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十三回 神伤
到了十月底，城郊的抛尸场被厚厚的白雪掩盖，没有一个人再来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楚岳来收拾小屋里茵儿的用具，清除印记，恢复小屋原来的样子。他越是忍着不向窗外看，身体越是朝那个方向去。
晚上，茵儿早早回到家，抓紧一切时间记录之前的解剖和修复的经验，偶尔用她笨拙的笔触画下来。
低头时间太长，她站起来休息一下，看到楚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内厅伏案疾书。
一直以来，茵儿为避免失去自我，极力克制对楚岳的迷恋。可看到他英俊而伟岸的侧影，那样认真专注，她总忍不住陶醉。
是什么让她如此幸运遇到他，他伤痕累累、支离破碎，她想把自己化成柔韧的丝絮，紧紧包裹他。
茵儿正在发痴，楚岳却头也不回地说：“咱们去吃饭吧？”
“好，让丫头先摆上，我就来。”竟然被发现了，茵儿立刻收敛起来。
“是，夫人。”楚岳颔首应道。
“呵呵，将军是在说笑。”
楚岳这才回过头：“嗯，我平时太严肃了。”
“太高傲了。”
“是的。”楚岳站起来，走到内室，拿起茵儿画的图纸：“标号表示？”
“画不好，用号码表示神经，容易记住，也比较清楚。”
楚岳想夸她，想赞美她，想说她多么出色，而他早就失去了这项‘能力’，尤其是想到那些尸体。
吃饭的时候，轮到楚岳盯着茵儿，她连吃饭都那样从容，汤和饭有序地放进嘴里。
下过雪之后，刮起大风，天空展晴，室外滴水成冰。月亮照在雪上的反光，把屋子照亮，不用点蜡烛，茵儿依着楚岳坐在铸铁的炉子旁边。
“公子十四岁从军打仗，怎么会晕血？”
楚岳沉默了一会儿说：“第一次杀人，总是很害怕，尽管军队打仗有使命感驱使。”
“会吐吗？”茵儿能感到他的肌肉绷紧。
“今年特别冷，母亲没有随船去琼州，独自在山后郡……”
“我强调了很多次，我是大夫，公子应该把病因告诉我。”
“茵儿。”
“嗯。”
“别谈这个，你看月亮好美。”
茵儿直起身，考虑是否进一步追问。
楚岳捏了捏鼻子说：“我大哥……”
“对不起，如果公子不想说，就不要讲。”
“以前提到大哥，痛心疾首，现在慢慢平静，我大约找到了治愈的方法。”
***
上午武科，下午跳舞，不管练的多累，小溪总能稳住气息，不让自己大喘气。
她好几天没有念史书，也好几天不到徐昭容那儿去了。
太后忙着登基，改朝换代，小溪正好躲得远远的。下雪天到上林苑跟几个侍卫打雪仗，和太监、宫女堆雪人。
樱花阁的侍卫总共六名，两个一岗，轮班倒换，其中年龄最长的一位是左监门将军李湛。他就是楚浩的发小、楚岳最痛恨的仇家、李义府的小儿子。
世上没有那么多奇怪的缘分，不过是太后的刻意安排，只有小溪不知道里面的用心，对李湛颇有好感，兵书、拳法无所不谈，李湛也不吝时日，倾囊相告。
近来小溪对李湛很是冷漠，玩雪的时候让他在远处站着。
小溪的心像雪一样冰冷而柔软，等宫女和太监的衣服都湿了，小溪让他们去换，自己则走到甬道，让李湛陪她去林子边散步。
小溪在前面走着，李湛在她的侧后方。
“禀郡主，太后传郡主到万象神宫用晚宴。”
“这是太监的差事，你守好你的本分。”小溪一语双关，态度很不好。
李湛无奈地笑一下：“末将与徐……，末将仅仅是膜拜昭容的文采，郡主未进宫之前，末将就常向昭容请教诗词、文章。”
小溪加紧脚步不听他解释，上林苑到上阳宫，通过河渠最快。小溪上了河道上的冰车，前面几个太监用鞭子赶着雪地狗出发。
李湛刚要换冰鞋跟随，小溪挑开车帘吩咐说：“将军不必了，到神宫去等吧。”
“遵命。”
小溪放下车帘，把手里的雪球用两个食指转动着。她的手为了防寒，痛胀发烫。雪球失去白色，全部变阴，就要融化滴水，小溪把它扔到车外去。
