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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十二回 救尸

    春天的气息里有花粉,有风沙,有柳絮,有温暖阳光的味道,还有少女无端的叛逆。

    徐昭容的容颜几乎和年轻时没什么两样,动作永远那么轻柔、优雅而自信。小溪望着她,忽然停止背书。

    “他们去了琼州,不跟我告别,把我丢在宫里,每天和你一起生活,难道我是你的亲女儿?”

    她的笑容和她的动作一样优雅,这让小溪莫名生气。

    “我为什么要念书,有什么用,我要当官吗?从现在开始,除了玩儿,我什么都不做了。”

    “好吧,那就坐着。”

    “我为什么要坐着,都坐一上午了。”

    “那就站着。”

    “太累。”小溪说着想要躺下。

    徐昭容把砚台放在她身后,小溪的身体停在半空中:“为什么,我要躺下。”

    “女孩子白天当着众人不能躺下。”

    小溪直起身,然后跳起来:“那我回房间躺着。”

    徐昭容想提醒她不要在太后面前讲刚才的话,小溪动作快,跑走了。

    她不想喊,以她对小溪的了解,小溪应该不会到处发脾气,小溪之所以跟她发脾气,是把她当成了亲人。

    小溪没有回樱花阁,而是去了上林苑,她骑上马把所有箭斗里的箭都射到靶子上。

    三羊和宫女们好不容易找到她,不敢去打扰,做在场边等着。

    终于小溪累了,回樱花阁洗澡换衣服。

    “羊,如果你能帮我出宫,我就再赏你一枚和田玉的帽章。”

    “杂家……”

    “不许再说那个词儿。”

    “杂,好,羊的帽章够多了,不……”

    “羊的,喔哈哈哈,羊的,哈哈哈……”小溪笑得前仰后合。

    三羊和宫女对望,宫女红霞提醒道:“郡主,郡主,昭容说郡主大了,不应该在我们前面失态。”

    “哈哈。”小溪笑着,朝上阳宫方向看了看:“走吧,我来想办法。”

    小弟弟李守义去年病死,李光顺变得更加古怪,长时间的愤怒和宣泄让他像是真的疯傻了一样。李守礼很怕他,连房门都不敢出。

    小溪到了李守礼的门口,感觉到李光顺在北屋的窗户后面盯着他。李光顺早上喊骂够了,恶狠狠地想着伤害人的办法。

    小溪两手抱胸,盯着他贴在窗户后面的眼睛:“出来吧,我准备好了。”

    有小溪护着,李守礼才小心翼翼打开门:“进来,快。”

    “不,你跟我走。”

    他们都到了河阳楼里面,李守礼的腿还在抖:“我不应该到这儿,我会被……”

    “喜欢吗?外面的世界,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吗?”

    “喜欢,但是我不敢看。”

    “抬起头,告诉我值不值得冒险?”

    “鞭打之后,一切美好都会埋进地狱。”

    小溪挎住他的胳膊,强行把他的下巴托起来:“如果真要挨鞭子,我替你。”

    河阳楼和洛泰楼有很多不同之处,最大的区别是这里没有大型歌舞表演,基本都是一个人的轻柔弹唱。小溪怕李守礼吓道,特地挑了东阁楼的包间。

    “是不是没见过女孩子?”

    “你。”李守礼指着小溪。

    “哈哈,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小溪拿着酒壶坐下,给他倒上酒。

    三羊不停摇手道:“酒就不要喝了吧。”

    “又没让你喝。没关系,不用理他,喝。”小溪鼓励李守礼。

    李守礼犹豫着:“要不下次再喝。”

    “下次,好吧,酒是专门给你要的。你要不喝,只能浪费。”

    “好吧,我喝。”

    东阁很静雅,悠扬的音乐和甜美歌喉袅袅而来,非常惬意。

    李守礼喝得微醺,凭栏欣赏着表演:“大约死了,今晚也值的。”

    小溪让人把王勃所有的诗都找来,拿给李守礼:“徐昭容说王勃是被贬斥的,宫里不让看他的诗,但是我太喜欢了,看这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

    下人们常常比主人更敏感,耐尔洁本来在芳草苑住的好好的,她的贴身女佣却不想安宁。

    “分到这个院子里就是区别对待,不把咱们当一家人。”

