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骸月
春天，在记忆里总是伴随着连绵不绝的阴雨，就和某人的脸色一样，总是乌云遍布。
秋琳没精打采地趴在窗前，就看着一滴滴雨从天空中滑落，在窗户上画上无数银线，钩织出此刻她毫无生气面庞。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秋琳也快忘了，二楼偌大的房子里，只住着她一个人，走出房门，到客厅端了杯水，灯也不开，就这样一个人独自喝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像是喝着小酒。
客厅里的一切都摆的整整齐齐，茶几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除了一个遥控器摆在上面，便没有任何装饰，整个家里一切都构造都是极简，沙发也好，躺椅也好，明明是陈旧的款式却被清理的像新的一样。
秋琳看向面前的房门，透过门缝倒能看见不少积灰，秋琳下意识地扶着把手，却又立马松开了。
“果然还是不行啊。”
秋琳最终还是松开了，又跑到了自己房间去。房间的墙壁刷着稚嫩的粉色，秋琳光着脚躺在椅子上，再次出神地看着窗外。
“喵呜～”
一声凄惨的猫叫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小猫吗？”秋琳看向窗外，老城的二楼有层围墙，猫翻到上面也不奇怪，“是只橘猫诶，你迷路了吗”
秋琳打开窗户，橘猫倒也没客气，直接从窗外蹦了进来。
雨水轻轻的打在秋琳的面庞，小姑娘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些许笑容。
“被淋湿了啊，那你等等。”秋琳关上窗户，又跑到梳妆镜旁拿起吹风机，接上电就开始朝橘猫身上吹风。
“你好乖啊，”秋琳顺着猫撸猫，惊讶的是橘猫没有丝毫抵抗，而是十分顺从，“除了肥了点。”秋琳看着眼前的肥橘，起码也有个二十斤，怎么蹦上来的真是个谜。
卧室的墙角放着一方小桌，精致的相框将时光封存，照片上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笑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
“小肥猫，你想家吗？”秋琳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面前肥橘的毛。
“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在家里还这么难受呢？”泪水忽然止不住般倾泻，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面前肥橘似乎被秋琳这突如其来是举动惊住了，一脸不知所措地端坐在秋琳腿上，任由泪水再次把毛发浸湿，也不为所动。
“忘了你还在下面啊，对不起啊小猫咪。”悲伤的情绪并未蔓延太久，而是忽然间就止住了，面前又是一个荣光满面的女孩，像是出水芙蓉，眼角露珠似的泪光，绽放出格外迷人的光彩。
“你等等，我拿毛巾给你擦擦。”随后秋琳便把肥橘放在床上，也不顾脏或不脏，一溜烟的跑向浴室。
泽望着秋琳远去的背影，“挺可爱的一小姑娘嘛，为什么总是要追着过去不放呢？”
泽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像是在叹息。
“小猫咪？”秋琳一路小跑跑回了卧室，但此刻卧室的肥橘早已逃走，只留下一扇半开的窗户，窗外的雨被风扬进卧室，细小的雨珠坠落在木质地板上，无数水汽升腾，润湿了秋琳的足底。
“溜走了吗？”她瘫坐在床上，无奈地笑着，到像是自嘲，嘲笑自己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
当凌俢能自由活动已是两个星期后，所幸收的都是些皮肉伤，真正伤到骨头的，也只有那下肘击，除了血流的有点多，别的倒还好。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街头，凌俢总算是能看到明媚的春景了。
今天天气很好，洁净无尘的朗朗晴空，街旁栽培的花朵此刻尽逐群芳，一颗颗高大的海棠上无数花苞此刻着酝酿未来的美景。
三个老贼难得给凌俢放了天假，对于凌俢这种零零七不间断的打工仔，此刻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修哥啊，今天放假回来了？”
“嗯？”流渊正从边上经过，嘴里还叼着根火腿肠，“你们这打烊了半个月我可想死你了。”
“别看，想撸串明天来，今天我休息，明天才开张。”
“你度假回来了还不开张嘛？我可馋死了。”
“别提了，那假过的跟坐牢似的。”凌修摆了摆头，想着家里那三王八蛋离了他连店都不开了天天到外面鬼混的样子，头皮都是麻的。
“你不知道你这店关了我在学校度日如年，那食堂的伙食跟猪食一样，完全就不是给人吃的。”
“这么难吃吗？”凌修喃喃自语，自己似乎连那的门都没进过，也不知道流渊说的猪食是什么样的，总不会比师父的碳料理还难吃吧。
“学习还是要好好学，别和我一样蹲外面天天只会烧个串，我就是吃了读书的亏，考不上高中，天天出来卖艺。”凌修走到流渊身边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不是那场浩劫，相比他也会和流渊一样，做一个年轻人该做的事，而不是当一个天天打工还随时可能被刺杀的社畜。
“别说，修哥你倒是我在这边吃的做的最好的一家，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边上的烧烤店都快给我吃吐了。”
“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凌修看着流渊，“你都长成一个小胖墩了还不考虑减减。”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嘛。”流渊露出了一个的狡黠笑容，“难得看见你，要不一起出去玩会？”
“额....”
