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夕阳尽头（六）
提尔斯拔出枪，一脚把铁板重新盖了回去，遗憾的是脑子已经把那猎奇而且非人类的景象烙刻在脑海，挥之不去。
“哈……哈……”玥呕吐之后，跪在甲板边上的栏杆上用手不断锤击着自己的胸口，这对小孩子来说已经不能用阴影来形容了，本能的恐惧和恶心感让这个小男孩差点精神崩溃，瞳孔颤抖着，似乎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有脏器裹着血液钻进喉咙，几乎窒息。
一边的凯丽背靠着墙，胸部很明显的起伏，她在通过快速的呼吸来调整自己，也是一度濒临崩溃。
“怎……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幸存者？！这个数量也太……”
不再冷静的提尔斯紧握着手里的枪型神机，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停的来回踱步。
没错，怎么可能，那些本应该死亡的实验体，不对，拥有奥丁细胞的AGE们。怎么还会以这种极其诡异而扭曲的样子活着，而且，他们散发的黑色烟雾驱使着这艘幽灵船航向某个坐标，是受到吸引还是什么？
渐渐地，金发青年停下了脚步，手移向自己的晴明穴，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思绪回到了之前第一次到实验港湾的场景。
“长官，这是刚刚递交过来的实验港湾的报告。”
尚未离开马兰之时，提尔斯跟着小队前往调查突然失去联络的某艘隶属马兰的灰域跋涉船，在这艘被鸟型荒神刺成筛子的跋涉船的面前，就是之前那些大人物商议过要清理掉的港湾——奥丁细胞的实验场所，也就是银之前所呆的那个港湾。
其实包括提尔斯在内，都知道调查这艘灰域跋涉船就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把这个曾经的实验港湾在另一个跟马兰平起平坐甚至高一头的港湾，达斯提米勒，在他们介入前清理证据，并且收集实验数据。
当时派来负责护卫工作的是戈赫为首的马兰直属AGE小队，算是王牌中的王牌了，可见这个事情的重要性。
“嗯。”提尔斯接过了报告，一项一项的检查确认，小声的嘟哝，“……哼，这就是那个AGE起义独立的港湾吗，扑灭个火星用海啸，呵。”
“说话小心，提尔斯上尉。”
一名穿着黑红色马兰制服，披着军大衣的三十几的男人抱着双臂站在当时还穿着一身金边白衣的提尔斯旁边，左眼和脸的中央留下了深深的伤痕，是年轻时讨伐荒神时受的伤，黑色头巾后面留着如同鬓狮一样的暗蓝色头发。
“我有说错什么吗？”提尔斯余光确认是戈赫，立刻放下了戒心，他很清楚这个马兰的最强王牌AGE比自己还清楚马兰做的那些龌龊事，这个认真的军人也明白自己没法改变，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执行这种毁尸灭迹的任务了。
“这个港湾本来有机会成为所有AGE的希望所在，结果硬生生的变成了地狱，你看到监控头拍的那些东西了？”
“提尔斯……你在我面前说这话真的好吗？”
“有什么，你是在马兰唯一懂我的人，是我朋友，在你面前我装什么？”
戈赫听后愣了一下，良久，轻声叹了口气，数十年多的AGE生涯早就让自己忘记了怎么笑，他想到更多的是自己这位友人会不会因为接触太多机密而遭到港湾的直接抹杀。
“……多多少少还是注意点，提尔斯。”
“好啦好啦，诶，露露呢？你不是很喜欢你这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吗？这回没带在身边吗？”
“没有。”戈赫看向这片港湾最下层的地牢，略微皱起眉头，“她不应该看到这些……不，如果可能的话，露露不应该属于这里……”
正在看报告的提尔斯听到最后一句话抬起眼睛，看了看戈赫的表情，又看到这个男人握紧的拳头，憋了许久笑了一声，接着用手肘顶了一下戈赫，“你还真是把她当女儿了？话里有话啊，戈赫，‘这里’不是‘这里’吧，是指马兰的地牢吧。”
“……如果你能别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会很感激你的。”说完，戈赫捡起地上的神机箱往港湾外面走去，“我去外面站岗了，那几个小子还不够成熟，没准会漏看荒神。”
“哼，都不知道你这叫对马兰愚忠还是对自己叛逆了，戈赫。”
