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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迷魂谷黄莺身陷绝境,消遥洞大山慷慨相助。

    黄莺在高大的原始森林里摸索着,跌跌撞撞一阵疾跑,喘的有些受不了,才大步急走。战兢兢,一步三回头,不时站住身子,张惶四顾,静听一听,深怕那畜生追上来。每有风吹草动,更加胆战心惊。

    小画眉也感到了危险,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为她加油:“妈妈,妈妈,快跑快跑!”这么丁点的孩子都知道为娘分忧,她的泪“唰”声下来了。

    黄莺急匆匆慌张张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走了多少路了,估计也在深夜,走出三四十里了吧,她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就算追上来,也会打着火把之类,他在明,我在暗,也好躲避。但她仍不敢大意,只要走得动就不停歇,走得越远越好。

    一条深沟拦住了去路,她站在沟边大树下,喘了几口气,观察着该走的方向。按说该越过沟去,对着西南直走下去,直到来时的那条南北大道,可这山沟里,黑魆魆的,深不见底。似乎不可翻越。再看一眼身后,不远处有个山坡,隐隐约约坡底有个山洞,黑夜里看不真切。她叹了口气,只好沿着山沟向西,想办法绕过去。

    走了个多时辰,前面大片荆棘缠绕,丫丫叉叉绕在一起,连深沟都快遮严了,根本穿不过去。于是继续绕着走。等过了这片荆棘,又是荒林。虽刚吐新叶,但高大参天。密密实实,无边无岸。只有半尺枯叶随风飘舞,似乎人迹罕至,连条蚯蚓小路也没有。更糟糕的是,三绕两转,她已失了方向感。只觉昏天黑地,茫茫森林,黑漆漆阴森森天地一色,浑噩噩雾腾腾不辨南北。她站了好大一会儿,无可奈何。停下来不是办法,只能依照来路,向着自以为对的方向继续走。好在

    逃命的人,朝不保夕,并不十分惧怕黑暗鬼怪之类。

    她又走了约两个小时,天已微明,感觉不妙,她看到了一个山洞,似曾相识。赶紧往前跑,果然,山洞前有条山沟,沟边的那株大树下,多会时她踩倒的枯草尚清晰可见。真见鬼,原来走了半天又绕回来了!她特别懊丧。

    黄莺重振精神,想着各种办法,看着太阳连试两次。最后一次走到有山洞的山坡后面去了,好大一会儿才绕回来,仍是徒劳无功。

    此时日头偏西,已是下半晌了,他彻底泄气了,也精疲力尽了。汗透内衣,粘粘沾沾,冷风一吹,她连打了两个寒噤,看来自己真的走不出去。她想不明白,分明在这里东西南北清清楚楚,为什么走着走着,就转向了呢?难道现在自以为对的方向,也是一种错觉?她也说不清。因为没经验,看着太阳也是白搭。看来,这迷魂谷并非浪得虚名,这山洞也有点邪乎!她站在沟边大树下,欲哭无泪。

    越过沟去直奔西南是否行呢?看那深沟,深约五六丈,两边石壁刀劈斧砍一般。或陡峭直立,或摇摇欲坠,根本无法攀援。站立久了,使人眼晕。就算能找地方越过沟去,和绕过去有什么区别呢?难道过了沟就不转向了吗?怕也无济于事。

    黄莺开始绝望了!看来天命难违,自己就该被卖给那个徐大海,被那个糟老头子按着糟蹋!那脓疮,那口水……不,死也要清白!不能落到那一步,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她想到了死!也许这就是最好的解脱。跳下去吧,粉身碎骨不过瞬息之间,不会有多大的痛苦……人总有一死,只是早晚的事罢了。她鼓励着自己,一步步向深沟靠近——纵身一跃千愁尽,无忧无虑万事休,升天去吧!

    她闭上双目,正要纵身跃下,背上的小画眉忽然惊叫起来:“妈妈,我害怕!妈妈,我害怕……”

    黄莺如噩梦惊醒,低头看时,倒吸一口凉气!一脚眼见踏空,不过寸许之间,一命休矣!她赶紧后退,冷汗沥沥。不能死,不能死!我走到这一步,可谓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可我的小画眉儿才多大呀?屈了她的年纪。

    她身心俱疲地坐了下去,喂小画眉吃奶水,心中分外悲凉,凄苦无奈。泪水止不住往下落,扑嗒嗒浇在女儿幼嫩的小脸上。小画眉不吃了,撇着小嘴儿,懂事地伸出一只小手为她抹泪,“妈妈,别哭,妈妈,别哭。”

    黄莺更觉心伤,止不住泪如涌泉,哽咽有声,痛断肝肠!她目视青天,喃喃自语,“老天爷呀,你发点善心,帮帮我吧……”

    黄莺哭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里好受些。她知道,求苍天也并不济事,世间悲苦,老天爷并不一定都能看得见!还得指望自己。她暗咬银牙,为自己鼓劲儿:还得再闯一次,为我的小画眉挣条生路!青天白日走不出去,夜晚昏黑,就更不可能了。

