的事……我很抱歉。我出生得晚,不知道将军的事,但我愿意相信他,他不是会撒谎的人。”

    “谢谢你,孩子。”夫人的眼眶更红了,“快回你的岗位吧,公爵需要你。”

    瓦莱泽夫人拉着贝伦进屋,但贝伦从她手中抽离,急急地走到她面前,把他收集到的罂粟花展示给她看。“瓦莱泽,在哪里?我要,救,治疗他!”

    夫人关上房门,双肩像被狂风摧残的花朵一样猛烈颤抖,背着贝伦呜呜痛苦。“挪尔威公爵让人把他抬去鸦卫城,这是一条极远的路,再快的马也要奔上两天!温斯顿被人推车的时候,那条手臂已经,已经——哦,圣主啊!”

    夫人撑着桌子不停哽咽,随时都会晕倒一样,贝伦扶着她坐在椅子上,他看到客厅的墙上挂着夫人和瓦莱泽的半身画,论谁见了都会觉得害羞,又偏偏对着房门。

    “您一定是温斯顿的朋友,”瓦莱泽夫人不顾身份地抓住贝伦,“求您救救他,否则他一定会死在路上……他今年都四十四岁了。”

    贝伦望着那双绝望的眼睛,忽然挺起心膛,没人会在这个瞬间认为他是个疯子。“我,救瓦莱泽,一定!”

    贝伦穿上瓦莱泽家的盔甲,怀揣绷带和珍贵的薄荷叶,还领了一匹特别漂亮的白马。这匹马肌肉健壮,甚至线条分明,吐气声强劲有力,瓦莱泽夫人走近的时候,它竟然低头下去。夫人在它耳边嗫嚅几句,它就走向贝伦身旁,把贝伦吓得瞪大了眼睛。

    “这很不可思议,不是吗。”夫人拍了拍马背,“他叫涅尔,温斯顿的战马都叫这个名字,但他还没有上过战场。我希望你能骑着他去找温斯顿。”

    贝伦点点头,就要跨上涅尔出发,但瓦莱泽夫人似乎还有嘱托不完的话。她拍了拍马背上的一个袋子,袋子里立刻发出钱币特有的碰撞声。“这里一共是四十枚金币,我能拿出来的钱就是那么多,哦,还有干粮在另一边的袋子里。求你了,大夫,无论如何都要让温斯顿活下来!”

    贝伦抿紧嘴唇,一勒缰绳,离开挪尔威庄园。

    瓦莱泽夫人擦了擦眼泪,朝贝伦离开的方向挥舞手绢,然后转身过去,一共有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严阵以待。

    此时,贝伦刚离开庄园,在路旁看到一名鸦卫士兵牵着坐骑在等他。此人就是带他去瓦莱泽宅邸的那一位,贝伦对他并不反感。

    “您好,大夫,这是我们今天第二次见面。”士兵翻身上马,“我将带您前去鸦卫,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在圣徒山山脚遇到将军。”

    两人刚要一同出发,一支箭矢斜斜落下,扎进马蹄边的雪堆里。贝伦回头看去,发现挪尔威公爵竟然现在墙头,身旁有好几名弓箭手。

    “我都听到了!”挪尔威叫得声嘶力竭:“谁允许你们去找那个骗子了?给我去死!”

    贝伦和士兵对视一眼,立刻纵马往远离庄园的方向奔去,箭矢只能射住他们的影子。挪尔威气得直跺脚,走下墙头又去看庄园里,瓦莱泽宅邸已经被团团包围。

    “夫人,请您三思。”一名鸦卫将军在屋子外面喊道,“想想格雷格·肯特的下场,谁都不想成为叛徒,对吗?”

    “我们忠于鸦卫,我已经不想把这种话再挂在嘴边了!”瓦莱泽夫人站在床边,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有男孩的哭声传出来。“公爵大人,您的父亲曾经是那么相信我的丈夫……”

    “不,要,提,他!”挪尔威每跳一下就蹦一个字出来,“你说够了没有?给我点火!”

    当瓦莱泽宅邸冒浓浓黑烟的时候,贝伦正在头也不回地往西北方向赶路。两人在风雪之中默契地闭口不语,马蹄声踏碎雪块。他们走的路大多是山路,地势不断升高,身后的景色被树木遮掩,很快就被墨绿色环绕,鸦卫士兵对路很熟悉,能一边纵马一边回头为贝伦指引方向。

    是夜,两人来到一座庄园,被那里的守卫喊停。如果瓦莱泽一行走的也是大路,那么他们也会经过此地。所以士兵上前询问守卫:“瓦莱泽将军是否有经过这里?”

