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东部世界
2055年，距离人类灭亡还剩15年。
这个时候江帆和小倩已经形影不离了。
自从江帆把小倩救回来，小倩就转型成了一个研究员，在公司里帮着江帆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分析，但她沉溺型伴侣的特征并没有改变。江帆一直努力和小倩保持哥们一样的交情，但最后，他还是陷入了对小倩的依恋，他自己设计的沉溺系统太强大了，几个小时看不见他都会浑身难受。好在他有着工作关系做掩护，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异样。楚云则是每天忙着自己的事业满世界飞，也没有意识到江帆已经很久不回家过夜了。
江帆是到这个时候才彻底明白，面对沉溺型伴侣仿生人，人类是没有办法抗拒的，她就是一种毒品。
也是在这一年，Sailor成为财富500强前10名的公司。
可是政府的福利订单越来越少了，为期3年的伴侣仿生人派送已经基本完成，1亿8000万废人生活在及时行乐的末日狂欢中。
虽然政府继续会给新增的成年人派送伴侣，但数量已经减少到一年200万了，和之前6000万的数量简直是天壤之别。
来自高收入群体的收费订单也越来越少，因为很多高收入群体自己也都失业了。政府并没有给这些高端人群赠送伴侣的计划，实际上政府希望他们多生育，希望他们加入老虎的守望者联盟，和真人结婚并繁殖后代。
这种情况下，全球仿生人公司的数量急剧减少到不到100家。江帆倒是不担心，他有信心成为活下来的最后几家，但30年后呢？公司还会存在吗？
江帆常和Ken讨论这么一个问题：如果以后地球只剩下1万个人类，那世界上多余出来的工厂，高楼，交通，机器人，仿生人，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如果最后地球上只剩下没有独立人格的人工智能平台、仿生人，他们存在还有意义什么？毕竟他们被创造出来是为人类服务的啊。
Ken说，“不会的，在人类消亡前，他们会进化出独立人格，他们会取代人类成为这个地球的主宰，我们人类的使命就是创造出一个新的物种，然后自己消亡，就像父母生下孩子，然后自己老去，我相信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记得我在40年前就给你们讲过。“
说到这儿Ken对江帆笑了笑，“你的老朋友狄虎所做的所有努力，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但是他现在是全球第一大宗教组织，说明大多数人还是认可他的理念的。”
“sowhat?”
Ken不屑的笑了笑，然后径自离开。
他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有人下了10万份仿生人订单，他需要去看看这个买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客户叫EastWorld，翻译过来就是“东部世界”。他们下的订单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仿生人的人生剧本都定位在同一个地方，分布在各行各业，而且他们的行业相互支撑，有的还相互认识，稍加分析，就发现他们实际上组成了一个完善的社会体系，这是一个真正的10万人口的小镇。
这让江帆和Ken都有些担心，这太不正常了，他们之前最大的团体订单就是一个酒店的服务员，200个撑死，他们的人生剧本就需要相互认识，有上下级关系。数量多到10万个倒是不怕，怕的是这样完备的社会关系，万一有闪失公司都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尤其这里面，好多人的人生剧本是黑社会的打手，或者心里阴暗的变态狂。
江帆和Ken决定去一探究竟，到这个人生剧本的目的地-云南河口镇看一下。
两人乘坐飞行器很快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中国和越南接壤的边界小城，一条红色的河流绕城而过，河的对面就是越南的老街镇。
在河这边，也能看到很多越南人开的店铺，但大多数店铺还是华人，里面的人神态祥和，有一种久违了的亲切，类似江帆小时候街坊们之间的亲切。
街上看不到，但能看到很多摄像头，江帆对着一个摄像头招了招手，拇指和中指扣住，其他手指伸出，这是一个暗号，表示是行业内人士。这个手势是监控设备公司之间共用的手势指令，摄像头抓住后会把拍到的图像传到本人所在公司，确认无误后就会被特殊关照，这是在上传到公安系统之前的处理过程。
这个系统，前身是中国在40年前推广的AGbox系统，所有小区，公共场所的出入口监控设备都会上报数据到公安局，如果发现嫌犯会第一时间接通当地警局。这个系统也可以下传访客的基本信息到监控设备。对人的识别，则是人脸识别，步态识别，声纹识别，后来联合政府在世界各地推广了这个做法。
江帆在摄像头下等了一会儿，这个摄像头快速左右摇动了一下，这是Sailor总部给他们的确认信号，意思就是不用担心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会被当地的安保公司关照的。
河口镇一切正常，连空气中的气息都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但一过了河，到了越南的老街镇，气氛一下就变了，同样风格的店铺，里面的人却都目露凶光，街上时不时的走过婀娜多姿的女子，会用身体故意碰他们一下，Ken似乎非常熟悉这样的场景，直接用英语问“howmuch”，女孩子回答了之后Ken就马上摆手表示不感兴趣。很快几个光膀子的越南男人堵住他们，说他们调戏自己的女人要给个说法，江帆赶紧出面道歉并掏出钱请几位大哥喝茶，这几位才恶狠狠的告诉他们，要玩就好好玩，保证价格公道，但不要调戏她们，没钱玩就滚蛋。
惊魂未定的Ken不敢再轻佻，跟在江帆的后面继续逛街，在外人看起来，Ken就像是江帆的小弟了。
在镇子的中心他们看到一个圆形屋顶的大房子，估计里面有一个足球场大，大门口很多人出出进进，这应该是一个好玩的去处。他们走近看到一个售票窗口，上面写着一行字：角斗场，一人500元，只收现金。还好江帆来的时候取了一些纸币。只是这500元的票价实在贵了点，在纽约和内罗毕最好的餐厅吃顿大餐也就200元一个人的水平，这联合政府的货币叫世界币，但差不多和三十年前的美元等值。