金发的青年收起了报告，走进了最下层的监狱，挂钩和墙壁上血迹斑斑，时不时还能发现些许的肌肉组织或者内脏的残片——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下士！”
“在！长官！”
提尔斯回过头，瞪着跑来的士兵，“你们检查的结果，包括提供给我的影像都说明这里发生了一场屠杀，但是在那之后的影像呢？”
“额……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尸体！”提尔斯把报告甩给那名士兵，质问道，“荒神喜欢吃人类没错，但会注意到挂在隐蔽角落的监视器吗！吃人类前还会特意把这东西拆了？甚至还能开走一艘灰域跋涉船？发生那么大的血腥事件，除了一点器官的碎片，我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没看到！”
穿着制服的士兵被这一嗓子吓住，赶紧翻开甩过来的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确实没有任何尸体的发现记录。
“长……长官，这里的实验用的是名为奥丁细胞的东西，或……或许是这个东西……”
“那——去——查——啊！把这个东西的来龙去脉从这的主机记录里给我弄出来！快！”
“是！”士兵答应了一声，立刻跑向主机室，跟其他的调查人员商议。
“什么事都得下命令才执行……”提尔斯掸了掸衣服的灰尘，阴下了脸，“奥丁细胞……之前在潜入港主室的时候好像看到过类似的字眼……怪了，其他实验港湾出问题，那个家伙一定会亲自指挥销毁，为什么这个港湾他突然开始装聋作哑，什么也没说，执行清理任务都是别人安排的。连犬饲那家伙都一脸茫然，其他人也只是当成普通的清理任务？”
“而且都损失了整整一艘灰域跋涉船外带一堆狼型AGE变异荒神，居然完全不过问？”
“报告！长官，主机的数据……额……”
后面传来的声音愈来愈小，提尔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回头直接说，“主机数据怎么了？”
“全……全毁了……”
“战斗导致的？”
“不……主机本身以及系统完好无损，应该是黑客入侵，大概。”
提尔斯逐渐皱起眉头，挥了挥手示意让士兵离开。手指轻轻敲着下巴，咬着牙齿，咬肌绷紧，“演都不演了，那个，装模作样的，马兰港主！”
“提尔斯！”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提尔斯的思考，提尔斯转过身，戈赫站在上面举手示意。
“提尔斯，上来看看，这里有点新发现。”
很快，提尔斯跟着戈赫来到港湾的背面，一处山丘的下方插着一把残缺的大剑型神机，大剑前面是一圈用砖块垒成的简易坟墓。
“这是？”
“如果你要找那场屠杀的尸体或者幸存者，那么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了。”
戈赫拍了下提尔斯的肩膀，提尔斯闭上了眼睛，默默的点了点头，背过坟墓往前走了几步，“抱歉，又让你干脏活了，戈赫。”
“无妨，时机到了，我就亲自下地狱，再向这位墓主人谢罪。”
接着戈赫手一挥，很快几个士兵搬开了砖块，动手挖了起来，很快，一具似乎被清洗过的，但可以看的出经历了相当惨烈的一场战斗的AGE尸身重见了天日。
听到挖掘结束的声音，提尔斯缓缓转过头，仔细观摩这具唯一遗留在港湾的尸体，身上各种溃烂，露出来的内脏早就被处理掉了，跟木乃伊很像，有些伤口上还能直接看到骨头，脸肯定是被谁清洗过，与残缺身体不符的是脸还算干净，作为AGE即使死亡也不会像正常人类那样腐败，只会在某个时间物理意义上的化为尘土，变成现在肆虐大陆的灰暴的一部分。
“按理说，AGE没有掩埋的必要，是出于感情吗……”提尔斯走近了些，来到那把大剑型神机前，机身最显眼的地方刻着“海格”两个字。
略微顿了顿，提尔斯观察到几丝黑色的烟雾像是木偶线一样从地里冒了出来，一点点连接上了尸体的手，足，最后穿过了耳朵仿佛是进入了脑袋。
“好像没什么其他发现了。”
“等下……有点怪……”
“怎么了？”
戈赫走到提尔斯身边，突然一股莫名的心悸感袭来，他立刻把目光移向了刚刚挖出来的那具AGE的尸体，一把拎着提尔斯往后甩去的瞬间拔出了自己的短剑型神机，格挡住了“尸体”暴起的一拳！
“复……复活了？！！”
“开玩笑的吧！怎么会！”
