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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金陵之不速之客(一)

    第十回▁玄真道长

    这段时间,言太师的日子不太好过。梁帝身体欠安,影响了朝政,几个御史上本奏请皇上降罪言太师,指责他妄自尊大,私炼丹药,以致圣体有痒。

    堂妹宁嫔咳疾反复,身体每况愈下,宁嫔之子三皇子泓帛体弱多病,闭门不出。还有就是他所关心的一件大事儿,玄真道长还没到金陵。太子选妃在即,南宫王已经将妹妹送进京城,随行的还有一位五宫山的道士,爱女言穗能否被选为太子妃,实在没有把握。

    皇上不能临朝,南宫王的叔父南宫铎,身为尚书令兼丞相,主持朝政。武陵王萧道成的夫人是南宫王的姑姑,有了武陵王的支持,南宫派的势力顿时压倒了以中书令柳齐和户部尚书、皇后的兄长钟裴为首的皇后派势力。由于旱灾和蝗灾,朝廷用度紧张,梁帝主张宗室减俸,仕族袭爵递降。武陵王与南宫王,一个统领麒麟军,一个统领右路军,时常有战功加身,所以都支持皇上的提议。而大部分皇室宗亲和士大夫都是坐食祖辈荫封,因此反对新政。言太师是仕家出身,家族中辈辈都有重臣,在金陵已经四代。他本人曾官致户部侍郎,后来升任太子太师,兼管太学院,享受一品文职待遇。可是这些都是虚职,如果新政实施,言家恐怕会逐渐失去已有的地位和俸禄。

    保住家族的门楣和荣耀是言素最重要的责任。言家曾出过皇后和首辅大臣,曾有四人同时在朝中任二品以上文官武将,但传到他这一代就凋零了,整个家族只有他一个人在朝为官。虽然堂妹是梁帝嫔妃,可是言家在朝中几乎没有势力,丈人老令公薛亮早就退出军界,举家迁出京城,只有远亲礼部尚书陈伯求还能在朝堂上出头露面。下一代也命运多舛,三个儿子夭折了两个,希望就寄托在小儿子言阙身上。言阙刚刚成年,希望在太学院结业后能被皇上钦点御前侍卫,然后与武陵王联姻。要文,可以借助陈尚书的帮助,在礼部任职,要武,可以借助武陵王的帮助,在麒麟军中晋升。为了言家能永保金陵府邸,最有效的办法是与皇家联姻,让女儿嫁给太子或者是其他皇子。

    皇后的钟氏家族世袭勇国公,但是早就没有男丁涉足军界了,他们反对新政。南宫王送妹妹来金陵选太子妃,如果成功,南宫派与皇后派从争斗走向联合,其势力就会完全掌控整个大梁朝堂,言家只能俯首听命,从此没落下去了。只有将女儿嫁给太子,言家才能东山再起,言素这些天总在盘算这件事。

    这天,言素在东宫辅导太子读书,他邀请太子来家里做客,太子居然答应了,这让他喜出望外。恰好儿子言阙也邀请了二皇子来家里做客。言阙与二皇子泓奕在太学院里是同班,脾气相投,关系密切,所以二皇子是言府的常客。言素也曾想过让女儿嫁给二皇子,可是二皇子顽皮,上进心不强,不受皇上宠爱,将来很有可能被外放,嫁给二皇子对言家的帮助不大。太子泓麒深受皇上宠爱,是皇后的独子,将来一定能继承大统,只要女儿能嫁给太子,即使不是正妃,也比嫁给二皇子强。

    梁帝与皇后钟氏育有皇子泓麒,十一岁封为太子,相隔八年,又诞下一女,取名沄汐。梁帝与已故元妃育有一子一女,子泓奕,女溱潆。元妃生前与皇后不和,死后,子女由太后抚养。元妃是前朝遗族后代,是太后最喜爱的远房外甥女,太后溺爱两个孙辈,致使泓奕的脾气有些骄纵,所以不受皇上和皇后的喜爱。

    言素请太子到家里做客的目的是想把女儿介绍给太子,他虽然身为太子太师多年,可是与太子的关系总是缺少默契。太子很少涉足言府,所以从来没见过他的女儿言穗。言穗芳龄十五,生得十分美丽,在金陵城里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早有朝中显贵上门提亲,言素都以小女年幼给回绝了,他心里盘算,太子见了漂亮的女儿,一定会动心。他要让女儿参与太子选妃,和南宫家族搏一搏。