他们买票进去后看到的是一个漂亮的马戏团的表演大厅，穹顶被做成了星空的背景，非常的壮观。里面已经坐了将近1000人，聚光灯打在场地中央，一个直径20米的圆形围栏里有两头狮子慢慢的踱着方步，围栏是铁质，大概有10米高，顶部搭了一条两米宽的厚钢板横跨铁笼子的两头，这时笼子外面有两个带轮子的梯子慢慢被推到钢板两端。又过一会儿，两个强壮的男人从两头的梯子各自爬上了钢板，两个人都光着上身，下面则只穿了一个三角裤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柄长刀，两人似乎都毫无惧色，凝视片刻后，随着尖锐的哨声两人怒吼着冲向了对方，一个回合便分出了胜负，胜的一方已经把刀插入了对方的腹部。他把刀从对手身上抽出后，一脚将他踢了下去，两头狮子在底下已经等了很久，扑上去在这个人的惨叫声中很快吃的只剩下了骨头，然后抬头张开嘴看着上面的这个男人。
全场鸦雀无声，江帆想到了吴楠，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角斗场的幕后老板一定是吴楠，而这两个男人，这两头狮子都是仿生的机器人。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把江帆的目光又吸引到了钢板上，刚才那个胜者还站在钢板上，他身后的梯子已经被抽走了，所以他无法离开，对面梯子重新搭到钢板边沿，爬上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手里也拿了一柄长刀，但她一站到钢板上就开始尖叫，刀也掉落在地面上的一堆白骨中，胜者走了过去，像抓小鸡一样抓住女子，当着1000个观众的面奸污了这个女人，刚才鸦雀无声的观众席上开始骚动起来。10分钟后，这个胜者将半裸的女子扔入了笼中，在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胜者才一摇一摆的顺着梯子走了下去。
这个时候广播声响起，示意大家这场比赛结束了，请大家退场。
Ken和江帆出大门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凑到他们跟前，自我介绍叫阮平，说他可以带他们玩更加刺激的游戏，但这些游戏都要熟人介绍才能加入，给他一千块钱，就能当中间人兼导游，Ken爽快答应了，要江帆给他1000块钱，但江帆只给了500，另外500全程结束后才给，阮彪只好同意了，这1000块钱差不多是纽约一个公务员的月薪了。
阮平先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巷子的大铁门，敲了门，和里面的人讲了几句越南话便把放他们放了进去，阮平告诉他们，这里是一个关了200个犯人的私人监狱，有各种各样的刑具可以折磨里面的犯人，一个小时2千块，如果愿意长期在里面当一个打手，要10万块一个月，但一般犯人的家属都会给这些打手一些红包，好让他们的家人少手一些折磨，一个月总能挣回来6、7万块钱，如果能慢慢混到典狱长，就基本是稳赚不赔的了。看着江帆他们疑惑的目光，阮平笑着说：“欢迎来到黑暗世界，这是一个有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黑暗世界。”
江帆给了旁边的看门人4千块钱，三个人便走进了潮湿昏暗的监狱。
大铁门里面是一个爬满滕曼的4层楼房，进入大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刑房，阮平带着他们从旁边的一个牢房里随便挑了一个犯人，绑在柱子上，让他们自己选择屋子里的各种刑具来折磨犯人，江帆环顾了一下屋子，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刑具基本上都全了，甚至像炮烙，蝎池这样的东西都能找到，老虎凳，凌迟，温水煮青蛙这样的更不用多说了。大厅里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客人了，或小心翼翼，或肆无忌惮的折磨着自己挑选出来的犯人。因为知道了是仿生人，Ken也就没有顾忌了，直接把这个犯人一脚踢进了温水池子里并盖上栅栏形状的盖子，随即按下加热开关，水温到了50度的时候，阮平提出要加钱，因为2000块的门票是不能把犯人折磨残废或者折磨死的，如果要折磨死，就要再加两万块钱了。Ken很生气，“这样说2000块钱就只能拳打脚踢一下？”“也可以用鞭子抽。”阮平低三下四的赔笑着。
这个时候阮平才给他们解释，他们买的是普通打手的票，如果愿意还可以买VIP票或者看客的票，VIP可以随意指使打手折磨犯人，或者强迫犯人做各种突破人类底线的互残，但价格很贵，一个小时要五万元。而看客票只能看，票价也便宜，一个小时只要800元就好。
Ken悻悻然的离开了这个私人监狱，耳边不断传来犯人被折磨发出的惨叫声。看样子，这心里阴暗的有钱人挺多。
阮平又要带他们去看其他的场所，比如工厂，可以买一张门票扮演里面的厂长，可以肆意侮辱生产线上的员工，看上漂亮的小妹也可以当众乱来，反正其他人都不敢吭声。也可以去赌场里面当看场子的老大，体验一下当黑社会头子的快感，但这个属于长期项目，你需要选择一个剧本，比如从别的城市逃过来的杀人犯。还可以当收黑钱的警察局长，这个也是一个长期项目，要以新任警察局长的身份上任，但能不能罩得住黑社会，能不能不被老百姓投诉就看自己本事。这两个角色之所以必须是长周期，是因为黑社会头子和警察局长的变更会影响整个社会体系的运作，进入和退出，都需要一个情节，不能影响其他人的正常生活，收费自然不低，这两个角色的起价都是50万元。
江帆和Ken感觉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江帆平静的对阮平说，“请吴楠出来见我们吧。”
阮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请两位稍等。”
他们便在旁边的一个茶馆坐下，要了一壶茶边喝边等吴楠，20分钟后吴楠出现，小跑着来到两位的桌前，笑着说：“看样子什么也瞒不住两位啊。”
吴楠做下来，喝了口茶，开始给两位老朋友讲这个东部世界的来龙去脉：