“就对面那街的网吧，我平时没事就往那跑。”
“那家啊？”凌修突然回想起师父叫他别出这条巷子，只要在这里就一定没事。
“那走啊？”师父的话算个屁啊，就一条马路的间隔也不至于死那。
室内云雾缭绕，如果没有嗅觉的话倒觉得这是块人间仙境，但可惜这里够呛，流渊挑了一块人相对少点的地，轻车熟路的去老板那开了两台机子，又回来帮凌修开上。
“小黑吧，也就这水平了。”
“看起来你是常客？”
“算是，家里人少，无聊我就一个人过来玩。”
凌修瞟了眼流渊的电脑，倒是和他常玩的游戏一样。
“哪个区？”
“一区。”
“巧了，一起？”
“嗯。”
伴随着熟悉的登陆界面亮起，凌修似乎在流渊电脑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
“嗯？”凌修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这不是老跟我杠的那**玩意？”
流渊似乎也看出来了什么。
“是你？”
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忽然间又笑了。
“就是你这个坑货老跟我双排让我成为万年白银？”
“胡说，明明是你。”
拥挤的小黑吧总是混着奇奇怪怪的声音，比如某人灰屏后的惨叫，亦或是来自队友真诚的嘲笑，平淡的关系上此刻似乎被抹上浓浓一笔，有时候男人之间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刹那间如同万物凝结，周遭温度又像是降到了冰点。
“怎么了修哥，咋突然不动了？”
“没事你先打，我...我去上个厕所，急。”
“嗯？”
凌俢头也没回的向后跑。
“见鬼，我这运气不去买彩票可惜了。”
凌修一口气跑出网吧，站在路边，回头看向网吧。
好像没追出来，凌修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好像在找我？”
秋琳站在凌修背后，伸手点了下凌修的肩膀。
凌修微颤着回过头，脸上表情惊颤到如同看见一个恶魔。
“没想到在这碰上了，之前我到处找都没找到。”
秋琳扬起眸子看向凌修，嘴角带着一丝戏谑，“今天你看起来好像没有救兵啊？”
如果换做别人在街上被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可能要高兴坏了，但凌修却要吓死了，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披着美少女皮的死神，他随时可能交代在这里。
凌修下意识的想跑，师父说在那条巷子里自己是安全的。但此刻凌修却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明明就一条马路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遥远。
“挣扎是没用的，这毒起效很快，你应该已经动不了了。”
身边走过不少行人，但似乎都没发现这里有些许异常，只当是一对小情侣，凌修甚至能从某些路人眼神里看出厌恶。
凌修无奈的站在原地，这次他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一切都被算计在内，被追上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这里处决看起来也不太好。”秋琳手上握着的手帕忽然亮起青绿色的纹理，几道纤细的藤蔓在其上肆意生长，一瞬秋琳忽然贴近凌修，看似亲昵的举动，实则将无数细小的藤蔓抛在了凌修身上。
什么玩意这是？凌修在心中无助地呐喊，那些藤蔓如同小虫子般，瞬间钻进了凌修身上各处，似乎还能操作凌修的身体。
“那么我们走吧，哥哥？”
秋琳忽然挽着凌修的手腕，而凌修的腿此刻也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在周遭行人羡慕的目光中，背离安全的那条小巷。
“修哥，”
流渊忽然从路边冒了出来，再看见面前人时忽然愣住了。
“秋琳?”
