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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热闹

    阿容逃回了王府,刚踏进院子里,云慧便兴冲冲迎过来。

    “怎这般匆忙?”她递上帕子,替阿容擦额前细汗,笑道:“少见我们阿容慌张呢。”

    “遇到了一件趣事,等我讲给你听。”

    阿容方才遭遇过于奇妙,她乐得分享,等打开包袱,看见里面鸽子蛋的大宝石,她心情又不怎么美妙了。

    “哇,这么大。”云慧惊了一跳,问道:“阿容你是接了个大生意?”

    她以为这材料是郝掌柜托给阿容定做首饰的。

    “是想定做一个宝石胸针。”

    她原本还打算白送呢,这会儿真的心疼得不行。

    阿容笑得很勉强,索性把鸽子蛋往柜子里一塞,去和云慧商量指甲油的事情。

    没多久,府上突然热闹起来。

    一个扎着总角的小丫头急急忙忙跑进了这边院子里,大喊道:“虎二爷回来了,虎二爷回来了。”

    阿容在和云慧说遇见屠户的趣事,闻言往外头一探。

    她和云慧都没动,院子里住的其他婢女推了门,倚在门边打趣。

    “哟,二爷是给你塞了蜜枣吧,回个府这么高兴。”

    游大爷王西游是王氏一支出色旁支的继承者,明面上坐镇姑臧的生意,而虎二爷王中虎则是王氏嫡系从宗族里选中的能人,暗地里监管这边。

    虎二爷每年早春晚秋都往湘州跑一趟,府上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扎着啾啾的小丫头不怕打趣,乐呵呵道:“虎二爷没给我塞蜜枣,但我心里比蜜枣还甜。”

    她秀眉一扬,高声道:“本家的公子来了!”

    “哪位公子呀?”

    “仪公子!就是我们湘州第一才俊,王仪公子!”

    顿时,小院里忽而炸开了锅,沸沸扬扬讨论起来。

    无论婢女佣人,还是小厮婆子,这会都准备结伴去瞅一眼那位嫡系的大公子。

    云慧有些意动,问道:“阿容你去不去?”

    “湘州那边规则严苛,我不去。”

    阿容坐在火盆旁,用勾线笔描花样,指甲油颜色勉强够用,色泽还算可以,她再多想些花样就稳妥了。

    云慧认同道:“你说得对,虽然我没去过湘州,但常听青娘她们说,湘州那边婢女行走坐卧都有规矩,稍稍犯了事,就会被打板子。”

    两人达成共识,正乐得清闲时,那带话的小丫头又钻了进来。

    “阿容姐,仪公子他们到府上时,夫人正在府中聚众……欢乐,那场面,你真不去呀?”

    说得阿容很是意动。

    规矩算什么,八卦才是人之本性。

    阿容当即决定,刀山火海她也得去闯闯。

    云慧却道:“我就不去了,我就请了半日假,这会儿得回去做事了。”

    小丫头赶紧挽住阿容,笑道:“那等我们瞧完了热闹,回头跟你说。”

    阿容犹豫再三,提了一个装画画的箱子。

    陈夫人住的是揽春园,花鸟山水最雅,也最适合住人。

    园子里还有个映月湖泊,映月湖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陈夫人正邀着几个相好玩冰嬉,玩热了就往小亭那边一坐,享受着男子给她喂鲜果美酒。

    喂着喂着就开始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王仪等人就是这时候带人闯进来的,看到这一场面,就连‘见多识广’的虎二爷都黑了脸,更别提这位从小养在江南以德行才干远名的大公子了。

    顺便多提一句,这冰嬉的乐趣也是阿容友情提供的。

    阿容和小丫头紫月到的时候,园中垂门那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看热闹的人。

    紫月趁着人小,想往人群中钻,阿容拉住她,带她绕过去,钻到了湖泊那头的假山后面。

    两人互相搀扶着爬到假山上面,将对面鸡飞狗跳的场景尽收眼底。

    上能舌战群儒,下能治水平匪的仪公子从未处理过这种‘混乱’场面,更何况陈夫人作为他的长辈,他更不好开口。

    这时,王中虎就及时发挥了他的作用。

    他怒斥陈夫人,骂她三从四德全不守,吃喝玩乐样样精。

    “你还配做王氏的宗妇吗!!!”

    虎二爷骂人的时候,王仪也不委屈自己,进了亭子,端了暖炉,外面的寒风就让那些身强体壮的人受着吧。

    陈夫人自知理亏,也不辩解,跪坐在一旁,低头垂目,硬挤出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实际上心里疯狂叨叨:这个老二装什么装,老娘的床你又不是没躺过。

    陈夫人很识时务,但奈何她那群相好很有血性,个个都想出头为富婆,啊不,美人争一口气。

    他们也看出王仪才是王中虎发作的关键,阴阳怪气道:“哪来的毛头小子,你情我愿的事,要你多管闲事?”

    阿容佩服他们的勇气,王仪也纳罕他们的愚蠢,反问道:“夫人很大方?”

    言下之意,给钱就能上。

    但相好们听不出来,其中一人还在显摆:“也不算多大方吧,就草原王庭都喝不到的云南普洱,夫人赏了我们好几罐,可惜我们是个粗人,咂摸不出味。”

    王氏在姑臧除了卖粮食,利润最高的就茶和丝绸。

    而云南普洱恰好是王氏茶叶中较出名的一种。

    听到这些,陈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同一品种的普洱也分年份品质,年份越久,品质越高自然千金难求,但她送的也就是店里卖的普通茶叶,还是生的,就值个几两吧。

    但为了彰显她的大度,她稍稍夸大了一些,哪知他们还吹起来了。

    王仪笑而不语,他身侧的小侍从站出来嘲讽道:“真是没见识,那普洱茶不过是我们府上娘子洗头用的,随便哪个奴仆都用得起。”

    但舍不舍得花钱用,那自然是另一回事了。

    那炫耀的男子脸色涨红,语塞道:“你!你!你个跟班,说什么呢!”