“自从我五年前把公司卖给你们就着手做这个东部世界了，你们应该了解我，我是闲不住的。我敢做这个项目，是因为我了解人性，人性的两面。但在现在这个社会，真正的善良，真正的邪恶都被AI系统抑制住了，一切被AI系统监控，一切都被安排，这是不符合人的本性的。而且，这么多的废人失去工作，靠政府的救济金生活，他们的精神需求谁来关心？行尸走肉不过如此吧？我的计划是吸引大家来到这个他们过去熟悉的世界，一个可以藏污纳垢的世界，一个能释放真实丑恶人性的世界。当然，也需要有一个能体验到善良人性的世界。而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生态系统的一个组成，剧情的发展由大家一起推动，没有预定的剧本，但游客的安全由我的系统负责。”
茶馆的老板这时看到了吴楠，赶紧跑过来打招呼，在这个镇子上，吴楠算是最大的黑社会头子了，能看得出来茶馆老板非常害怕吴楠。
“在河对岸的善良社区，民风非常朴实，对陌生人非常友好，对外人基本不设防，居民们会把你当朋友。当然也很好骗他们，好在他们也没有什么钱。但任何犯罪都会被周围的人制止，整个社会充满了正能量。”
“而在这个黑暗小镇，你现在就可以开枪杀死店老板，只要有足够的钱给赶来来抓你的警察就可以马上离开，给一笔钱给法官甚至能当上新的店老板。这也是黑暗世界的隐性收费，因为警察，法官都是我的员工。客人们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有钱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他什么坏事都不做只是随便看看就不会花太多的钱，最多是无缘无故被人敲诈一笔小钱，你们刚来的时候不就是被人敲诈了一笔吗？“
“黑暗小镇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刚来一定会被各种人欺负，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是立威，杀个人最好，至少是打残一个人，但会招来报复，你要么有足够的钱来买通警察或者找别的帮派来搞定对方，要么有足够的人手杀出一条血路，自立山头，要么就投靠一个老大取得保护。”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任何对人类的伤害动作都会有其他仿生人来制止，这是由我们的实施监控系统做到的，我们能提前预估每个人的行为方式，提前布局相应的人手在合适的地方。也会有脑电波干扰装置，如果一个人类想伤害另一个人类，他的大脑就会受到干扰，四肢就会失去控制。”
说着，吴楠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让江帆拿刀扎他的手，江帆下不去手，吴楠就让旁边的阮平来做，阮平举起刀用力扎下，突然就四肢瘫软倒在地上，刀顺势掉在了桌上。
“他是一个真人，而仿生人会受到AI系统的全面控制，根本不会拿起刀走到这么危险的地步。总之，你有钱就可以在这个黑暗世界为所欲为。江帆，你当然也可以到黑暗世界当抱打不平的英雄，但基本上会被打的很惨，因为这里几乎没有好人。小的皮肉伤我们就不去控制了，但不会让你受太重的伤，这样才能有更真实的体验感。”
说到这儿吴楠看了看江帆的反应，见江帆没有理他就接着往下说：
“这里有象征性的镇政府，警察局，法院，但实际社会的正常运作和监管还是通过我们自己的AI系统处理，这里当然不是独立王国，货币依然是联合政府的世界币，任何游客的安全问题，或者投诉都会有联合政府的执法人员介入。“
“我们在联合政府的备案是一个主题乐园，和迪士尼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这个备案的过程非常复杂，联合政府的超级计算机运算了一个星期才得出安全可控的结论，他们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乐园的所有传感器数据都要接入AI系统的数据库，他们自信有更科学的算法监控风险乐园的风险。”
吴楠脸上漏出不屑的表情，停下来抿了一口茶，“他们就是bullshit，刷存在感罢了，他们同意这个项目真正原因，是意识到了现代人的心理问题，人性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这就是这个项目的核心驱动力。除了释放，东部世界也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人格训练，比如，你的一个主管不够包容，那你可以把他派来黑暗世界，他要想生存就必须和他看不上的人合作，并赢得他们的信任，否则就无法生存。你也可以让一些喜欢装逼的下属到这里来接受训练，加速感受一下在黑暗世界装逼的后果。”
说完吴楠又瞟了一眼江帆，Ken哈哈笑了起来，拍了一下吴楠，“你这样要把有关人性的钱全都挣了啊。”
江帆不以为然，“你们真的认为会有人会来这里训练员工吗？”
吴楠说，“不能肯定，但这是一个选项，很多时候，机会都是一步一步衍生出来的。而且……”
他突然加重了语气，“我认为生活里面很多人真的需要知道生活的真相，知道装逼被雷劈的真理。”
他顿了一下，目光对视着江帆，江帆扭过头看着窗外的红河，他知道吴楠想说什么，但也没必要去争辩，类似的话Ken说过很多次，他早就不以为然了。
“游客进来都会强制性的购买保险，出事保险公司赔偿，一开始保费很贵，而且没有几家愿意承保，但试运行了这半年一个意外都没有保费就降下来了，以后会越来越低，因为人的安全性完全可以保证。”
江帆听到这个话马上转过头，认真听他往下讲。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项目，动用的人力，管理，协调，法律细节，都远超历史上任何一个人类项目，非常类似60年代的技术条件下管理登月项目的复杂度。好在我把公司卖给你们以后有足够的财力可以做到这些。里面的枪，刀，都有传感器和控制单元，对象是真人的时候，就只能伤到皮肤。是仿生人，就能杀人。所有的物品都有定位和AI系统实施监控，我们能确保剧情的发展不会失控。而做这样一个黑暗社会，要确保他不失控，关键是把握里面各色人等的比例，要严格按照现实世界的比例来：0.1%义薄云天的好人，1%性格软弱的好人，10%善良的人，60%摇摆分子，10%坏人，0.1%十恶不赦的坏人。这样达到一个平衡，也方便剧情的正常演化，以后废人进来的多了也要严格按个这个比例来。”
最后吴楠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下他们的反应。
“我给你们下订单，人生剧本写这里，就是想吸引你们实地考察一下。如果真的做起生意，人生剧本的地点会改的，我会更新订单数据给你们。”