提尔斯瞳孔一缩，他也感到了一种心悸的感觉，是一种根深于生物内心深处对自然最原本的恐惧感。
“全员！作好警戒！”
话音未落，“尸体”猛地爆发出大量的黑色的烟雾，像是被灌注了什么能量一样站了起来，原本闭着的双眼睁开了一只，极其深沉的血红色灌入了黑色瞳孔，原本就干裂的嘴唇撕裂开来，溅出了大量的黑色雾气。
“是……是——海——格——啊——噬——神——者——！！！”
一声骇人的嘶吼声让除了戈赫和提尔斯的所有人立刻丧失了思考能力，发了疯一般的靠本能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个小山丘。
戈赫棕色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怪物，心里确实有着来自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在不断拉扯着自己，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来的生涯所积累的胆识和麻木，可能自己也已经疯了。
已经是尸体的海格回身拔出了残缺的大剑型神机，原本跟随主人一起“死亡”的神机亦被灌进了大量的黑色雾气，整个神机变成了暗红色的锋利大剑，黑色的雾气也灌入海格残破的身躯内充当着身体的一部分。
“哈……哈……”提尔斯发现自己整个人是僵住的，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吓到无法动弹，肌肉像是死机了一样，脑子快速运转着，“奥丁细胞……还有……刚刚的黑雾……戈赫！小心别被他的神机划伤！”
没等戈赫回应，海格冲过来就是一发注满神谕能量的横扫，戈赫后撤跃起躲了过去，擦着军服而过的神谕能量直接劈断了后面的山丘。
“喂喂，这是什么霸道的恐怖力量……”
“呵啊——”
海格血红色的眼睛锁定着戈赫，垫步冲刺又劈了一刀下去，戈赫根本不敢硬抗，靠着几毫米的空隙侧身躲过竖着劈来的一刀，当即换手按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反握神机，一脚卡住大剑的宽厚的剑身，照着海格的肩膀狠狠的一斩。海格貌似参透了戈赫的想法，松开了神机，后空翻躲过那一刀，紧接着如同饿虎扑食一样朝着戈赫的腹部揍过去结结实实的一拳，伴随一道狂风，戈赫被击退了数十步，咬着牙捂着腹部调整呼吸。还没等调整，海格拖着大剑冲了过来！戈赫死咬嘴唇站起身，双手腕轮发出红色旋涡状的光芒。
“扳机！启动！”
“什么？！戈赫！这个技术还不成熟！你别……”
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音，戈赫脸上的肌肉因剧痛抽动了几下，嘴唇被咬出了血，抗过去后，巨大的能源直接注入身躯的每一寸地方，靠着高速度和力量的增强，戈赫绕过正面冲来的海格，闪到他的背后，一记上勾拳把海格击飞，然后迅速跑到击飞的尽头，用反手握着的神机柄抵着海格的下巴连人带神机由下而上的一道弧线斩飞。
“给我，试试这个！”
戈赫借着惯性向下俯冲，落地瞬间聚集了神谕能量，对准掉下来的海格一道十字光斩。海格见状即刻把神机正过来，像踩冲浪板一样踩在剑身上砸下去，直接吞噬了十字光斩的神谕能量，戈赫正想后撤躲避，突然间腕轮的连接处红色涡旋炸裂开来后直接消失，一瞬间戈赫跟抽了魂一样跪倒在地，落地后的海格直接回身一脚把戈赫再次踹飞。
“戈赫！！！”
“不——死——鸟……凤——凰——是——是——是……”
暗红色的大剑型神机再次举起，戈赫被刚刚那一下打的没法灵活躲开，正准备结结实实挨下来再反击，最多断掉一条手臂。
——然而，这次却迟迟没有斩下去，相反，海格表情莫名开始扭曲，像挣扎一样，另一只手死死的按住眼睛。
“银……跑——跑……逃……不——死——鸟！！！银——！！！”
说完大剑从手里松开，黑色雾气凌乱起来，海格痛苦的双手捂着头跪倒在地，使劲把自己的头撞向地面。
“不死鸟？什么东西，银又是什么？可恶！给老子动起来啊！！！”提尔斯紧咬牙关，用尽力气抓起靠近自己的一把铲子，朝着自己的大腿上就是一下，强烈的疼痛刺激了整个神经，神谕细胞重新激活，总算是摆脱了动弹不得的状态，伤口当即开始复原。
“戈赫！”
“呃啊——！！！”
又是一声响彻天穹的咆哮，海格另一只眼睛强制性的睁开，那是作为人类的黑色瞳孔，半边脸上咬着牙嘴角上扬。
“休想……控制……我——！！！”
说罢海格倾尽全力对准自己举起大剑型神机，刺穿了自己唯一剩下的那一颗被黑雾环绕的心脏。
