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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父母核算生活粮食

    妈妈经历了近三十年的饥饿考验,和死神斗争了近三十年。因此,对每年队里分的粮食、糜子、黑豆、高粱等,包括土豆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年冬季,妈和大晚上一有闲暇,就要详细进行核算。这个冬上到正月要磨多少三面,给三面里拌多少谷糠米糠,磨下的三面大约可装几瓮,隔天吃一顿还是三五天吃一顿,碾子上渗多少小米。在碾子上反复挤压滚动,将皮和小米分离,用簸箕将皮吹出去,籽粒就是小米。滚多少黄米,将糜子去皮后就是黄米。村上人黄米吃的很少,家家户户将产下的糜子在大铁锅炒得非常烫手的时候,再将蒸热的糜子一簸箕一簸箕倒在炕头最热的锅头边,堆成一个小土丘,严严实实用被褥毛毡覆盖。三天后打开,倒在院子里晾干水分,然后在碾子上滚三遍,第一遍糜子的外壳几乎去了85%以上,第二遍去了全部的皮,第三遍连表皮的细皮也去了。人们把这种米不叫黄米,而是叫炒米。这种米颜色深红夹带青,味道炒香十足,无论吃捞饭还是吃粥,味道香甜可口,而且比大米捞饭咬起来感觉顺口百倍,吃到肚子里非常舒服。有胃病的人吃了,感觉不到胃疼什么的。小时候,在神木城里,我们村盛产的炒米非常出名。提起枣树坬的炒米,人人抢着买,而且给的价钱比黄米高得多。可惜由于产量低,加工复杂,给不上好价钱。

    那么碾下的小米、黄米、炒米,五口人的小米稀饭,每顿用多少,黄米或者炒米捞饭三天还是五天吃一顿,要去神木城卖多少小米、炒米、绿豆、黑豆、黄油等,才能给家里大人、小孩穿衣、买炭,过年才能买几斤猪羊肉。所有的生活开支细节都要算得清清楚楚,考虑到次年收成不好的问题,两口子还要计划节流多少以备灾荒出现。

    记得我八岁的那年,秋收刚结束,队里分回来一布袋粮食,有糜子和黑豆。鸡刚叫,我睡醒了,睡眼朦胧看见大和妈借着微微的光亮,正在核算今冬到明年一年的生活,每天吃用米面多少。他们说着说着,分歧出来了。妈妈说:“一顿稀饭下两勺米差不多,咱不能只顾明年吃,明年天气大旱看后年吃什么?”大发火了,“你胡说八道,两勺米不到六两,每个人每人一两,照见月亮的稀汤饭,孩子们受不了,我更受不了。”“那你说下多少?”妈妈问。“三勺子。”父亲肯定地说。妈妈不再说话。明显怄气了。过了一会她才发话了,“一顿饭三勺子,每天两顿是六勺子,隔天吃一顿窝窝头,六天一顿捞饭,剩下的天数都是稀饭,有时候一顿饭给和点菜和山药,大多数饭连菜都没有,你再详细算一下用多少小米、多少黄米和多少三面?”

    妈妈的问话不紧不慢,大大半天一句话不说。

    我听了,心想分回来那么多粮食,能不能天天吃粥,吃捞饭呀,为什么要让我们饿肚子?

    最后还是大说话了,“我大概算了一下,一年下来将吃小米700斤左右,要碾三石五斗粮食,装下三瓮小米才够吃一年。”

    “把所有的粮食都碾了也不够吃,还有留一部分磨三面,还要卖点小米。我和你不用买衣服,三个孩子的衣服布料不买不行,柴米油盐过年用品也要用钱,你说每顿饭下三勺子米行吗?”妈妈开导他。

    “那就一顿饭两勺子吧。”大说。

    “那三面要磨多少,黄米碾多少?”妈又问。

    大说:“隔天一顿窝窝头,一年180顿,六天吃一顿捞饭,一年吃60顿吧!”