    言素回到家的时候,儿子言阙已经和二皇子泓奕在客厅里坐着聊天了。他走进门,对二皇子躬身行礼,萧泓奕也赶忙起身还礼,然后又大大咧咧地与言阙闲扯起来。女儿言穗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交谈。

    太师看了看茶水,皱起了眉头,向内堂喊道:“乐瑶,把我的云南贡茶沏出来,今天有贵客临门。”

    话音未落,门童来报,太子殿下驾到。言素、言阙和二皇子同时迎出门,只见太子头戴金冠,身披麒麟斗篷,快步走进言府。三人向太子行礼,太子拱手还礼,他见弟弟也在,便伸出手臂搂住弟弟的肩膀,大步走进言府客厅。四个侍卫守在门外。

    言素让女儿给太子上茶,顺便把女儿介绍给太子。太子见了容貌靓丽的言穗,客气地说道:“不愧是老师家的千金,和宁嫔娘娘一样美貌,艳压金陵城。”言穗羞涩地低下头,言素假装客气地说道:

    “京城里大家闺秀数不清,能让太子称赞的几乎没有。殿下夸赞小女,让她如何承受得起呀。”

    太子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实话实说,老师不必过谦。”

    太子健谈,与言素聊起了天下大事,从旱灾到蝗虫,从北燕战事到穆王爷病故,言素不住地点头赞许。言阙和言穗静静地旁听,二皇子有些不耐烦,他借口出去方便,起身走向后堂厨房。

    一个容貌秀丽的姑娘正在厨房里烧饭。二皇子靠在门边,向里面张望,说道:“我的林妹妹,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个林妹妹叫林乐瑶,是林燮的妹妹。自从父亲亡故后,她一直与哥哥住在言府。哥哥上了太学院,后来去终南山学艺,她留在言家帮忙做家务,有空了,就和言穗一起学一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看到二皇子进来,林乐瑶拿来一个蒲团让他坐下,说道:“太子殿下来了,你不用作陪吗?”

    箫泓奕说道:“太子是你们家的客人,又不是我的客人,不用我陪。不过,我可以感觉到,今天的饭菜一定丰盛,比平日强多了。”说完,他伸长脖子,打量起已经烧好的菜。

    “这个是什么?”萧泓奕问道。

    “这个是蕨菜烧山鸡。”

    “那个呢?”

    “清蒸鲥鱼。”

    “这个呢?”

    “蜜烧大肠。”

    萧泓奕说道:“都是我没吃过的。言大人太小气了,我是言府的常客,却从来没吃过这些菜。”他一边抱怨,一边伸手去抓大肠。

    林乐瑶拍了一下二皇子的手,板着脸说道:“看你猴急的,等着大家一起吃。”说完,她转身继续烧菜。

    箫泓奕嘻嘻笑起来,说道:“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他见乐瑶没搭茬,又说道:

    “乐瑶,我听说有人上门给你提亲了,可是被太师挡回去了,有这回事吗?”

    林乐瑶边忙边说道:“你听谁说的?没这回事儿。”

    萧泓奕说道:“我听言阙说的,那还能是假的吗?你知道吗?言大人上次带着言阙去了武陵王府,见了我那个堂妹,要给言阙定亲。言阙气得冲着我发了几天的牢骚,我那个堂妹实在是太胖了。”

    林乐瑶扑哧笑出了声,说道:“我也猜到了,那几天他整天无精打采,也不理言伯伯。”

    箫泓奕接着说道:“乐瑶,言阙跟我说,他想娶你。”

    林乐瑶炒着菜,无动于衷地说道:“是吗?言伯伯可从来没有提起过。五年前,我娘来金陵看我和我哥,想早点儿给我们提亲,言伯伯答应我娘,一定在京城里给我们找好亲家,可是没提到与言家联姻。”

    萧泓奕说道:“太师当然不会让你们两家联姻了,他天天想着攀高枝呢。他想把女儿嫁给太子,再让儿子娶皇叔的女儿,这样一来,朝里就没有比言府更尊贵的皇亲了。他是不会让言阙娶你的。”

    乐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些跟我没关系,人的姻缘天注定,操心也没用。你还是出去吧,你真烦,尽打搅我。”

