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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光棍夜走乱葬岗,寡妇智斗牛头鬼。

    已近麦收时节,天热的燥不可耐。到了晚上,庄稼人提了小凳,摇着芭蕉扇到大街上纳凉,聚在一起闲扯皮。二愣的赌场也热闹起来,多了一些看客。赖子是每晚必到,他不参赌,没有钱,赢得起,输不起,他是看客,无聊的消磨时间。二楞手头宽裕,高兴时接济他仨瓜俩枣的,改善生活,也让他蹭点腥头,他愿意作人家小跟班。

    赌场半夜时分散了场,赖子回家时,大街上空荡荡的,纳凉的人们都回家睡了。又是一个无月之夜,黑沉沉的,只有繁星闪烁。

    赖子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扑嗵”一声闷响惊醒。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低声埋怨:“哎哟!俺娘哎,摔死俺了!这个赖子,你怎么不插门呢?这黑灯瞎火的……”

    赖子吃惊地折身坐起,摸洋火点燃了豆油灯。他是睡在内间屋的,灯一亮,照见四喜抚摸着膝盖,从外间低头走进来,一脸苦瓜相,似乎摔得不轻。

    赖子惊讶道:“嫂子,你咋的啦?”

    “俺以为你插着门,使劲一推,开了……俺没留住身子,顺势扑进来,磕得好疼哟!”

    “我……我家没啥可偷,所以经常会不插门……你不要紧吧?”

    “这是小事,俺是来找你帮忙的……嗯,半夜醒来,俺那钢蛋突然发起烧来。咱村没医生,去卞庄,要经过那片乱葬岗,俺害怕,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帮俺……”

    “这样啊?那你……先走吧……”

    四喜看赖子不动窝,急了,道:“赖子兄弟,这是大事,钢蛋他爹就是感冒发热治疗不及时,落下了肺病!你要是不帮俺,谁能帮俺呢?俺……俺给你跪下了!”四喜扑通跪在床前,她是真急了,现在,相依为命的儿子就是她的天!

    赖子慌了,道:“嫂子,嫂子,你起来,我帮你!我现在……光着腚呢……你先出去,让我穿上裤子!”

    四喜恍然大悟,她臊的脸一红,爬起来急步跑了出去。

    赖子三拉两扯穿好了单衣,想了想,扣开了门后一块铺地的砖,扒出一个玻璃瓶,抽出几张票子,塞在裤腰带里面裤子的夹缝里,“噗”地吹熄了灯。

    四喜心神不安的在门口来回踱步。见赖子出来,她也不说话,像刮起来一阵小旋风,一路疾步小跑。赖子大步流星才跟得上。

    进了四喜的住室,也就是二楞赖子当年听房时的那座堂屋,豆油灯下,照见小钢蛋和衣平躺着,身上盖了一条小棉被,小脸儿通红。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叫了声“娘……”眼皮翻动,又睡了过去。

    赖子伸手摸他额头,果然触手滚烫,看来烧的不轻,怪道四喜着急,儿子牵着她的心呢!

    赖子主动抱起了小钢蛋。四喜递来一件夹衣,将儿子包裹了。两人也不说话,急匆匆的出了院子,四喜随手关了大门,没顾得上锁,急急追上赖子。两人沿着大街一奔正西。

    街上静悄悄的,家家关门闭户,偶尔几声狗吠,已是后半夜了。

    黄庄村后半里许就是赵王河,村后并没有桥。顺河而上,三里多路,有座拱桥,架于西南东北走向的河道上。到卞庄去看医生,那座拱桥是必经之路。如沿河堤而上,那就绕远了。黄庄村西口有两条道,一条大道,直奔西南,名为官道,可供骡马车通行。走出五六里,有一条岔道向北,经赵王河拱桥到卞庄。还有一条人行小道,从村头直插拱桥,弯儿都没有。赖子和四喜没有商量,匆匆忙忙直奔小道。治病要紧,他们什么都顾不得了。

    沿着小道走约二里多路,路的右侧便是人们谈之色变的乱葬岗,再往北就是树木森森的赵王河大堤。这乱葬岗说起来就是一片荒芜的老坟地,十来棵东倒西歪的老柏树,掩映着七八座石碑。当年高大的坟丘,经过无情岁月的风吹雨打,已变成了一个个不起眼的小土包,荒草萋萋。只有古稀之年的几位老年人,还能说清这是哪家的祖莹。但因温疫肆虐,龙脉不振,人丁不兴,这个家族的后人死绝了,故成了无人过问的乱葬岗。

    那个年头,不知哪辈子留下的陋习俗规,小儿夭折是不入土的,就用谷草包裹了,连同小儿的遗物,往乱葬岗上随便一丢完事。有些男人丢了死婴,回头吐几口吐沫,骂一声:“讨债的短命鬼,呸!快到别家投胎去吧!无冤无仇的不要再来坑害我们!”