    “让主人您去跑船,说白了是让您离他们远远的。”

    “唐人太高傲了,总是歧视咱们的习惯,以他们的行事方式教导我们,认为他们更加文明。”

    这样的话听多了,让远道而来的耐尔洁的确有做客的感觉。

    她从来不伤感,想要的会努力、尽力得到,不如意的就去改变,可唯独面对楚浩的家人,让她无所适从。

    远洋航线需要时间准备,楚浩也想等楚瀚发明的新动力能够应用再做打算,所以临近夏天,船队还在接境内的货物,近期没有出发的计划。

    因为琼州是楚浩的地盘,燕西总需要尽地主之谊,整天忙着照顾婆婆、弟弟、弟媳和孩子们,花在耐尔洁身上的时间并不多。

    今天齐夫人和她的‘教书先生’坐船离开琼州,回山后郡去了,燕西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轻松了很多。

    当天的傍晚,她邀约耐尔洁到海滩散步。

    “我第一次见婆婆的时候,她正在发脾气,骂官人,很严厉。我怕她,她在身边,我心里压力很大。婆婆对琪蓝的态度不好,琪蓝性子急,说话直接,所以我特地让琪蓝住在芳草苑,避免冲突,让官人也可以躲个清净。”

    ‘官人’,耐尔洁从不跟楚浩用敬语,感觉别扭。

    耐尔洁想,燕西帮她做的太多了,她对楚浩的爱,让她可以爱屋及乌,而自己在计较什么呢,这是毕竟是自己的选择。

    “姐姐,我做不到姐姐那么大度,也做不到包容。”

    “没有什么不可能,也没有谁做不到,要衡量你的爱够不够。”

    耐尔洁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选择了自私,姐姐,我宁肯违背本性夺姐姐的丈夫,难道还不够爱他吗?”

    “自私能让你暂时得到你想要的,包容和大度才能长久。你闯进我们的生活,想要成为一部分,必须成为一部分。”

    “我……,谢谢!”耐尔洁的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

    “姐姐总是张开双臂欢迎我。”

    “你把官人还给了我,琪蓝,我们,我们扯平了,不,我欠你的,你救了官人的命。”

    “姐姐,这不对等。”

    “是的,所以我欠你的。”

    “呵。”耐尔洁含泪笑了:“我要成为一部分,姐姐,我要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好的。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商量。”

    “要我参与意见?”

    “不只是参与意见。你知道,我嫁给官人的时候,他有结发妻子。”

    “去世了,靺鞨公主。”

    燕西找个一块石头坐下:“那时她刚刚去世,官人的心里……你知道我,我没有办法……我从来没有完整得到过……所以……我想给你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姐姐,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姐姐那么善良,我……”

    “你听我说,琪蓝。”

    泪水又蓄满了耐尔洁的眼眶,她点点头,然后把头贴到膝盖上。

    “小溪是淳公主的女儿……”

    耐尔洁把头抬起来,她见过小溪,她看到燕西是如何对待小溪的,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情。小溪跟燕西没有任何隔阂,可小溪居然不时燕西所生。

    “官人把有关的人都发回靺鞨,让小溪只认我是她的母亲。”

    “我也赞同,小溪就是姐姐的女儿!”

    燕西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小溪还在襁褓中,我抱着她,把她养大,她是我的女儿,比亲女儿还亲。”

    “小溪现在危险?”

    “还有新父和新母,你也见过,他们对官人、对小溪,都有养育之恩,……”

    “等,等,等,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儿了,姐姐像是……?”

    “琪蓝,耐心听我说完。”

    耐尔洁举起双手:“好,好的。”

    “我的父亲年轻时也得过和我一样的病,后来在抑郁中死去。在死之前,会把重要的事情一件一件忘掉。”

    “姐姐没有,姐姐看起来很好。”

    “只是暂时的。所以,琪蓝,请你把重要的事情记住,帮我撑着这个家,照顾好官人和孩子们。”

    “不,我做不到,姐姐,没有姐姐我做不到!”