    箫泓奕故作没听见,继续说道:“我认为言太师太自私。你哥哥明明可以钦点御前侍卫,可偏偏被他发配到终南山去当老道,说好的要为你哥哥聘陈尚书的侄女,可是老道这个差事不能娶妻,只好拉倒了。言穗刚满十五,就往太子面前送,你都十七了,有人上门给你说亲,还被他挡了回去,真是亲疏有别呀。”

    林乐瑶转身生气地看着萧泓奕,说道:“不许说言伯伯的坏话。言伯伯对我们有养育之恩,还是我母亲的世交,我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

    箫泓奕不屑地说道:“真是为了你们好吗?一个当老道,帮他炼丹,一个当厨子,给他家做饭。为谁好,谁知道。”

    林乐瑶不耐烦地说道:“行啦行啦,你快出去吧,求求你啦,烦死人了。”说完,乐瑶从蒲团上拉起泓奕,推到厨房门外,转回身继续烧菜。

    箫泓奕倚着门框,没有走开,继续说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咱们走着瞧,你会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乐瑶一边忙碌一边回答道:“那不是正合你的意吗?我嫁不出去,你就可以常来这里蹭饭吃了。”

    箫泓奕得意地说道:“没错,要不是冲着你的饭菜香,我才懒得跑几条街到这儿来呢,还得听言太师装腔作势,多难受呀。”

    蒸笼里冒出腾腾热气,林乐瑶见萧泓奕还赖在门口,说道:“尊贵的殿下,能帮个忙吗?把糕从蒸锅捡到篮子里。”

    萧泓奕闪身走进厨房,说了声:“好嘞。”

    林乐瑶向客厅端菜,萧泓奕也端起一个菜盘走出厨房。林乐瑶劈手夺了过来,嗔怪地说道:

    “你放手,这像什么话,快给我!让太子殿下和言伯伯看到了,可怎么得了!”说完,她端着菜走向客厅。

    萧泓奕靠着门框,注视着林乐瑶匆忙来去的身影,说道:“你真是个好厨子,管做饭,管上菜,还管刷锅洗碗,活像个老妈子。言家大小姐可是什么都不做。”

    林乐瑶说道:“就你话多。言伯母病在床上,言穗还小,我当然要承担起家务。你快去上桌吃饭吧,他们就等你了。”说完,用手来推萧泓奕。

    萧泓奕笑眯眯地看着乐瑶说道:“你太勤劳,太能干,厨艺又好,言太师压根儿就不想你出嫁。不过没关系,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了,就来找我,我娶你。我是认真的,不开玩笑。”

    林乐瑶用力推了一下萧泓奕,说道:“知道了,你永远是认真的,永远不开玩笑,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了,你去吃饭吧,快去呀!”乐瑶劝走了萧泓奕,自己又返回厨房。

    晚餐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送走了两位皇子后,言素回顾了晚餐的整个过程,乐瑶做的饭菜应该是没说的,女儿的表现中规中矩,大方得体,太子对女儿十分礼貌恭敬,这是个不错的开端。接下来,就等着钦天鉴来合八字,扮演月老了。

    言素掐指一算,传旨信使回京已经一个多月了,玄真道长也该到金陵了。果然,门童跑进来通报,西城门悦来客栈的小二前来传话,有一位道长邀请太师去客栈一叙。言素精神一振,心想,今天太子接受邀请,绝非一时兴起,果然是天意。

    言素乘马车匆匆来到悦来客栈,按照小二的指引,他走进一间灯光昏暗的客房。房间里面坐着一个老道,看见太师进来,老道赶忙起身,躬身抱拳行礼,说道:“太师屈尊前来,贫道感激不尽。”

    这个老道就是终南山玄天观的玄真道长。言素上上下下打量老道,只见他中等身材,面容消瘦,稀稀落落的胡须已经灰白,身穿灰黑色道袍,头戴青紫色道冠,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言素抱拳拱手,说道:“两年不见道长,让我十分思念。道长看上去又清瘦了些,千里迢迢来到金陵,真是辛苦了。”

    玄真转身,将油灯拨亮,示意太师上坐。

    言素不客气地跷腿坐上卧榻,对玄真说道:“传旨信使早已回京,道长怎么现在才到呀?既然进了京城,为何不住到我的府上去呢?你可不要与我见外呀。”

    玄真说道:“看来我真的老了,一个人行走不便,慢了些,请太师见谅。之所以选择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店,主要还是为了安全考虑。”

    言素说道:“道长多虑了,这里是金陵城,天子脚下。今非昔比,难道还会有人对道长不利吗?”