    赖子亲眼看见过,晴天白日里,有一条牛犊般长毛大黑狗,叼着一个死婴的头部,见路人经过落荒而逃。那婴儿的小胳膊小腿,随着狗的跑动乱摇乱晃,犹如挣扎一般。就算艳阳高照,光天化日之下,这乱葬岗也给人一种阴惨惨冷飕飕的感觉,胆小的人不敢经过。在此劳动的人们,也要事先约好人做伴。

    俗语云:烧伤的多是玩火的,淹死的多是会水的。据说邻村有个叫大胆王二的,仗着一身豪气,趁着午夜更深偏来试探。就在风平浪静,自以为可在人前吹嘘,妄自得意之时,突然之间,阴风惨惨鬼火明灭,林稍摇曳,仿佛有鬼哭狼嚎之声来自四面八方。王二大胆骇得胆战心惊,正自东张西望,突然,林地里跳出两个花面鬼来,手持哭丧棒,“呀呀呀”大叫。他惊的心胆俱裂,“娘哎!”一声,抱头鼠窜。也亏这王大胆手脚利索,胆大过人,要该一般人早吓瘫了,两个恶鬼竟追他不上。经他添油加醋的这么一宣传,天一擦黑,这里便成了禁地,只有鬼魅出没。

    说话不及,赖子和四喜已走近了乱葬岗。黑森森的柏林,黑魆魆的墓碑,落针可闻的静夜,给人一种无形的恐怖和威压,不由人不害怕。

    四喜原是走在右边,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赖子靠过来,两眼立瞪着林地,眨都不敢眨。终于,她落后了一步,绕到了赖子的左边去了,带着小女人颤音地道:“赖……赖子,俺害怕……”

    赖子也害怕,可他是男子汉,在小女人面前自然要拿出些勇气来,他故作镇定地道:“嫂子,别害怕,有我呢,咱们不往那边看,快点走……”

    可人就这么个德性,越害怕哪儿,眼睛越不敢离开哪儿。若强迫自己扭头,自会觉得恶鬼就在身后,正张牙作势,挥利爪抓来,更加惊惧的受不了。

    就在两人扭着头,瞪着眼,战兢兢逃离的时候,林地间突然鬼火明灭,闪烁不定,映得灰蒙蒙的墓碑忽明忽暗,鬼影幢幢飘飘渺渺,不知隐伏着多少怨魂魑魅。柏稍摇曳,一股旋风携沙掠叶,扑面而来,冷飕飕直透骨髓,阴森森摄人魂魄。好风,来的凶恶!有诗为证:

    地狱之门一旦开,

    阴兵鬼将乘风来。

    牛头马面做先锋,

    无常摇动召回幡。

    驱动阴风寒心胆,

    凄凄沥沥透人怀。

    摄得三魂七魄去,

    押到地府做鬼差。

    可真了不得!被这阴风一吹,赖子直觉的毛发直立,头大如斗,魂不附体。正欲加速逃走,路边麦田里“忽啦啦”一声响亮,“腾”的跳出一个花面厉鬼来!张牙舞爪,直向二人劈面抓来……

    赖子惊得大叫一声,“哎哟!”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头部。

    四喜“啊——”地大叫一声,二目一瞪,双臂一张,仰面栽倒,直挺挺的没了声息。

    赖子一条左臂抱着孩子,一条右臂护住头部,战兢兢的呆了一会,并没有恶鬼抓来。惶恐不安的扭头回视,四周静悄悄的,哪有什么恶鬼!看那麦田里倒有一物,不像鬼怪。他壮着胆子挨过去,借着淡淡星光,看到田埂上似乎有条斜倒的木棍。拉起木棍,一人立起,他吃了一惊,细看,原来是个稻草人!

