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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齐王府来了个怪老头

    这一场连着七八日的雪总算是消停了。

    清晨,天下起雨,起初如花针似地细,接着牛毛似地多,后来就大了,淅沥沥,哗啦啦,雨下得热闹极了。

    齐城前几日下江南办事去了,听闻卿九思着了凉,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整日地拘着不出门,老王爷奉旨入了宫,还得接连待好些时日,齐行知还和平日里一般,从鸡鸣到月起,又从漫天星辰到一地日光,除却读书便无其他了。

    诺大个齐王府,没由来地静,尤其在空灵的雨声里,它显得愈发地静谧了。

    嗯,好在没什么人事来烦扰我了。

    “小姐,这会儿南叙姑娘在外头呢。”

    绿梧走收起伞,把晶莹的雨珠抖,她拍了拍身上的水花,又跺了跺脚,抬起镶嵌着雨滴的眉眼看着我。

    “你直接请她进来坐便是了,还特意来告知我作甚?”我朝门外张望,如幕的雨色并不小。

    虽说我对她心有嫌隙,毕竟一个苏东篱俨然是几千里的隔阂了,可话又说回来,今日的雨着实大得很,来者是客,拒之门外,有失偏颇。

    “她说身上和鞋底沾了泥,就不进来了。”

    绿芜使了个不以为然的眼色,不知为何,她对南叙有一种莫名的抵触。

    我曾问缘故,绿芜却说物南叙愈是示柔,她便愈发觉得此人矫作,就好似绵里针,瞧着好看,可摸起来会扎手。

    “她一个人来的吗?”

    我接过伞撑开来,紫罗兰花伞面在灰蒙蒙的雨幕里好不夺目,就像在我心底里钻出来的期盼似地,一下子点亮了目光。

    “嗯。”绿芜应着,轻声地嘟囔:“小姐你还想着谁能来不成吗?”

    “…………”

    冷,雨丝亲吻着我的耳鬓、我的脖颈、我的手腕,还有走漏了声的心事。

    要说绿芜浑然不觉我对苏东篱的心意,那自然是假的,但是,以她白纸般的头脑来说,顶多不过丁点的会意罢了,绝无看透彻的可能。

    这,大抵就是有一个傻白甜丫鬟的体验了。

    ——————————————(傻白甜分割线的内心戏:这样才不是凑字数)——————

    雨很大。

    人待在屋里时不觉得,只有走出来才知道,雨和着斜风,借势拍在衣裳和鞋面,不会儿,我身上就泛凉了。

    南叙的肚愈发地显怀了,比她初到卿府时大了许多,也是,粗略算来也有六个多月了。

    她的身形免不得有几分臃肿的孕态,因此看起来并不轻盈,可笑的是,我的脚步竟如同灌了铅似的拖不动,这又是什么神仙操作啊?

    嗯,许是我心中藏了鬼的缘故,他的名字叫苏东篱,南叙的夫君,苏东篱。

    “凤舞。”

    南叙远远地笑着唤我。

    “雨这样大,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了?”

    我与她相视而立,雨水从伞面流淌下来,打着优美的圈落到地面上。

    “东篱他要是知道,准不让我出门了。”她含蓄地低笑着,又抬起流转的眸光望着我:“瞧我这记性,快把正事给忘了!”

    “嗯。”这突如其来的恩爱,夹带着若有若无的预谋,直教我喉咙像堵了根刺似地说不上话,半晌,“咕隆”地发出一点声。

    “听闻二小姐着了凉,三四日不见好,我便配了些药给她送来。”她掂了掂手里的药包。

    “好。”我接过来,用宽宥的水云袖护住,心想着免得让雨水给打湿了。

    可话又说回来,抱病的人是卿九思,她与我素来交恶,这南叙是知道的,可如今她偏要将药托在我手里,莫不是有什么算计吧?

    我的思绪兜转着,水雾一度闷得慌。

    南叙到底是个聪明人,打从我初见她起便知道。果不其然,她望着我莞尔地笑了笑,轻柔的声线如同一片风,盈盈地走向我:“我晓得这样唐突。可二小姐与我交情不深,夫人那边知道我从前学过医理,因此她催我得紧,总让我配汤药送来。我这才交到大小姐你的手里了。”

    “小事,我待会给她送去便是。”我淡淡地应着,抬手遮了遮药包上的雨雾:“我父亲他近来身体可还好?”

    氤氲的雾气在我手腕处缭绕,与粉玉镯子清凉的触感交互缠绕着。

    “…………”

    南叙怔了怔,虽然她的神色微弱,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地掠过,可我还是捕捉到了。

    这只镯是我大婚前,苏东篱以南叙之名所赠送。

    “对了,多谢你送的贺礼,我很喜欢。”我拉低衣袂,任由整条手臂无力地垂着,好让慵懒的袖面完全地遮住镯子。

    南叙不说话,她勉强地笑了笑,薄薄的红唇微微地扬起来,平日里明朗的目光却没了光亮,犹如风中的火花,缓缓地暗下去。

    看样子,有关这镯子…

    难道南叙并不知情?

    “可是父亲他的旧疾又犯了?”

    我话锋转回来,清丽的声色在雨中显得有些许薄弱了。

    南叙比我厉害,她轻而易举地掩饰好有一分错愕、二分尴尬和三分游离,莞尔地笑道:“我略通医理,平日里以药入膳,有调理滋补之效,父亲的旧疾早已复元,每逢阴雨天气也极少发作了。”

    “你术精歧黄,手到病除。”我扯起嘴角摆出一道笑:“难怪二娘非要你打理九思的汤药了。”

    “我也不过是略通皮毛罢了。”她浅浅地笑了笑:“天色已晚,我不久留了。”

    “好。”

    我目送她丰腴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思绪如烟雾,半晌都理不清。

    从一片缭绕的氤氲里,走来了一位蹒跚的老乞,他身着褴褛,拖着跛脚缓缓地迎上我。

    眼下更近年关,寒冬腊月的,总教人难挨。

    “老人家,这雨大着呢。”我从荷包里取出些碎钱,和气地说:“这些银两你拿去买身换洗的衣裳吧。”

    “姑娘误会了,老朽并非乞者。”他平静地看着我,如炬的目光闪烁着。

    我收回手,不由得二度打量他:青灰的粗布衣像一只大口袋裹着他嶙峋的身形,袖口磨得起了皱,脱落的线头参差地袒露着,他的鞋面已旧得辨不清颜色,灰蒙蒙、湿漉漉地浸在积水里,活脱脱两艘独木船似的。

    他也不避讳我的扫视,挺脱地站成一棵松的模样:“这场雨总会停,停了,终有一日还再下,如此反复,好比世道变迁,王朝更迭。你我头顶上的天就快要变了,姑娘可知道吗?”

    这番话含沙射影,聪慧如我,岂会不明?

    他这怨尤的不是天灾,亦非人祸,而将百姓居无所定、流离失所、衣不蔽体的惨遇归咎于世道,国之不国,家不成家。

    众所周知,老皇帝经年多病,已是个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朝廷内外事物打理得力不从心、差强人意,他身边又没了誉王这等臣子,因而各地奸佞横行,扮猪吃虎,欺下瞒上之风盛行,百姓叫苦连天,可天不灵地不应。

    他果真不是个要饭的,我心中不由得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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