    玄真道长说道:“不得不防呀。我观天象,有天下大乱的征兆,命相里说,我寿终于金陵。如今我再一次涉足这是非之地,可见天命果真如此呀。”

    言素说道:“道长此话差矣。你承蒙陛下召唤,入京领命,为国服务,高官厚禄,然后终老京城,寿终于金陵,这难道不是上好的结局吗?”

    玄真说道:“我没想到太师会向皇上举荐我,这里面除了为朝廷服务,恐怕还有太师的私欲吧。贫道不敢辜负太师当年的救命之恩,只是满足私欲必然会反冲正气,忤逆天机,反噬自体呀。”

    言素盼望玄真道长早日来京,当然有自己的私欲。他听老道直言,默然无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只是想顺势而为,为言家多争取一些安身立命的根基,不会为难道长,你请放宽心。”

    玄真接着说道:“皇上明旨召见,欲重设钦天监。相隔十几年,恐怕会再现当年的夺嫡之争呀。”

    言素怀疑地问道:“果真会如此吗?当今太子深受陛下宠爱,皇室和谐,其余皇子不谙世事。朝廷百官循规蹈矩,照章办事,依礼行事,这和当年的情形大不相同。不知道长为什么拿眼前与当年相比呢?”

    老道摆了摆手,故作神秘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长话短说,太师答应我三件事,我才敢留在京城。”

    言素好奇地问道:“哪三件事?”

    老道慢吞吞地说道:“第一,绝口不提任用我为钦天监。贫道来金陵只为皇家观天象、看风水,不图高官厚禄。第二,我不上朝,不与朝中官员交往,不受礼,不吃请。第三,我不能住在京城里,我已经看好了城西的一块地,在龟山上,请皇上为我修建小小道观一座,让我有地方清修。满足这三个条件,我一定尽我所能为皇家出力,同时也报答太师的恩德。”

    言素不解地问道:“陛下要重新设立钦天监一职,道长为何要推辞呢?”

    老道回答道:“太师你不是每日上朝,恐怕对百官动态了解不深。皇上明旨召见我,满朝文武尽人皆知,我猜此刻已经有不少老道的同行聚集在京城了。他们被朝中各派拉过来争钦天监职位,我劝太师不要参与其中,福少祸多,还是回避为妙呀。”

    言素知道南宫王请了五宫山的老道元虚进京,就住在丞相府里。皇后的哥哥钟裴也请了一个老道唤作出尘子的,来争钦天监一职。皇上笃信丹药,玄真善于炼丹,胜出的机会比较大,可是玄真本人不愿意出任钦天监,这是言素没想到的。

    老道接着说道:“我不愿意接钦天鉴一职的另外一个原因,太师想必也清楚。当年我师父受怀王之托,作法攻击前太子,被太子党追杀。太师当时任户部侍郎,在前往豫州途中将我救下,我从此隐姓埋名,直到前太子被废,前任钦天鉴被赐死,才敢重新在终南山立观。此时天象又有大变征兆,不能疏忽大意。贫道孤身一人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不能连累太师你呀。”

    言素想起了先皇在世时的夺嫡之争。当时的太子萧道忠,在一次狩猎时与两只老虎遭遇,被抓伤一只眼睛,然后就有人谣传先皇想改立太子。二皇子萧道功当时受封怀王,有夺嫡之意,除了争揽朝中事务争功邀宠外,还请道士作法事,诅咒打击太子。

    前太子妃是大俞的公主,大俞要力保太子。当时的钦天监来自大俞,是太子一党,他发现太子被诅咒后,便带领大俞杀手追杀作法之人,最后竟然在怀王府里将怀王一家杀害。怀王妃当时有孕在身,回娘家省亲,躲过一劫。先皇通过悬镜司查清了此案,立即废了太子,逐出京城,并且把与大俞合谋杀害怀王的人下狱的下狱,赐死的赐死,其中包括钦天监和大俞的钦差。从此大俞与大梁关系破裂。太子不甘心,他逃往大俞,借大俞之力挑起北境战火,不料竟死于流矢。

