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云涌
秋初，天气已然转凉，秋风吹黄了霍恩斯家院子里的梧桐，让它原本繁密的树盖稀疏了不少。
叶子都随风飘落，在庭院里铺了一地，不少叶子都已经干枯了，一脚踩上去，便咔嗞作响。地上虽已积攒了不少叶子，但叶琳娜并没有把它们扫在一起烧掉，她喜欢这种样子。
每当午后太阳的光泽从天空中流下时，这落叶的地毯便能镀上金辉，让整个院子变得轻柔、温婉。立在中央的大梧桐显得那样的飘扬，那样的温软，庄严而无暇，却又含泪而暗淡。
若是在平日里，叶琳娜总喜欢赤着脚在上面走一会儿虽然会有些石子硌脚，但枯叶破碎漾起的咔滋声与足下传来的些许疼痛，都让她感觉自己沐浴在大地的微笑之中。然而现在，她只能将这小小的快乐延后了。
有两个活泼的身形打破了庭院里的静谧，“看招！柴斯特！”话音未落，伊恩便双手握住木剑，自上而下的挥出，势如破竹。柴斯特慌忙招架，但伊恩的力气很大，震得柴斯特持剑的手直发麻。伊恩没有放弃继续进攻的机会，一鼓作气，接连挥出数招，径直将柴斯特的木剑击落。
“哈哈，你认输吧！”
“哦？我可不怎么认为呀！”柴斯特略微后撤，避开伊恩的锋芒，随后踢起后脚，落叶混着沙土飞扬起来。
“呜哇！”伊恩显然没有料到这招，慌忙遮住了脸。
柴斯特见此机会，直接扑向了伊恩，用全身的力量压倒了他，随后侧滚拾起来刚刚被击落的木剑，指向在地上四仰八叉的伊恩，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现在，是你输了！伊恩！”柴斯特用木剑指着伊恩，脸上露出了得胜者的骄傲。
“你偷袭！太卑鄙了！这不是一个骑士应该做的事！”伊恩擦着脸上的尘土，显然有些不服气。
“但我不是骑士啊。父亲教导我——只要能打败对手，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因为真正的敌人可不会讲道理。”
“哼！”伊恩发出不满的声音，“再比一次！这次我一定不会中了你的小伎俩了！”
“好啊，那就再来一场，希望你这次长教训了。”柴斯特转过身，准备与伊恩拉开距离。不料，伊恩竟然从背后偷袭，把他一招打倒在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次可是我的胜利！”看着柴斯特一脸的惊讶，伊恩把木剑扛在肩上，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是个光明磊落的骑士吗！”
“哈哈，这可是你教我的！我可是个好学的优秀骑士。”
“你这个坏蛋！”柴斯特一下子跳了起来，伊恩扔下剑，大笑着转身跑开了。两个孩子在庭院里又开始闹腾，落叶飞的到处都是，甚至有几片沾到了先前晾晒的衣服上。
孩子们从露台旁跑过，几片碎叶落在了露台上。两位夫人正坐在露台上吃着下午茶。叶琳娜时而抬头，时而低头，在她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叶琳娜，你在写什么呢？”玛莉问道。
“没什么。”叶琳娜合上了本子，把笔斜放在封面上，“不过是些没啥用的小诗罢了。”
“给我念念呗。”玛莉把视线从孩子们的身上移开，撑着脸，看向了叶琳娜，“你的诗，嗯……就像是清晨的静海上漾起的微波一样美。”
“快别夸我了，玛莉。”叶琳娜似乎有些害羞，匆忙摆手否定着。
“我没有在夸你，我说真的。”玛莉转过身，把下巴搭在了交叉的手指上，“我不过是在讲述事实。你就念念嘛。”
“那好吧。”玛莉把笔插进了桌子上的墨水瓶里，翻开刚刚写的那页，“我刚才随便写了几句，你可不要笑哦。”
“我怎么会嘲笑你呢，亲爱的。”玛莉看着叶琳娜认真地说道。
“咳嗯，咳嗯。”叶琳娜清了清嗓子，玛莉见状，马上侧过头将耳朵对着她。