“你们......”
“男女朋友啦。”秋琳把头靠在凌修肩上，歪着脑袋眼看着流渊。
“那我走？”流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凌修一眼，“这可能是我离黄金最近的一次了。”
“完了，这死的不清不白。”凌修看着流渊逐渐背离的身影，心中无数只草泥马奔腾着。
秋琳一路上都挽着凌修，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陌生，逐渐化作凌修不认得的样子。
慕州城很大，秋琳拖着凌修走了很久，在老城区里，终于停留在了一个破落的小旅店门口。
旅店很小，布局也很陈旧，这里的景色倒有些眼熟，倒是和那片废墟很近。
“老板开房。”
秋琳拿出身份证，摆在前台的桌子上。
“哦。来了来了。”
老板倒看上去是个和蔼的老人，看清眼前的二人后笑了笑，什么也不说的递过一把钥匙。
“楼上。”
秋琳默不作声地接过钥匙，拿回身份证后，就拖着凌修上了楼。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无数飞尘在光芒里化作花火，星星点点在空中起伏不定。
景色是残缺的老城，断壁残垣像是古画中没落的城池，如同罗马斗兽场那碎裂的一撇，让人感受到他曾经的悲壮。
极刑并没有到来，凌俢只是被秋琳塞到床边上的角落，五花大绑着蹲在地上。
“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怎么还不动手？”
“你这么急着想去死了赶紧投胎？”秋琳瞪了眼地上蹲着的凌俢，趴到床上躺着玩手机。
现在轮到凌俢蒙圈了，今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知道这是哪吗？”秋琳起身摸了摸泛着茶色的窗花。
“这里曾是代号悲悯，曾经关押着恶人最坚实的监狱。”
“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直到你们之中有人打破了和平这面镜子，越狱，像野兽般扑杀一切视所能及之人。”
“知道吗？无数还没来得及的反抗的平民就这样惨死在你们的寒锋下，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你们就把他们杀了！”
“所以这就是开始仇视所有冰灵根的人，将他们扑杀殆尽的理由？”
“合天的预言从来不会有错，象征着灾厄的梦魇之寒，就应该全部消亡。”
“仅因为预言而去杀害那么多人，你们就觉得自己很明智吗，这不可笑吗？”
“愚昧的是你，世界树合天是世界人的守护者，它从来不会说谎。”
“如果没有你，没有你们，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无数泪珠在少女脸上悬成一条细流，也是在这一刻，凌俢才看清秋琳真正的模样，就像刺猬总会把柔软的一面深藏。
监狱悲悯修建于新历231年，在北雪之战之后的一年，毁在了新历237年，里面关押的全都是临古的国民，当然在悲悯毁灭的时候所有战犯也一起毁灭了。
“所以你带我来，是想告诉我我为什么该死？”
少女的面色忽然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凌俢。
“既然我这么该死，那就送我上路吧，反正我的人生本就是平平无奇，只是可怜了我的明哥，要伺候那两老家伙了。”
秋琳没有多说什么，撇下凌俢，到梳妆台清理了脸上的泪渍，换上了铁青的面色，再次站在凌俢面前，犹豫了片刻，又趴在床上玩手机去了。
凌俢再一次的被晾在了边上。
窗外的夕阳降下无数铜辉，似乎跨过时空，将过往的一切呈现。
凌俢只是静静的蹲坐在角落，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自己的路就这样走到头了。
伴随着最后一抹阳光褪去，月华笼罩住一切，整片老城陷入死寂，秋琳也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凌俢。
这熟悉的配方......