    那次夺嫡之争的结果是三皇子萧道坚被立为太子,成了当今皇上。萧道坚目睹了兄长们自相残杀,所以对党争深恶痛绝。因为钦天鉴加入了党争,从此钦天监一职被取消,多少年过去了,朝廷未再设钦天鉴一职。大梁与大俞从此结仇,边境战火不断。如今,天时不利,灾害连年,皇上又欲重设钦天监一职。当年玄真也涉足了那次夺嫡血案,他心有余悸,所以不敢争钦天监一职,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言素说道:“我理解道长的苦衷。不瞒你说,言家日渐式微,家族里没有朝廷重臣,也没有军界势力,都是我无能,不能重振言氏一族。如今,唯有与皇家联姻才是保护家族利益的最好方法。当今太子早就到了大婚年龄,可是选太子妃却成了难题,他把金陵城里的大家闺秀看了个遍,没有一个中意的。皇上皇后宠爱太子,由着他的性子来,所以太子的婚事一拖再拖。前些日子,皇后邀请京城以外的王公贵胄将适龄闺秀送进京城为太子选妃。齐州南宫太已经将妹妹送来金陵,南宫铎身为丞相,会尽其所能促使自己的侄女嫁给太子。我听说南宫太的这个妹妹是个巾帼英雄,武艺高强,来金陵前还在与北燕交战。皇后也曾经是巾帼英雄,想必会更加欣赏南宫家的姑娘,南宫家族上上下下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我们言家也想争太子妃之位,我有一女,天生丽质,虽然年纪稍小,但太子还是喜欢的。我想拜托道长,想方设法推荐小女上位,言家会对道长感激不尽。”

    玄真微笑着说道:“太师的嘱托,贫道一定尽力。可对于钦天鉴一职,恕贫道不愿争取,还望太师答应贫道的三个条件。”

    言素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答应你,待我明天禀明皇上,择日带你进宫。”

    “多谢太师。”玄真躬身道谢。

    言素想起林燮,问道:“道长,义子林燮怎么没有跟随你来金陵呢?”

    玄真回答道:“朝堂派系已然分明,我来京城,最好不要让外人看到你我交往过密。我关闭了玄天观,遣散了徒弟,只带了一个童儿到此。林燮聪明能干,孺子可教,我让他去琅琊阁学习医术,现在他应该在琅琊阁。林燮有戎马生涯,将来是栋梁之材,可供太师差遣。”

    言素再次谢过玄真,夜色渐深,二人作别。

    皇上这几日没上朝,丞相南宫铎来养居殿奏报,向梁帝推荐一位五宫山玉虚宫的元虚道长,说此人道行精深,能胜任钦天监一职。梁帝不置可否,他想先见见言素推荐的人,再做定夺。

    梁帝和言素曾经是太学院的同窗。当时言素的父亲担任礼部尚书,萧道坚是皇三子,与言素同龄。萧道坚上面有两个哥哥,江山社稷与己无关,所以他把时间都用于琴棋书画、花草虫鱼,与言府的世子言素脾气相投,交情深厚。在夺嫡之争后,萧道坚糊里糊涂地成了太子,继承了皇位,还纳了言素的堂妹为嫔,即现在的宁嫔。虽然言素在朝中没有实职,但是对梁帝的影响力却是无人能比。

    两日后,言素带着玄真到养居殿面见皇上。他将玄真道长交给侍卫,自己先进殿参见皇上,行礼请安后,知趣地退下,由皇上单独与玄真交谈。

    侍卫对老道搜了身,收去了老道手中的拂尘,在言素离开后,侍卫将老道带到了梁帝面前。

    玄真先行叩拜大礼,自报家门。原来玄真也姓萧,祖籍梁洲,和梁帝是同宗同乡。梁帝惊喜有加,向老道打听起梁州的近况,两个人聊了许久。梁州贫寒,地处西境,离金陵遥远,早就没有皇亲国戚留守,而且城池日渐破败,人口凋零,梁帝深感内疚。

    话锋一转,梁帝切入正题,说道:“言太师向朕推荐道长,说道长神算,精于观天象、卜凶吉。大梁自前年开始,诸事不顺,连年遭灾,请问道长有何见教?”

    玄真略微清了清嗓子,说道:“天主地,地主人,人间万物应该按天理行事,这就是道家所说的道。比如春天播种,秋天才能收获,如果有人想秋天播种,春天收获,这绝无可能,因为违反了天理。大梁自前年起,国运有亏,想必在大梁境内有不合天理的事情发生,因此惹怒了上天,降下灾祸,以示惩戒。”

    梁帝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朕实在不知大梁境内有什么不合天理的事情。近些年朝政平顺,虽然受灾,但是朕举全国之力尽量减少天灾对百姓的伤害。难道百姓中有人忤逆天理不成?”