“午后太阳的光泽从天上泄下，在阴影的岛屿上，是谁在嬉闹？”伊恩同柴斯特打闹着，从她们的视野里跑走了。
“两个小小的漂泊者，可是你们在我的本子上留下了足印？而你们又飞去到哪里去了？”
叶琳娜念完了，再次抬头看向玛莉，玛莉似乎是理解了诗中的含义，一抹夹杂着无奈与欣慰的笑容自她的脸颊轻柔地绽开。
“讨厌，你果然还是笑了。”叶琳娜故意打趣着，“以后我可不念给你听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玛莉想连忙想止住，却笑的更厉害了，“我……我又没在嘲笑你！原谅我吧，可千万别不再给我念了。”玛莉突然拽住叶琳娜的袖子上下摇晃着，活像个耍赖的小姑娘。
“可你看，你现在还在笑呢！”叶琳娜端起茶杯，想用喝茶来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
两人安静了下来，就这么注视着这个秋意盎然的庭院。
片刻，珂赛特从屋中出来，“二位尊敬的夫人，我现在要去买晚饭的食材，请问二位有什么嘱咐吗？”
“你看着买吧，对了，你把那两个小家伙叫上吧，好让他们给你提篮子。”叶琳娜说道。
“顺便告诉我家梅里，叫她帮忙把叶琳娜夫人晾着的衣服收了。”玛莉补充。
“好的，夫人，我会的。”珂赛特说完，行了个礼，便走开了。
“她可真是个好孩子啊。”玛莉看着珂赛特的背影感慨，“我家的梅里要是和她一样稳重就好了啊。”
“是啊，她做事很认真。而且学东西很快。”叶琳娜得意地说，“来我这还没几天就认了不少字，文章也背得很流畅。”
“你真是找了个好孩子啊。对了，我想让柴斯特也来你这里接受点文化熏陶，可以吗？”
“当然啦。”
……
哈鲁双手交叉抱着手臂，手指有规律地打着自己的胳膊，一下、一下、两下、一下，显然他有些不耐烦了。
“在这条街上的、买水果的、叫索拉的女孩？”商贩挠了挠下巴。
“对对对，您有听说过她吗？”哈鲁的语气很是急切。
“没听说过。”商贩摇了摇头，“这街上有不少卖水果的，你只告诉我个名字，我哪里知道是哪个？”
“女孩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自己营生，父母已经过世了。嗯，她很喜欢朝颜，就是那种经常能见到的，紫色的小喇叭一样的花。”哈鲁连忙补充着，“您知道是谁了吗？”
“你是她的什么人啊？”
“我是他哥哥，我们很多年没见了。最近我才打听到她在这条街上买水果。”
“哦哦——，”商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话锋一转，“说不定这街上没有你要找的人啊，你可得让我好好想想啊。”
哈鲁掏出了一个小钱袋，硬塞到了商贩手里，“您家卖的苹果看起来真好吃，这些钱应该够买了一个了吧。”
“嘿嘿嘿，”商贩掂了掂钱袋，立马谄媚道：“哎呀，小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何止一个苹果，这些苹果全都……”
“还请您说正事。”哈鲁显然不想听那些陈词滥调，直接打断了。
“哎，好嘞好嘞。小爷您说的确实很像在这街口卖水果的那个姑娘，只不过人家叫‘珂赛特·查普曼’，她虽然父母走的早，但她没有哥哥。她是前一阵子才搬来这边的，我倒是经常见她在头上插一朵那个什么花来着。”
“现在她人在哪里？”
“她已经不卖水果了，好像是去了霍恩斯家当女仆了。”
“霍恩斯家？”
“对、对。就是去了骑士团的那个副团长杰拉家里，托杰拉大人的福，街上太平了不少。杰拉大人心肠热的很，看那女孩独身一人，对她特别照顾呢。”
“那她是怎么搭上门路的？”
“那天，霍恩斯家的夫人——就是叶琳娜夫人，她可真是个好人啊，经常照顾我们的生意。那天她带着儿子来街上买东西，珂赛特她送给了夫人她好些水果，希望能跟着她学点文化。”商贩稍微皱了皱眉头，“切，真不知道她学那玩意干嘛，识几个字能有啥用，我大字不识几个，不照样……”