李守礼正在院子的大树下打拳，宫门打开，一定是小溪来了，他的嘴角禁不住上扬，收了姿势去迎她。
小溪笑着把手里的伞递给他，转到他身后，摇动那棵胳膊粗细的松树，树上的雪落下来，一瞬间完全遮挡了视线。
“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你拿着伞，我来摇一棵试试。”
小溪拿着伞，站到一棵树下，李守礼还没走到树跟前，李广顺从屋里冲出来，团了一个大雪球砸向小溪。小溪把伞收起来，把雪球击出去，接着又一个砸过来。
“滚出去，武氏家的贱种，休想打我弟弟的主意。我和我弟弟是高祖嫡系子孙，皇位继承人。武氏算……”
小溪也团了雪球，扔到他的嘴上。
太监们涌上来，把李光顺按倒。
“你们走开。”小溪命令道：“今天我要玩得尽兴，咱们走。”她叫上李守礼出了宫门。
站在河边的亭子里，两人都没了玩的兴趣。
“小溪，我，我今后不能跟你出来了。”
这话立刻激起了小溪的斗志：“是因为你哥哥？”
“我哥哥的观点不代表我，小溪，十三岁的孩子跟七八岁的勉强可以玩到一起，我快十八了，你只有十二岁，我们没什么聊的，你不懂我，我也不能在跟你冒险了……”
“他们打你了是吗？”小溪走近他。
李守礼往后退了两步：“没有，我是个大人，我知道我是谁，我不能再……”
“因为我母亲姓武是吗？”小溪自嘲地笑了：“他们抛弃了我，我的母亲还有父亲。把我送进宫里，不管了，全家人现在都在琼州。”
“小溪……”
“我需要朋友，我……但是既然你有芥蒂，我不勉强。”小溪走下亭子，上了雪橇车。
上林苑的射箭场，没有一个脚印，小溪骑着马飞奔而过。“驾！”她把马刺和马鞭全都用上，然后起身射箭。
三羊急得直跺脚，想不出办法阻拦，而小溪骑马跑的越来越远，忽然“咔嚓”一声，小溪和马消失在视线里……
小溪的胳膊断了，太后亲自到樱花阁去看她，小溪却怎么也不说话，而且从那以后一个月都没见过笑脸。
太后把所有的相关人员分别找来，问小溪不开心的原委。
西上阳宫的太监说：“熙郡主确实玩得出圈，从春天开始，多次带着嗣雍王（李守礼）出宫，有时候我们的人都跟不上。”
“朕知道，朕问的是熙郡主为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有人跟郡主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杂家不知道，只知道熙郡主最后一次去西上，在河边的雨花亭跟嗣雍王不欢而散。”
如果太后在后宫还能找到些许家的温馨，那就只有小溪了。
过去和即将到来的杀戮，让她有一种宣泄的快感，又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恐慌，小时候父亲的预言总是在耳边回响。
她需要小溪好好的，想让她任性，她需要展现慈爱。因为小溪和玛瑞娜，太平公主常到宫里走动，薛绍死了一年多，母女之间仍然需要小溪和玛瑞娜在场才能交流。
太后若有所思，又召见徐昭容。
两位亦敌亦友的女人，好久没有碰面。
“郡主觉得被父母抛弃了，以为父母重男轻女，不在乎她。”这话徐昭容早就想说给太后听，不过她也知道太后不会放小溪出宫的。
太后不动声色，反问道：“朕听说小溪跟嗣雍王（李守礼）很要好，两人一个月前闹僵了。”
“熙郡主还小，不过是好奇，多交个朋友，绝无男女之意。”
“他们是朕的亲孙子，小溪让嗣雍王（李守礼）成为正常人，朕是有心把小溪许给嗣雍王。但是小溪也是朕放在心尖上疼爱的，朕想等小溪再大些，问问小溪的意见。”
“太后陛下圣明！”
“左监门将军的事儿，朕有所耳闻，朕也是过来人，不会干涉你的私事儿，只是别让小溪觉得受到冷落。”
徐昭容跪下来：“臣妾罪过，疏忽了郡主的想法。清者自清，臣妾不急于否认。”
“何须否认，以昭容的谨慎，朕不会担忧。”
徐昭容没有谢恩，她明白太后的意思，却并不领情。