“我！！！永远不会是！你的奴隶！！！呵哈哈哈哈哈！！！”
这一幕直接震惊了杵着铲子的海格和处于扳机副反应状态下的戈赫，两人目视着海格胸插大剑倒在了地上，黑色的烟雾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四散而去，跑到了灰域的最深处。
“咳咳，还好吗戈赫？”
“姑且活着。”
提尔斯把戈赫搀起来，压低了声音，“黑色的雾气，奥丁细胞的寄宿者，这个港湾的幸存者，红色的眼睛，人型荒神基本消失的现在……”
“我想……这也是港主在想的东西。”
戈赫看着那具名为海格的AGE的尸体，“……怪不得，这次让我的小队来护卫……”
“诶，戈赫。”
“怎么了？”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你脑子还清楚吧，我们现在就在被神捕食，信神……荒谬。”
“是，不要在没有神明的世界里祈祷。”
金发的青年抬起头，又看了看逐渐变冷的海格最后的尸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戈赫，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将来你遇到克莱儿，多照顾照顾了。”
“……已经决定了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可能还要自我怀疑很久。”提尔斯一点点攥紧了拳头，“有的神，想成人；有的人，想成神……”
时间又回到了现在，自己就是在那一次，知道了奥丁细胞的真正意义和那个港湾的真正价值。
现在身处一堆“幸存者”的幽灵船上，答案马上就触手可得，作为人，还是作为神，抑或是第三种选择。那么，自己要掌握的最关键的拼图，毫无疑问，马上要面对的，不再是海格那种级别的，而是……
“提尔斯·维克多利亚！你的调查到此结束了！”船舱的上层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凯丽和玥同时抬起了头，只有提尔斯没有任何回应，默默的把枪头展开成了刺刃形态。
是的，我将面对的，将是真正意义上的——
神。
“哈……哈……”玥呕吐之后，跪在甲板边上的栏杆上用手不断锤击着自己的胸口，这对小孩子来说已经不能用阴影来形容了，本能的恐惧和恶心感让这个小男孩差点精神崩溃，瞳孔颤抖着，似乎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有脏器裹着血液钻进喉咙，几乎窒息。
一边的凯丽背靠着墙，胸部很明显的起伏，她在通过快速的呼吸来调整自己，也是一度濒临崩溃。
“怎……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幸存者？！这个数量也太……”
不再冷静的提尔斯紧握着手里的枪型神机，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停的来回踱步。
没错，怎么可能，那些本应该死亡的实验体，不对，拥有奥丁细胞的AGE们。怎么还会以这种极其诡异而扭曲的样子活着，而且，他们散发的黑色烟雾驱使着这艘幽灵船航向某个坐标，是受到吸引还是什么？
渐渐地，金发青年停下了脚步，手移向自己的晴明穴，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思绪回到了之前第一次到实验港湾的场景。
“长官，这是刚刚递交过来的实验港湾的报告。”
尚未离开马兰之时，提尔斯跟着小队前往调查突然失去联络的某艘隶属马兰的灰域跋涉船，在这艘被鸟型荒神刺成筛子的跋涉船的面前，就是之前那些大人物商议过要清理掉的港湾——奥丁细胞的实验场所，也就是银之前所呆的那个港湾。
其实包括提尔斯在内，都知道调查这艘灰域跋涉船就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把这个曾经的实验港湾在另一个跟马兰平起平坐甚至高一头的港湾，达斯提米勒，在他们介入前清理证据，并且收集实验数据。
当时派来负责护卫工作的是戈赫为首的马兰直属AGE小队，算是王牌中的王牌了，可见这个事情的重要性。
“嗯。”提尔斯接过了报告，一项一项的检查确认，小声的嘟哝，“……哼，这就是那个AGE起义独立的港湾吗，扑灭个火星用海啸，呵。”
“说话小心，提尔斯上尉。”