“这两个小镇的仿生人都是我找其他小公司下的单，后面要快速扩大规模，你们就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你们还是再住上一个礼拜吧，更深入的感受一下，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一天，只是听我简单的介绍估计也得不到要领。”
Ken爽快接受，他和江帆分工，他选择住在黑暗社区，江帆选择住在善良社区。他们约好一周后的同一时间在河口的这个茶馆见面。
江帆去的善良社区里没有权贵，每个人都是草莽，每一个人都相互关心，比如他刚住下，店家就带他四处熟悉环境，旅馆的前台小妹一见他就喜欢上他，帮他四处张罗找到一家培训机构老师的工作。在这里他不用太主动去和人交往，自然有热心人把他拉进当地居民的圈子，三天下来就有了相处很不错的朋友主动请他去自己家里吃饭，聊自己的过往，聊未来的机会。江帆很多年没有这种感受了，他甚至很多年都没有去别人家吃过饭了，这种浓浓的人情味，似乎只在童年时代的小镇子发生过，那种信任是基于几代人相处下来的知根知底，而这里，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却能感受到这样的美好。江帆心里想着，以后每年都应该带着楚云和孩子来这里度假，感受一下人类社会最美好的一面。
这里已经有一些废人入住了，他们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有的开了一个餐馆，有的开一个理发店，有的开一个小酒馆，有的卖鞋，卖外面世界的电子产品，有的当健身教练，各行各业都有，都能自给自足，都很开心。从经济上来说，这就像大都市中的城中村，大部分人以相互提供服务为生，而财富的持续流入就要靠他这样的游客了。
一个星期很快就到了，江帆不得不和旅馆里暗恋着自己的小姑娘道别，他心里真的想再多住一段时间。
江帆在老街镇的那家茶馆见到Ken的时候他已经身无分文了，江帆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看得出他非常满意，Ken告诉江帆如果他是一个有钱的废人，会选择长期住在这个黑暗小镇的，而江帆告诉他，如果他退休了，会选择来到美好小镇养老的。
于是两个人决定和吴楠展开独家合作，只是江帆还点顾虑：“善良世界的盈利模式似乎并不具备很好的可持续性，只能靠黑暗世界的暴利来平衡，但黑暗世界这些设计未免太阴暗了。”
Ken一脸的不懈，这种表情最近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黑暗小镇的设计可谓天才，在真实生活中把人的兽性激发出来，让我们看到真实的自己，其实，我并不担心AI会取代我们，我担心的是我们人类自己会退化，忘了自己其实是个的食肉动物，尤其像你这样的精英，已然忘了人类本质上就他妈的是丛林动物。”
Ken说着说着就有些激昂起来，这是江帆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场面了，他相信Ken在商业上的直觉，能有这样的激昂说明他找到感觉了。
吴楠非常乐意和Ken合作，在当时卖公司的时候，Ken也没有压他的价钱，所以，价钱马上在饭桌上敲定。
“两位老上级，我感觉我这是在做一件利国利民，不，利全人类的大事，我要创造一个真生适合废人生活的世界，希望最后能成为废人的家园，你们想想，大家来这里没有什么失去的，最多就是一些积蓄。做的好了，还能挣到更多的财富。联合政府现在非常支持这个项目。”
看着他们疑惑的目光，吴楠接着解释：
“之前的马维拉自治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的经济系统无法完全自给，但是和外部的一点点流通都会逐步腐蚀它低效的经济，就像有个伤口一直流血，它的财富被外面的高效率企业慢慢抽干，最后只能破产。“
“其实它就差那么一点，只要能找到持续输血的模式就能生存，我的这个善恶小镇搭配的设计就是用坏人在黑暗小镇作恶付的钱补贴美好小镇的好人，换句话说，作恶需要高昂成本，善良不需要，但善良需要体系来维持。”
“我们的现实生活也是这个逻辑，只是善恶混在一起了，我把他们彻底分开，从一个镇子的颗粒度来达到善恶的平衡。从试运行的情况看，去黑暗小镇的人挺多，也肯花钱，这说明世界上内心邪恶的人还是很多的。”
吴楠说完斜着眼看Ken的反应。
Ken笑了笑：“好吧，我算是个坏人，我喜欢黑暗小镇。不过这些项目太过邪恶，要有年龄限制，建议30岁以上才可以进入，否则你这里就成了训练恶人的学校。而且要防止游客举报，最好把他们的恶行秘密记录下来，以防止他们曝光黑暗世界，也应该从网络搜集他们的所有的数据，做大数据分析后得出目标客人举报黑暗世界的概率，从而决定是否让他们入园。这样你运营的安全性就可以大幅提升。”
吴楠露出会心的笑容，“已经有了，您的所有恶行都已记录在案！”，说完对江帆眨了眨眼，和Ken把拳头握起来用拳背碰了一下。
江帆看着他们，等他们安静下来后问吴楠：
“一年下来，你大概的利润有多少？”
“主要的收入还是靠短期游客，很多人会慕名来住上一阵子，等他们的积蓄花光后，他们就必须从事一份职业谋生，根据我和联合政府的协议，入住东部世界的居民，超过1个月就自动停发救济金。我会做筛选，在善良小镇，只有真正本质善良的才会得到一份工作，这样他们就成了善良小镇的一个组成部分，我就可以少用一个仿生人了。时间长了，我就可以把所有的仿生人撤出来，建立第二个善良小镇，而第一个善良小镇里面都成了真人，但社区氛围没有变，依然会吸引大量的短期游客，如果做的好，不但可以做到收支平衡，也可能收回建设成本。“
“黑暗小镇也是一样，但里面的一些脚斗士，犯人，以及那些可以随意被人枪杀、强奸和羞辱的当然还是仿生人，他们是这个黑暗世界的消耗品，这个钱省不下来。但整体来说，收游客的保护费的钱，一年下来就可以再开一家东部世界，越滚越大。对这个世界上的废人，对联合政府，都是一个好事，所以，这是一个多赢的商业模式。”
Sialor的飞行器这个时候飞到了茶馆门口，Ken和江帆向吴楠告辞，吴楠有点意犹未尽，他此刻最希望的是江帆能把他的这些成就告诉楚云，那个世界上他最牵挂的人。
楚云很快就知道了东部世界的存在，但不是江帆告诉他的。她是在自己公司的管理层会议上知道东部世界的，因为他们的很多客户都去东部世界定居了，她辛苦培养出来的情感顾问们落得个纷纷失业的下场。
这个时候江帆和小倩已经形影不离了。