    “我看到他了,”守卫道,“他不让我们大人接待,执意要去鸦卫城。”

    那些士兵本可以把瓦莱泽随便扔在哪个雪堆里了事,这显然是在羞辱他。士兵咬牙道谢,然后准备继续赶路。

    贝伦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就这么一直跟着,最后两人在前后都没有人烟的地方停下来,随便生火休息。

    天空中愁云不展,雪花旋转着落向地面,在积攒起来之前就被火堆融化。士兵把用铁杯子烧得滚烫的水递给贝伦:“您不喜欢说话,我看出来了。”

    贝伦撇了撇嘴,把铁杯子凑到唇边,立刻烫出一个泡来。他迅速将杯口移开,咿咿呀呀地乱叫。

    士兵叹了口气:“或许神智也不大清晰,但请您告诉我,您是真心想要帮助将军的。”

    “是的。”

    士兵一愣,他本没有期待回应,便会心一笑。

    凌晨时分,贝伦从睡梦中醒来,除了篝火已经熄灭,周围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两人继续启程,在两个小时后遇到第二座庄园。同样,庄园守卫拦住了他们,士兵上前询问将军的踪迹。

    “瓦莱泽将军?”守卫摇头,“我从未见过将军,否则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他的。”

    “什么?”士兵上前一步,“你确定吗?将军他身受重伤,非常容易分辨。”

    “我都说了,如果见到他,一定会款待。”守卫推开靠自己太近的士兵,并让人盯紧这个有些激动的家伙。

    士兵懊恼地甩手:“我们被骗了!一定是上一个庄园的人没有说实话,如果他们看见将军那个样子,绝不可能放他走的!”

    贝伦不关心到底谁骗了谁,他只知道瓦莱泽夫人说将军去了鸦卫城,所以他一把抓住士兵领子朝他大吼:“鸦卫城,在哪里?”

    “将军很有可能还没到鸦卫城!”士兵推开他,“如果他没有在第一座庄园出现,那他很可能在我们后面!这样,我往我们走过的路回去找,你去鸦卫城如何?”

    闻言贝伦放开士兵,翻身上马准备离开。士兵只是告诉他“看着地上有修整痕迹的便是大路”,就再也管不了他了。

    贝伦沿着修整过的公道纵马许久,穿过无数矮小分散的小屋,圣徒山宏伟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山脚下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它没有城墙围护,一座座楼房的灯光逸散开来,似乎不愿夜幕降临。大路边上树立着一块小山一样大的大理石块,它被绳子和木桩固定好,几名工匠在周围讨论如何将它雕刻成想要的形状。

    贝伦找到了上山的路,那里有一扇和挪尔威庄园很像的大铁门。他仰起脖子看圣徒山,山脊突破了乌云后就再也看不见了,积雪和灰色的山体融合成一只斑驳的巨兽,支撑住人类生存的天地。

    鸦卫城的守卫正好看见这个把腰折断也要看一眼山顶的傻子,好心地上前扶住他:“士兵,你从哪里来的?没有见过圣徒山吗。”

    贝伦兴奋地摇头,然后才想起自己的使命,赶紧绷起脸皮:“瓦莱泽将军,我找!”

    原来是个傻子,士兵笑着想。“瓦莱泽将军在边境的挪尔威庄园,你跑来鸦卫城做什么。”

    贝伦急了,但他实在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劲地往大门冲。士兵觉得不对劲:“不要往前了!我和你说了,将军不在这里。”

    贝伦突然瞪了他一眼,右脚绕过士兵身侧顶住他的脚跟,右手一推将他按倒在地。士兵几乎立刻就倒在地上了,反应过来后爆起粗口,翻身想要站起来,但贝伦就按着他不放:“瓦莱泽,在哪里!”

    骚动引起了其他士兵的注意,他们纷纷上前将两人拉开,贝伦仍不依不饶地蹬踢双脚,所幸抱住他的士兵体格壮实。

    被打倒的士兵狼狈地站起来,他因耻辱而分外恼火,朝着贝伦吐口水。“把他扔进地牢里!疯子一个。”

    这是贝伦第二次来到底下。鸦卫城的地牢上下贯通,冷风不要命地往里钻,风声像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贝伦被扒光之后扔进铁栏杆后头,因为只是招惹了守卫,最多挨几顿揍,然后关个几天,就会被放出来了。但心浮气躁的年轻人就是不信邪,他抓着铁栏杆大叫,似乎要和北风一较高下。

    狱卒坐在栏杆外的椅子上呵呵笑,他指了指贝伦:“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手再抓一会可就拿不下来了。”

    贝伦闻言赶忙把手从铁栏杆上拿开,已经扯下一层皮。没有衣服遮蔽身体,冷风直接窜上来,冻得他直哆嗦,躺在角落稻草堆上,光靠抖都能抖到另一个角落。狱卒只是冷笑,裹紧了披风,把嘴缩在有兽毛的领子里。

