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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破财

    紫月滚到草丛里,怕惹事,悄声给阿容使眼色,自己寻着缝隙先溜为上。

    提着箱子行动不便的阿容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友爱了。

    黄大队一边吩咐部曲往这边赶过来,一边亲自拉弦搭箭瞄准。

    “谁躲在那儿?再不出来,某就直接射杀了!”

    阿容躲不掉,只能自觉站出来,非常配合地跟着部曲们来到小亭。

    王仪肃穆发寒的神态终于有了松动。

    “阿容。”

    阿容惊恐,头垂地更低。

    下一刻,王仪看向垂门那边的围观群众,冷声下令:“凡今日来揽春园者,罚例一月。”

    奴仆佣人顿时轰然而散。

    王仪补充道:“逃窜者,再仗二十。”

    众人逃跑的步子顿时僵在原地。

    王仪又指着眼前这个将头所缩成鹌鹑一样的阿容,特别关照道:“她,罚三月。”

    既然王中虎都刻意提点了她‘小有积蓄’,想来罚三月银钱也是不痛不痒。

    ‘濒临破产’的阿容此刻悔不当初,并热情问候了王仪他上下十八代。

    当日,虎二爷领着虚浮无力的游大爷夜奔回府,因王仪早早睡下,两人不好打扰,于是站在大厅里唠嗑。

    游大爷淡定道:“都说了不急,你看你,我们先回房补个觉。”

    虎二爷拉住他:“再睡就来不及了,你犯了大错,赶紧补救吧你!”

    “不就是换了个人合作嘛,这不新供应皮毛品质和数量都过得去,价钱还更低了,不是好事?”游大爷不惧。

    虎二爷摇醒他:“你他奶奶的到底喝了几斤酒!这是钱能解决的事吗?!”

    “主宅那边已经知道了,猎骄靡!你在跟他们厮混!”

    “啊!”游大爷猛然惊醒,不可置信道:“才知道吗?你没告知吗?”

    这口锅他王西游不背,猎骄靡残部刚有苗头,他就老老实实交代了,然后心无旁骛去醉生梦死了。

    “我,这,你,我忍!”虎二爷无能锤了几下空气,忍下怒气道:“这话让我怎么说,猎骄靡,当年差点踏平边关的铁骑!朝廷夷平他们部落的十万尸坑还在边界上,你怎么不去拜拜!”

    想跟猎骄靡做生意的又不是他王中虎,他才是那个被牵连的倒霉蛋。

    “唉,一些残部而已,不成气候,沧澜王已经收服他们了。”游大爷稳得很,挥手道:“拿捏。”

    说完就大摇大摆踏出厅堂,回屋补觉了。

    徒留虎二爷在原地抱头蹲下,薅了几把头发后,深感中年秃顶危机的虎二爷停止了挣扎,开始摆烂。

    “唉,就算草原乱了又怎样,大不了卷铺盖回湘州。”

    刚叹气完,虎二爷又开始纠结了。

    “我能回去,岁华又如何回呢?”

    士族那边已经没有陈夫人的活路了,只有草原,只有岐州,也只有姑臧才能让她这么活。

    一夜好眠的游大爷睡到日上三竿,揉着眼唤侍从给他更衣洗脸时,黄队长一尊煞神就这么挡在了门口。

    黄队长道:“游大爷,公子请您过去。”

    “稍稍等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黄队长拽着游大爷后领将人拖下床,又支使了两个部曲,像扛猪肉般将王西游带到了大厅。

    王仪从卯时起床,梳洗用膳后,便一直在看账本,他身边还有几个账房还在核对。

    此时看到邋里邋遢的王西游,他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

    “游大伯一直托人说,这边牛羊皮毛成本有所降低,为何我查账面上的支出不增反涨。”

    “您又说,我们的绸缎不及谢氏有名,商人压价极低,但我派人去查库房,发现库房里上等的绸缎丝帛没了大半,而账本上却未记收入。”

    王仪搁下手里的账本,看向终于有了紧张神态的王西游。

    “欺瞒宗族,擅作主张,中饱私囊,为性不伦,不孝不悌,这些加起来将你除族也不为过。”

    “但这些罪名都不及你与猎骄靡勾结重。”

    王西游正准备拿昨晚搪塞王中虎的说辞辩解,王仪一抬手,侍从陈乡将一封信丢给王西游。

    “游大爷仔细看看吧,我们公子在意得岂是草原混乱,而是草原不乱。”

    王西游急忙打开,一目十行,看到第一条重磅消息后,神色悲恸:“星楼他居然……”

    待看到第二条,他神魂俱惊,再往后看下去,密密麻麻的惶恐涌上心头。

    “大侄子啊,我有罪啊,我糊涂啊……”王西游伏地哭嚎,以求获得眼前这位年轻人怜悯。

    王仪道:“如今局势未平,还有挽回的地步,游大伯可知晓该如何做?”