    “你可以……”

    ***

    院子里有血腥的味道,茵儿进到屋子里,更加确认是血。

    “让所有的人都出去,茵儿,你进来。”楚岳在房间里通过门缝轻声跟她说。

    “没有其他人,只有我。”茵儿把鞋脱掉,把手里的灯笼放在桌子上。

    楚岳把门缝开大了一些:“进来,快。”

    借着灯光,茵儿发现楚岳的脸色苍白,她快步进到屋里。

    屋里没有张灯,味道很难闻,等茵儿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到楚岳身上很多血,地上满是他的呕吐物。

    “将军!”

    “把灯点上。”

    茵儿去旁边的柜子里拿火石,努力保持平静,不小心还是被什么绊了一脚:“啊,这是什么?”

    “把灯点上。”

    茵儿把灯点着,看清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救救他。”

    “公子呢?伤到哪儿了?”

    “我没关系,很好。救他。”

    茵儿把能找到的蜡烛都点上,把药箱子拿进去:“公子把衣服换了,地上收拾干净,跟门外的刘嬷嬷说让她打水来,再烧一锅开水。

    见茵儿镇静而有条理,没有被吓到,楚岳迅速脱掉衣服,用衣服把地上的呕吐物擦起来,出去换了一身居家的棉服,到门口去吩咐下人。

    茵儿查看了躺在地上那个人的伤口,除了刀剑伤,腿上还中了一箭。她用剪刀把伤口附近的衣服剪掉,然后拿出药水处理伤口,开始缝合。

    “怎么样?他情况怎么样?”楚岳再次进来,焦急问道。

    “他已经死了。”茵儿没有抬头:“帮我把那支箭拔下来,他不会再留血了。”

    “他,那你?”

    “时间太长,流血过多。不过既然是将军想救的人,我尽力让他,让他体面些。”

    “来不及,我知道来不及,可还是想跨越大半个城把他弄到家里,希望奇迹能出现。”楚岳不敢看伤口和血,蜷缩在灯前。

    茵儿停下手,坐到他旁边:“我只擅长妇科和骨科,我想我需要更多的了解人体,下次,将军可以直接派人到国医塾找我。经常有人因为急症去请大夫,不会被注意。”

    楚岳摇摇头:“我不能连累你。”

    “我是你的妻子,运到家里更容易暴露。”

    “你不问他是谁?”

    “我只管救死扶伤。”

    冬天的夜晚,茵儿坐上楚岳派来的马车出城。

    她需要缝合很多尸体,就像一个遗容整理师一样。最近她偶尔能遇到还活着的人,救治他们,不单单是伤口,还要把被砍掉的胳膊、腿或其他肢体接上去。

    死人还好,茵儿可以花一整夜‘修补’,如果碰到两个活人,时间就不够,所以她想带一两个学生来。

    楚岳为了保住秘密,始终不同意。

    “虽然你不问,但是你跟我一样清楚,我们是提着脑袋扎在死人堆里。”

    “我是个大夫,你知道这是多好的学习机会吗?我愿意为此冒险,我的学生跟我一样渴望这样的机会,请原谅我说这话,这些尸体是新鲜的,能看到血管流动,看到神经……”

    “茵儿,你除了是个大夫,也是个人,大夫也是人,他们长着嘴。”

    “我是个人,也是个大夫,我有衡量。”

    茵儿真的带了两个男大夫去了南郊,她不时讲解、指导,让原本恐怖异常的‘救尸’变得神圣。

    因为晕血,楚岳自己并不参与,他负责转移,活人送往南方,死人留在原地,用布盖住。早上来收尸的人,不会打开查看,直接装车拉走。

    尽管楚岳严守秘密,但是参与的人不知不觉多起来,他们自觉而严肃,互相几乎不交流。

    当尸体中有了小孩和妇女,楚岳也开始帮忙救助。

    河水冰冻的时候,尸体少了,茵儿可以认真处理少数酷刑下支离破碎的人体。楚岳为她准备了临时帐篷,茵儿仔细观察总结,尤其是难得一见的人脑。

    夜晚的时间不够,光线差,而人脑结构精密,茵儿让收尸的人在附近找了一间房子。

    房子在和河边的一片芦苇荡里,位置隐蔽。冬天没人,春天,养鸭人住在这里放鸭子,

    脑袋破开的尸体不多,只要遇到一个,茵儿便留在小屋里一天一夜不回城。

    到晚上,她和助手要特殊把那具尸体修补好,包扎起来,面部填充,化上妆,盖好了,再送回堆尸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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