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夕阳尽头（五）
“呼……呼……”
“提……提尔斯哥哥……咱们……稍微……”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顾我自己了，我们稍微休息一会。”
荒漠之上，两个裹着白色残布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刚刚爬过一座山丘，肆虐的狂风被山丘拦腰截断，不再那么剧烈。
小孩子样的白衣人摘下头巾，先是微微眯了下眼睛，确定没有太大风沙后缓缓睁开，黑珍珠似的瞳仁镶嵌在白玉般的眼白里，接着目光移到高个的身影上，也是摘下了遮头的白色头巾，随意剪短的金发杂乱的随风晃荡，淡红色的眼睛回望过来，温和的笑着。
“没想到你和你姐姐能走那么远……啊抱歉，准确说是没想到你能走那么远啊，玥。”
“呼……没事，毕竟之前想着为大家找吃的，所以……呼……不会觉得很累，现在再走……反而有点……”
“嗯，真是个好孩子，我还有机会回格莱普尼尔的话，一定要向加多林叔叔介绍介绍你。”
提尔斯边说边用玥的小型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周围的情况，确定安全以后坐在了玥的身边，玥也是挪出了点位置，打开了水壶递给了提尔斯。
“先喝点水吧。话说我之前一直以为马兰的……”
“嗯？”提尔斯眼神瞟了一下，挑了下眉。
玥当即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抱歉。我以为噬神者们都很养尊处优，身上什么东西都是稀罕物，没想到哥哥你居然直接把自己外套撕了做成头巾，虽然很防风，但是感觉好奢侈啊……”
“呵，你还是把‘马兰’这俩字加上吧。”提尔斯苦笑了一下，“不过嘛你也没说错。在灰域出现以前，确实是由噬神者主导拯救世界保护人类的职责。不过在灰域出现以后，AGE诞生以后……”
“之前的救世主就变成了阶级。”
早熟的孩子抬起脸，看向怔住的金发青年。提尔斯沉默了一会，无奈的笑了笑，“对，不可否认的事实，屠龙者终成龙，众所周知而又无可奈何。”
“银，真的很难想象经历了怎样的地狱……”
“身为AGE，本身就是被当成工具和武器使用的存在，银的话更是特殊，或许是因缘巧合，又或者是刻意的安排，一切，都要到那艘灰域跋涉船上才能知道。”
“额……有个小问题，提尔斯哥哥。”
“怎么了？”
“其实，我之前和姐姐就是在这个区域发现的那艘灰域跋涉船。”
“哈？那船呢？”
玥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貌似……已经移动了……”
提尔斯迅速起身，转头爬上山丘的最高处，只见灰黑色的尘埃四处飘荡，可见度非常差，想要凭肉眼准确判断船的位置可太难了。
“提尔斯哥哥？”玥站在底下喊道，“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提尔斯一手搭着山坡滑下来，“玥，你记不记得当时那艘船的朝向？”
“朝向？”玥把手放在嘴唇上，思考了一会，抬起头望向山丘顶，然后保持住视线180度转身，“当时面对山坡，船首是向右边的。”
“右边……”
“右边就是往西南方向，是不是傻。”
“啊？额啊！好痛！！！”
提尔斯刚抬头就一记重拳砸了下来，接着一个人影越过自己，一把把玥抱起来。
“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姐姐！”
被砸了一下的提尔斯晃了晃脑袋，这才看清眼前灰色短发的少女，“凯……凯丽？你怎么会……”
“哼。”
凯丽一脸凶相的转过来，直直的瞪着提尔斯，“今早看到玥不见了，大家都很着急，我仔细一想好像昨晚隐隐约约听到你们说什么，‘要去遇到银的灰域跋涉船看看’，就找了过来。”