旅馆下的老板趴在前台，似乎是睡着了，秋琳轻声地把钥匙放在台下，领着凌俢再次回到了之前交战的那片广场。
月色朦胧，广场上微风轻抚，无数野草纵横交错在碎石里。
地面上残留着无数细小的划痕，或是刀痕，或是人们痛哭流涕时指甲苦痛的划痕，也是在此刻，凌俢才看清这里真正的面貌，不同于那如梦境般的殿堂，辉煌的背后只剩破败。
“所以你要在这里处决我？”
凌俢的语气很淡，此刻二人倒不像是敌人，反而像多年老友般风轻云淡。
“嗯。”
黑色的木刃在秋琳手上迅速的生长着，很快化作一把狭长的利刃，秋琳合上双眼，犹如古时行刑官一样举起手中的利刃，斩尽刀下之人。
刹那间犹如走马行灯，无数过往回忆此刻浮现在秋琳眼前，只是因为预言，而毫无理由剥夺一条性命，也是对的吗？此刻的凌俢就像十年前自己的父母，似乎也是什么都没做错，却惨死在别人刀下。
因为弱小，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羸弱，因为自己什么都救不了，所以那一切才会发生，世上本就没有公平，死亡也只是命运的抉择。
当刀落地时，便是一切尘埃落定，慕城也会更加美好。
但此刻，刀却忽然断了，一刀两断，毫无预兆。
时间再次回到十年前，秋琳再次看到了曾经的画面，一对年轻夫妇牵着儿时的自己，漫步在那条令她惧怕的街道。
“爸爸妈妈？”现实和记忆模糊在一起，构筑成即使是虚幻人们也想接受的世界。
“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孩子，你这样说我老婆可就有意见了。”
秋琳什么都没说，但早已哽咽不止，她扑到夫妇二人的怀里，无论对方怎么说怎么劝都不放手。
“知道吗，停留在过去只会荒废掉自己，逝去之人不一定喜欢看到这样的你。”
刹那间回到现实，皓月当空，凌修躺在地上似乎睡着了。而秋琳却发现自己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三步后撤，秋琳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刚想抓住手中的黑刃，却发现此刻的它早已断成两节，锋口全被磨平。
青藤
无数根须般的藤蔓此刻自男人脚下窜出，却径直穿过了男人。
“不要一上来就动手嘛，好歹也让你看了下过去。”
“A级耀光使，还是什么？”
“或许是更高的存在，上来查户口总不是太好吧？”
秋琳侧身，几步后撤，实力悬殊的对手，打也是白给。
“逃跑是没有意义的，当你踏足进入这片广场，你就已经出不去了。”
男人轻蔑地笑着，“我也并不是想致你于死地，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你到底是谁？”
秋琳指了指边上躺着睡着的凌俢。
“你说他啊，那是我的宝贝徒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我是他爹也不过。”
“所以你想谈什么？”
“条件很简单。”泽看着眼前的秋琳，果然太嫩了。
“知道吗，能改变一个名族的只有王，只有王才能重铸这个名族，来决定他是辉煌亦或者败落。”
“而你眼前躺平的这个家伙，就是临古的王裔。”
“我想要的只是你帮助他让剩下的临古同胞走向正轨，如果没有的话，我会帮你一起杀了他。”
“可是合天的预言不会有错，梦魇之寒是灾厄，不应屠杀殆尽？”
“对于一个民族莫名的仇恨，让你们去毁了他们的家，将战俘关到监牢里，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受到了怎样的折磨，所以他们才会反抗，在死前屠戮世人，就像婆尔对圣堂的指责一样，并非毫无根据。”
“你的父母，只是其中恰好的悲剧罢了。”
秋琳有些诧异地看着泽，“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现在只有你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你是单独行动没有告诉护城军的，你调查他十分透彻，外加你是个不错的妮子，不至于让我徒儿性取向产生问题，毕竟这孩子跟我待太久都没看见他对女人有想法，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另外，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命运这个东西。”
男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坚毅，而且，颇具敌意。
“如果我不接受呢？”
几乎一刹那间泽瞬步到了秋琳面前，“你得清楚自己的处境，来判断你是否有资格谈条件。”
泽的声音很小，贴在秋琳耳侧的低语却字字铿锵有力，如同黄昏时恢宏的钟声，一股压迫感直面而来。
“同意了你就把他扛回去，我们店你应该挺熟的，对了，一个人你是走不出这片广场的哦。”
语毕音终，泽的身影如同青烟随风而去，而秋琳也像是失了魂般，瘫坐在地上，静静地望着西沉的圆月，然后径直走向凌俢......