    大大的话,好像不敢肯定自己算得对算的不对,有点犹豫得问。

    鸡又不停地叫着,东方的启明星已经高高挂在天空。我睡不住,接住了大、妈的话说,“妈妈,能不能天天吃窝窝头、捞饭?我和弟弟饿得不行啊。”

    妈说:“孩子,你不懂,咱分回来这点粮食,要计划好够明年一年吃,还要给后年少留点节余,我可被饿怕了。”妈说着嗓子哑了,哭诉着说,“你的外爷四八年被活活饿死,我和你外婆差点也在到处流浪中饿死了。我和你大现在计划明年每天怎么吃,吃多少,你们虽然饿,就可照见月亮的饭也还能吃得上。如果每天吃窝窝头,你们虽不到半年就吃光了,家里所有的粮食剩下的几月吃什么,喝西北风么?‘

    妈妈一边哭一边诉说,我虽年龄小,可妈妈的哭声喝每句话把我幼小的心也打动了,我也哭了,紧接着放声嚎了。

    我的哭声惊醒了二弟三弟。

    二弟和我盖一块被子,他听到我的哭声,爬到了妈的被窝里,三弟也嚎了。

    二弟问妈妈,“怎么了,大大打我哥了?”

    没有,你哥梦见坏人打他。妈捣了一个鬼给二弟,二弟不说话了。

    天渐渐地亮了,妈要起床做早饭,大要下水井给家里挑水,可我睡在炕头暖烘烘的被窝里盘算着,怎么还能饿死?外爷怎么就饿死了?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父亲担着两半担水回来,妈生气地说,“怎么半天挑这点水回来?”大说,“等不来水,等水的人多。”

    “你又把水让给人家了,我窝窝头捏进锅里半天没水,瓮里么一点水,等你好长时间,挑半担水,中午饭怎么吃,孩子们怎么洗脸?”妈妈一连串的问话,大发火了,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不让,打了起来。

    三弟本来睡的好好地,这一吵一打弟兄三个都嚎开了,邻居三妈听到了我们三个的嚎叫声和父亲的怒吼声,以及妈妈的唠叨声,跑了过来,大骂了父亲一顿,这场风波总算平息下来。

    我和二弟各自穿好衣服,我八岁,二弟六岁,我们一言不发,互相帮着叠被子。妈妈给三弟穿好衣服,弟兄俩又卷好了毡。那毡用羊毛制成,是厚度不足一公分、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毛毯。晚上睡觉铺在炕上,当时家家户户只有毡,农村人的必备炕上用品。我们用扫帚扫干净炕,早饭无有笑声,相互不闻不问中算是吃了。

    大大、妈妈打架三天后的半夜里,公鸡不住的叫明着,又吵醒了我和父母,两人又开始拉五口人一年吃米面多少的事情。

    妈妈说,孩子们一年比一年大,饭也吃多,穿衣也用钱,咱不能只顾眼前不考虑长远呀,遇上个天灾大旱怎么办,吃五谷还有不生灾的,该节省饿着肚子也要节省。

    大大说,一顿饭用两勺米,一年我算是一石五斗米左右,要碾两石二斗粮食,得碾六斗糜子的黄米,磨三瓮三面。农村人为什么将吃窝窝头的面叫做三面?当时穷困潦倒的年代里,多数家庭使用三种或几种粮掺在一起,再交上谷糠磨成的面叫三面。

    “三面掺进去三份上一份糠。”妈妈说。

    “那就是五斗粮食,五斗糜子,搅拌上了三斗谷糠,两斗黄米糠,一年差不多够隔一天吃一顿窝窝头了。”大详细的算着。

    妈妈接着说,半桩桩饭装装,古人经常这样说,三个孩子一天比一天大,饭量也会越吃越多,再过两年,你这么算又不够吃了。

    妈妈不停地说着,唉声叹气地发出惆怅的声音。

    “哎,愁死我了。”妈妈又长吁短叹一声。

    我睡在被窝里,听着二人安排好来年的吃饭问题,又听到大大准备新掏一孔窑洞,还为没有人解决吃水问题而发愁,我坚定了为两口子分担一点任务的信念。

    可怎么个帮法,一时想不出办法。

    天渐渐地亮了,大大、妈妈像往常一样起来,做饭的做饭,担水的担水,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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