“然后！你，居然敢把玥就单独带出去！”
“不……不是，额，好吧，对不起。”提尔斯无话可说，背过脸悄悄吐了吐舌头。
“姐姐，我没事的。”
“什么叫没事！不是跟你说不要随便信任不认识的噬神者或者AGE，这个人才来一天，你怎么敢带他走的？！”
女孩把玥放下来，叉着腰生气的训道。小男孩背着手垂着头，“对不起，姐姐……”
“呃……这件事我算主要责任人，不过，我也是为了让你们放心，你看，我连神机也没带……啊？等等！噗啊！”
还没等提尔斯说完，凯丽回身就是一拳，直接把提尔斯揍飞到山丘底下。“你不带神机才是最让我生气的！噬神者！”
说着说着一滴泪珠在凯丽眼角凝聚，女孩咬着牙，手颤抖着，“你们以为这是什么？郊游吗？探险吗？你们现在脚下踩着的可能就是几万人堆成的尸骨山！都是荒神屠杀或者捕食掉的人类！”
“姐姐……”
“你们都是诞生的生命，怎么就这么不把生命放在眼里！有荒神袭击怎么办，你让我去哪只荒神的肚子里找我的弟弟的尸骨吗？！”
近乎咆哮的指责一时间响彻了半空，玥小心翼翼的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衣角，凯丽脸朝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珠，把右手的手提箱放在地上，滑给了坐起身的提尔斯。
“……你的神机，拿好了。”
“凯丽小姐……对不起。”提尔斯单膝跪在地上拿起了装有神机的手提箱，随后慢慢起身。
“好了，至少玥没事。”
凯丽蹲下身，帮玥把系在脖子上的围脖盖住鼻子嘴巴，顺便把白色的头巾重新卷好戴在了玥的头上。
“进入灰域不要把头巾和围脖随便摘下来，你不像他一样有抵抗能力。”
“嗯，谢谢姐姐。”
灰发的少女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手捏了捏玥的小脸，接着转过脸，笑容一下消失殆尽，“提尔斯。”
“是。”提尔斯小心的靠了过来，就像是接近护子的母狮一样。
然而凯丽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圆盒，没有说话，直接递给了提尔斯。青年接过一看，这个看起来粗制滥造的木盒子里面装着的却是指南针，以及用刀刻出来的方向。
“这个……看上去像从某个仪器上拆下来的一样。”
“能用就行了，晚上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做的，你的神机也是我维修好的。”凯丽眼神移向另一边，“虽然不能跟玥一样零接触的修复神机，好歹把枪尖部分打磨过了，这里很缺零件，连接的部分稍微换了换思路。”
“呵。”
“嗯？你笑什么？”
提尔斯看着凯丽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比你装出来的样子更温柔一点。”
“……这都是玥教我的。”凯丽讲这句话的时候刻意的避开了玥的眼睛。
“这样啊，谢谢你帮我整备神机，凯丽。也请，允许我再一次对玥表示歉意。我承诺，我将保护你们，至死不渝。”
话音刚落，提尔斯把箱子换成左手提着，淡红色的瞳孔倒映着凯丽的身影，缓慢的伸出了右手。
这句话，这个动作，跟之前的帝月·银何其的相似。
凯丽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不决攥了攥拳。玥似乎是察觉到了姐姐的心思，双手握住了姐姐的手腕，凯丽回头看见了玥那无邪的微笑，这才鼓起勇气握住了提尔斯的手。
“凯丽小姐，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如果能知道银的过去……”
“我知道，玥也是那么同意的，叫我凯丽就行了，别那么麻烦。”
“好。正如刚刚你知道的，我调查过一些东西，只要能知道船的朝向，我就能推测出距离和位置。”
“刚才也说了，那艘灰域跋涉船的方向是朝右，也就是西南的方向，我们的避难所就在这艘船的正北方，所以当时我的印象很深刻。”