“拜托，少说废话。”
“好的，小爷。”商贩陪笑，接着说道，“后来呢，夫人就同意了教她认字了。第二天一早，珂赛特就去了。嘿！她那天穿的可漂亮了，那小蛮腰简直勾走了我的魂儿！我刚好起来收拾商铺，她还跟我打了个招呼。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我问她是不是事情吹了。结果她说是来和我们告别的，说以后就去霍恩斯家当女仆了。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小爷。”
“那，霍恩斯家怎么走？”
“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南走，见到‘蜜儿’裁缝铺左转，往前走到‘老汉克’酒馆，旁边有个小巷，穿过去就能到一条大街，那个院子里有大梧桐的就是他们家了。”
“只有他家有梧桐树吗？”
“不不不，他们家的树尤其的大，您一眼就能认出来。”
“您忙吧。对了，给我个苹果。”
“好嘞，小爷您慢走啊。”
哈鲁拿起苹果，低着头离开了，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烦闷仿佛丛生的荆棘将他的思绪捆住，一层又一层，越勒越紧——
索拉？珂赛特？
珂赛特？索拉？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改叫珂赛特·查普曼？为什么说自己就孤身一人？你觉得你的过去让自己蒙羞吗？还是你觉得哥哥已经不值得你记住了？
你以为你花枝招展的进了贵族老爷的府邸就能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你以为从游女变成贵族老爷的情妇就脸上有光？你以为坐上有钱大老爷的大腿就能换来爱情？还是说，你已经沉溺于那荼蘼的欲望中无法自拔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了迷惑了你的心智？笑话，你只不过又做起了曾经的勾当！
杰拉？我还记得您呢，勇敢英明的骑士大人。若不是您，我或许只用挨一顿打，忍一忍就过去了。我还记得你在人群中高喊名字的样子，骄傲、荣耀、正义、公平都成了您这朵鲜花的陪衬，你把钱塞在我的手里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你虚伪的荣誉。我为什么要拿你的钱？你当初为什么要拯救一只你们这些大人们都看不起的老鼠？你害得我与妹妹分离，也是你害得我只因为一块面包就进了监狱，度过无数生不如死的日子！
马上就要到了，前面就到您的宅邸了吧。我要进去找索拉吗？我真希望那个虚伪的珂赛特不是可爱的索拉，但我知道这不可能。我要进去感谢骑士老爷的大恩大德吗？不，我恨不得撕碎他。如果索拉在那里，那我就先杀了索拉，哦不，我现在应该叫她一声珂赛特小姐……
“珂赛特姐姐，我们要去买些什么？”一个孩童的声音打断了哈鲁的四处蔓生的思绪。
两个小崽子？他们要去做什么？啊哈！我亲爱的妹妹，他们正叫你珂赛特呢。听听他们叫了你什么？珂赛特！
“我们去买晚饭的食材，走吧。”珂赛特牵起了两个孩子的手。
哈鲁急忙隐起身形，看着他们逐渐远离了宅邸，他在后面慢慢地接近三人，找寻着下手的时机。她们拐进了巷子，哈鲁把手伸向了怀中，握紧了匕首。
四下无人，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我，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一朵朝颜，淡淡的紫色。我要……杀掉她？
他们快要走出巷子了，光线有些刺眼，我该下手了。