    玄真说道:“百姓布衣,行事粗鄙,够不上违背天理。皇上乃真龙天子,承接上天与民间,皇家的一言一行,关乎民生,关乎天理。”

    梁帝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你是说朕有行为不妥之处?”

    玄真说道:“吾皇乃英明之主,可是皇后、皇子、妃嫔以及皇亲国戚的行为亦可能影响国运呀。”

    梁帝继续问道:“那么怎样才能知道哪里德行有亏,以至于天降灾害呢?”

    玄真说道:“恕贫道斗胆问一句,除了天灾战乱之外,皇上近期有没有别的烦心事?”

    梁帝想了一想,说道:“近来朕的身体有痒,精神不济,食欲消退,以至于不能上朝理政,让朕忧心。太子年龄大了,可是婚事未定,让朕操心宁嫔母子长期生病,太医院无能为力,让朕烦心。”

    玄真问道:“太子年龄几何?”

    梁帝说道:“到今年中秋,太子就满二十了。满朝文武都为他说亲,可是这孩子谁都看不上,朕也不想逼他和不喜欢的人婚配,所以就耽搁了。”

    玄真说道:“太子就是未来的天子,太子作为储君,一言一行关乎国运,仅次于皇上。恕贫道直言,太子应该尽早完婚,顺天理,可兴国运。”

    梁帝深深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宁嫔母子久病不愈,又该如何呢?”

    玄真说道:“那恐怕是有不合天理的事务妨碍了皇家贵体,需要实地考察,才能具体定夺。”

    梁帝又说道:“朕近来身体有痒,困倦,乏力,食欲减退,有时还咳嗽。可是朕衣食住行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太医院也看不出朕得了什么病,这又是为什么呢?”

    玄真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梁帝说的症状,正是服食丹药后的症状,于是谨慎地回答道:“皇上最近有没有特殊的入口之物?”

    梁帝从来不对外人提及服食丹药的事情,他听到老道问起,清了一下嗓子,不情愿地说道:“朕服食过长寿丹,难道与这有什么关系吗?”

    玄真站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正的长生不老丹,是采集天地精华而炼成,只有真命天子才有容量服食。但大梁遭灾,物产稀薄,实在不易继续采集天地精华。恕臣直言,在天灾消去之前不宜再服食丹药。”说完,一揖到地。

    梁帝听了,觉着老道说得有道理。他叫来高湛,扶他起身,传来步辇,他要与老道一起去后宫宁嫔的住处看看。

    走到宁嫔居住的芦宁宫门口,老道停住脚步,他仔细观察,只见有一条溪流穿过后宫,那是城里尚清河的支流。溪流水质清澈,给后宫增添了不少景致和清凉。水里面有小鱼游动,有蜗牛和田螺趴在长满青苔的鹅卵石上。

    走进芦宁宫,玄真发现小溪横穿芦宁宫,从大门到正厅要跨过一座小桥。看到陛下到来,有宫女跑出来迎接,也有宫女跑进宫里报信。

    宁嫔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到门口迎接圣驾。梁帝让她不必行礼,然后领着老道走进正厅,来到内室。只见三皇子泓帛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叫了声父皇。梁帝看到儿子面黄肌瘦,腹部隆起,不禁眼圈发红,十分心痛。皇子当中,泓帛长得最像梁帝,是梁帝最喜欢的皇子。

    玄真打量了一下三皇子,转身离开,回到正厅。他又端详了一下宁嫔,然后对宁嫔和梁帝说道:“皇家贵体与溪水中的鱼虾共处一宫,不是不可,但要有讲究。相处不当,就会被水中生灵抢夺精气,损伤身体,长此以往,恐怕还会伤及生命。贫道可以做法,压制水中精灵,使贵体得以休养康复。”

    梁帝听了,果断说道:“如果是这条溪水在祸害后宫,朕这就派人把它填了,永绝后患。”

    玄真摆手说道:“陛下不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应按天理共存,不能随意更改。只需作法告诫水中的精灵,不要越界,就行了。”

    梁帝问道:“道长何时能在芦宁宫作法事?”