“嗯……知道方位，我就能大概知道船会在哪个位置了。”提尔斯点点头，从内兜里摸出一张碎纸，开始演算起来。
“提尔斯哥哥……这怎么能知道啊？船又不会直线……”
“不！一定是直线！”
提尔斯斩钉截铁的打断了玥的问题，边快速计算边说，“帝月·银当时呆的那个实验港湾我调查过，除了被破坏的跋涉船出口，有一大片脱落的对荒神装甲，以及很明显的弧形痕迹。”
“嗯，很明显是外力影响的。”凯丽走了过来，弯下腰看着提尔斯的草稿。
“对，极其粗鲁而又单纯的一次重击强制改变了灰域跋涉船的运行轨道——荒神可没那么无聊改变跋涉船的方向。那个实验港湾是没有人的，一个人无法驾驶整艘灰域跋涉船，但是如果，让灰域跋涉船像以前的帆船一样，顺风而下。”
“利用灰域？”
“能想到这个办法的只有无比熟悉灰域知识的帝月·银。”提尔斯皱着眉，大脑高速运转，“他在找什么东西……灰域的流向，西南方向，是某个港湾吗……还是……”
“可是，当时我跟姐姐进灰域跋涉船的时候，这艘船是停着的。”
“当然是停着的，不然银就不会问‘实验港湾的遗骸’，银在那个时候应该就重新觉醒了自我，所以灰域跋涉船停下来了。”
“这跟银觉醒自我有什么关系？”凯丽问道。
“目前是我的假设。”提尔斯计算到一半，转了下笔，“‘奥丁细胞’是马兰一直在研究的东西，假如这个东西能干涉灰域的流向，那么就能把这个东西当成吹动帆船的‘风’，银觉醒自我，细胞被干涉，那么‘风’就停了，跋涉船也不会再动作。”
“那，现在灰域跋涉船又动了，是因为……”
“对，那艘船上，还有‘奥丁细胞’的拥有者，他们没死！银离开之后，被抑制的细胞只能选择其他的人用作发动机。”
“那我们现在追的上吗，提尔斯哥哥？”玥站起身看向远处。
“呵，当然了。”提尔斯潇洒的划下一笔，计算有了结果，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拿灰域粒子当发动机能有多快？他们的能力很明显比银弱多了。”
提尔斯整理好东西，对玥和凯丽竖起大拇指，略有兴奋的喊道，“来吧，我们把这艘幽灵船逮住！”
“西南方向，灰域浓度流向轻微处，就是那艘灰域跋涉船的所在处！”
避难所的军用帐篷里，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其中一只眼睛的血红色近乎喷涌而出，另一只眼睛则黯淡下来，像是瞎了一样，双刃型的神机顿时开始抖动，机身上的颜色变得更加深刻，神机核心的金色光芒愈发的黯淡。
“他们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
“呵呵哈哈——”
“再装颓废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呵呵呵哈哈……”
“呵呵哈哈哈——！！！”
“帝月·银……”
“帝月·银——”
“帝月·银——！！！”
（哼，你在害怕什么？）
（恐惧？你也会恐惧吗？）
（我也等了很久，很久，都快绝望了。）
（呵呵呵，总算，总算啊，呵呵哈哈哈！！！）
（好了，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呢？）
（令人期待啊——哈哈哈！！！）
黑色的烟雾霎时缠绕整个帐篷，一道血红色的闪光撕裂黑雾窜到避难所的高台上，又一瞬间疾驰而下，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提尔斯！”
“我看到了！”
提尔斯顶着风沙微眯着眼睛，确认到了巨大的灰域跋涉船在正前方龟速行驶着，整个船舰环绕着不详的黑色烟雾，像极了一艘恐怖的幽灵船。
“速度很慢！我们要跳上去！”提尔斯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跑到了出击舱的下方，把神机用力的往上一抛，扔进了舱内，接着用力一蹬抓到舱门的边缘，“凯丽！玥！”