    “你!你!你一个男宠,怎么还是结巴呢?!”小侍从笑嘻嘻仰首。

    论口舌之利,这些男宠自然比不过湘州那边,于是只能比划比划拳头了。

    正所谓怒发冲冠为红颜,他们知道,夫人最爱这种调调了,每一个勇揍游大爷的男宠都会得到夫人格外的宠爱。

    陈夫人:“……”

    我不是,我没有啊!咱能不能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于是场面顿时更精彩了,挥拳头的挥拳头的,拉架的拉架的,俨然一大型肉搏现场。

    紫月都看得很满足,更是双手一拍,赞道:“阿容姐,你真会找地方。”

    阿容也是餍足地眯起眼,坦然接纳了她的赞扬。

    不过很快阿容就笑不出来了。

    陈夫人喜欢年轻力壮的,就王中虎和那小侍从怎么拦得住。

    有一个就杀出重围,冲进亭子里就要揪着眼前的弱鸡仔,然后他就被人拿捏了。

    还是以那种拜年磕头行大礼的姿势。

    与此同时,院子里忽冲出十几个黑衣红带的部曲,一个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将那群闹事的男宠摁在地上。

    王仪这才抱着手炉起身,淡然道:“吾幼听闻,漠北崇好武功,什么道理都能以拳镇之,今日想来,诸位必是不服,而我又是个讲道理的人。”

    “那就打吧,打到他们心服口服为止。”

    黄队长不解道:“公子,我怎么知道他们心服不服?”

    王仪道:“问我作甚,我同他们又不熟。”

    黄队长于是转向一言不发的陈夫人。

    陈夫人此刻也不只顾装柔弱了,她目光冰冷望向王仪,艰难道:“便折一臂,公子可允?”

    王仪静立,目视前方。

    陈夫人又哑声道:“再折一胫,可允?”

    王仪还是沉默。

    陈夫人悲愤道:“难道公子还想要他们的命?既如此,杀了便是,何必问我!”

    王仪便道:“那就杀了。”

    陈夫人大怒:“王仪,你非要做的如此之绝吗!”

    王中虎大呵:“陈氏!注意你的身份!”

    王仪这才看她,语气漠然道:“陈伯母,我有一事不明,王家在姑臧何时换了合作者?”

    陈夫人脸色一白,怆然道:“那是王西游做的主,我管不了他。”

    王家为了边关贸易,与沧澜和禺知两大部落交好,如今禺知却被王府拒之门外,而湘州王氏对此竟毫不知情。

    比起陈夫人不守妇道,公然寻欢的罪名,这欺瞒本家才是他们最不能容忍的。

    “我如何能管得住他,来岐州第一日,他便同我分房而居,我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郎君才会如此待我。”

    “可后来我才明白,岂是我做的不好,是他!是他王西游自己要犯贱!好好的女人不爱,居然好男人!”

    “我也是世家名门之女,也是他王西游三书六聘娶进门的正经宗妇!若他生来就是这么个腌臜下作的玩意儿!他何必来招我!”

    游大爷好龙阳,这是府中众所周知的事。

    陈夫人带着男宠痛打游大爷也是府中惯例,所以大家都不吃惊。

    当然比姑臧王府更淡定还是王仪他们,尤其是王仪的小侍从,他甚至反问道:“夫人何必介怀,世家养花郎已是常态。”

    “这些花郎又不会生育,既无法生下子嗣威胁,还能替主母照顾郎君,岂不正妙。”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王府的下人们以为他们姑臧就已经更豪放大胆了,没想到,湘州玩得这么野。

    陈夫人也惊了,她出自蜀州,那边深山老林多,往来不便,民俗教化自成一体,湘州和禹州那边还时常称他们为蛮夷,赤裸裸的地域歧视。

    可就是出自这蛮夷之地的陈氏,却未听得她们当地哪家大户好养花郎。

    甚至养了也不藏着掖着,反而大肆宣扬,大行其道,甚至还要其正妻坦而受之。

    那她陈岁华养几个男人又怎么了?!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她今天还就不忍了。

    于是陈夫人站了起来,全王府上下的奴仆都记得这激动人心的一天。

    只见陈夫人衣着凌乱却从容有度,青丝乱扬却不损风华,她笑道:“原来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大侄子——”

    “你又凭什么管教你大伯母的‘花郎’呢?”

    王仪:“……”

    您管这些虎背熊腰的猛汉叫‘花郎’?

    王仪不想管这两夫妻的屁事了,他本来也不是来管这些的。

    他不说话,小侍从自然要帮他说。

    “夫人这话说得——”

    “陈乡。”王仪皱眉道:“闭嘴。”

    小侍从委委屈屈抿紧嘴。

    王仪看向王中虎道:“劳烦二叔将游大伯找来。”

    王中虎领命退下。

    王仪又朝黄队长挥手道:“人放了。”

    黄队长听命,一抬手,部曲便松开了所有人。

    挨打过后的男宠们终于有了自知之明,慌不迭散去。

    至于周围奴仆佣人们瓜都吃饱了,却还杵在原地回味,神色各有各的陶醉美妙之处。

    阿容机警道:“小月,走。”

    紫月不愿道:“别啊,阿容姐,等游大爷回来还有一场热闹呢!”

    阿容低声道:“游大爷正在沧澜,一时半会哪能回得来。”

    紫月这才愿意离开,下山时脚一滑,整个人滚了下去。

    “啊——”

    黄队长竖眉:“谁?”

    呀,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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