一名穿着黑红色马兰制服，披着军大衣的三十几的男人抱着双臂站在当时还穿着一身金边白衣的提尔斯旁边，左眼和脸的中央留下了深深的伤痕，是年轻时讨伐荒神时受的伤，黑色头巾后面留着如同鬓狮一样的暗蓝色头发。
“我有说错什么吗？”提尔斯余光确认是戈赫，立刻放下了戒心，他很清楚这个马兰的最强王牌AGE比自己还清楚马兰做的那些龌龊事，这个认真的军人也明白自己没法改变，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执行这种毁尸灭迹的任务了。
“这个港湾本来有机会成为所有AGE的希望所在，结果硬生生的变成了地狱，你看到监控头拍的那些东西了？”
“提尔斯……你在我面前说这话真的好吗？”
“有什么，你是在马兰唯一懂我的人，是我朋友，在你面前我装什么？”
戈赫听后愣了一下，良久，轻声叹了口气，数十年多的AGE生涯早就让自己忘记了怎么笑，他想到更多的是自己这位友人会不会因为接触太多机密而遭到港湾的直接抹杀。
“……多多少少还是注意点，提尔斯。”
“好啦好啦，诶，露露呢？你不是很喜欢你这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吗？这回没带在身边吗？”
“没有。”戈赫看向这片港湾最下层的地牢，略微皱起眉头，“她不应该看到这些……不，如果可能的话，露露不应该属于这里……”
正在看报告的提尔斯听到最后一句话抬起眼睛，看了看戈赫的表情，又看到这个男人握紧的拳头，憋了许久笑了一声，接着用手肘顶了一下戈赫，“你还真是把她当女儿了？话里有话啊，戈赫，‘这里’不是‘这里’吧，是指马兰的地牢吧。”
“……如果你能别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会很感激你的。”说完，戈赫捡起地上的神机箱往港湾外面走去，“我去外面站岗了，那几个小子还不够成熟，没准会漏看荒神。”
“哼，都不知道你这叫对马兰愚忠还是对自己叛逆了，戈赫。”
金发的青年收起了报告，走进了最下层的监狱，挂钩和墙壁上血迹斑斑，时不时还能发现些许的肌肉组织或者内脏的残片——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下士！”
“在！长官！”
提尔斯回过头，瞪着跑来的士兵，“你们检查的结果，包括提供给我的影像都说明这里发生了一场屠杀，但是在那之后的影像呢？”
“额……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尸体！”提尔斯把报告甩给那名士兵，质问道，“荒神喜欢吃人类没错，但会注意到挂在隐蔽角落的监视器吗！吃人类前还会特意把这东西拆了？甚至还能开走一艘灰域跋涉船？发生那么大的血腥事件，除了一点器官的碎片，我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没看到！”
穿着制服的士兵被这一嗓子吓住，赶紧翻开甩过来的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确实没有任何尸体的发现记录。
“长……长官，这里的实验用的是名为奥丁细胞的东西，或……或许是这个东西……”
“那——去——查——啊！把这个东西的来龙去脉从这的主机记录里给我弄出来！快！”
“是！”士兵答应了一声，立刻跑向主机室，跟其他的调查人员商议。
“什么事都得下命令才执行……”提尔斯掸了掸衣服的灰尘，阴下了脸，“奥丁细胞……之前在潜入港主室的时候好像看到过类似的字眼……怪了，其他实验港湾出问题，那个家伙一定会亲自指挥销毁，为什么这个港湾他突然开始装聋作哑，什么也没说，执行清理任务都是别人安排的。连犬饲那家伙都一脸茫然，其他人也只是当成普通的清理任务？”
“而且都损失了整整一艘灰域跋涉船外带一堆狼型AGE变异荒神，居然完全不过问？”
“报告！长官，主机的数据……额……”
后面传来的声音愈来愈小，提尔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回头直接说，“主机数据怎么了？”
“全……全毁了……”
“战斗导致的？”
“不……主机本身以及系统完好无损，应该是黑客入侵，大概。”
提尔斯逐渐皱起眉头，挥了挥手示意让士兵离开。手指轻轻敲着下巴，咬着牙齿，咬肌绷紧，“演都不演了，那个，装模作样的，马兰港主！”