自从江帆把小倩救回来，小倩就转型成了一个研究员，在公司里帮着江帆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分析，但她沉溺型伴侣的特征并没有改变。江帆一直努力和小倩保持哥们一样的交情，但最后，他还是陷入了对小倩的依恋，他自己设计的沉溺系统太强大了，几个小时看不见他都会浑身难受。好在他有着工作关系做掩护，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异样。楚云则是每天忙着自己的事业满世界飞，也没有意识到江帆已经很久不回家过夜了。
江帆是到这个时候才彻底明白，面对沉溺型伴侣仿生人，人类是没有办法抗拒的，她就是一种毒品。
也是在这一年，Sailor成为财富500强前10名的公司。
可是政府的福利订单越来越少了，为期3年的伴侣仿生人派送已经基本完成，1亿8000万废人生活在及时行乐的末日狂欢中。
虽然政府继续会给新增的成年人派送伴侣，但数量已经减少到一年200万了，和之前6000万的数量简直是天壤之别。
来自高收入群体的收费订单也越来越少，因为很多高收入群体自己也都失业了。政府并没有给这些高端人群赠送伴侣的计划，实际上政府希望他们多生育，希望他们加入老虎的守望者联盟，和真人结婚并繁殖后代。
这种情况下，全球仿生人公司的数量急剧减少到不到100家。江帆倒是不担心，他有信心成为活下来的最后几家，但30年后呢？公司还会存在吗？
江帆常和Ken讨论这么一个问题：如果以后地球只剩下1万个人类，那世界上多余出来的工厂，高楼，交通，机器人，仿生人，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如果最后地球上只剩下没有独立人格的人工智能平台、仿生人，他们存在还有意义什么？毕竟他们被创造出来是为人类服务的啊。
Ken说，“不会的，在人类消亡前，他们会进化出独立人格，他们会取代人类成为这个地球的主宰，我们人类的使命就是创造出一个新的物种，然后自己消亡，就像父母生下孩子，然后自己老去，我相信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记得我在40年前就给你们讲过。“
说到这儿Ken对江帆笑了笑，“你的老朋友狄虎所做的所有努力，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但是他现在是全球第一大宗教组织，说明大多数人还是认可他的理念的。”
“sowhat?”
Ken不屑的笑了笑，然后径自离开。
他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有人下了10万份仿生人订单，他需要去看看这个买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客户叫EastWorld，翻译过来就是“东部世界”。他们下的订单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仿生人的人生剧本都定位在同一个地方，分布在各行各业，而且他们的行业相互支撑，有的还相互认识，稍加分析，就发现他们实际上组成了一个完善的社会体系，这是一个真正的10万人口的小镇。
这让江帆和Ken都有些担心，这太不正常了，他们之前最大的团体订单就是一个酒店的服务员，200个撑死，他们的人生剧本就需要相互认识，有上下级关系。数量多到10万个倒是不怕，怕的是这样完备的社会关系，万一有闪失公司都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尤其这里面，好多人的人生剧本是黑社会的打手，或者心里阴暗的变态狂。
江帆和Ken决定去一探究竟，到这个人生剧本的目的地-云南河口镇看一下。
两人乘坐飞行器很快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中国和越南接壤的边界小城，一条红色的河流绕城而过，河的对面就是越南的老街镇。
在河这边，也能看到很多越南人开的店铺，但大多数店铺还是华人，里面的人神态祥和，有一种久违了的亲切，类似江帆小时候街坊们之间的亲切。
街上看不到，但能看到很多摄像头，江帆对着一个摄像头招了招手，拇指和中指扣住，其他手指伸出，这是一个暗号，表示是行业内人士。这个手势是监控设备公司之间共用的手势指令，摄像头抓住后会把拍到的图像传到本人所在公司，确认无误后就会被特殊关照，这是在上传到公安系统之前的处理过程。
这个系统，前身是中国在40年前推广的AGbox系统，所有小区，公共场所的出入口监控设备都会上报数据到公安局，如果发现嫌犯会第一时间接通当地警局。这个系统也可以下传访客的基本信息到监控设备。对人的识别，则是人脸识别，步态识别，声纹识别，后来联合政府在世界各地推广了这个做法。
江帆在摄像头下等了一会儿，这个摄像头快速左右摇动了一下，这是Sailor总部给他们的确认信号，意思就是不用担心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会被当地的安保公司关照的。
河口镇一切正常，连空气中的气息都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但一过了河，到了越南的老街镇，气氛一下就变了，同样风格的店铺，里面的人却都目露凶光，街上时不时的走过婀娜多姿的女子，会用身体故意碰他们一下，Ken似乎非常熟悉这样的场景，直接用英语问“howmuch”，女孩子回答了之后Ken就马上摆手表示不感兴趣。很快几个光膀子的越南男人堵住他们，说他们调戏自己的女人要给个说法，江帆赶紧出面道歉并掏出钱请几位大哥喝茶，这几位才恶狠狠的告诉他们，要玩就好好玩，保证价格公道，但不要调戏她们，没钱玩就滚蛋。
惊魂未定的Ken不敢再轻佻，跟在江帆的后面继续逛街，在外人看起来，Ken就像是江帆的小弟了。
在镇子的中心他们看到一个圆形屋顶的大房子，估计里面有一个足球场大，大门口很多人出出进进，这应该是一个好玩的去处。他们走近看到一个售票窗口，上面写着一行字：角斗场，一人500元，只收现金。还好江帆来的时候取了一些纸币。只是这500元的票价实在贵了点，在纽约和内罗毕最好的餐厅吃顿大餐也就200元一个人的水平，这联合政府的货币叫世界币，但差不多和三十年前的美元等值。