    为了不让自己冻死,贝伦不停地搓身体,把自己搓成紫红色,然后大口大口呼吸,脑袋像得了疯羊病一样不受控制地摇晃,怪叫在地道里来回响应。

    狱卒看惯了这样的囚犯表演,还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熟练,恐怕是个牢房的常客。夜色渐浓,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把贝伦扔到更低的牢房时,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长柄斧跑入地道,在铁栏杆对面的墙边列成一排。

    狱卒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看到一名身穿黑白长裙的女士急匆匆地走来,速度很快,但每一步都确保有一个脚掌紧贴着地面。

    “女士——”

    狱卒还没有把单词念完,那位女士便凑近他,低低说了一句“王妃驾到”,便转身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狱卒无助地左右转头,两腿抖动的频率和贝伦差不多,如果不是身后有人,他恐怕就要转身逃跑了。

    通道入口处,一道炽烈的火光率先出现,寒风竟然暂时停息了。马车在两颗大火球的指引下缓缓进入地道,两名骑士挺直背脊抓着缰绳。白色车厢上和马背上都披着镶金边的白色鸦卫旗,穗状装饰随马儿的行动轻轻摇晃。

    直到这一刻,狱卒才猛然领悟“王妃驾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栏杆后头的贝伦还在甩他的大家伙,长裙女士的眼神足以将狱卒杀死。但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狱卒只能期待自己的身体足够挡住乱动的贝伦。

    豪华的马车终于在地道正中央停下,站成一排的长斧兵整齐跺脚,下巴微微仰起。

    狱卒不敢抬头,他感到有一束目光正从车厢窗户的帘幕后头射出来,刺得他浑身发痒。“王、王妃。”

    马车前两颗火球动了一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除了贝伦。贝伦猛地一拍自己的腹肌,眼角忽然闪烁出一抹白色,他转头看去,一匹高大的白马正低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向他上下晃了晃。

    贝伦一下就认出了自己的坐骑,他跑到靠近涅尔的那个角落并伸长手臂:“涅尔!”

    白色骏马像是听懂了一样,从鼻腔中吐出白气,往前走了两步,让脸能够蹭到贝伦的手。贝伦不停地抚摸光滑的马脸,还踮起脚尖,想要用双手拥抱涅尔的脖子。

    “哼嗯……”

    白色雕纹的车厢内传出一声轻佻的笑声,所有被贝伦吸走注意的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视线重新回到车厢窗户下方。帘幕被抖动的火球卷起一角,有意无意地露出车厢主人白皙的脖颈。

    “马匹那是您的吗,先生?”

    车厢主人的语调似乎带着久别情人的哀怨,但显然贝伦这样的粗糙佣兵和如此豪华的马车不会有任何关联。贝伦先是点头,接着大力摇头:“是我的,也是瓦莱泽将军的。”

    “瓦莱泽将军……”

    穿长裙的女士上前一步,她的围兜和内衬都是白色的。“是挪尔威公爵的将军,夫人。”

    “我想起来了,谢谢你,伊薇。”

    听到赞赏的长裙女士低下头,小脸变得通红,双手交握在身前,又倒退至原来的位置。

    “如果瓦莱泽将军来了的话,我会派人来通知您的,先生。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注意身体,鸦卫的天气不太适宜如此清凉的打扮。”

    骑士甩动缰绳,马车缓缓向前移动,士兵成排离开。涅尔还想留在贝伦身边,但一名侍从过来将他拉走。狱卒刚想松一口气,身后的女士突然抓住他,解开他身上的披风扔给贝伦。贝伦赶紧用披风把自己裹住,蹲在牢房最深处不出来。

    狱卒非常生气,但还是要弯腰恭送女士离开,才能进牢房揍贝伦一顿。贝伦不甘示弱,趁机抓住狱卒裤腿之间,用尽全力一捏,杀猪般的叫声差点引发圣徒山雪崩。

    时至深夜,贝伦仍然无法入睡,也没有任何力气乱蹦乱跳了。狱卒和士兵在火把下面交头接耳,前者拿出叮当作响的钥匙圈,将关押贝伦的牢房打开。士兵前来拉起倒在地上的贝伦,往他身上裹毛皮毯子。温暖的毛皮让贝伦重新开始颤抖,鼻涕从鼻孔里流出来。

    “听说你要找瓦莱泽将军。”那名士兵扛着贝伦往前走,他的声音透露着沉重。“将军的情况很不好,希望你能对他有用。”

    贝伦一听到瓦莱泽这个名字,立刻睁开眼睛,他想起自己衣服里的罂粟花和薄荷,紧张地扭动起来:“衣服,衣服!”

    士兵皱起眉头:“我不会让你这样就进主堡的,但我们时间不多,不要再让我为难了。”

    贝伦以为自己可以拿回自己的衣服,便安分下来。两人从地道里走出,黑色的鸦卫城主堡依傍着圣徒山螺旋向上,墙上一个个方形孔洞如同无数双小眼睛,向贝伦透射出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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