“索拉！”哈鲁抓住了珂赛特的手腕，他看到对方瞪大了眼睛，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她听见有人叫出了自己曾经的名字？
哈鲁突然愣在了原地，他似乎是出于本能，迅速将匕首藏起。
我真的要杀她吗？让鲜血染红这朵清秀的朝颜？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你想对珂赛特姐姐做什么！”
两名孩童挡在了哈鲁和自己的妹妹之间。
“啊，啊，不，没什么。”哈鲁结巴地回答道“对不起，我……我好像认错人了。”他松开了珂赛特的手腕。
“我看您很面熟，请问我们之前见过吗？”珂赛特问道。
“啊，不。啊，我……我不知道。”
“您的状态好像不太好，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啊！对了！是珂赛特吧？我是之前邻铺老板的表弟。”
“先生，您是平达科大叔的表弟？”
“对……对的。他好久没听到您的消息了，想让我来看看您，还让我给您带了个苹果。”哈鲁从怀中掏出了之前买的苹果，“那好了，我先走了。”哈鲁正欲转身离去。
“请等一下！”
“嗯？”哈鲁的手被拉住，见珂赛特正紧紧地盯着他。
珂赛特将哈鲁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庞上，她的眼睛湿润了起来，似乎有几颗泪滴流了下来。哈鲁为她轻轻抹去了眼泪，顺势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再见。”珂赛特说道。
“永别了，亲爱的索拉。”
哈鲁走远了。
“真是个怪人呢。”伊恩对着哈鲁的背影嘀咕道。
“珂赛特姐姐，你认识他吗？”柴斯特也对来者的身份表示好奇。
“不，我……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摸自己的脸？”伊恩看起来有点生气，“我不想让别人摸你的脸。”
“嗯……每个人都有小小的秘密。”珂赛特冲着他们微笑着，“好啦，好啦。我背着夫人给你们买两块小蛋糕，让我们把这件事忘了，好吗？”
……
鱼贩子的商铺前，两个拿着鱼竿的男人，正挑选着鱼。
“这条怎么样？”杰拉指着一条石斑鱼问道。
“嗯，不错，就拿这条吧。”罗克回应道。
“还得整几条别的。”
“那整两条鲈鱼吧。”
“好，差不多够了。”杰拉指了指这几条鱼，喊道：“老板，就这些吧。”说着把鱼钩递了过去，“千万别杀，帮我把鱼钩挂它们嘴上。“
“好嘞。”老板说完便忙活去了。
“嗯，总不能只带钓上来的那几条小鱼苗回去吧，那俩人不得笑话死我们！”罗克说道，“我记得上次只钓回去了两条竹荚鱼，玛莉那家伙整整拿那事笑话了我一周啊。”
“你这还不如空着手回去呢。”
“爸爸！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去钓鱼了吗？”他们身后传来了儿子的声音。
“啊，这个嘛……我们钓的实在是太多了……”杰拉连忙冲着罗克使眼色。
“是啊、是啊！我们钓的太多了，来这里卖一点。”罗克立即反应过来，接上了话。
“等等！你们竟然偷吃蛋糕！”杰拉质问道。
“拜托！爸爸，不要和妈妈说。”伊恩说道。
“不然，我要把你们来买鱼的事告诉妈妈。爸爸，你的演技太差劲了。”柴斯特立即补充道。
“好。我不说，你不说，谁也不准说，珂赛特也不许说哦。”罗克冲着珂赛特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拉勾！”
……
哈鲁回到了据点，依然是自己的老朋友德尔为他开门。
“哈鲁，你回来了。”德尔说道，“妹妹过的怎么样？”
“她？她现在很好，但我以后不会再去见她了。”
德尔拍了拍哈鲁的肩膀，“就该这样。首领在书房等你，说是想让你去见个线人，听说和新找的‘钱包’有关系。”
“我知道了。谢谢你，德尔。”说罢，哈鲁走上了楼，手还在口袋里还在不停摸着路上捡来的几朵朝颜。
