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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袁崇焕与毛文龙的矛盾伊始

    又隔了两天,袁崇焕的奏疏终于千里迢迢地从辽东抵达了京城,由于核查兵马涉及到具体数据上的真伪,朱由校特意用意念召唤出了人工智能小助手启明,让她与自己一起听王体乾念奏疏,“宁远参政袁崇焕疏辞升职,因陈善后事宜:请以十万五千官兵汰为八万,以二万留关内,六万布关外,宁远添二辅城,以为犄角,各堡增设铳台,以为应援。”

    “而宁远以东仍安哨探,令就地为耕,有事仍收还宁远,南兵脆弱,西兵善逃,莫若用辽人守辽土,将官则辽东一总兵,关内一总兵,余皆赘也,李秉诚从奉集、辽阳、广宁远逃,至今日,而贪克异常,徒为逹奇勋,外府破冒之廪费宜追,毛文龙宜檄居近岛,侦奴虚实,官减兵减,饷力自饶。”

    “至于时下,急需马匹银二十万两,盔甲器械银十万两,铅子火药银五万两,操赏工犒银十万两,宜立时措解,西虏素为属国,不抚即能为患,今有宁远之捷,宜就此驭之……”

    朱由校眼瞧着启明对着他精心雕刻的梅花图案摇头晃脑得挤眉弄眼,烦躁地挥了挥手中的钻子,“朕在他孝期里给他升官,他疏辞再三也是应该的,但他让毛文龙移镇算怎么回事儿啊?他还没正式当上辽东巡抚呢,竟然就想伸手去管东江镇了,真是不知所以!”

    启明转过身来,朝朱由校夸奖道,“宿主,干得好!袁崇焕与毛文龙结怨,确实是始于天启六年的‘移镇’风波,因为毛文龙不援宁远,导致战后质疑其牵制作用,请求东江移镇的呼声接踵而至,而移镇东江的倡议首发者就是袁崇焕,在原来的历史上,这一场风波致使两人关系急剧恶化,最终促使袁崇焕在崇祯二年擅自斩杀了毛文龙,这一‘双岛斩帅’之举在后来成为其被崇祯皇帝千刀万剐的最大罪证之一,宿主你能通过奏疏中短短的一句话就辨识出祸端所在,真是很了不起哟!”

    听完启明的科普后,朱由校心里有了谱,接着又道,“忠贤,你赶紧告诉阎鸣泰,让他去了辽东之后,教袁崇焕少插手东江镇的事,毛文龙好歹也是正一品的左都督兼平辽总兵官,虽则在同一品秩下,文官总要比武官高个两三级,但人家毛文龙见了他,那也是不必下跪磕头的,他能管好辽西那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别总想着对毛文龙指手画脚,他以为孙承宗离职之后,就没人敢罚他了吗?”

    “你让阎鸣泰传朕口谕,往后他要是再在奏疏中对毛文龙说三道四,朕就替孙承宗管教他,让他像上回误斩校官后那般,当着辽西所有文武官员的面儿,跪到辕门下请罪,什么时候学会谨言慎行了,什么时候再起来!即使他对东江镇有什么意见,他自己千万不要上疏,他可以把他的意见告诉阎鸣泰,让阎鸣泰这个蓟辽总督上疏转告于朕,他自己就算是上疏了,朕也一律留中不发,不听不看不采纳。”

    朱由校此话一出,除了刷刷作记录的王体乾,殿中其余众人皆一时有些怔愣,全不知袁崇焕奏疏中的这一句“毛文龙宜檄居近岛,侦奴虚实,官减兵减,饷力自饶”又是哪里戳了皇帝的痛脚,使得皇帝对袁崇焕和毛文龙二人的态度竟陡然逆转。

    魏忠贤眼皮一抬,朝李永贞使了个眼色,李永贞立时会意道,“皇爷,您先前不还对奴婢们斥责毛文龙,说他是‘越纵越骄,越骄越纵’吗?这袁崇焕也是顺着您之前对毛文龙的批语来写的奏疏……”

    皇帝难得地气急道,“朕是为他好!”