    那年头,靠天吃饭,种麦子的并不多。小麦黄稍,麻雀斑鸠,灰喜雀,啄食厉害,是人家弄了个谷草人吓唬鸟类。这谷草人用木棍做腿,插于田埂,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注脚活动厉害。无风时倒在麦田里,并不起眼。刚刚,那穿着黑衣,画有恶鬼头像的稻草人,经风一吹,猛然立起,向这边倒来。黑夜朦胧,加上恐怖的环境,这忽生的变故,竟把胆小的四喜活活吓死了。

    赖子心中稍安,赶紧把怀里的钢蛋放在田埂上,转身探视四喜。四喜直挺挺地倒在路边,黑夜里看不清脸面表情。赖子绕到她头部,用力掀起她的身子,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焦急的呼唤着:“嫂子嫂子,四喜四喜!你没事吧?”可是四喜软绵绵的依靠着他,没有反应。探她鼻息,呼吸深浅不一,时有停顿。

    赖子听人说过,要唤醒昏迷的人,特别是惊吓昏迷的人,有两种方法,一是嘴对嘴度两口阳气给她,驱散她身体里的阴气。二是掐人中。赖子不想趁人之危,占人便宜,伸出一只手掐她人中,同时连连呼叫,可折腾了半天,四喜一点反应都没有。

    赖子又急又怕,看来只有用度气这种方法试试了。他刚要把四喜身子放下,忽然感觉她身子一动,赖子急声呼唤:“四喜四喜,嫂子嫂子!”

    四喜悠悠醒来,咳嗽了两声,张眼正要说话,突然惊恐的大叫,“鬼啊!”猛折身扑在赖子怀里,双手死死抱住他的后背,身子瑟瑟发抖。

    赖子被她冲了一个趔趄,赶紧挺住身子。一个软绵绵,滑润润,热腾腾的娇躯,挤压着他的胸膛。同时,浓浓的乳香味儿扑面而来,刺激着赖子脆弱的神经,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将四喜娇小的身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像有一股电流在周身游走,他快意的哼叫两声,一刹那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几秒钟后,赖子迷失的神智渐渐恢复,他们慌忙松开了手,心虚的小声呼唤着:“四喜,嫂子!你别害怕,那不是鬼,是一吓鸟的稻草人,你看……”他下意识地抬头向稻草人望去——

    可就在眼前,分明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花面鬼,正虎视眈眈地审视着他们!太诡异了,赖子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眼前的。他惊恐的两眼瞪着,似乎失去了意识,大脑茫茫然一片空白。

    终于,两个花面鬼耐不住了,开始一唱一和的对话。

    矮胖鬼道:“嘻嘻,哥哥,你看出来没,这是一对野鸳鸯,在家里交合怕人发现,躲到这荒郊野外找乐子来了。”

    高瘦鬼道:“看样子是你我兄弟冲撞了他们的好事,只是交颈,还没弄一块呢,哈哈。

    矮胖鬼又道:“看样子是两个小雏子,到老爷眼皮底下找刺激,可是要报税的,嘻嘻。”

    高瘦鬼接着道:“他们哪里知道咱爷们也喜欢这个?这回撞枪口上了!两只野鸳鸯,快点动起来,爷们要看西洋片呢!哈哈。”

    赖子虽然胆战心惊,听着他们的对话,浑噩懵怔的脑袋渐渐清醒。星光淡淡,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看出了他们模糊的面相:原来是牛头马面,两个阴间的鬼差!

    但他们说话的时候,嘴巴并不开合,眼睛也是两个黑窟窿,话音里也没有阴森森的感觉,戏弄人的话阳气十足。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走街串巷的货郎,拿出牛头马面的面具,向孩子们兜售……他恍然明白过来,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阴鬼,而是两个带着面具的活生生的人!

    赖子提溜起来的心,渐渐归了窍,他悄悄伏在四喜耳边道:“嫂子,别害怕,他们不是鬼,是戴着面具的人。”

    四喜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紧抱着赖子的双臂慢慢松开,声音颤栗地道:“是人……是鬼?”

    “是人,是戴着面具的人!”

    四喜战兢兢的回头望了一眼,急速扭回头来。突然,她惊呼一声:“儿子呢?俺儿子钢蛋呢?”