叶子都随风飘落，在庭院里铺了一地，不少叶子都已经干枯了，一脚踩上去，便咔嗞作响。地上虽已积攒了不少叶子，但叶琳娜并没有把它们扫在一起烧掉，她喜欢这种样子。
每当午后太阳的光泽从天空中流下时，这落叶的地毯便能镀上金辉，让整个院子变得轻柔、温婉。立在中央的大梧桐显得那样的飘扬，那样的温软，庄严而无暇，却又含泪而暗淡。
若是在平日里，叶琳娜总喜欢赤着脚在上面走一会儿虽然会有些石子硌脚，但枯叶破碎漾起的咔滋声与足下传来的些许疼痛，都让她感觉自己沐浴在大地的微笑之中。然而现在，她只能将这小小的快乐延后了。
有两个活泼的身形打破了庭院里的静谧，“看招！柴斯特！”话音未落，伊恩便双手握住木剑，自上而下的挥出，势如破竹。柴斯特慌忙招架，但伊恩的力气很大，震得柴斯特持剑的手直发麻。伊恩没有放弃继续进攻的机会，一鼓作气，接连挥出数招，径直将柴斯特的木剑击落。
“哈哈，你认输吧！”
“哦？我可不怎么认为呀！”柴斯特略微后撤，避开伊恩的锋芒，随后踢起后脚，落叶混着沙土飞扬起来。
“呜哇！”伊恩显然没有料到这招，慌忙遮住了脸。
柴斯特见此机会，直接扑向了伊恩，用全身的力量压倒了他，随后侧滚拾起来刚刚被击落的木剑，指向在地上四仰八叉的伊恩，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现在，是你输了！伊恩！”柴斯特用木剑指着伊恩，脸上露出了得胜者的骄傲。
“你偷袭！太卑鄙了！这不是一个骑士应该做的事！”伊恩擦着脸上的尘土，显然有些不服气。
“但我不是骑士啊。父亲教导我——只要能打败对手，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因为真正的敌人可不会讲道理。”
“哼！”伊恩发出不满的声音，“再比一次！这次我一定不会中了你的小伎俩了！”
“好啊，那就再来一场，希望你这次长教训了。”柴斯特转过身，准备与伊恩拉开距离。不料，伊恩竟然从背后偷袭，把他一招打倒在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次可是我的胜利！”看着柴斯特一脸的惊讶，伊恩把木剑扛在肩上，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是个光明磊落的骑士吗！”
“哈哈，这可是你教我的！我可是个好学的优秀骑士。”
“你这个坏蛋！”柴斯特一下子跳了起来，伊恩扔下剑，大笑着转身跑开了。两个孩子在庭院里又开始闹腾，落叶飞的到处都是，甚至有几片沾到了先前晾晒的衣服上。
孩子们从露台旁跑过，几片碎叶落在了露台上。两位夫人正坐在露台上吃着下午茶。叶琳娜时而抬头，时而低头，在她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叶琳娜，你在写什么呢？”玛莉问道。
“没什么。”叶琳娜合上了本子，把笔斜放在封面上，“不过是些没啥用的小诗罢了。”
“给我念念呗。”玛莉把视线从孩子们的身上移开，撑着脸，看向了叶琳娜，“你的诗，嗯……就像是清晨的静海上漾起的微波一样美。”
“快别夸我了，玛莉。”叶琳娜似乎有些害羞，匆忙摆手否定着。
“我没有在夸你，我说真的。”玛莉转过身，把下巴搭在了交叉的手指上，“我不过是在讲述事实。你就念念嘛。”
“那好吧。”玛莉把笔插进了桌子上的墨水瓶里，翻开刚刚写的那页，“我刚才随便写了几句，你可不要笑哦。”
“我怎么会嘲笑你呢，亲爱的。”玛莉看着叶琳娜认真地说道。
“咳嗯，咳嗯。”叶琳娜清了清嗓子，玛莉见状，马上侧过头将耳朵对着她。
“午后太阳的光泽从天上泄下，在阴影的岛屿上，是谁在嬉闹？”伊恩同柴斯特打闹着，从她们的视野里跑走了。
“两个小小的漂泊者，可是你们在我的本子上留下了足印？而你们又飞去到哪里去了？”