真沉......
秋琳没精打采地趴在窗前，就看着一滴滴雨从天空中滑落，在窗户上画上无数银线，钩织出此刻她毫无生气面庞。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秋琳也快忘了，二楼偌大的房子里，只住着她一个人，走出房门，到客厅端了杯水，灯也不开，就这样一个人独自喝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像是喝着小酒。
客厅里的一切都摆的整整齐齐，茶几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除了一个遥控器摆在上面，便没有任何装饰，整个家里一切都构造都是极简，沙发也好，躺椅也好，明明是陈旧的款式却被清理的像新的一样。
秋琳看向面前的房门，透过门缝倒能看见不少积灰，秋琳下意识地扶着把手，却又立马松开了。
“果然还是不行啊。”
秋琳最终还是松开了，又跑到了自己房间去。房间的墙壁刷着稚嫩的粉色，秋琳光着脚躺在椅子上，再次出神地看着窗外。
“喵呜～”
一声凄惨的猫叫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小猫吗？”秋琳看向窗外，老城的二楼有层围墙，猫翻到上面也不奇怪，“是只橘猫诶，你迷路了吗”
秋琳打开窗户，橘猫倒也没客气，直接从窗外蹦了进来。
雨水轻轻的打在秋琳的面庞，小姑娘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些许笑容。
“被淋湿了啊，那你等等。”秋琳关上窗户，又跑到梳妆镜旁拿起吹风机，接上电就开始朝橘猫身上吹风。
“你好乖啊，”秋琳顺着猫撸猫，惊讶的是橘猫没有丝毫抵抗，而是十分顺从，“除了肥了点。”秋琳看着眼前的肥橘，起码也有个二十斤，怎么蹦上来的真是个谜。
卧室的墙角放着一方小桌，精致的相框将时光封存，照片上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笑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
“小肥猫，你想家吗？”秋琳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面前肥橘的毛。
“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在家里还这么难受呢？”泪水忽然止不住般倾泻，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面前肥橘似乎被秋琳这突如其来是举动惊住了，一脸不知所措地端坐在秋琳腿上，任由泪水再次把毛发浸湿，也不为所动。
“忘了你还在下面啊，对不起啊小猫咪。”悲伤的情绪并未蔓延太久，而是忽然间就止住了，面前又是一个荣光满面的女孩，像是出水芙蓉，眼角露珠似的泪光，绽放出格外迷人的光彩。
“你等等，我拿毛巾给你擦擦。”随后秋琳便把肥橘放在床上，也不顾脏或不脏，一溜烟的跑向浴室。
泽望着秋琳远去的背影，“挺可爱的一小姑娘嘛，为什么总是要追着过去不放呢？”
泽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像是在叹息。
“小猫咪？”秋琳一路小跑跑回了卧室，但此刻卧室的肥橘早已逃走，只留下一扇半开的窗户，窗外的雨被风扬进卧室，细小的雨珠坠落在木质地板上，无数水汽升腾，润湿了秋琳的足底。
“溜走了吗？”她瘫坐在床上，无奈地笑着，到像是自嘲，嘲笑自己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
当凌俢能自由活动已是两个星期后，所幸收的都是些皮肉伤，真正伤到骨头的，也只有那下肘击，除了血流的有点多，别的倒还好。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街头，凌俢总算是能看到明媚的春景了。
今天天气很好，洁净无尘的朗朗晴空，街旁栽培的花朵此刻尽逐群芳，一颗颗高大的海棠上无数花苞此刻着酝酿未来的美景。
三个老贼难得给凌俢放了天假，对于凌俢这种零零七不间断的打工仔，此刻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修哥啊，今天放假回来了？”
“嗯？”流渊正从边上经过，嘴里还叼着根火腿肠，“你们这打烊了半个月我可想死你了。”
“别看，想撸串明天来，今天我休息，明天才开张。”
“你度假回来了还不开张嘛？我可馋死了。”
“别提了，那假过的跟坐牢似的。”凌修摆了摆头，想着家里那三王八蛋离了他连店都不开了天天到外面鬼混的样子，头皮都是麻的。
“你不知道你这店关了我在学校度日如年，那食堂的伙食跟猪食一样，完全就不是给人吃的。”
“这么难吃吗？”凌修喃喃自语，自己似乎连那的门都没进过，也不知道流渊说的猪食是什么样的，总不会比师父的碳料理还难吃吧。
“学习还是要好好学，别和我一样蹲外面天天只会烧个串，我就是吃了读书的亏，考不上高中，天天出来卖艺。”凌修走到流渊身边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不是那场浩劫，相比他也会和流渊一样，做一个年轻人该做的事，而不是当一个天天打工还随时可能被刺杀的社畜。
“别说，修哥你倒是我在这边吃的做的最好的一家，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边上的烧烤店都快给我吃吐了。”
“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凌修看着流渊，“你都长成一个小胖墩了还不考虑减减。”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嘛。”流渊露出了一个的狡黠笑容，“难得看见你，要不一起出去玩会？”
“额....”