他们买票进去后看到的是一个漂亮的马戏团的表演大厅，穹顶被做成了星空的背景，非常的壮观。里面已经坐了将近1000人，聚光灯打在场地中央，一个直径20米的圆形围栏里有两头狮子慢慢的踱着方步，围栏是铁质，大概有10米高，顶部搭了一条两米宽的厚钢板横跨铁笼子的两头，这时笼子外面有两个带轮子的梯子慢慢被推到钢板两端。又过一会儿，两个强壮的男人从两头的梯子各自爬上了钢板，两个人都光着上身，下面则只穿了一个三角裤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柄长刀，两人似乎都毫无惧色，凝视片刻后，随着尖锐的哨声两人怒吼着冲向了对方，一个回合便分出了胜负，胜的一方已经把刀插入了对方的腹部。他把刀从对手身上抽出后，一脚将他踢了下去，两头狮子在底下已经等了很久，扑上去在这个人的惨叫声中很快吃的只剩下了骨头，然后抬头张开嘴看着上面的这个男人。
全场鸦雀无声，江帆想到了吴楠，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角斗场的幕后老板一定是吴楠，而这两个男人，这两头狮子都是仿生的机器人。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把江帆的目光又吸引到了钢板上，刚才那个胜者还站在钢板上，他身后的梯子已经被抽走了，所以他无法离开，对面梯子重新搭到钢板边沿，爬上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手里也拿了一柄长刀，但她一站到钢板上就开始尖叫，刀也掉落在地面上的一堆白骨中，胜者走了过去，像抓小鸡一样抓住女子，当着1000个观众的面奸污了这个女人，刚才鸦雀无声的观众席上开始骚动起来。10分钟后，这个胜者将半裸的女子扔入了笼中，在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胜者才一摇一摆的顺着梯子走了下去。
这个时候广播声响起，示意大家这场比赛结束了，请大家退场。
Ken和江帆出大门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凑到他们跟前，自我介绍叫阮平，说他可以带他们玩更加刺激的游戏，但这些游戏都要熟人介绍才能加入，给他一千块钱，就能当中间人兼导游，Ken爽快答应了，要江帆给他1000块钱，但江帆只给了500，另外500全程结束后才给，阮彪只好同意了，这1000块钱差不多是纽约一个公务员的月薪了。
阮平先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巷子的大铁门，敲了门，和里面的人讲了几句越南话便把放他们放了进去，阮平告诉他们，这里是一个关了200个犯人的私人监狱，有各种各样的刑具可以折磨里面的犯人，一个小时2千块，如果愿意长期在里面当一个打手，要10万块一个月，但一般犯人的家属都会给这些打手一些红包，好让他们的家人少手一些折磨，一个月总能挣回来6、7万块钱，如果能慢慢混到典狱长，就基本是稳赚不赔的了。看着江帆他们疑惑的目光，阮平笑着说：“欢迎来到黑暗世界，这是一个有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黑暗世界。”
江帆给了旁边的看门人4千块钱，三个人便走进了潮湿昏暗的监狱。
大铁门里面是一个爬满滕曼的4层楼房，进入大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刑房，阮平带着他们从旁边的一个牢房里随便挑了一个犯人，绑在柱子上，让他们自己选择屋子里的各种刑具来折磨犯人，江帆环顾了一下屋子，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刑具基本上都全了，甚至像炮烙，蝎池这样的东西都能找到，老虎凳，凌迟，温水煮青蛙这样的更不用多说了。大厅里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客人了，或小心翼翼，或肆无忌惮的折磨着自己挑选出来的犯人。因为知道了是仿生人，Ken也就没有顾忌了，直接把这个犯人一脚踢进了温水池子里并盖上栅栏形状的盖子，随即按下加热开关，水温到了50度的时候，阮平提出要加钱，因为2000块的门票是不能把犯人折磨残废或者折磨死的，如果要折磨死，就要再加两万块钱了。Ken很生气，“这样说2000块钱就只能拳打脚踢一下？”“也可以用鞭子抽。”阮平低三下四的赔笑着。
这个时候阮平才给他们解释，他们买的是普通打手的票，如果愿意还可以买VIP票或者看客的票，VIP可以随意指使打手折磨犯人，或者强迫犯人做各种突破人类底线的互残，但价格很贵，一个小时要五万元。而看客票只能看，票价也便宜，一个小时只要800元就好。
Ken悻悻然的离开了这个私人监狱，耳边不断传来犯人被折磨发出的惨叫声。看样子，这心里阴暗的有钱人挺多。
阮平又要带他们去看其他的场所，比如工厂，可以买一张门票扮演里面的厂长，可以肆意侮辱生产线上的员工，看上漂亮的小妹也可以当众乱来，反正其他人都不敢吭声。也可以去赌场里面当看场子的老大，体验一下当黑社会头子的快感，但这个属于长期项目，你需要选择一个剧本，比如从别的城市逃过来的杀人犯。还可以当收黑钱的警察局长，这个也是一个长期项目，要以新任警察局长的身份上任，但能不能罩得住黑社会，能不能不被老百姓投诉就看自己本事。这两个角色之所以必须是长周期，是因为黑社会头子和警察局长的变更会影响整个社会体系的运作，进入和退出，都需要一个情节，不能影响其他人的正常生活，收费自然不低，这两个角色的起价都是50万元。
江帆和Ken感觉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江帆平静的对阮平说，“请吴楠出来见我们吧。”
阮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请两位稍等。”
他们便在旁边的一个茶馆坐下，要了一壶茶边喝边等吴楠，20分钟后吴楠出现，小跑着来到两位的桌前，笑着说：“看样子什么也瞒不住两位啊。”
吴楠做下来，喝了口茶，开始给两位老朋友讲这个东部世界的来龙去脉：
“自从我五年前把公司卖给你们就着手做这个东部世界了，你们应该了解我，我是闲不住的。我敢做这个项目，是因为我了解人性，人性的两面。但在现在这个社会，真正的善良，真正的邪恶都被AI系统抑制住了，一切被AI系统监控，一切都被安排，这是不符合人的本性的。而且，这么多的废人失去工作，靠政府的救济金生活，他们的精神需求谁来关心？行尸走肉不过如此吧？我的计划是吸引大家来到这个他们过去熟悉的世界，一个可以藏污纳垢的世界，一个能释放真实丑恶人性的世界。当然，也需要有一个能体验到善良人性的世界。而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生态系统的一个组成，剧情的发展由大家一起推动，没有预定的剧本，但游客的安全由我的系统负责。”
