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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炙肉

    王仪搁下筷子,用清茶漱完口,才问道:“今日粗宴,特勤可还满意?”

    安归转身,抚胸行礼道:“大公子好客,安归感激不尽。”

    “前些月,因府中疏漏,耽误了与禺知部落的续约,是王氏管理不当。”王仪虽揽罪自身,但气势却不减,自带世家贵族的威势。

    “不知禺知明年粮食采买是否定下?”

    除了马瘟之患,粮食、茶盐、瓷器、布匹这些常备用品的采买也是禺知部落头疼的难题。

    禺知以前是跟着沧澜和王氏买卖粮食和茶盐,同时也出售部落的牛羊皮毛以及最为紧俏的战马驮马等。

    后沧澜王庭生出变故,王西游与禺知所支持的王子势力并非一派,所以来年的合约自然没续。

    不仅是来年,今年过冬的粮食也因为马瘟一事耽搁了。

    禺知并不是没有银钱去买粮食,而是王西游非得以战马来换,禺知无论是出皮毛,还是牛羊,甚至来自北西洲大公国的宝石琉璃都不屑一顾。

    他们只能低价折卖皮毛去和小粮商交易,买来的粮食价钱贵不少,品质也未及湘洲的米面。

    且供货不足,还需后期时常补买。

    “未曾。”安归忧心道:“听说南地那边有旱灾,收成不太好,姑臧的粮商要价比往年贵了两成。”

    粮食没囤够就算了,他们禺知还倒欠王氏一批不菲的药材钱。

    “既如此,那我王氏也愿延续往日之交,与禺知签订长期的粮食买卖,其过冬还缺的粮食,可与往年粮价八成予之,而来年的粮食价钱不变。”

    王仪斟酌片刻,又补充道:“至于那批药材,可以皮毛牛羊抵之。”

    安归有些诧异,但很快收敛道:“大公子开出的条件很优渥,但我不能做主,还得回部落问我阿耶。”

    王仪宽厚道:“无碍,条件一直不变,只要禺知有意愿,尽可来府中签约。”

    粮食交易不算隐晦的密谋,所以王仪大大方方提出来了。

    但阿容听得很震惊。

    这王仪才是活菩萨转世吧!

    这哪是做生意,这明明是扶贫。

    而且听这意思,安归借王氏的草药时,既没有给定金,也没有给条件。

    那么问题来了,寻三爷是如何敢违逆王西游的决定,调令姑臧药铺的草药供给禺知?

    这王仪又是打哪门子主意,如此厚待禺知?

    难道是草原不太平,王氏想战略性拉拢禺知?

    阿容心中疑惑,安归自然也是忐忑。

    他年龄不大,却从小被禺知首领当作继承人培养,自然被耳提面令过,和中原人打交道需得长无数个心眼子,不然一不留神就会被坑。

    但王仪的大度宽厚着实超过了安归的想象。

    难不成真的是人间有真爱人间有真情?

    安归看了看老老实实烤肉的阿容,神色一时变幻莫测。

    就在这时,王仪的一阵干咳声打断了安归的思绪。

    岐州气候干冷,长居南地的人来此经常会有皮肤干裂的困扰,王仪作为世家麒麟子,自然不缺香膏之类的护肤品。

    但王仪先天体弱,每年换季都会染上一场风寒,因此落下了咳疾。

    到了岐州,这咳疾愈演愈烈,只是他擅于自控隐忍,加以药物辅助,所以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方才他吃了几块辛辣的鹿肉,咳疾的隐患在这一刻被激发,身边的侍从陈乡都惊着了。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他身上,阿容也停下了手中动作,趁机打量他。

    的确是皓月般的人物,长相比气质还出色,三庭五眼生得精致,骨相更是英挺。

    不过现在,王仪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整张脸憋得涨红,好像随时都能撅过去。

    但很快,他按住了案桌的一角,指骨上青筋暴涨,气息竟慢慢沉了下来。

    王仪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制住这股咳意。

    院子里诡异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王仪自己主动打破了这种局面。

    “冒昧问一句,安归特勤生母是中原人?我观特勤长相不似草原人硬朗。”

    安归道:“我亲生父母的确是中原人,不过因为一些变故,禺知首领收养了我。”

    “原来如此。”王仪握拳轻咳一声,喉咙还是干痒难耐,压抑道:“抱歉,我身体不大好,只能先失陪了。”

    王仪又多说了些客套话,便起身回卧室。

    等人走了,安归活泼起来。

    “阿容姑娘,来,你坐,我帮你烤。”

    阿容让出了烤肉架,大退一步道:“特勤见谅,阿容在府上还有差事,实在无心享用,望特勤允我提前退下。”

    “很急吗?”安归有些不舍,他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她。

    阿容幽幽叹道:“再不按时交任务,阿容只能熬夜挑灯做事了。”

    “这样啊……”安归还是不舍,机灵道:“要不你说是什么任务,我帮你,反正我来都来了,也吃饱喝足了。”