“就对面那街的网吧，我平时没事就往那跑。”
“那家啊？”凌修突然回想起师父叫他别出这条巷子，只要在这里就一定没事。
“那走啊？”师父的话算个屁啊，就一条马路的间隔也不至于死那。
室内云雾缭绕，如果没有嗅觉的话倒觉得这是块人间仙境，但可惜这里够呛，流渊挑了一块人相对少点的地，轻车熟路的去老板那开了两台机子，又回来帮凌修开上。
“小黑吧，也就这水平了。”
“看起来你是常客？”
“算是，家里人少，无聊我就一个人过来玩。”
凌修瞟了眼流渊的电脑，倒是和他常玩的游戏一样。
“哪个区？”
“一区。”
“巧了，一起？”
“嗯。”
伴随着熟悉的登陆界面亮起，凌修似乎在流渊电脑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
“嗯？”凌修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这不是老跟我杠的那**玩意？”
流渊似乎也看出来了什么。
“是你？”
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忽然间又笑了。
“就是你这个坑货老跟我双排让我成为万年白银？”
“胡说，明明是你。”
拥挤的小黑吧总是混着奇奇怪怪的声音，比如某人灰屏后的惨叫，亦或是来自队友真诚的嘲笑，平淡的关系上此刻似乎被抹上浓浓一笔，有时候男人之间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刹那间如同万物凝结，周遭温度又像是降到了冰点。
“怎么了修哥，咋突然不动了？”
“没事你先打，我...我去上个厕所，急。”
“嗯？”
凌俢头也没回的向后跑。
“见鬼，我这运气不去买彩票可惜了。”
凌修一口气跑出网吧，站在路边，回头看向网吧。
好像没追出来，凌修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好像在找我？”
秋琳站在凌修背后，伸手点了下凌修的肩膀。
凌修微颤着回过头，脸上表情惊颤到如同看见一个恶魔。
“没想到在这碰上了，之前我到处找都没找到。”
秋琳扬起眸子看向凌修，嘴角带着一丝戏谑，“今天你看起来好像没有救兵啊？”
如果换做别人在街上被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可能要高兴坏了，但凌修却要吓死了，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披着美少女皮的死神，他随时可能交代在这里。
凌修下意识的想跑，师父说在那条巷子里自己是安全的。但此刻凌修却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明明就一条马路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遥远。
“挣扎是没用的，这毒起效很快，你应该已经动不了了。”
身边走过不少行人，但似乎都没发现这里有些许异常，只当是一对小情侣，凌修甚至能从某些路人眼神里看出厌恶。
凌修无奈的站在原地，这次他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一切都被算计在内，被追上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这里处决看起来也不太好。”秋琳手上握着的手帕忽然亮起青绿色的纹理，几道纤细的藤蔓在其上肆意生长，一瞬秋琳忽然贴近凌修，看似亲昵的举动，实则将无数细小的藤蔓抛在了凌修身上。
什么玩意这是？凌修在心中无助地呐喊，那些藤蔓如同小虫子般，瞬间钻进了凌修身上各处，似乎还能操作凌修的身体。
“那么我们走吧，哥哥？”
秋琳忽然挽着凌修的手腕，而凌修的腿此刻也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在周遭行人羡慕的目光中，背离安全的那条小巷。
“修哥，”
流渊忽然从路边冒了出来，再看见面前人时忽然愣住了。
“秋琳?”