    玄真回答道:“明日就行,请宫里准备清水,火烛和纸笔。”

    梁帝说道:“明日午时,朕派人接你入宫。言太师曾向我转述了你的一些要求,朕答应你,不勉强你任钦天监一职。如果道长能治好宁嫔母子的病,朕就为你修建新的道观,而且要修成金陵最好的,并且每月都有香火钱交由道长供奉神灵。”玄真跪下磕头谢恩。

    翌日,玄真带上作法道具,由侍卫带领,从后门进入皇城后宫,径直来到芦宁宫。梁帝午饭后,正在芦宁宫午休,见玄真来到,吩咐开始作法。

    玄真指使宫女在庭院里摆放一张桌子,铺上黄布,放上香炉,点燃一炷香。然后他要来纸笔,画符焚毁,将灰烬撒入溪水。接着,他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葫芦,交给掌事宫女,葫芦里面是符水。他嘱咐三皇子和宁嫔每天各饮一盅符水。玄真又画了几张符,吩咐每天烧一个,将灰烬撒入溪水中。最后,他从乾坤袋里摸出一颗丹药,用水研碎,走进三皇子和宁嫔的卧房,将丹水均匀地洒在卧榻下面。

    一切安排完毕后,玄真双手合十,面朝苍天,口中念念有词。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作法圆满结束。在离开时,玄真吩咐太医每天向他通报宁嫔和三皇子的身体状况。

    第二天,太医传来消息,三皇子喝了符水后,从肚子里拉出来一堆虫子,把宫里的人吓了一大跳。接下来,三皇子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宁嫔的身体也有了恢复,梁帝大悦。

    玄真心里清楚,符水是雄黄配制的,有驱虫功效。三皇子面黄肌瘦,腹部隆起,是肚子里生了寄生虫的缘故。芦宁宫被溪水环绕,四季潮湿,易生霉菌,因此造成咳疾。他把雌黄化在水里,洒在卧榻下面,消除霉菌,使宁嫔咳疾渐愈。

    宁嫔母子逐渐康复,梁帝大喜,吩咐高湛召夏庚觐见。

    夏庚是悬镜司的首尊。悬镜司的前身是开国梁帝的卫队,兼有督察军务的职责,只为梁帝一人服务。大梁建立之后,朝廷设立了禁军,守卫皇城。梁帝的卫队便改组成立了悬镜司,承担起督察一职,专门为皇上监督军务,调查朝廷官员。悬镜司的第一任首尊是开国梁帝的侍卫队长。悬镜司还专门收养大梁战殁者的遗孤。这些孤儿从小在悬镜司长大,长大后由首尊或者由梁帝亲自安排前程,因此他们对梁帝无比忠心,是悬镜司的主要力量。

    夏庚走进养居殿,礼毕后请梁帝指示,梁帝说道:

    “夏卿,朕叫你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做。我新聘了一位来自终南山的道士,住在城西的悦来客栈,我答应了他,要为他在城西龟山上修建一座道观。我不想让朝堂官员知道这件事,所以这件事就由你来办。同时你还要保护道士的安全。”

    夏庚答道:“臣明白,臣让徒弟夏江专门负责这件事,请陛下放心。”

    梁帝接着说道:“朕明旨宣道士进京,没成想,这几日京城里出现了许多道士,都来争钦天监之位。你要留心,有情况一定要及时来养居殿奏告。”

    夏庚说道:“臣遵旨,如果陛下没有其他的事情,臣先告退。”说完,他拱手鞠躬,退出养居殿。

    当天,一个青衣皂袍的精壮青年走进悦来客栈找玄真,自我介绍是悬镜司掌镜使夏江,前来与玄真商议建造道观的事情。夏江是大梁战殁军人的后代,自幼在悬镜司长大,他武功高强,处事谨慎,心思缜密,不苟言笑,深受首尊夏庚的器重。玄真把道观的建筑草图交给夏江,叮嘱夏江在建造道观时,尽量不要损坏周围的树木。

    第十一回▁选妃

    梁帝在见过了玄真之后,又召见了南宫铎引荐的道士元虚和皇后推荐的道士出尘子,两个老道也都说太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否则会灾害连连。可是为太子妃过程并不顺利,一波三折。太后坚持让自己身边的许姑娘嫁给太子,梁帝则偏爱言素的女儿作太子妃,南宫家族和武陵王推荐了南宫王的妹妹南宫慈。

    太后身边的许姑娘是太后的本家侄孙女,与太子同岁。许姑娘自小跟着太后在宫里长大,一直在宫里伺候太后,俨然就像是福寿宫里的掌事宫女。许姑娘名叫许漪涟,是太后给起的名字,祖父是大梁的开国功臣,统帅左路军,战功累累,被封为许国公。太后就来自许氏家族。可惜的是,许氏家族人丁凋落,在一场瘟疫之后,就此绝后,只留下一个女婴。太后把女婴从梁洲接到京城,收养在自己的宫里,长大成人。太后一直要求太子娶许漪涟,作为正室或侧室都行,可是太子不愿意,梁帝和皇后宠爱太子,由着太子的性子。