凯丽把玥抱起来，提前了几步跑到出击舱前面一点的位置，双手抬着玥的脚往上一举，提尔斯立刻抓住玥的手把他甩上去，凯丽确认玥已经进入船舰后往前快速跑了几步一跃而起，提尔斯伸长胳膊正好够着凯丽的手，向前晃了几下，像荡秋千一样借着惯性把凯丽也甩到了舱门边缘，玥扑过来抓住姐姐的手，把她拉了进来。两人确认登船后，提尔斯屏住一口气，双手吊单杠一般反握，然后一个后翻进到了船舰里
“全员登船，呼……呼……”提尔斯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成……成功。”凯丽看向另一边的玥只是在喘气休息，这才松了口气，“行进的速度确实慢，但是，也够我们跑的了。”
“哇……吓……吓死了……”玥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零星的几个灯还亮着，不少的装甲部分露出了电线，时不时的打出火花，上层的构造明显有些不稳当，夹缝渗出了不少油和水的混合物，视野偏暗，只能勉强看清通向舰桥的通道。
“好像……跟上次来的一样……”
“不，有些不对劲。”
凯丽敏感的感觉到不少喘息声，而且不是他们三个发出来的。玥有些害怕的往姐姐的位置靠了靠，“姐……姐姐……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人类的喘息声的。”
“是不是人类还得打个问号。”提尔斯摘下罩住口鼻的围脖，一股子腥臭和铁锈的味道灌进鼻腔，差点没让提尔斯晕过去，打开了神机箱，拔出了长枪型神机“圣烨光”，蓝白色的枪身，中间似乎有些偏重，不过不影响整体的平衡，所以没太在意。
“走吧。”
两人点点头，玥贴着凯丽的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像冰锥一样扎进心头，不是因为刚刚的运动而呼吸急促，仿佛能听到，能听到哀鸣，以及悲怆的哭声，环绕在整个船舰。凯丽也是感觉到各种的不适和本能的抗拒，走在船的铁板上的声音感觉不像是铁的声音，更像是踩在脊椎上、神经上、骨头上的非常不适的声音。
提尔斯走在最前面，穿过阴暗的通道，走过灯光摇曳的楼道，每走过一层，那种腥臭味和铁锈味就愈发的严重，一点点推开特制的防爆门，总算是来到了舰桥位置。
仪器尚且完好，感应雷达停止运行了许久，最顶上有很多灰尘沉积，所幸主机还亮着，通讯设施也没受到严重的损坏。
“看起来，舰桥还很安全。”提尔斯扫视了一圈，把枪背在背后，“等等……不对啊，有点怪，那这种奇怪的味道从哪冒出来的？”
“还……还是先调……调查吧，提……提尔斯……哥哥。”玥双手开始颤抖，那种冻的脊背发凉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感觉脚下有着无数双手在等着把自己拉进尸体堆一样。
“等一下，提尔斯，你看得到最边缘那里吗？”
循着凯丽指的方向看去，提尔斯看到了一个疑似心脏的器官挂在铆钉上，黑色的烟雾缠绕在上面久久不散。
“你们呆在这。”提尔斯挪着步子，整个船舰突然间安静的可怕，随着距离一点点的缩短，提尔斯看清了那个器官，毫无疑问就是人的心脏，血流穿过夹缝被舰桥下面的铁板子盖住。
提尔斯稍微站远了一点，用枪尖抵住板子的边缘，奋力一翘，刹那间刺鼻的血腥味和恶臭混杂而来，板子下盖着的全是跟长成蠕虫一样的人类！或扭动或蠕动，下腹全部被切开，内脏杂乱的堆在一起，全部被黑色的烟雾包裹着，退化的口器吐着黑色的不明物质，骨骼全被扭曲，有几个神经网都露了出来，粘稠的肉色残片黏在眼角膜，还流着恶心的脓液。而剩下能从那些蠕虫般的身体上看出来的是，带有编号的，那个实验港湾的制服！
“呕！”玥当场跑到角落里狂吐不止，连凯丽也背过身干呕起来。
“这些……这些人……”
金发的青年嘴唇颤抖，不停的喘息着，冷汗直冒，“他们……都是……跟银一样的……”
“幸存者！”
