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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威仪

    追月趴在马厩里,谁也不让靠近。

    阿容来时,见它有气无力伏在稻草上发出哀鸣。

    照顾它的马奴解释道:“我们请过兽医的,但它烈性得很,一靠近它就使劲蹬蹄子,小的也被踹过好几回,这会儿吃饭都疼呢。”

    阿容并没有责怪之意,她温声问道:“兽医留了伤药吗?”

    “有的,小的这就去取。”

    阿容便蹲下来,先是摸了摸追月鬓毛稀疏的马头,追月大大马眼亮晶晶看着她,眼中似有孺慕之情。

    “别怕,我来了。”

    “呜——”

    阿容收回手,专心查看它前蹄的伤口。

    伤口已经发了炎,脓血都挤在马蹄肉缝里,不碰蹄子都疼痛难捱,更别提站立了。

    尽管阿容力道很轻,追月还是很疼,默默把蹄子抽了回来。

    她蹭蹭追月脑袋,笑道:“哪有受伤了不上药,乖,疼也要忍着,我要给你化脓,去完脓血就好了。”

    追月不肯,显得有些急躁。

    “不听话就再也不见你了。”

    阿容轻拍它的马头,追月极有灵性,似是听懂了她的威胁,乖乖随着阿容的牵引站起来。

    那马奴很快把药取了来,阿容拜托他把马厩清扫干净,又借来了一系列修剪马蹄的器具,拍了拍追月马头以作安抚。

    修蹄,清洗马蹄,都是阿容常见李六做的事情,她看多了,也上过几回手,手法不算熟练,好歹能成。

    马奴以为找到了同行,心里愈发觉得阿容平易近人了些,就大胆拉家常:“姑娘家里也养马吧。”

    不是自家养马,就是替人养马的。

    “算是。”

    修蹄很需要力气,大冬天的,阿容额头冒出了细密的热汗。

    脓肿点就夹在马蹄里,修蹄的时候不管阿容怎么避开伤口,追月还是会觉得钻心的痛,但它此刻很乖,再痛也不乱踢,生怕会伤到眼前的姑娘。

    马奴看到了,觉得追月通人性的同时,也愈发可怜这匹马。

    是真神驹,也是真灵性,可再好的千里马,也需要伯乐赏识。

    他家的郎君才没那闲心当伯乐,真是苦了这匹好马。

    “崔北部落的人真是阴险,他们肯定把铁蒺藜往粪坑里泡过,不然伤口怎么会这么快发炎。”

    “唉,咱府上的郎君也真是,不找崔北的人算账,难为一匹马儿做什么。”

    “可惜喽,马儿你没跟上一个好主子。”

    马奴替马儿唉声叹气的时候,万万想不到他口中那位不识趣的小郎君正歪着嘴,阴恻恻盯着他们。

    谢幼庭的肝火又往上蹿了蹿,眼下不仅是嘴受到影响,他觉得他脑袋也被烧得一塌糊涂。

    见那马奴还要埋汰他,他实在没忍住,阴阳怪气出声。

    “你再说一遍,谁不识好歹?”

    马奴闻声回头,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扑跪在前,砰砰往地上磕脑袋。

    “郎君恕罪,郎君恕罪,是小的不识好歹,是小的脑子进了水,郎君随意打骂,只求郎君万万不要罪责小的家人。”

    阿容刚给追月清洗完蹄子,正准备放脓,她倒是不慌,手里动作不停,嘴上也不闲着。

    “原来湘州贵犬的还是个窝里横。”

    谢幼庭腾得就炸了,绕过回廊直接冲上前,伸出独臂就要拎人出来锤。

    突然滋的一声,脓血飞溅,好在他身手敏捷,侧身躲过。

    “喂,你——”谢幼庭差点吐了:“好恶心。”