“你们......”
“男女朋友啦。”秋琳把头靠在凌修肩上，歪着脑袋眼看着流渊。
“那我走？”流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凌修一眼，“这可能是我离黄金最近的一次了。”
“完了，这死的不清不白。”凌修看着流渊逐渐背离的身影，心中无数只草泥马奔腾着。
秋琳一路上都挽着凌修，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陌生，逐渐化作凌修不认得的样子。
慕州城很大，秋琳拖着凌修走了很久，在老城区里，终于停留在了一个破落的小旅店门口。
旅店很小，布局也很陈旧，这里的景色倒有些眼熟，倒是和那片废墟很近。
“老板开房。”
秋琳拿出身份证，摆在前台的桌子上。
“哦。来了来了。”
老板倒看上去是个和蔼的老人，看清眼前的二人后笑了笑，什么也不说的递过一把钥匙。
“楼上。”
秋琳默不作声地接过钥匙，拿回身份证后，就拖着凌修上了楼。
窗外的阳光很刺眼，无数飞尘在光芒里化作花火，星星点点在空中起伏不定。
景色是残缺的老城，断壁残垣像是古画中没落的城池，如同罗马斗兽场那碎裂的一撇，让人感受到他曾经的悲壮。
极刑并没有到来，凌俢只是被秋琳塞到床边上的角落，五花大绑着蹲在地上。
“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怎么还不动手？”
“你这么急着想去死了赶紧投胎？”秋琳瞪了眼地上蹲着的凌俢，趴到床上躺着玩手机。
现在轮到凌俢蒙圈了，今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知道这是哪吗？”秋琳起身摸了摸泛着茶色的窗花。
“这里曾是代号悲悯，曾经关押着恶人最坚实的监狱。”
“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直到你们之中有人打破了和平这面镜子，越狱，像野兽般扑杀一切视所能及之人。”
“知道吗？无数还没来得及的反抗的平民就这样惨死在你们的寒锋下，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你们就把他们杀了！”
“所以这就是开始仇视所有冰灵根的人，将他们扑杀殆尽的理由？”
“合天的预言从来不会有错，象征着灾厄的梦魇之寒，就应该全部消亡。”
“仅因为预言而去杀害那么多人，你们就觉得自己很明智吗，这不可笑吗？”
“愚昧的是你，世界树合天是世界人的守护者，它从来不会说谎。”
“如果没有你，没有你们，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无数泪珠在少女脸上悬成一条细流，也是在这一刻，凌俢才看清秋琳真正的模样，就像刺猬总会把柔软的一面深藏。
监狱悲悯修建于新历231年，在北雪之战之后的一年，毁在了新历237年，里面关押的全都是临古的国民，当然在悲悯毁灭的时候所有战犯也一起毁灭了。
“所以你带我来，是想告诉我我为什么该死？”
少女的面色忽然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凌俢。
“既然我这么该死，那就送我上路吧，反正我的人生本就是平平无奇，只是可怜了我的明哥，要伺候那两老家伙了。”
秋琳没有多说什么，撇下凌俢，到梳妆台清理了脸上的泪渍，换上了铁青的面色，再次站在凌俢面前，犹豫了片刻，又趴在床上玩手机去了。
凌俢再一次的被晾在了边上。
窗外的夕阳降下无数铜辉，似乎跨过时空，将过往的一切呈现。
凌俢只是静静的蹲坐在角落，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自己的路就这样走到头了。
伴随着最后一抹阳光褪去，月华笼罩住一切，整片老城陷入死寂，秋琳也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凌俢。
这熟悉的配方......