叶琳娜念完了，再次抬头看向玛莉，玛莉似乎是理解了诗中的含义，一抹夹杂着无奈与欣慰的笑容自她的脸颊轻柔地绽开。
“讨厌，你果然还是笑了。”叶琳娜故意打趣着，“以后我可不念给你听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玛莉想连忙想止住，却笑的更厉害了，“我……我又没在嘲笑你！原谅我吧，可千万别不再给我念了。”玛莉突然拽住叶琳娜的袖子上下摇晃着，活像个耍赖的小姑娘。
“可你看，你现在还在笑呢！”叶琳娜端起茶杯，想用喝茶来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
两人安静了下来，就这么注视着这个秋意盎然的庭院。
片刻，珂赛特从屋中出来，“二位尊敬的夫人，我现在要去买晚饭的食材，请问二位有什么嘱咐吗？”
“你看着买吧，对了，你把那两个小家伙叫上吧，好让他们给你提篮子。”叶琳娜说道。
“顺便告诉我家梅里，叫她帮忙把叶琳娜夫人晾着的衣服收了。”玛莉补充。
“好的，夫人，我会的。”珂赛特说完，行了个礼，便走开了。
“她可真是个好孩子啊。”玛莉看着珂赛特的背影感慨，“我家的梅里要是和她一样稳重就好了啊。”
“是啊，她做事很认真。而且学东西很快。”叶琳娜得意地说，“来我这还没几天就认了不少字，文章也背得很流畅。”
“你真是找了个好孩子啊。对了，我想让柴斯特也来你这里接受点文化熏陶，可以吗？”
“当然啦。”
……
哈鲁双手交叉抱着手臂，手指有规律地打着自己的胳膊，一下、一下、两下、一下，显然他有些不耐烦了。
“在这条街上的、买水果的、叫索拉的女孩？”商贩挠了挠下巴。
“对对对，您有听说过她吗？”哈鲁的语气很是急切。
“没听说过。”商贩摇了摇头，“这街上有不少卖水果的，你只告诉我个名字，我哪里知道是哪个？”
“女孩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自己营生，父母已经过世了。嗯，她很喜欢朝颜，就是那种经常能见到的，紫色的小喇叭一样的花。”哈鲁连忙补充着，“您知道是谁了吗？”
“你是她的什么人啊？”
“我是他哥哥，我们很多年没见了。最近我才打听到她在这条街上买水果。”
“哦哦——，”商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话锋一转，“说不定这街上没有你要找的人啊，你可得让我好好想想啊。”
哈鲁掏出了一个小钱袋，硬塞到了商贩手里，“您家卖的苹果看起来真好吃，这些钱应该够买了一个了吧。”
“嘿嘿嘿，”商贩掂了掂钱袋，立马谄媚道：“哎呀，小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何止一个苹果，这些苹果全都……”
“还请您说正事。”哈鲁显然不想听那些陈词滥调，直接打断了。
“哎，好嘞好嘞。小爷您说的确实很像在这街口卖水果的那个姑娘，只不过人家叫‘珂赛特·查普曼’，她虽然父母走的早，但她没有哥哥。她是前一阵子才搬来这边的，我倒是经常见她在头上插一朵那个什么花来着。”
“现在她人在哪里？”
“她已经不卖水果了，好像是去了霍恩斯家当女仆了。”
“霍恩斯家？”
“对、对。就是去了骑士团的那个副团长杰拉家里，托杰拉大人的福，街上太平了不少。杰拉大人心肠热的很，看那女孩独身一人，对她特别照顾呢。”
“那她是怎么搭上门路的？”
“那天，霍恩斯家的夫人——就是叶琳娜夫人，她可真是个好人啊，经常照顾我们的生意。那天她带着儿子来街上买东西，珂赛特她送给了夫人她好些水果，希望能跟着她学点文化。”商贩稍微皱了皱眉头，“切，真不知道她学那玩意干嘛，识几个字能有啥用，我大字不识几个，不照样……”
“拜托，少说废话。”