“提尔斯！”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提尔斯的思考，提尔斯转过身，戈赫站在上面举手示意。
“提尔斯，上来看看，这里有点新发现。”
很快，提尔斯跟着戈赫来到港湾的背面，一处山丘的下方插着一把残缺的大剑型神机，大剑前面是一圈用砖块垒成的简易坟墓。
“这是？”
“如果你要找那场屠杀的尸体或者幸存者，那么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了。”
戈赫拍了下提尔斯的肩膀，提尔斯闭上了眼睛，默默的点了点头，背过坟墓往前走了几步，“抱歉，又让你干脏活了，戈赫。”
“无妨，时机到了，我就亲自下地狱，再向这位墓主人谢罪。”
接着戈赫手一挥，很快几个士兵搬开了砖块，动手挖了起来，很快，一具似乎被清洗过的，但可以看的出经历了相当惨烈的一场战斗的AGE尸身重见了天日。
听到挖掘结束的声音，提尔斯缓缓转过头，仔细观摩这具唯一遗留在港湾的尸体，身上各种溃烂，露出来的内脏早就被处理掉了，跟木乃伊很像，有些伤口上还能直接看到骨头，脸肯定是被谁清洗过，与残缺身体不符的是脸还算干净，作为AGE即使死亡也不会像正常人类那样腐败，只会在某个时间物理意义上的化为尘土，变成现在肆虐大陆的灰暴的一部分。
“按理说，AGE没有掩埋的必要，是出于感情吗……”提尔斯走近了些，来到那把大剑型神机前，机身最显眼的地方刻着“海格”两个字。
略微顿了顿，提尔斯观察到几丝黑色的烟雾像是木偶线一样从地里冒了出来，一点点连接上了尸体的手，足，最后穿过了耳朵仿佛是进入了脑袋。
“好像没什么其他发现了。”
“等下……有点怪……”
“怎么了？”
戈赫走到提尔斯身边，突然一股莫名的心悸感袭来，他立刻把目光移向了刚刚挖出来的那具AGE的尸体，一把拎着提尔斯往后甩去的瞬间拔出了自己的短剑型神机，格挡住了“尸体”暴起的一拳！
“复……复活了？！！”
“开玩笑的吧！怎么会！”
提尔斯瞳孔一缩，他也感到了一种心悸的感觉，是一种根深于生物内心深处对自然最原本的恐惧感。
“全员！作好警戒！”
话音未落，“尸体”猛地爆发出大量的黑色的烟雾，像是被灌注了什么能量一样站了起来，原本闭着的双眼睁开了一只，极其深沉的血红色灌入了黑色瞳孔，原本就干裂的嘴唇撕裂开来，溅出了大量的黑色雾气。
“是……是——海——格——啊——噬——神——者——！！！”
一声骇人的嘶吼声让除了戈赫和提尔斯的所有人立刻丧失了思考能力，发了疯一般的靠本能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个小山丘。
戈赫棕色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怪物，心里确实有着来自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在不断拉扯着自己，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来的生涯所积累的胆识和麻木，可能自己也已经疯了。
已经是尸体的海格回身拔出了残缺的大剑型神机，原本跟随主人一起“死亡”的神机亦被灌进了大量的黑色雾气，整个神机变成了暗红色的锋利大剑，黑色的雾气也灌入海格残破的身躯内充当着身体的一部分。
“哈……哈……”提尔斯发现自己整个人是僵住的，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吓到无法动弹，肌肉像是死机了一样，脑子快速运转着，“奥丁细胞……还有……刚刚的黑雾……戈赫！小心别被他的神机划伤！”
没等戈赫回应，海格冲过来就是一发注满神谕能量的横扫，戈赫后撤跃起躲了过去，擦着军服而过的神谕能量直接劈断了后面的山丘。
“喂喂，这是什么霸道的恐怖力量……”
“呵啊——”
海格血红色的眼睛锁定着戈赫，垫步冲刺又劈了一刀下去，戈赫根本不敢硬抗，靠着几毫米的空隙侧身躲过竖着劈来的一刀，当即换手按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反握神机，一脚卡住大剑的宽厚的剑身，照着海格的肩膀狠狠的一斩。海格貌似参透了戈赫的想法，松开了神机，后空翻躲过那一刀，紧接着如同饿虎扑食一样朝着戈赫的腹部揍过去结结实实的一拳，伴随一道狂风，戈赫被击退了数十步，咬着牙捂着腹部调整呼吸。还没等调整，海格拖着大剑冲了过来！戈赫死咬嘴唇站起身，双手腕轮发出红色旋涡状的光芒。