“提……提尔斯哥哥……咱们……稍微……”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顾我自己了，我们稍微休息一会。”
荒漠之上，两个裹着白色残布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刚刚爬过一座山丘，肆虐的狂风被山丘拦腰截断，不再那么剧烈。
小孩子样的白衣人摘下头巾，先是微微眯了下眼睛，确定没有太大风沙后缓缓睁开，黑珍珠似的瞳仁镶嵌在白玉般的眼白里，接着目光移到高个的身影上，也是摘下了遮头的白色头巾，随意剪短的金发杂乱的随风晃荡，淡红色的眼睛回望过来，温和的笑着。
“没想到你和你姐姐能走那么远……啊抱歉，准确说是没想到你能走那么远啊，玥。”
“呼……没事，毕竟之前想着为大家找吃的，所以……呼……不会觉得很累，现在再走……反而有点……”
“嗯，真是个好孩子，我还有机会回格莱普尼尔的话，一定要向加多林叔叔介绍介绍你。”
提尔斯边说边用玥的小型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周围的情况，确定安全以后坐在了玥的身边，玥也是挪出了点位置，打开了水壶递给了提尔斯。
“先喝点水吧。话说我之前一直以为马兰的……”
“嗯？”提尔斯眼神瞟了一下，挑了下眉。
玥当即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抱歉。我以为噬神者们都很养尊处优，身上什么东西都是稀罕物，没想到哥哥你居然直接把自己外套撕了做成头巾，虽然很防风，但是感觉好奢侈啊……”
“呵，你还是把‘马兰’这俩字加上吧。”提尔斯苦笑了一下，“不过嘛你也没说错。在灰域出现以前，确实是由噬神者主导拯救世界保护人类的职责。不过在灰域出现以后，AGE诞生以后……”
“之前的救世主就变成了阶级。”
早熟的孩子抬起脸，看向怔住的金发青年。提尔斯沉默了一会，无奈的笑了笑，“对，不可否认的事实，屠龙者终成龙，众所周知而又无可奈何。”
“银，真的很难想象经历了怎样的地狱……”
“身为AGE，本身就是被当成工具和武器使用的存在，银的话更是特殊，或许是因缘巧合，又或者是刻意的安排，一切，都要到那艘灰域跋涉船上才能知道。”
“额……有个小问题，提尔斯哥哥。”
“怎么了？”
“其实，我之前和姐姐就是在这个区域发现的那艘灰域跋涉船。”
“哈？那船呢？”
玥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貌似……已经移动了……”
提尔斯迅速起身，转头爬上山丘的最高处，只见灰黑色的尘埃四处飘荡，可见度非常差，想要凭肉眼准确判断船的位置可太难了。
“提尔斯哥哥？”玥站在底下喊道，“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提尔斯一手搭着山坡滑下来，“玥，你记不记得当时那艘船的朝向？”
“朝向？”玥把手放在嘴唇上，思考了一会，抬起头望向山丘顶，然后保持住视线180度转身，“当时面对山坡，船首是向右边的。”
“右边……”
“右边就是往西南方向，是不是傻。”
“啊？额啊！好痛！！！”
提尔斯刚抬头就一记重拳砸了下来，接着一个人影越过自己，一把把玥抱起来。
“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姐姐！”
被砸了一下的提尔斯晃了晃脑袋，这才看清眼前灰色短发的少女，“凯……凯丽？你怎么会……”
“哼。”
凯丽一脸凶相的转过来，直直的瞪着提尔斯，“今早看到玥不见了，大家都很着急，我仔细一想好像昨晚隐隐约约听到你们说什么，‘要去遇到银的灰域跋涉船看看’，就找了过来。”
“然后！你，居然敢把玥就单独带出去！”
“不……不是，额，好吧，对不起。”提尔斯无话可说，背过脸悄悄吐了吐舌头。
“姐姐，我没事的。”
“什么叫没事！不是跟你说不要随便信任不认识的噬神者或者AGE，这个人才来一天，你怎么敢带他走的？！”