“好的，小爷。”商贩陪笑，接着说道，“后来呢，夫人就同意了教她认字了。第二天一早，珂赛特就去了。嘿！她那天穿的可漂亮了，那小蛮腰简直勾走了我的魂儿！我刚好起来收拾商铺，她还跟我打了个招呼。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我问她是不是事情吹了。结果她说是来和我们告别的，说以后就去霍恩斯家当女仆了。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小爷。”
“那，霍恩斯家怎么走？”
“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南走，见到‘蜜儿’裁缝铺左转，往前走到‘老汉克’酒馆，旁边有个小巷，穿过去就能到一条大街，那个院子里有大梧桐的就是他们家了。”
“只有他家有梧桐树吗？”
“不不不，他们家的树尤其的大，您一眼就能认出来。”
“您忙吧。对了，给我个苹果。”
“好嘞，小爷您慢走啊。”
哈鲁拿起苹果，低着头离开了，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烦闷仿佛丛生的荆棘将他的思绪捆住，一层又一层，越勒越紧——
索拉？珂赛特？
珂赛特？索拉？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改叫珂赛特·查普曼？为什么说自己就孤身一人？你觉得你的过去让自己蒙羞吗？还是你觉得哥哥已经不值得你记住了？
你以为你花枝招展的进了贵族老爷的府邸就能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你以为从游女变成贵族老爷的情妇就脸上有光？你以为坐上有钱大老爷的大腿就能换来爱情？还是说，你已经沉溺于那荼蘼的欲望中无法自拔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了迷惑了你的心智？笑话，你只不过又做起了曾经的勾当！
杰拉？我还记得您呢，勇敢英明的骑士大人。若不是您，我或许只用挨一顿打，忍一忍就过去了。我还记得你在人群中高喊名字的样子，骄傲、荣耀、正义、公平都成了您这朵鲜花的陪衬，你把钱塞在我的手里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你虚伪的荣誉。我为什么要拿你的钱？你当初为什么要拯救一只你们这些大人们都看不起的老鼠？你害得我与妹妹分离，也是你害得我只因为一块面包就进了监狱，度过无数生不如死的日子！
马上就要到了，前面就到您的宅邸了吧。我要进去找索拉吗？我真希望那个虚伪的珂赛特不是可爱的索拉，但我知道这不可能。我要进去感谢骑士老爷的大恩大德吗？不，我恨不得撕碎他。如果索拉在那里，那我就先杀了索拉，哦不，我现在应该叫她一声珂赛特小姐……
“珂赛特姐姐，我们要去买些什么？”一个孩童的声音打断了哈鲁的四处蔓生的思绪。
两个小崽子？他们要去做什么？啊哈！我亲爱的妹妹，他们正叫你珂赛特呢。听听他们叫了你什么？珂赛特！
“我们去买晚饭的食材，走吧。”珂赛特牵起了两个孩子的手。
哈鲁急忙隐起身形，看着他们逐渐远离了宅邸，他在后面慢慢地接近三人，找寻着下手的时机。她们拐进了巷子，哈鲁把手伸向了怀中，握紧了匕首。
四下无人，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我，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一朵朝颜，淡淡的紫色。我要……杀掉她？
他们快要走出巷子了，光线有些刺眼，我该下手了。
“索拉！”哈鲁抓住了珂赛特的手腕，他看到对方瞪大了眼睛，是被吓到了？还是因为她听见有人叫出了自己曾经的名字？
哈鲁突然愣在了原地，他似乎是出于本能，迅速将匕首藏起。