    她在沟边摘了一把干涩的野果,生生吞咽了,以补充体力。她抱起了小画眉,准备再闯一闯试试,同时警惕地环视四周,以防姓温的恶魔靠近。

    人说山东地邪,怕啥来啥!而这迷魂谷更加诡异邪乎!黄莺所怕的终于还是来了,她远远看到一个东张西望的身影,在密林间时隐时现。那身影对她来说,就算扒了皮,也认的骨头,烧成灰也能闻出那股骚臭。恨归恨,她可不敢去惹,而且早已心惊肉跳,身子止不住打颤了。她抱着女儿,借着树木的掩护,快速向山洞靠近,想找个藏身之处。

    山洞一人多高,横长,三间房子大小。洞内有一溜铺平地野草,有人坐卧过的痕迹,看样子有人在此歇过脚儿。石洞四壁凹凸不平,似天然形成,也有人打造过的迹像。正对洞口的石壁上,刻着三个大字——逍遥洞。字迹歪斜扭曲,隐约可见。洞的深处有方牛槽般大小的卧牛石。黄莺进了山洞,略一观察,方喘的几口气,又觉失策:万一被堵在洞里,藏无藏处,连个回旋的余地也没有,那才叫入地无缝,上天无门!悄悄探头洞外,对话声隐约可闻,再想出去,已在人家的视线之内,不可能了。只要一打照面儿,那就如苍鹰扑幼兔,恶虎啖羊羔,自己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她吓的四肢乱颤,抱着小画眉回到洞里,看看无处可藏,绕到卧牛石背后,好在石后稍有凹陷,她仍觉藏不住人。但四壁光光,也只能把身子压低再压低了。她不自觉得心跳如鼓,呼吸急促,冷汗淋漓。她暗暗祷告上苍,“老天爷,我黄莺可没干过缺德的事儿啊,我女儿小小年纪,她又有什么罪过呢?老天爷,您老人家总认得清好人坏人吧?可怜可怜我们母女,显显灵吧!只要让我们度过今日一劫,逢年过节,定给您老人家供奉香火,祝您万寿无疆!”

    “嚓嚓嚓……”脚步声逐渐向洞口逼进,是那么熟悉,并不响亮,却像万斤重锤,“噹噹噹……”一下下敲击在黄莺脆弱而又频临崩溃的心坎上。“嘭嘭嘭……”她的心脏急速冲撞,似乎压制不住就要冲出喉咙!她快要承受不住了,有一种不大喊大叫就会爆炸的感觉!

    脚步声停在洞口,黄莺更加压低了身子,她也顾不得小画眉就在身下。小孩子受不了了,“唔”地叫了一声。黄莺深知此时的危机,稍有声息,万劫不复,她用宽厚的胸脯死死压住了女儿的头,腹部紧紧压住他的小腿儿,自己也屏住了呼吸。小画眉挣了几挣就不动了。

    温如玉似是听到了一点动静,他熟知这个地方,也知道石后藏不住人,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来。

    完了!黄莺顿时万念俱灰,知道死期不远矣。她死死握紧剪刀,只待一打照面,狠狠扎进自己的心脏,我杀不了你,我死,我死总行了吧!万不得已,黄莺毋宁死,不受辱!

    也许黄莺的祷告感动了上苍,玉皇大帝还是懂得惩恶扬善地,不然那些痴男信女们敬他何用?就在黄莺万分危急之时,身边的石头缝里骤然钻出两只耗子来,“吱吱”叫着一跑一撵,一路跳跃着窜出洞去了。倒把如玉吓得蹦了起来。既有耗子跑出,自然不可能有人,温如玉悻悻而去。

    只听洞外一人道,“龟儿子,有人吗?”

    如玉道:“老不死的杂毛,我当狗儿子也不做你儿子。你再胡说八道,找到人也不给你。”

    那人道:“你不喊爹也是我儿子,你改了姓还是我的种,儿子哎,你不用担心,凉她也跑不出这迷魂谷,早晚是我的人……”吵闹声逐渐远去了。

    黄莺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缓缓放下来,总算逃过了一劫。但她很快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儿,小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探她呼吸,似有似无,试她心跳弱不可测。在她小手背上掐了一下,手一缩尚有反应。

    她急速地呼唤着:“小画眉,小画眉!我的儿……”她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捉对儿掉下来。天哪,我们母女咋这么大的灾难呢!一定是刚才自己压着她憋过去了。拖着不是办法,赶紧施救吧!她没学过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只听说过一些。她把小画眉平放在洞里的干草上,一只手轻轻按她的胸口,同时对着她的小嘴儿接连吹了几口气。一阵手忙脚乱,并没有多大效果。她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继续按压吹气。好大一会儿,她有些失望了!已经心力交瘁,随意向身后石壁上一靠,闭上了眼睛,心里格外的无助凄凉,已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痴呆了一样喃喃着:“小画眉,不要害怕,妈妈陪着你,你死了,妈妈绝不独活!我们娘俩就到前面的山涧里作伴吧……”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有些昏昏沉沉了。一阵咳声把她惊醒,一低头,小画眉攥着两个小拳头,咳得眼泪鼻涕齐涌出来。

    她又惊又喜,赶紧把她翻过来,趴在自己手臂上,轻轻拍打着后背。忙了好一会儿,小画眉愣愣地看着她。她又紧张起来,“小画眉,小画眉!你没事吧?”