    他憋着气,用的饭食不多,此刻见到白里带红的脓血差点吐隔夜饭。

    阿容也不嫌脏,还帮着用手挤压,确保脓血排除干净。

    整个过程,追月痛不欲生,三番两次差点没忍住撂蹄子。

    要是换做其他人,估计早就全身骨裂了。

    谢幼庭身边小厮又来抢戏,他拽着谢幼庭后退,心有后怕道:“郎君啊,您这身锦衣可是夫人亲手缝制的,钱不钱的咱不在意,可这心意不好辜负,万不可为一匹贱马,弄脏了您高贵的华裳啊。”

    阿容觉得这小厮挺好的,比小机灵陈乡好,拼死纳谏毫无技巧,全靠感情,外加上一点点忠心。

    谢幼庭这回被他劝到了,扯着步子后退了好几大步,确保那恶心的脓臭不那么迎面扑鼻后,才捂着口鼻道:

    “你不嫌恶心啊?”

    “我觉得很下饭啊,正好快到饭点了,郎君想吃什么,姑臧的美食我都知道。”

    “谁要你介绍,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穿得白衣飘飘,像个讲究的世家小姐,细看呢,身上穿的也不过是细棉布,披的也不过是杂兔毛,没有一丝富贵气。

    昨天看着还进退有度,今天就握蹄子修马蹄,这反差也忒大了点。

    簪娘,厨娘,账房,马夫,侍女等等副业在她脑海里排排坐,硬是没想起来她是作为绣女被雇佣到王府的。

    她总结综合了一下道:“我画画的。”

    想到那幅待完成的世界名画系列,阿容趁机推销道:“我有一幅冬园戏春赏花图,郎君可有意?”

    “什么玩意儿,谁稀罕你的画。”

    被她这么胡乱打岔,谢幼庭差点就忘了自己的本意。

    他愤愤道:“你莫太嚣张,不要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

    阿容不解道:“郎君要拿我,随便找两个家丁即可,我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够反抗呢?”

    说得好像昨天空手接马鞭的人不是她一样。

    “可我一来从未得罪过郎君,二来还替郎君治马,三来……”

    阿容伸出手,露出掌心的血痂:“我以德报怨,如此良善宽厚,郎君为何动怒?”

    小厮邓子冲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便帮衬道:“是啊,郎君,何必跟她一个姑娘家的计较。”

    “滚!蠢奴!”

    谢幼庭心口憋气道:“你们王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心眼比针鼻儿还密,爷不想听你胡诌,你冒犯了我就是冒犯了我,今天你不跪下来给爷磕头道歉,我就——我就让这马十天不吃饭!”

    阿容道:“若是冒犯了郎君,我愿意下跪赔罪,只是我有一事不解,郎君威严不可冒犯,我仅仅违逆郎君仗马,便要磕头赔罪的话,那崔北部落设计诓骗,使阴招致使郎君的宝马受伤,甚至危及郎君自身,如此阴险狡诈,不知郎君当下如何处置?”

    他凭本事被人骗的,证据都没找到,怎么处置?

    谢幼庭为了难,他也想干崔北,但苦于谢山河把他看管得太严密,万不肯放他出去当祸害了。

    “我二伯自有考量。”谢幼庭不耐道:“关你什么事。”

    “我既然冒犯了您,自然要好好惩戒,但过轻过重都有损郎君威仪,不如待崔北之事落定,阿容比量着来赔罪。”

    “若郎君敢夷他崔北数十万族人,别说伏跪于地给您磕头,便是您要取我项上人头,我也绝无二话。”

    “若是郎君只是小惩大诫,轻拿轻放,便坐实了欺软怕硬之名,如此‘威仪’,我便是一介女子,也是不服的。”

    阿容不疾不徐道,此刻脓血放完,她在做最后的清洗。

    这也是最疼的一关,追月嘶鸣,闻者肉痛。

    谢幼庭怕这马发狂,血溅马厩,当即又倒退了一步。

    “我让你赔个罪,还得先让你心服口服是吧?哪来的道理?”