    “配色,劈线,绣花,唉,工作细致繁杂,特勤若是能相助,阿容感激涕零。”

    “要不你先别感激,好像我也不会做。”

    “没关系,特勤有相助之心,阿容已经很感动了。”

    安归干巴巴抿唇,想挽留,又实在找不出多余的借口,只能蔫了吧唧道:“那你赶紧去吧。”

    阿容果断干脆行礼退下,背影之决绝让安归陡生怆然。

    “我怎么就不会绣花呢。”

    让他先想想,绣花需要什么来着,哦,大骨针,算了,那是噩梦。

    安归赶紧打消了跃跃欲试的想法。

    回住处的路上,阿容越想越觉得,寻三爷要寻的最后一物便是‘人’。

    不然无法解释王仪忍着咳疾都要问一句安归生母,要不是咳得太厉害,阿容估计王仪还要打听更多。

    不知寻人的目的是什么,反正应该不会太差。

    毕竟王仪对安归态度那叫一个体贴大方,阿容酸得不行。

    她也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凭什么就不能得如此厚爱?

    还扣她工资,还功过相抵,还叫威胁她烤肉,没一件好事。

    “王仪……”阿容呢喃道:“来岐州真的就只为寻人吗?”

    草原上猎骄靡和沧澜王庭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呢?

    明明身子骨不好,在湘州亦有大好前程,却奔赴万里来苦寒的岐州,阿容不信只为区区寻人。

    他可是王氏从小培养的继承人,哪怕久病缠身,也依旧是独占湘州鳌头,成为同辈中难以企及的高山。

    只怕是,山雨欲来风先动,王氏一定是嗅到了更深的危机。

    接下来几天,王仪开始肃清王府,制定一系列颇为严苛的规矩与赏罚措施。

    姑臧王府离湘州隔了十万八千里,陈留王氏本家的威名再盛,也压制不住这边贪腐之气。

    短短几日,王仪揪出了店铺里一长串中饱私囊、尸位素餐的管事,又查出了店中各院都有草原部落的探子。

    听着一系列形势糟糕的汇报,王仪也是有点心疼王中虎了。

    姑臧这么一烂摊子,他是怎么撑了七八年。

    要不是寻三爷无意发现草原异常,湘州那边可能还想不到要派人来查。

    王仪先发落了一批管事,又发卖了无数奴仆,最后那些手段不甚高明的探子,他几经筛选留了一批,剩下全部仗杀,其雷霆手段一度让府中人怀疑湘州那边的美名是不是杜撰的。

    咱家的公子明明就是温厚和善,知贤善用,体贴下人的好主子,怎么就这么残忍无情?

    正当府中人人风声鹤唳之时,王仪又提拔了这些年一直勤干本分之人。

    尤其是荷姑,这个看起来刻板又沉默的嬷嬷,因为常年管理浆洗衣物,没有克扣一丝下人的月钱,且支出皆记账在册,衣物布匹少有损毁等等等一系列优越细节,一跃成为府中的大管事。

    其次就是管马场的张管事,管制衣的青娘等等坚守的老人,连老实肯干云慧都得了大公子的眼,即将被调去王仪院子当粗使婢女。

    至于阿容,因为过于圆滑而惨遭嫌弃,现如今正被逮着榨干价值,领了三份活,却只拿一份死工资,谁能比她坎坷。

    衣食住她全包圆了,就差点没帮王仪赶宝马,就这还引起他身边侍从不喜。

    “公子招你做事是看得起你,你每次都推三阻四,我可跟你说,你那房里的奇珍异石可不是一般人都买得起的,公子对你网开一面,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王氏也开玉石铺子,其中有不少玉石边角料,阿容觉得弃之可惜,本来是打算低价买回来做首饰的。

    但由于她过于上进,引起陈夫人的注意,下面人自然上道,一些不是‘边角料’的材料也给她送了来。

    众所周知,每个簪娘都是一个囤囤党,于是她就往贪污受贿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唉,这都是报应啊。

    清晨,阿容从古井打满一缸的水,然后就是烧水做饭。

    早就扫好院子的云慧来帮阿容打下手。

    “真好,我们俩个又凑一块了。”

    传闻中的粗使婢女就是扫扫院子洗洗衣,剩下日常就是陪阿容唠嗑。

    阿容觉得人与人的差距有亿点大。

    她弄完饭,还要煎药烹茶,之后又要替王仪整理书籍,最后得了闲还要给他制衣。

    王氏在姑臧这边铺子众多,除了粮食茶叶,还有布匹,纸张,金银玉石,饭馆茶楼,瓷器铁器等等一系列杂碎的买卖。

    这些买卖八年来挪起的账本都有四五箱子,会事厅里的两个账房先生是算得头晕眼花,王仪自己看着也是头疼。

    于是他看向了兢兢业业倒茶的阿容,温和道:“听闻阿容姑娘不仅识字,算术也极佳?”

    阿容差点把茶水掀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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