女孩把玥放下来，叉着腰生气的训道。小男孩背着手垂着头，“对不起，姐姐……”
“呃……这件事我算主要责任人，不过，我也是为了让你们放心，你看，我连神机也没带……啊？等等！噗啊！”
还没等提尔斯说完，凯丽回身就是一拳，直接把提尔斯揍飞到山丘底下。“你不带神机才是最让我生气的！噬神者！”
说着说着一滴泪珠在凯丽眼角凝聚，女孩咬着牙，手颤抖着，“你们以为这是什么？郊游吗？探险吗？你们现在脚下踩着的可能就是几万人堆成的尸骨山！都是荒神屠杀或者捕食掉的人类！”
“姐姐……”
“你们都是诞生的生命，怎么就这么不把生命放在眼里！有荒神袭击怎么办，你让我去哪只荒神的肚子里找我的弟弟的尸骨吗？！”
近乎咆哮的指责一时间响彻了半空，玥小心翼翼的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衣角，凯丽脸朝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珠，把右手的手提箱放在地上，滑给了坐起身的提尔斯。
“……你的神机，拿好了。”
“凯丽小姐……对不起。”提尔斯单膝跪在地上拿起了装有神机的手提箱，随后慢慢起身。
“好了，至少玥没事。”
凯丽蹲下身，帮玥把系在脖子上的围脖盖住鼻子嘴巴，顺便把白色的头巾重新卷好戴在了玥的头上。
“进入灰域不要把头巾和围脖随便摘下来，你不像他一样有抵抗能力。”
“嗯，谢谢姐姐。”
灰发的少女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手捏了捏玥的小脸，接着转过脸，笑容一下消失殆尽，“提尔斯。”
“是。”提尔斯小心的靠了过来，就像是接近护子的母狮一样。
然而凯丽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圆盒，没有说话，直接递给了提尔斯。青年接过一看，这个看起来粗制滥造的木盒子里面装着的却是指南针，以及用刀刻出来的方向。
“这个……看上去像从某个仪器上拆下来的一样。”
“能用就行了，晚上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做的，你的神机也是我维修好的。”凯丽眼神移向另一边，“虽然不能跟玥一样零接触的修复神机，好歹把枪尖部分打磨过了，这里很缺零件，连接的部分稍微换了换思路。”
“呵。”
“嗯？你笑什么？”
提尔斯看着凯丽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比你装出来的样子更温柔一点。”
“……这都是玥教我的。”凯丽讲这句话的时候刻意的避开了玥的眼睛。
“这样啊，谢谢你帮我整备神机，凯丽。也请，允许我再一次对玥表示歉意。我承诺，我将保护你们，至死不渝。”
话音刚落，提尔斯把箱子换成左手提着，淡红色的瞳孔倒映着凯丽的身影，缓慢的伸出了右手。
这句话，这个动作，跟之前的帝月·银何其的相似。
凯丽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不决攥了攥拳。玥似乎是察觉到了姐姐的心思，双手握住了姐姐的手腕，凯丽回头看见了玥那无邪的微笑，这才鼓起勇气握住了提尔斯的手。
“凯丽小姐，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如果能知道银的过去……”
“我知道，玥也是那么同意的，叫我凯丽就行了，别那么麻烦。”
“好。正如刚刚你知道的，我调查过一些东西，只要能知道船的朝向，我就能推测出距离和位置。”
“刚才也说了，那艘灰域跋涉船的方向是朝右，也就是西南的方向，我们的避难所就在这艘船的正北方，所以当时我的印象很深刻。”
“嗯……知道方位，我就能大概知道船会在哪个位置了。”提尔斯点点头，从内兜里摸出一张碎纸，开始演算起来。