    “那郎君让我跪地赔罪,又是哪来的道理?不就是因为威仪二字,既如此,您首先得有威仪,我才心悦诚服,不敢冒犯。”

    谢幼庭想不出正当理由驳她,阿容便替他想。

    “要不用欲加之罪,以势压人,专横蛮行也可。”

    “我是这种人吗?”

    谢幼庭怀疑人生到自闭,他扭头望向身侧的小厮,期待小厮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

    小厮:“……”

    爷,别挣扎了,您一直都是这种人。

    小厮义正言辞反驳道:“都是误解!”

    他义愤填膺道:“你这女郎,真是眼瞎心不明,不就是威仪嘛,我们郎君有得是,你且等着,看崔北的人如何向我们讨饶赔罪,到时候,让你亲眼长长见识,什么叫君阳谢氏,千年的世家!”

    “如此,阿容拭目以待。”

    阿容清洗完脏东西,又上了药,细细包扎好,便走出来行礼。

    “郎君放心,我明日还会来换药,您的威仪,我定日日夜夜关切在怀。”

    “喂,你别走啊!你走什么走啊!”

    谢幼庭跟脚想拦,小厮拼命抱住:“郎君,威仪,威仪!”

    “好了,人都走没影了。”

    谢幼庭用胳膊肘挣开小厮,没好气道:“我有威仪吗?!”

    马屁拍到马腿上,整个就是火上浇油。

    小厮也很委屈,说他烂吧,他嫌不好听,说他好吧,他嫌人虚伪。

    唉,做小厮好难哦。

    还是做王公子的侍从好,可劲威风。

    谢幼庭心里烦躁,余光瞥见还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马奴,抬脚一踹:“还不滚去清扫,恶心死了。”

    马奴如蒙大赦,赶紧滚下去做事。

    “还有你啊,邓子冲!那女的是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吗?你们一个两个都向着她?她长得,也就平平无奇啊!”

    小厮低着头挨训,一脸您说的都对。

    反正这世间也就这么一位平平无奇的小女子能让您上蹿下跳了。

    阿容回到清辉园的时候,云慧正在收晾晒的被褥。

    “你可回来了,公子找你半会儿了。”

    阿容想起自己根本没请假,但默认加了三天班他会给她宽泛的休息时间,哪知她就溜了那么一会儿,王仪又惦记上她了。

    阿容惴惴不安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云慧抱着被褥笑道:“不着急,公子好说话的很,他让你回来了就去他那边一趟。”

    “好,我换身衣裳就去。”

    阿容和云慧都搬到了清辉园,因园子大且住的人少,她俩独占了一个小院,各自一间房,比以前同住的小房子宽敞很多倍。

    阿容洗漱完,就往主院那边去。

    陈乡守在门外,阿容瞧见屋里有个眼熟的背影,知道有客,便候在檐下。

    她本来安安分分,垂首站立的,可旁边的目光实在幽怨。

    她侧头:“陈小哥,我妆容有哪里不妥吗?”

    你哪儿都不妥。

    陈乡第一眼对阿容的印象就不太好,此刻见王仪格外看中阿容,印象就更不好了。

    隐隐约约还有些嫉妒。

    “哼。”

    他偏过头,懒得搭理她。

    阿容复又垂下头,心里想着崔北和谢氏之间的赌约。

    她跟谢幼庭接触不多,他是喜欢意气用事,但也不至于昏了头定下这么大的赌约。

    或许里面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在外边侯了一多半个时辰,天都快黑完了,陈乡进去掌灯,里面的人也出来了,正是虎二爷。

    他看了一眼阿容,神情凝重。

    阿容预感里面谈的事情不妙,王仪又唤她进去,她便垂下头,准备进屋。

    虎二爷却在此时拉住她,对她眨眼。

    阿容确信他是想跟她传递某种信号,但二人之前没有配合过,所以她也只能眨眨眼以示回应。

    王中虎就猛瞪了一下眼珠子,似是在传递更深一层的涵义。

    阿容:“……”

    阿容开始怀疑虎二爷眼抽的可能性。

    里头传来陈乡的催促声:“阿容!你在外头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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