    赖子扭头身后道:“这儿呢。”

    四喜扑过去,抱起了地上的儿子钢蛋,用额头抵在儿子小脸上试了一下温度,惶惶不安地呼唤着:“钢蛋!儿子,你醒醒,你醒醒呀!”可钢蛋一点反应都没有。

    四喜大急,哭咧咧地道:“赖子,咱快走,俺儿子烧昏迷了……”

    可不等他们迈步,矮胖的牛头鬼双腿一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怎么?就这样走啊?视老爷们为无物呢!”

    四喜可怜巴巴地道:“大王……老爷,你放过俺们吧,俺儿子都烧昏迷了……”

    牛头鬼嘻嘻一笑,道:“哥哥,你听到没?她叫我大王老爷!嘻嘻,好玩好玩。”他接着脸一板,“不行,你儿子有病关我屁事!拿来——”

    “什么……什么呀?”

    “钱呢?把钱拿出来。”

    “俺没有钱,俺……”

    “日弄爷爷是吧?看病能不带钱!”

    四喜突然之间恼了,大呼小叫道:“你们有没有儿子?有没有女儿?俺一个苦命的寡妇,你们也来抢?俺有钱,还要给儿子治病呢,就是不给!你杀了俺算了!”为母则刚,为了儿子,四喜什么都不怕了!

    一旁站着的马面道:“兄弟,算了,没多大油水,积点阴德吧。”

    牛头缠住不不放,道:“不行!咱哥们今夜晦气,一个字儿没弄到,空手回去不吉利!拿来,再不给爷爷要搜身了!”牛头鬼大手一伸。

    四喜气得大哭,但仍强硬:“不给,就是不给!俺一个妇道人家,鸡屁股里扣俩钱容易吗?你俩大男人欺负俺一个寡妇,也不怕天打雷劈!反正俺也活够了!爱咋地咋地……赖子,咱们走。”可四喜冲了几次,那牛头鬼横在当道,她硬是闯不过去。

    旁观的赖子还是比较清醒的,兵荒马乱的年头,这些强盗们杀了人,官家都不一定来为咱这小百姓破案。他无奈地掏出了腰里的几张票子,道:“大……大王,钱在我这儿呢,就算买路钱……”

    牛头鬼不待赖子说完,劈手夺过,骂咧咧地道:“穷酸,就这么点?不够爷爷一顿饭呢。”

    马面鬼道:“兄弟,行了,放他们去吧。”

    “不行!”牛头鬼仍不罢休,笑嘻嘻地道:“我看这小娘子,年轻轻的倒有几分姿色,嘴尖牙利的有个性,爷爷我就喜欢性烈的,够味!小娘子,跟我走一趟吧!别让爷爷动手,那就伤和气了,嘻嘻!”

    四喜大急:“你敢动俺一下试试?俺跟你拼了!大不了一死……”

    “嘻嘻,爷爷就喜欢你这样的,刺激!”牛头鬼开始动手拉扯。

    赖子惶急地道:“大王,都是乡里乡亲的,莫把事情做绝了,老天爷在上面看着呢!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命够苦的了!孩子烧的厉害,放我们过去吧!”

    “野小子,你快活够了,站出来说风凉话,滚一边去!寡妇嘛,装腔作势,没有不想男人的,嘻嘻。”

    四喜将钢蛋送在赖子怀里,狠狠地道:“俺给他拼了……”她迟疑了一下,一转身,却换成了一副笑脸,那么凄楚,那么动人,可怜兮兮地嗫嚅道:“嗯……大王爷爷,俺想通了……俺一个寡妇,没人疼,没人爱的,夜夜想男人……睡不着,嗯,俺愿意跟你去一会……”

    “嘿!我就说嘛,寡妇不想男人,日头西边出来了!哎?小娘子,今年多大啦?”

    “俺……俺十八。”

    “哎呀呀,十八就做了寡妇,命够苦的!”

    “大王,俺一听您就是个有同情心的好人,其实,俺可想男人!你听说过没?俺是黄庄的,俺丈夫叫铁柱,半年前给他爷爷送葬,累死了。他是肺痨,我们在一块儿过日子,吃饭各用各的碗筷,怕传染。可在一块儿睡,还是被他传染了,俺憋的受不了,到卞庄去看病……”四喜诉说着,喘息粗重起来。

    “咦?不是说给你儿子瞧病吗?”