    梁帝准备安排一次家宴,让言素带着女儿参加,他想让太子见见言家女儿。他听说言素的女儿天生丽质,艳冠金陵,虽然年纪尚幼,想必太子会中意。谁知太子轻描淡写地回绝了家宴,理由是他已经见过言太师的女儿了,他不喜欢言家小姐矫揉造作的样子。皇后一直对言氏一族看低一眼,劝皇上不要把言家姑娘硬塞给太子,梁帝只好作罢。接着,梁帝又准备了另外一场家宴,邀请弟弟武陵王夫妇和南宫慈赴宴,谁知家宴那天太子不辞而别,带着东宫的随从和侍卫离开了京城,去了城东孤山羽林营。那里将要举办一年一度的武选大赛。

    武陵王夫妇带着南宫王的妹妹南宫慈进了宫,在承乾殿拜见皇兄。梁帝因为太子不辞而别,缺席家宴,非常尴尬。皇后也不善言辞,只能安排一些歌舞助兴。武陵王夫妇很知趣,借口希望见见太后,缓和尴尬的气氛。梁帝马上吩咐高湛去请太后参加家宴。太后接到儿子的临时邀请,心中不悦。她本来就因为太子拒绝许姑娘而生气,干脆把泓奕、溱潆和许漪涟一同带到了乘乾殿。

    南宫慈端坐在武陵王夫妇身后,一身公主打扮,只见她浓眉凤眼,鼻若悬胆,颌骨宽厚,一张方正的大嘴,唇上涂了些口红,看上去有些滑稽。南宫慈自打进宫后就一言不发,双目低垂,面无表情。

    萧泓奕坐在太后身后,左边是妹妹溱潆和沄汐,右边是许漪涟。他早就注意到了对面的南宫慈,心里想,皇叔和南宫王一定是糊涂透顶了,这长相男不男女不女的姑娘,大哥怎么会看得上?

    南宫慈向皇上和皇后请安,行叩拜礼,没有只言片语。梁帝以为南宫姑娘害羞,丝毫没有在意。太后进了乘乾殿,武陵王夫妇赶忙上前行礼问安,然后示意身后的南宫慈也行礼问安,南宫慈照办,但仍然一言不发。武陵王妃不高兴了,低声对南宫慈说道:“二丫头,你说话呀?哑巴了?”

    南宫慈又行了一遍礼,说道:“晚辈南宫慈拜见太后,祝太后金安、吉祥如意。”行完礼,她返回到武陵王妃身后坐下。

    梁帝吩咐撤下舞乐,家宴开始。在嘈杂声中,萧泓奕与许漪涟悄悄私语,随后扑哧笑出声来,许姑娘顿时绯红了脸。

    众人把目光投向二人,梁帝不悦,问道:“泓奕,你笑什么?”

    二皇子收起笑容,回答道:“回父皇,因为大哥不在,所以发笑。”

    梁帝生气地说道:“胡说八道,太子奉旨去孤山羽林营安排今年武选的事,有什么可笑的?漪涟,你说。”

    许姑娘依然一脸绯红,低头说道:“刚才听南宫姑娘说话铿锵粗犷,与众不同,所以私语。请皇上原谅,请叔叔婶婶和南宫姑娘原谅。”说完,俯身行礼。

    武陵王夫妇没说话,他们知道许姑娘是开国功臣的后代,又是太后的娘家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好轻言。梁帝冷眼盯着二儿子,萧泓奕赶忙站起身向南宫慈拱手作揖,说道:“早就听闻南宫姑娘英武,十分钦佩,不敢不敬。”

    武陵王赶紧出来打圆场,皇上皇后与武陵王夫妇推杯换盏。萧泓奕看了看许姑娘,只见她仍然低着头,于是又把目光投向南宫慈。南宫慈的目光与萧泓奕的目光相遇,冷漠如冰,犀利如剑,让萧泓奕不禁打了个冷战。箫溱潆和箫沄汐姐妹看似规规矩矩地吃饭,可是她们的眼睛不停地流转,时不时地瞟南宫慈几眼,她们从没见过这种长相的大家闺秀,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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