茶馆的老板这时看到了吴楠，赶紧跑过来打招呼，在这个镇子上，吴楠算是最大的黑社会头子了，能看得出来茶馆老板非常害怕吴楠。
“在河对岸的善良社区，民风非常朴实，对陌生人非常友好，对外人基本不设防，居民们会把你当朋友。当然也很好骗他们，好在他们也没有什么钱。但任何犯罪都会被周围的人制止，整个社会充满了正能量。”
“而在这个黑暗小镇，你现在就可以开枪杀死店老板，只要有足够的钱给赶来来抓你的警察就可以马上离开，给一笔钱给法官甚至能当上新的店老板。这也是黑暗世界的隐性收费，因为警察，法官都是我的员工。客人们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有钱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他什么坏事都不做只是随便看看就不会花太多的钱，最多是无缘无故被人敲诈一笔小钱，你们刚来的时候不就是被人敲诈了一笔吗？“
“黑暗小镇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刚来一定会被各种人欺负，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是立威，杀个人最好，至少是打残一个人，但会招来报复，你要么有足够的钱来买通警察或者找别的帮派来搞定对方，要么有足够的人手杀出一条血路，自立山头，要么就投靠一个老大取得保护。”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任何对人类的伤害动作都会有其他仿生人来制止，这是由我们的实施监控系统做到的，我们能提前预估每个人的行为方式，提前布局相应的人手在合适的地方。也会有脑电波干扰装置，如果一个人类想伤害另一个人类，他的大脑就会受到干扰，四肢就会失去控制。”
说着，吴楠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让江帆拿刀扎他的手，江帆下不去手，吴楠就让旁边的阮平来做，阮平举起刀用力扎下，突然就四肢瘫软倒在地上，刀顺势掉在了桌上。
“他是一个真人，而仿生人会受到AI系统的全面控制，根本不会拿起刀走到这么危险的地步。总之，你有钱就可以在这个黑暗世界为所欲为。江帆，你当然也可以到黑暗世界当抱打不平的英雄，但基本上会被打的很惨，因为这里几乎没有好人。小的皮肉伤我们就不去控制了，但不会让你受太重的伤，这样才能有更真实的体验感。”
说到这儿吴楠看了看江帆的反应，见江帆没有理他就接着往下说：
“这里有象征性的镇政府，警察局，法院，但实际社会的正常运作和监管还是通过我们自己的AI系统处理，这里当然不是独立王国，货币依然是联合政府的世界币，任何游客的安全问题，或者投诉都会有联合政府的执法人员介入。“
“我们在联合政府的备案是一个主题乐园，和迪士尼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这个备案的过程非常复杂，联合政府的超级计算机运算了一个星期才得出安全可控的结论，他们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乐园的所有传感器数据都要接入AI系统的数据库，他们自信有更科学的算法监控风险乐园的风险。”
吴楠脸上漏出不屑的表情，停下来抿了一口茶，“他们就是bullshit，刷存在感罢了，他们同意这个项目真正原因，是意识到了现代人的心理问题，人性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这就是这个项目的核心驱动力。除了释放，东部世界也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人格训练，比如，你的一个主管不够包容，那你可以把他派来黑暗世界，他要想生存就必须和他看不上的人合作，并赢得他们的信任，否则就无法生存。你也可以让一些喜欢装逼的下属到这里来接受训练，加速感受一下在黑暗世界装逼的后果。”
说完吴楠又瞟了一眼江帆，Ken哈哈笑了起来，拍了一下吴楠，“你这样要把有关人性的钱全都挣了啊。”
江帆不以为然，“你们真的认为会有人会来这里训练员工吗？”
吴楠说，“不能肯定，但这是一个选项，很多时候，机会都是一步一步衍生出来的。而且……”
他突然加重了语气，“我认为生活里面很多人真的需要知道生活的真相，知道装逼被雷劈的真理。”
他顿了一下，目光对视着江帆，江帆扭过头看着窗外的红河，他知道吴楠想说什么，但也没必要去争辩，类似的话Ken说过很多次，他早就不以为然了。
“游客进来都会强制性的购买保险，出事保险公司赔偿，一开始保费很贵，而且没有几家愿意承保，但试运行了这半年一个意外都没有保费就降下来了，以后会越来越低，因为人的安全性完全可以保证。”
江帆听到这个话马上转过头，认真听他往下讲。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项目，动用的人力，管理，协调，法律细节，都远超历史上任何一个人类项目，非常类似60年代的技术条件下管理登月项目的复杂度。好在我把公司卖给你们以后有足够的财力可以做到这些。里面的枪，刀，都有传感器和控制单元，对象是真人的时候，就只能伤到皮肤。是仿生人，就能杀人。所有的物品都有定位和AI系统实施监控，我们能确保剧情的发展不会失控。而做这样一个黑暗社会，要确保他不失控，关键是把握里面各色人等的比例，要严格按照现实世界的比例来：0.1%义薄云天的好人，1%性格软弱的好人，10%善良的人，60%摇摆分子，10%坏人，0.1%十恶不赦的坏人。这样达到一个平衡，也方便剧情的正常演化，以后废人进来的多了也要严格按个这个比例来。”
最后吴楠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下他们的反应。
“我给你们下订单，人生剧本写这里，就是想吸引你们实地考察一下。如果真的做起生意，人生剧本的地点会改的，我会更新订单数据给你们。”