旅馆下的老板趴在前台，似乎是睡着了，秋琳轻声地把钥匙放在台下，领着凌俢再次回到了之前交战的那片广场。
月色朦胧，广场上微风轻抚，无数野草纵横交错在碎石里。
地面上残留着无数细小的划痕，或是刀痕，或是人们痛哭流涕时指甲苦痛的划痕，也是在此刻，凌俢才看清这里真正的面貌，不同于那如梦境般的殿堂，辉煌的背后只剩破败。
“所以你要在这里处决我？”
凌俢的语气很淡，此刻二人倒不像是敌人，反而像多年老友般风轻云淡。
“嗯。”
黑色的木刃在秋琳手上迅速的生长着，很快化作一把狭长的利刃，秋琳合上双眼，犹如古时行刑官一样举起手中的利刃，斩尽刀下之人。
刹那间犹如走马行灯，无数过往回忆此刻浮现在秋琳眼前，只是因为预言，而毫无理由剥夺一条性命，也是对的吗？此刻的凌俢就像十年前自己的父母，似乎也是什么都没做错，却惨死在别人刀下。
因为弱小，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羸弱，因为自己什么都救不了，所以那一切才会发生，世上本就没有公平，死亡也只是命运的抉择。
当刀落地时，便是一切尘埃落定，慕城也会更加美好。
但此刻，刀却忽然断了，一刀两断，毫无预兆。
时间再次回到十年前，秋琳再次看到了曾经的画面，一对年轻夫妇牵着儿时的自己，漫步在那条令她惧怕的街道。
“爸爸妈妈？”现实和记忆模糊在一起，构筑成即使是虚幻人们也想接受的世界。
“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孩子，你这样说我老婆可就有意见了。”
秋琳什么都没说，但早已哽咽不止，她扑到夫妇二人的怀里，无论对方怎么说怎么劝都不放手。
“知道吗，停留在过去只会荒废掉自己，逝去之人不一定喜欢看到这样的你。”
刹那间回到现实，皓月当空，凌修躺在地上似乎睡着了。而秋琳却发现自己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三步后撤，秋琳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刚想抓住手中的黑刃，却发现此刻的它早已断成两节，锋口全被磨平。
青藤
无数根须般的藤蔓此刻自男人脚下窜出，却径直穿过了男人。
“不要一上来就动手嘛，好歹也让你看了下过去。”
“A级耀光使，还是什么？”
“或许是更高的存在，上来查户口总不是太好吧？”
秋琳侧身，几步后撤，实力悬殊的对手，打也是白给。
“逃跑是没有意义的，当你踏足进入这片广场，你就已经出不去了。”
男人轻蔑地笑着，“我也并不是想致你于死地，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你到底是谁？”
秋琳指了指边上躺着睡着的凌俢。
“你说他啊，那是我的宝贝徒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我是他爹也不过。”
“所以你想谈什么？”
“条件很简单。”泽看着眼前的秋琳，果然太嫩了。
“知道吗，能改变一个名族的只有王，只有王才能重铸这个名族，来决定他是辉煌亦或者败落。”
“而你眼前躺平的这个家伙，就是临古的王裔。”
“我想要的只是你帮助他让剩下的临古同胞走向正轨，如果没有的话，我会帮你一起杀了他。”
“可是合天的预言不会有错，梦魇之寒是灾厄，不应屠杀殆尽？”
“对于一个民族莫名的仇恨，让你们去毁了他们的家，将战俘关到监牢里，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受到了怎样的折磨，所以他们才会反抗，在死前屠戮世人，就像婆尔对圣堂的指责一样，并非毫无根据。”
“你的父母，只是其中恰好的悲剧罢了。”
秋琳有些诧异地看着泽，“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现在只有你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你是单独行动没有告诉护城军的，你调查他十分透彻，外加你是个不错的妮子，不至于让我徒儿性取向产生问题，毕竟这孩子跟我待太久都没看见他对女人有想法，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另外，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命运这个东西。”
男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坚毅，而且，颇具敌意。
“如果我不接受呢？”
几乎一刹那间泽瞬步到了秋琳面前，“你得清楚自己的处境，来判断你是否有资格谈条件。”
泽的声音很小，贴在秋琳耳侧的低语却字字铿锵有力，如同黄昏时恢宏的钟声，一股压迫感直面而来。
“同意了你就把他扛回去，我们店你应该挺熟的，对了，一个人你是走不出这片广场的哦。”
语毕音终，泽的身影如同青烟随风而去，而秋琳也像是失了魂般，瘫坐在地上，静静地望着西沉的圆月，然后径直走向凌俢......
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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