    王西游推手作揖,拜头至地:“某愿听公子差遣。”

    王仪便挥手,让黄队长拎他下去审问。

    关于沧澜王庭的事情,他这位庸碌不堪的便宜大伯应该是知些许内情。

    如今他手头有用的消息太少,沧澜四部到底联合了多少,合作关系又加深到什么地步,都是他亟需掌握的。

    黄队长刚把人拎下去,就有人通报:“寻三爷回来了。”

    湘州公子来姑臧的第二天,王府上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所有人都绷着心神,生怕不小心撞到那位手中。

    阿容更甚,她这一两日都不想见到王仪,更不想见到那个鹿逐安归。

    男人使她破财,尤其是好看的男人。

    紫月探头探脑道:“阿容姐,你真心宽,还有闲心画画。”

    “心静自然宁。”

    阿容执笔回想昨日的热闹场面,那些男宠怎么扭打来着。

    哦,先薅头发,再插鼻孔,最后提脚攻下路。

    虎二爷真是坚挺,在那样的围堵下都能全身而退。

    “唉,宁什么呀,好无聊,都不能出府了。”

    紫月耷拉着眼,无聊拨弄着炭盆。

    火星子乍现时,她忽而兴奋道:“我们烤红薯吧,我去厨房弄几个红薯。”

    “别祸害我的炭,它就那么点,烤不熟。”

    “哼,我去灶头那边烤。”

    她放下火钳,一开门,便看见一位眼熟的嬷嬷。

    荷姑道:“阿容姑娘,公子唤你过去。”

    阿容微愣,着实没回想起来自己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便是做了,也应当与这位公子毫不相干。

    “姑姑稍等,我这就随您来。”

    阿容搁好画笔,简单收好画卷,又匆匆洗净手,这才跟着荷姑往前厅走。

    一路上走来,阿容发现大家都规矩了不少,府里没人再敢交头接耳。

    到了前厅,阿容看见寻三爷,松了一口气。

    应该不是责罚之类的事。

    但扭头发现三爷身边还有个鹿逐安归时,她心又开始痛了。

    “见过大公子。”阿容恭恭敬敬行礼,态度服帖。

    安归笑着打招呼:“阿容姑娘。”

    阿容颔首以示礼貌,接着便是目不斜视,一副我跟你不太熟的冷淡。

    这么点小变化,安归觉察不出来,他心情还不错。

    借到了足够的防疫药材,剩下的马匹都能安稳渡过马瘟之祸,至于已经染了病的马,只能想办法再寻有名的兽医了。

    而这一切好的发展,都是因为他幸运遇见了一个心地善良的阿容。

    当然还有个寻三爷。

    王仪扫了一眼情绪外露的草原少年,意味不明看向阿容,道:“我听闻,你前几日替安归特勤引过路。”

    阿容垂首道:“是有此事。”

    “怎会愿意出头?”

    “安归特勤既入了府,便是客,为客人带路是阿容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王仪可不信,直白道:“你是长佣,作为绣女跟来岐州,是自由身,与府中奴仆不一样。”

    换句话说,王氏只算一个雇主,阿容没必站在奴仆的角度替王氏考虑,更别提那时府里和禺知的关系微妙。

    阿容实恳道:“那日下了雨,我担忧二人久寻未果,染上风寒,便想结个善缘。”

    “是么?”

    王仪目光如炬,令阿容如芒刺背。

    “是。”

    再问,她就吃斋念佛,普度众生去了。

    王仪收回带着探寻的目光,浅笑道:“你做得很好,无论是内地的客人,还是草原上的客人,只要有心交好,我们王氏便会一视同仁。”

    阿容保持淡然,一心谦虚。

    “既如此,那就功过相抵,你的月钱就免罚了。”

    阿容感激涕零道:“公子大德。”

    许是太过激动,前后反差稍微有些大,让王仪咂摸出她很缺钱的感觉。

    不是小有积蓄吗?

    宽厚豁达,淡泊名利,想到王中虎的评价,王仪不禁好笑。

    他声音温和道:“我让人备了鹿肉,准备炙肉,你也留下来吧。”

    大冬天的烤鹿肉,什么神仙日子。

    阿容想哭,因为她想吃却不敢吃。

    恋爱破产,吃瓜扣工资,今日这烤鹿肉,就算再香,她也是不会沾分毫的。

    “阿容是佣人,鹿肉昂贵,实在无福消受,况且我还有绣活要做——”

    王仪忽道:“听闻你和厨房关系不错?”

    “为公子和特勤炙肉是我之荣幸。”

    阿容已经不想去思考自己暴露了多少副业。

    不务正业也就算了,她有时候还吃里扒外,怂恿陈夫人用王氏的资源和人脉在外面偷偷创业。

    当然,陈夫人没那精力,她自己更懒得动弹,只能含泪看着暴富的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

    总之,在王仪面前她能做事就不叨叨,争取给上司一个还可补救的印象。

    庭院里,阿容献出了自己昂贵的佐料,勤勤恳恳刷肉。

    另一头的安归则勤勤恳恳等她投喂,还非常捧场赞道:“阿容姑娘,你烤的鹿肉,是我吃过最香最鲜美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牲口,吃慢一点!

    阿容笑得很勉强,她烤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肉,却没有一块塞到了她嘴里。

    好在这小子随后良心发现,主动上前换人:“我来吧,我也会。”

    “没事,特勤吃得开心,我也开心。”

    气都气饱了,王仪不说话,她哪敢让安归上手。

    王仪身子骨不好,少食荤腥,因此很克制地用两块尝鲜,其余便一直吃些清淡的小食。

    他一边琢磨草原异动,一边不着痕迹打量鹿逐安归。

    像,太像了,简直与他祖父年轻时的画像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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