    小画眉终于叫了声:“妈妈……”

    她喜极而泣,紧紧搂着她,人活着就好,一切都有希望。

    黄莺一夜没睡,又不停地奔跑了十来个小时。吃了十几粒干巴巴的小野果儿,并没有补充。而且,经过了过度的惊吓和紧张,这个弱女子从体力和精神都透支了。她多么想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呢!哪怕几分钟也行,那是多么大的享受啊!可她不敢,一旦睡过去,没有几个小时根本醒不过来。而在这里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等着就是死!闯一闯,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把小画眉背在后面,起了三起才站起来。十来斤的女儿几乎压垮了她。她拖着沉重近乎麻木的双腿向洞口走去。可她尚没出洞,洞外,猝然传来脚步声,而且近乎到了洞口!她机灵有了精神,闪身贴在洞壁,暗恨自己粗心大意。

    好在那脚步声沉重,不像姓温的贼坯。原来是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汉子,足有一米八九的个头,肩挎一支猎枪,背上一兜鼓鼓囊囊的,有野鸡的尾翎露出。他从洞口的四五米处,向由东向西匆匆而去,经过洞口时,不经意地瞥来一眼。

    黄莺贴在凹陷的洞壁上,他并没有发现。黄莺灵机一动:何不向人家问个路呢?这里罕有行人,也许这就是唯一的机会!再不问,人家可就过去了。虽有些担心,她还是怯怯地叫了一声:“大哥……”

    大约黄莺的声音偏低了,那男子稍加巡视才发现了她。他迟疑了一下,大步走来,上下打量着她。

    她也看清了,这是一个浓眉大眼,嘴阔唇厚的小伙子,大约二十七八岁。大概也是走累了,顺手摘下肩上地猎枪,立于洞口,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轻轻地抽了一口,鼻腔里喷出两道烟气,在洞口石块上坐下来,直视着黄莺道:“一小时前,我遇到温如玉,他找你的吧?”

    “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他……我……我是过路的……”黄莺吃惊不小,慌忙掩饰。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害你!”他大度的一摆手,“其实,我知道你,你不是如玉的媳妇……羊司令吗?”

    “你……你认识我?”她怯怯的,说不上是惊还是喜。

    小伙子继续道:“去年秋后,有一只兔子惊了你的羊群。你背着你的小闺女,追着羊群从一个土岗下跑过。当时我就在土岗上,准备开枪打那只兔子。一来怕误伤了羊,二来,怕吓着孩子,没敢开枪,有没有印象?”

    这里野兔众多,兔子跑进羊群里是常事儿。她还真想不起来了,摇了摇头。

    “如玉这个人太坏了,我几次想揍他,”他晃了晃硕大的拳头,“可他又不犯在我手里。咦?你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知道他对自己没有危险,她叹了口气,也没有瞒他,从羊群毁于狼口开始,跟踪捉奸,婆婆示警,三次迷路,洞中惊魂,简单说了一遍。

    小伙子望着她启合生香的娇艳红唇,齐整晶莹洁白如玉的贝齿,细嫩粉白的香腮,顾盼生辉,黑白分明的大眼,像欣赏一朵盛放的鲜花一样,兴致盎然。昔日,他曾骄傲于自己妻子的美丽,现在就近见识了黄莺的容颜,他才理解了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惊颜造物主的神奇,原来天下真有貌美如画中人的娇俏女子。真个是生的无一点儿不恰到好处。暗叹自己躲在这封闭的深谷里,真个是没见识!

    现在,他随着他她的讲述,或惊讶,或叹息,或咬牙或微笑。听她讲完了,似有所悟地道:“这么说,你一天没吃饭吧?”

    黄莺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小伙子从肩上卸下背包,把几只山鸡和两只野兔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摸出一个油布口袋,掏出一个干净的白毛巾。毛巾打开,是一个细面的馒头。小伙子手一摊,不遗憾地道,“就这一个了,想多给也没有,先垫一垫吧。”他把毛巾一块儿递过去。

    “那,大哥你呢?”黄莺迟疑了一下。

    “我家距此十来里路,我叫牛大山。撂开大步,一会儿就能到家,我用不到了,你吃吧。”

    黄莺不再客气,她肚子里早已饿得翻江倒海了,赶紧双手接过来,小口小口的急急啃食着。

    大山又拿出一个水壶递给她,微笑着看她吃的香甜,为自己能为落难的人做点事情,高兴得眉开眼笑,像个春光灿烂的大男孩儿。而欣赏美人吃饭,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他看着看着不自觉的有些痴了。黄莺有所察觉,羞涩的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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