“提尔斯哥哥……这怎么能知道啊？船又不会直线……”
“不！一定是直线！”
提尔斯斩钉截铁的打断了玥的问题，边快速计算边说，“帝月·银当时呆的那个实验港湾我调查过，除了被破坏的跋涉船出口，有一大片脱落的对荒神装甲，以及很明显的弧形痕迹。”
“嗯，很明显是外力影响的。”凯丽走了过来，弯下腰看着提尔斯的草稿。
“对，极其粗鲁而又单纯的一次重击强制改变了灰域跋涉船的运行轨道——荒神可没那么无聊改变跋涉船的方向。那个实验港湾是没有人的，一个人无法驾驶整艘灰域跋涉船，但是如果，让灰域跋涉船像以前的帆船一样，顺风而下。”
“利用灰域？”
“能想到这个办法的只有无比熟悉灰域知识的帝月·银。”提尔斯皱着眉，大脑高速运转，“他在找什么东西……灰域的流向，西南方向，是某个港湾吗……还是……”
“可是，当时我跟姐姐进灰域跋涉船的时候，这艘船是停着的。”
“当然是停着的，不然银就不会问‘实验港湾的遗骸’，银在那个时候应该就重新觉醒了自我，所以灰域跋涉船停下来了。”
“这跟银觉醒自我有什么关系？”凯丽问道。
“目前是我的假设。”提尔斯计算到一半，转了下笔，“‘奥丁细胞’是马兰一直在研究的东西，假如这个东西能干涉灰域的流向，那么就能把这个东西当成吹动帆船的‘风’，银觉醒自我，细胞被干涉，那么‘风’就停了，跋涉船也不会再动作。”
“那，现在灰域跋涉船又动了，是因为……”
“对，那艘船上，还有‘奥丁细胞’的拥有者，他们没死！银离开之后，被抑制的细胞只能选择其他的人用作发动机。”
“那我们现在追的上吗，提尔斯哥哥？”玥站起身看向远处。
“呵，当然了。”提尔斯潇洒的划下一笔，计算有了结果，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拿灰域粒子当发动机能有多快？他们的能力很明显比银弱多了。”
提尔斯整理好东西，对玥和凯丽竖起大拇指，略有兴奋的喊道，“来吧，我们把这艘幽灵船逮住！”
“西南方向，灰域浓度流向轻微处，就是那艘灰域跋涉船的所在处！”
避难所的军用帐篷里，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其中一只眼睛的血红色近乎喷涌而出，另一只眼睛则黯淡下来，像是瞎了一样，双刃型的神机顿时开始抖动，机身上的颜色变得更加深刻，神机核心的金色光芒愈发的黯淡。
“他们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
“呵呵哈哈——”
“再装颓废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呵呵呵哈哈……”
“呵呵哈哈哈——！！！”
“帝月·银……”
“帝月·银——”
“帝月·银——！！！”
（哼，你在害怕什么？）
（恐惧？你也会恐惧吗？）
（我也等了很久，很久，都快绝望了。）
（呵呵呵，总算，总算啊，呵呵哈哈哈！！！）
（好了，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呢？）
（令人期待啊——哈哈哈！！！）
黑色的烟雾霎时缠绕整个帐篷，一道血红色的闪光撕裂黑雾窜到避难所的高台上，又一瞬间疾驰而下，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提尔斯！”
“我看到了！”
提尔斯顶着风沙微眯着眼睛，确认到了巨大的灰域跋涉船在正前方龟速行驶着，整个船舰环绕着不详的黑色烟雾，像极了一艘恐怖的幽灵船。
“速度很慢！我们要跳上去！”提尔斯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跑到了出击舱的下方，把神机用力的往上一抛，扔进了舱内，接着用力一蹬抓到舱门的边缘，“凯丽！玥！”