    李永贞一愣,立时跪下磕头道,“皇爷息怒!皇爷息怒!是奴婢说错了话,皇爷切莫为这点儿小事气伤了身子。”

    朱由校抬起手来抚了抚起伏的胸口,颇伤脑筋地暗道,除了自己,谁也不能料到袁崇焕将来会擅杀毛文龙,司礼监的这些人不知道自己是在未雨绸缪,预先将袁崇焕和毛文龙之间的矛盾消弭于无形之中,自己得再找个借口,才能把刚才的话给圆过来。

    朱由校一敛形容,叫起了李永贞,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道,“朕真是为袁崇焕好,袁可立当登莱巡抚的时候,算得上是秉公守法了罢,最后还是因为满浦、昌城之捷后为毛文龙表功的事,不得不连上七疏辞官了,这登莱巡抚一职,朕还可以想法儿调开去,可袁崇焕的这个辽东巡抚,朕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替,所以啊,朕便希望袁崇焕安分一些,免得动不动就跟其他边镇的人闹矛盾。”

    满浦、昌城之捷发生在天启三年,当时毛文龙为这一大捷上疏表功,在奏疏中说自己的东江军“兵不满千,未交一战,不遗一矢,而使虏自相践踏,其被炮死者二万有余,马之走死者三万有余,止余真夷二万”,尔后袁可立奉旨核查他的战报和军饷,最后认为毛文龙报出来的数字不可考证,因而惹得毛文龙不快。

    就在这时,朝中忽然冒出来一批言官轮番恶意攻击袁可立,将袁可立和毛文龙之间的冲突给扩大化了,以至于明熹宗不得不下旨切责,对袁可立和毛文龙双方都加以安抚,袁可立认为毛文龙的存在事关明金战争大局,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替代的,最后是自己选择了“功成身退”,连上七疏辞官。

    但是客观而言,袁可立与毛文龙的争端并没有严重到影响战局的程度,袁可立无论是在职还是去职,都秉公执政,一切以大局为重,他甚至在卸任登莱巡抚一职八个月后仍在为毛文龙上请功题,从来都没有过要公报私仇的想法。

    不过假设袁可立是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的有识之士,那么毛文龙在满浦、昌城之捷中吹嘘夸耀战功的事情,就并非是子虚乌有,毛文龙为袁可立要核实东江镇的兵员粮饷而感到不快,就并非是因为袁可立要故意刁难毛文龙,而是东江镇的军饷数额确实出了问题。

    皇帝此时用袁可立去职一事举例子,其意显然是指袁崇焕与毛文龙这二人都不能轻易撤换,必须小心对待,以安臣心。

    李永贞见皇帝没有迁怒自己,连忙附和道,“皇爷的话,奴婢听得明白,皇爷且放宽心,奴婢记得,这袁崇焕是天启二年到京述职时,因御史侯恂的举荐,才得以升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在广宁之战后单骑出关,胆识过人,方升任兵备佥事,负责助守山海关,而毛文龙呢,是天启元年就出了海了,袁崇焕出关之后,压根儿就没有见过毛文龙,这两人迄今为止都还没碰过面呢,走大街上迎面见了都不认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生出许多矛盾来呢?”

    朱由校怏怏道,“你是不知道,这有的人呐,就是命中相克,八字不合,一面都没见过,就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再者说,毛文龙虽然在宁远一战中没有成功牵制奴酋,但这并不代表东江镇就毫无牵制之力了,不管怎么说,毛文龙在辽南敌后,总还是起到招纳辽民,策反降官的作用的,倘或陡然移镇,那从奴酋那儿逃出来的辽民又该往哪里投奔呢?让毛文龙建立东江镇,是朕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袁崇焕连去都没去过东江镇,他怎么就觉得东江镇无用了呢?这不就是在嘲讽朕用人不当吗?”