“这两个小镇的仿生人都是我找其他小公司下的单，后面要快速扩大规模，你们就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你们还是再住上一个礼拜吧，更深入的感受一下，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一天，只是听我简单的介绍估计也得不到要领。”
Ken爽快接受，他和江帆分工，他选择住在黑暗社区，江帆选择住在善良社区。他们约好一周后的同一时间在河口的这个茶馆见面。
江帆去的善良社区里没有权贵，每个人都是草莽，每一个人都相互关心，比如他刚住下，店家就带他四处熟悉环境，旅馆的前台小妹一见他就喜欢上他，帮他四处张罗找到一家培训机构老师的工作。在这里他不用太主动去和人交往，自然有热心人把他拉进当地居民的圈子，三天下来就有了相处很不错的朋友主动请他去自己家里吃饭，聊自己的过往，聊未来的机会。江帆很多年没有这种感受了，他甚至很多年都没有去别人家吃过饭了，这种浓浓的人情味，似乎只在童年时代的小镇子发生过，那种信任是基于几代人相处下来的知根知底，而这里，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却能感受到这样的美好。江帆心里想着，以后每年都应该带着楚云和孩子来这里度假，感受一下人类社会最美好的一面。
这里已经有一些废人入住了，他们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有的开了一个餐馆，有的开一个理发店，有的开一个小酒馆，有的卖鞋，卖外面世界的电子产品，有的当健身教练，各行各业都有，都能自给自足，都很开心。从经济上来说，这就像大都市中的城中村，大部分人以相互提供服务为生，而财富的持续流入就要靠他这样的游客了。
一个星期很快就到了，江帆不得不和旅馆里暗恋着自己的小姑娘道别，他心里真的想再多住一段时间。
江帆在老街镇的那家茶馆见到Ken的时候他已经身无分文了，江帆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看得出他非常满意，Ken告诉江帆如果他是一个有钱的废人，会选择长期住在这个黑暗小镇的，而江帆告诉他，如果他退休了，会选择来到美好小镇养老的。
于是两个人决定和吴楠展开独家合作，只是江帆还点顾虑：“善良世界的盈利模式似乎并不具备很好的可持续性，只能靠黑暗世界的暴利来平衡，但黑暗世界这些设计未免太阴暗了。”
Ken一脸的不懈，这种表情最近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黑暗小镇的设计可谓天才，在真实生活中把人的兽性激发出来，让我们看到真实的自己，其实，我并不担心AI会取代我们，我担心的是我们人类自己会退化，忘了自己其实是个的食肉动物，尤其像你这样的精英，已然忘了人类本质上就他妈的是丛林动物。”
Ken说着说着就有些激昂起来，这是江帆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场面了，他相信Ken在商业上的直觉，能有这样的激昂说明他找到感觉了。
吴楠非常乐意和Ken合作，在当时卖公司的时候，Ken也没有压他的价钱，所以，价钱马上在饭桌上敲定。
“两位老上级，我感觉我这是在做一件利国利民，不，利全人类的大事，我要创造一个真生适合废人生活的世界，希望最后能成为废人的家园，你们想想，大家来这里没有什么失去的，最多就是一些积蓄。做的好了，还能挣到更多的财富。联合政府现在非常支持这个项目。”
看着他们疑惑的目光，吴楠接着解释：
“之前的马维拉自治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的经济系统无法完全自给，但是和外部的一点点流通都会逐步腐蚀它低效的经济，就像有个伤口一直流血，它的财富被外面的高效率企业慢慢抽干，最后只能破产。“
“其实它就差那么一点，只要能找到持续输血的模式就能生存，我的这个善恶小镇搭配的设计就是用坏人在黑暗小镇作恶付的钱补贴美好小镇的好人，换句话说，作恶需要高昂成本，善良不需要，但善良需要体系来维持。”
“我们的现实生活也是这个逻辑，只是善恶混在一起了，我把他们彻底分开，从一个镇子的颗粒度来达到善恶的平衡。从试运行的情况看，去黑暗小镇的人挺多，也肯花钱，这说明世界上内心邪恶的人还是很多的。”
吴楠说完斜着眼看Ken的反应。
Ken笑了笑：“好吧，我算是个坏人，我喜欢黑暗小镇。不过这些项目太过邪恶，要有年龄限制，建议30岁以上才可以进入，否则你这里就成了训练恶人的学校。而且要防止游客举报，最好把他们的恶行秘密记录下来，以防止他们曝光黑暗世界，也应该从网络搜集他们的所有的数据，做大数据分析后得出目标客人举报黑暗世界的概率，从而决定是否让他们入园。这样你运营的安全性就可以大幅提升。”
吴楠露出会心的笑容，“已经有了，您的所有恶行都已记录在案！”，说完对江帆眨了眨眼，和Ken把拳头握起来用拳背碰了一下。
江帆看着他们，等他们安静下来后问吴楠：
“一年下来，你大概的利润有多少？”
“主要的收入还是靠短期游客，很多人会慕名来住上一阵子，等他们的积蓄花光后，他们就必须从事一份职业谋生，根据我和联合政府的协议，入住东部世界的居民，超过1个月就自动停发救济金。我会做筛选，在善良小镇，只有真正本质善良的才会得到一份工作，这样他们就成了善良小镇的一个组成部分，我就可以少用一个仿生人了。时间长了，我就可以把所有的仿生人撤出来，建立第二个善良小镇，而第一个善良小镇里面都成了真人，但社区氛围没有变，依然会吸引大量的短期游客，如果做的好，不但可以做到收支平衡，也可能收回建设成本。“
“黑暗小镇也是一样，但里面的一些脚斗士，犯人，以及那些可以随意被人枪杀、强奸和羞辱的当然还是仿生人，他们是这个黑暗世界的消耗品，这个钱省不下来。但整体来说，收游客的保护费的钱，一年下来就可以再开一家东部世界，越滚越大。对这个世界上的废人，对联合政府，都是一个好事，所以，这是一个多赢的商业模式。”
Sialor的飞行器这个时候飞到了茶馆门口，Ken和江帆向吴楠告辞，吴楠有点意犹未尽，他此刻最希望的是江帆能把他的这些成就告诉楚云，那个世界上他最牵挂的人。
楚云很快就知道了东部世界的存在，但不是江帆告诉他的。她是在自己公司的管理层会议上知道东部世界的，因为他们的很多客户都去东部世界定居了，她辛苦培养出来的情感顾问们落得个纷纷失业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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