“扳机！启动！”
“什么？！戈赫！这个技术还不成熟！你别……”
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音，戈赫脸上的肌肉因剧痛抽动了几下，嘴唇被咬出了血，抗过去后，巨大的能源直接注入身躯的每一寸地方，靠着高速度和力量的增强，戈赫绕过正面冲来的海格，闪到他的背后，一记上勾拳把海格击飞，然后迅速跑到击飞的尽头，用反手握着的神机柄抵着海格的下巴连人带神机由下而上的一道弧线斩飞。
“给我，试试这个！”
戈赫借着惯性向下俯冲，落地瞬间聚集了神谕能量，对准掉下来的海格一道十字光斩。海格见状即刻把神机正过来，像踩冲浪板一样踩在剑身上砸下去，直接吞噬了十字光斩的神谕能量，戈赫正想后撤躲避，突然间腕轮的连接处红色涡旋炸裂开来后直接消失，一瞬间戈赫跟抽了魂一样跪倒在地，落地后的海格直接回身一脚把戈赫再次踹飞。
“戈赫！！！”
“不——死——鸟……凤——凰——是——是——是……”
暗红色的大剑型神机再次举起，戈赫被刚刚那一下打的没法灵活躲开，正准备结结实实挨下来再反击，最多断掉一条手臂。
——然而，这次却迟迟没有斩下去，相反，海格表情莫名开始扭曲，像挣扎一样，另一只手死死的按住眼睛。
“银……跑——跑……逃……不——死——鸟！！！银——！！！”
说完大剑从手里松开，黑色雾气凌乱起来，海格痛苦的双手捂着头跪倒在地，使劲把自己的头撞向地面。
“不死鸟？什么东西，银又是什么？可恶！给老子动起来啊！！！”提尔斯紧咬牙关，用尽力气抓起靠近自己的一把铲子，朝着自己的大腿上就是一下，强烈的疼痛刺激了整个神经，神谕细胞重新激活，总算是摆脱了动弹不得的状态，伤口当即开始复原。
“戈赫！”
“呃啊——！！！”
又是一声响彻天穹的咆哮，海格另一只眼睛强制性的睁开，那是作为人类的黑色瞳孔，半边脸上咬着牙嘴角上扬。
“休想……控制……我——！！！”
说罢海格倾尽全力对准自己举起大剑型神机，刺穿了自己唯一剩下的那一颗被黑雾环绕的心脏。
“我！！！永远不会是！你的奴隶！！！呵哈哈哈哈哈！！！”
这一幕直接震惊了杵着铲子的海格和处于扳机副反应状态下的戈赫，两人目视着海格胸插大剑倒在了地上，黑色的烟雾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四散而去，跑到了灰域的最深处。
“咳咳，还好吗戈赫？”
“姑且活着。”
提尔斯把戈赫搀起来，压低了声音，“黑色的雾气，奥丁细胞的寄宿者，这个港湾的幸存者，红色的眼睛，人型荒神基本消失的现在……”
“我想……这也是港主在想的东西。”
戈赫看着那具名为海格的AGE的尸体，“……怪不得，这次让我的小队来护卫……”
“诶，戈赫。”
“怎么了？”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你脑子还清楚吧，我们现在就在被神捕食，信神……荒谬。”
“是，不要在没有神明的世界里祈祷。”
金发的青年抬起头，又看了看逐渐变冷的海格最后的尸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戈赫，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将来你遇到克莱儿，多照顾照顾了。”
“……已经决定了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可能还要自我怀疑很久。”提尔斯一点点攥紧了拳头，“有的神，想成人；有的人，想成神……”
时间又回到了现在，自己就是在那一次，知道了奥丁细胞的真正意义和那个港湾的真正价值。
现在身处一堆“幸存者”的幽灵船上，答案马上就触手可得，作为人，还是作为神，抑或是第三种选择。那么，自己要掌握的最关键的拼图，毫无疑问，马上要面对的，不再是海格那种级别的，而是……
“提尔斯·维克多利亚！你的调查到此结束了！”船舱的上层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凯丽和玥同时抬起了头，只有提尔斯没有任何回应，默默的把枪头展开成了刺刃形态。
是的，我将面对的，将是真正意义上的——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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