我真的要杀她吗？让鲜血染红这朵清秀的朝颜？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你想对珂赛特姐姐做什么！”
两名孩童挡在了哈鲁和自己的妹妹之间。
“啊，啊，不，没什么。”哈鲁结巴地回答道“对不起，我……我好像认错人了。”他松开了珂赛特的手腕。
“我看您很面熟，请问我们之前见过吗？”珂赛特问道。
“啊，不。啊，我……我不知道。”
“您的状态好像不太好，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啊！对了！是珂赛特吧？我是之前邻铺老板的表弟。”
“先生，您是平达科大叔的表弟？”
“对……对的。他好久没听到您的消息了，想让我来看看您，还让我给您带了个苹果。”哈鲁从怀中掏出了之前买的苹果，“那好了，我先走了。”哈鲁正欲转身离去。
“请等一下！”
“嗯？”哈鲁的手被拉住，见珂赛特正紧紧地盯着他。
珂赛特将哈鲁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庞上，她的眼睛湿润了起来，似乎有几颗泪滴流了下来。哈鲁为她轻轻抹去了眼泪，顺势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再见。”珂赛特说道。
“永别了，亲爱的索拉。”
哈鲁走远了。
“真是个怪人呢。”伊恩对着哈鲁的背影嘀咕道。
“珂赛特姐姐，你认识他吗？”柴斯特也对来者的身份表示好奇。
“不，我……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摸自己的脸？”伊恩看起来有点生气，“我不想让别人摸你的脸。”
“嗯……每个人都有小小的秘密。”珂赛特冲着他们微笑着，“好啦，好啦。我背着夫人给你们买两块小蛋糕，让我们把这件事忘了，好吗？”
……
鱼贩子的商铺前，两个拿着鱼竿的男人，正挑选着鱼。
“这条怎么样？”杰拉指着一条石斑鱼问道。
“嗯，不错，就拿这条吧。”罗克回应道。
“还得整几条别的。”
“那整两条鲈鱼吧。”
“好，差不多够了。”杰拉指了指这几条鱼，喊道：“老板，就这些吧。”说着把鱼钩递了过去，“千万别杀，帮我把鱼钩挂它们嘴上。“
“好嘞。”老板说完便忙活去了。
“嗯，总不能只带钓上来的那几条小鱼苗回去吧，那俩人不得笑话死我们！”罗克说道，“我记得上次只钓回去了两条竹荚鱼，玛莉那家伙整整拿那事笑话了我一周啊。”
“你这还不如空着手回去呢。”
“爸爸！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去钓鱼了吗？”他们身后传来了儿子的声音。
“啊，这个嘛……我们钓的实在是太多了……”杰拉连忙冲着罗克使眼色。
“是啊、是啊！我们钓的太多了，来这里卖一点。”罗克立即反应过来，接上了话。
“等等！你们竟然偷吃蛋糕！”杰拉质问道。
“拜托！爸爸，不要和妈妈说。”伊恩说道。
“不然，我要把你们来买鱼的事告诉妈妈。爸爸，你的演技太差劲了。”柴斯特立即补充道。
“好。我不说，你不说，谁也不准说，珂赛特也不许说哦。”罗克冲着珂赛特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拉勾！”
……
哈鲁回到了据点，依然是自己的老朋友德尔为他开门。
“哈鲁，你回来了。”德尔说道，“妹妹过的怎么样？”
“她？她现在很好，但我以后不会再去见她了。”
德尔拍了拍哈鲁的肩膀，“就该这样。首领在书房等你，说是想让你去见个线人，听说和新找的‘钱包’有关系。”
“我知道了。谢谢你，德尔。”说罢，哈鲁走上了楼，手还在口袋里还在不停摸着路上捡来的几朵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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