凯丽把玥抱起来，提前了几步跑到出击舱前面一点的位置，双手抬着玥的脚往上一举，提尔斯立刻抓住玥的手把他甩上去，凯丽确认玥已经进入船舰后往前快速跑了几步一跃而起，提尔斯伸长胳膊正好够着凯丽的手，向前晃了几下，像荡秋千一样借着惯性把凯丽也甩到了舱门边缘，玥扑过来抓住姐姐的手，把她拉了进来。两人确认登船后，提尔斯屏住一口气，双手吊单杠一般反握，然后一个后翻进到了船舰里
“全员登船，呼……呼……”提尔斯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成……成功。”凯丽看向另一边的玥只是在喘气休息，这才松了口气，“行进的速度确实慢，但是，也够我们跑的了。”
“哇……吓……吓死了……”玥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零星的几个灯还亮着，不少的装甲部分露出了电线，时不时的打出火花，上层的构造明显有些不稳当，夹缝渗出了不少油和水的混合物，视野偏暗，只能勉强看清通向舰桥的通道。
“好像……跟上次来的一样……”
“不，有些不对劲。”
凯丽敏感的感觉到不少喘息声，而且不是他们三个发出来的。玥有些害怕的往姐姐的位置靠了靠，“姐……姐姐……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人类的喘息声的。”
“是不是人类还得打个问号。”提尔斯摘下罩住口鼻的围脖，一股子腥臭和铁锈的味道灌进鼻腔，差点没让提尔斯晕过去，打开了神机箱，拔出了长枪型神机“圣烨光”，蓝白色的枪身，中间似乎有些偏重，不过不影响整体的平衡，所以没太在意。
“走吧。”
两人点点头，玥贴着凯丽的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像冰锥一样扎进心头，不是因为刚刚的运动而呼吸急促，仿佛能听到，能听到哀鸣，以及悲怆的哭声，环绕在整个船舰。凯丽也是感觉到各种的不适和本能的抗拒，走在船的铁板上的声音感觉不像是铁的声音，更像是踩在脊椎上、神经上、骨头上的非常不适的声音。
提尔斯走在最前面，穿过阴暗的通道，走过灯光摇曳的楼道，每走过一层，那种腥臭味和铁锈味就愈发的严重，一点点推开特制的防爆门，总算是来到了舰桥位置。
仪器尚且完好，感应雷达停止运行了许久，最顶上有很多灰尘沉积，所幸主机还亮着，通讯设施也没受到严重的损坏。
“看起来，舰桥还很安全。”提尔斯扫视了一圈，把枪背在背后，“等等……不对啊，有点怪，那这种奇怪的味道从哪冒出来的？”
“还……还是先调……调查吧，提……提尔斯……哥哥。”玥双手开始颤抖，那种冻的脊背发凉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感觉脚下有着无数双手在等着把自己拉进尸体堆一样。
“等一下，提尔斯，你看得到最边缘那里吗？”
循着凯丽指的方向看去，提尔斯看到了一个疑似心脏的器官挂在铆钉上，黑色的烟雾缠绕在上面久久不散。
“你们呆在这。”提尔斯挪着步子，整个船舰突然间安静的可怕，随着距离一点点的缩短，提尔斯看清了那个器官，毫无疑问就是人的心脏，血流穿过夹缝被舰桥下面的铁板子盖住。
提尔斯稍微站远了一点，用枪尖抵住板子的边缘，奋力一翘，刹那间刺鼻的血腥味和恶臭混杂而来，板子下盖着的全是跟长成蠕虫一样的人类！或扭动或蠕动，下腹全部被切开，内脏杂乱的堆在一起，全部被黑色的烟雾包裹着，退化的口器吐着黑色的不明物质，骨骼全被扭曲，有几个神经网都露了出来，粘稠的肉色残片黏在眼角膜，还流着恶心的脓液。而剩下能从那些蠕虫般的身体上看出来的是，带有编号的，那个实验港湾的制服！
“呕！”玥当场跑到角落里狂吐不止，连凯丽也背过身干呕起来。
“这些……这些人……”
金发的青年嘴唇颤抖，不停的喘息着，冷汗直冒，“他们……都是……跟银一样的……”
“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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