    “儿子有病,俺更厉害!大王,你听听,俺都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四喜呼噜着向牛头鬼走去。

    “慢着!”牛头鬼后退一步,“真的……假的?”

    马面鬼一旁道:“兄弟,我也听说过黄庄有一个痨病秧子,叫什么铁柱,给他爷爷老杂毛送葬,礼没施完,完犊子了。好女人多的事,万一……不值得。”

    “滚滚滚!妈拉个巴子的,娘希匹,晦气!”牛头鬼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象晴天打了个霹雳,吓的四喜和赖子抱头鼠窜。

    通过这次劫难,赖子和四喜之间的隔阂变得淡薄,两颗年轻的心逐渐靠近。他们过了赵王河上的拱桥,不再惊恐的扭头回望,也不像开始时那样,走路一前一后,两人并肩而行。

    四喜试了儿子的温度,呼唤了两声,钢蛋叫了声娘。她松了一口气,有了心情找话头交谈,“赖子兄弟,让你担惊受怕的,还被劫走了钱,那是多少?俺还你。”

    赖子诚恳地道:“嫂子,不用你还,其实我也挺可怜……哦……同情你,那次你哭我也掉泪了呢,我是真心愿意帮你!”

    “俺知道,谢谢你!上次帮俺垒猪圈,你就说过愿意帮俺,所以这次才去找你。你是光棍,帮助俺不会打破醋坛子。其实,俺知道有不少好心人想帮俺,可他们怕媳妇误会,怕落下不正经的名声。哎,寡妇门前是非多,就这么不死不活的过吧。”

    “嫂子,看你柔柔弱弱的,想不到今天这么勇敢!还使了一招……叫什么计来着?”

    “那叫欲擒故纵,三国演义上,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就是用的欲擒故纵之计,终于收服了孟获的心,稳定了西南边陲。”

    “嫂子,你还看得懂三国演义?”

    “俺,俺小学毕业呢,啥书看不懂!”四喜自豪地道。

    “哎呀,真没想到,嫂子还是文化人!那你干嘛在这里苦守着?走他娘的!”

    四喜叹了一口气道:“那时候,俺刚毕业,一场瘟疫袭来,一大家子亲人都没了……俺被老白毛骗了来!短命的铁柱又走了,俺娘家又没了近人,如今还能走到哪里去!在这里总算有个家。识几个字有什么用呢?唉,儿子慢慢会长大的,熬吧……不说这些了,哎,赖子,你看清楚没有?那两个究竟是人是鬼?”

    “看清楚了,是人,戴了牛头马面面具的人!”赖子肯定地道。

    “俺也觉着他们是人,抢了咱们看病的钱,会遭报应的!”四喜恨恨不已。

    “这乱葬岗闹鬼的事,多半有他们搅合在其中。”

    “装神弄鬼,劫人钱财,太可怕了!”

    其实,披着人皮的鬼,比真正的妖魔鬼怪还要可怕!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卞庄村东头,赖子道:“嫂子,你自己去吧,我就在这棵树下等你……”

    “那?那是为什么呀?”四喜一时懵了,惊奇的问。

    “嫂子,你想啊,三里五里的乡亲,差不多都相互认识。黑更半夜的,一个大男人跟着你,说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呢!到时候,清清白白的事反而说不清白,嫂子,我是为你着想。”

    四喜想了想道:“赖子兄弟,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自个去,你站在这棵树下可别动地方呀!”四喜叮嘱了赖子两三遍,接过孩子自己抱着,不时扭头回望,自进村里去了。

    不足半个更次,四喜匆匆忙忙地回来了。赖子迎上去,接过钢蛋,抵了抵头头,惊讶地道:“嫂子,还是烫啊,咋回事呀?”

    四喜解释道:“先生帮助喂了药,他说不会退烧这么快,回到家就差不离了。”

    启明星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天快要亮了,他们加快了脚步。过了赵王河的大桥,两人商量了一下,没敢从原路返回,顺着河堤直奔东北,避开了乱葬岗,多走了三四里冤枉路。等回到黄庄村,正是天光蒙蒙亮的时候。架上的鸡扑啦着翅膀往下飞,街上有了早起的行人。四喜接过了孩子,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各奔前、后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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