    李永贞忙道,“奴婢观袁崇焕疏中言辞,倒并不见讽刺之意。”

    朱由校见方才的话终于被自己给圆过来了,立刻再接再励道,“他若有讽刺之意,朕就该传廷仗了,当年赵贞吉就是犯了这方面的忌讳,被世宗皇帝下旨廷仗五十,流放广西了,直到穆宗皇帝登基,才被重新起复。”

    “昔年‘庚戌之变’时,世宗皇帝召百官廷议,不想直至日中,群臣皆莫出一言,只有赵贞吉奋袖疾色,用一句‘此不必问,问则奸邪之臣必有以说和进之’引得廷臣动色,当时世宗皇帝派了宦官到朝房窥视大臣们的表现,听得赵贞吉如此说,心中本很是赞赏。”

    “不料,就在此时,赵贞吉又提出要录周尚文之功以励边帅,出沈束于狱以开言路,这便让世宗皇帝十分不满了,因为周尚文死后不予恤典,以及沈束为其进言而被下诏狱,都是世宗皇帝的决策,赵贞吉在俺答入侵时为周尚文与沈束鸣不平,那便是暗指俺答劫掠京师的主责在于世宗皇帝了。”

    “因此即使赵贞吉后来也是单骑出城,宣谕诸军,但是回京之后,就被世宗皇帝以‘敢肆诳君,代人怀怨’的罪名给下了诏狱了,其实按照道理说呢,赵贞吉为周尚文与沈束仗义执言并没有错,周尚文曾平定安化王朱寘鐇之叛,征战西北二十余年,有‘飞将军’之称,又是我大明开国以来唯一一位以总兵官之职加三公之衔者,只是赵贞吉千不该万不该,在那样的当口说出来。”

    李永贞接口道,“赵贞吉自是忠臣,据说世宗爷驾崩的时候,赵贞吉闻讯之后痛哭失声,大喊‘先皇知我’,可见其人当时对世宗爷实则并无怨怼之心,只是临危之际口不择言,才招致了牢狱之灾。”

    朱由校点头道,“是啊,跟袁崇焕比起来,赵贞吉还算是老成持重的,这要换了袁崇焕生在嘉靖朝,早就被世宗皇帝给当廷杖毙了,这可不是朕言过其实,依照袁崇焕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爆炭脾气,他今儿看不惯毛文龙,明儿要是见了毛文龙本人,气性猛地一上来,说不得一刀就砍了他了!”

    李永贞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想着,这袁崇焕还不至于如此。”

    朱由校笑了一笑,佯作着轻咳了一记,换了话题道,“咳!算了,咱们还是说说这关宁军兵额的事儿罢,袁崇焕在奏疏里报的士兵数目是‘请以十万五千官兵汰为八万’,这‘十万五千官兵’,你们说是真是假啊?”

    朱由校的问题虽是给司礼监众人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启明。

    启明满脸为难地揪着自己的双丸子头道,“宿主,这我可不清楚。”

    朱由校咬牙,“你不是人工智能吗?难道你还推算不出天启六年二月的关宁军有多少人吗?”

    启明道,“我的数据都是从史料中来的,根据现存史料,关宁军的兵员数额从建立到覆灭都是一笔糊涂账,人数最多的时候是天启二年,关内外官兵总计一十三万三千五百八十五员名,人数最少的时候是崇祯十七年,也就是李自成即将进占北京前一个多月,吴襄跟崇祯皇帝摊牌说,关宁军按册在录应有八万人,但是实际只有三万人,而这三万人里面,只有三千人是可以上战场打仗的,所以即使袁崇焕现在报上来的这‘十万五千名官兵’是实数,也不代表山海关内外的这十万大军当真能上阵杀敌,这个数字单纯就是一个请领军饷的数据而已。”

    朱由校用意念怒吼道,“你连这个都估算不出,还好意思自称是人工智能?”

    启明竖起一根手指道,“当年牛顿在股市中亏掉十年薪水时曾经说过一句名言,‘我能计算出天体运行的轨迹,却难以预料到人们的疯狂’,这句话放到这里也是一样道理,我作为人工智能小助手能读取晚明所有史料里的数据,但是我却无法据此推算出关宁军真正能打的有多少人,因为这个数据的起落增减是没有固定规律的,或许这十万五千名官兵里面确实有十万五千名能打的,又或许,这十万五千名官兵里面,只有几千人是能打的,这都是说不准的。”

    朱由校再次气愤道,“这些废话还须得你来告诉我?你可闭嘴罢!”

    启明冲朱由校吐了吐舌头,小短腿一迈,躲到护灯小屏的后头去了。

    朱由校又转向魏忠贤,“怎么了?连厂臣也不能给朕一句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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