就在当天，小溪又出宫去了。
她在大街上闲逛，到自家的宅子前面，远远观望。门房的小厮按时打扫，婆子出门买菜，家里的主人却都在遥远的、她并不知道的地方。
她回到马车上，支开所有人，哭了个够。回到宫里，两个眼睛红肿。
李守礼守在樱花阁的门口，后面跟着一群太监和羽林军。
小溪远远看到他，转身跑开了，手臂上固定着木板，挂在脖子上跑不快，她痛苦地停下。
李守礼制止后面的人群，跟了过去。
“嘿，你不要耍脾气，我也不想来道歉，如果不是怕挨鞭子，我才不会来。”当他看到小溪的眼睛，立刻愧疚：“对，对不起！”
小溪躲过他，他又跟上。
“就算你不来，你的哥哥早晚会挨鞭子。”
李守礼无奈笑道：“甚至会丢了脑袋。可他是我的哥哥，我要保护他。你，小溪你也在保护他。”
“我没有，我讨厌、非常讨厌他。”
“这不能怪他，如果你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你也许……”
小溪朝着前面的高坡走去，李守礼犹豫地看看后面的人，还是上了台阶，坐到小溪旁边。
“一个人首先要做好自己，才能承载仇恨。若不能修炼自己，瞅准时机一招制敌，就咬牙闭嘴，深藏不露。”
李守礼摇摇头：“真是不能把你当小孩子，你让我畏惧。”
“你以后都不见我了，无所谓畏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再见，小溪。”
“再见。”
小溪坐在高坡上，这边的土是挖河道运到来的，土壤肥沃，奇花异草很茂盛，小溪隐蔽在灌木丛中独自神伤。
李守礼说了再见，小溪感到他的无奈，她不怪他，他们本来也不应该成为朋友。
不用再去西上阳宫，不去关心他们，小溪更加空虚。她努力离开徐昭容，让太后把李湛调走，除了早课练习武功，其余时间都用来打猎，学习兵法。
她开始主动去找太后，跟太后讨论用兵之道，驭人之术。
丰秋奇怪道：“熙郡主说话很像个大人，之前玩得见不到人影，最近就爱黏着太后。”
“这孩子是想找一个诚心对待她的人而已，朕，朕……”
“太后想多了，太后诚心对待郡主就够了。”
“是，是，也就小溪一个跟朕贴心的人儿了，朕十分小心，朕想把燕西和楚浩叫回来。”
丰秋笑道：“若小溪的父母回来，太后需要找理由才能把小溪留在宫里。”
“也是，朕不想再找理由了。不几年，小溪就该出嫁了，朕能留她几年就留几年。”
***
琼州进入雨季，往返大唐的信鸽少了很多，去年纪王李慎自缢的消息传到阿吉丽的耳朵里，已经是今年的夏天。
李楚媛是纪王李慎的女儿，平日极为恭孝。阿吉丽在纪王府五年，虽然婚姻有名无实，幸得李楚媛这样的闺中密友。
阿吉丽想乘坐货船到境内探望李楚媛，到山坳找楚瀚商量。
楚瀚皱眉道：“三哥之所以躲在琼州，把咱们都集中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
“我知道，可是……”
“阿吉丽，这是一种平衡，小溪和二哥他们在太后身边，咱们远远躲开，谁都不能打破这个平衡。何况纪王是皇族重要成员，你不能跟他们再扯任何瓜葛。”
阿吉丽气道：“坏人之所以能得逞，就是好人什么都不做。”
“你告诉我谁是坏人？党派斗争？只有站在哪一方，何来对错？”
“不作为就是站在了太后一方。”
“你以为二哥和三哥愿意吗？哥哥和众多皇族都熟悉，尤其与霍王元轨共同抵御突厥。三哥没有心思出海，一有空闲就钻到工棚里跟我们一起研究新动力，日子难过的很。”
楚岳来收拾小屋里茵儿的用具，清除印记，恢复小屋原来的样子。他越是忍着不向窗外看，身体越是朝那个方向去。
晚上，茵儿早早回到家，抓紧一切时间记录之前的解剖和修复的经验，偶尔用她笨拙的笔触画下来。
低头时间太长，她站起来休息一下，看到楚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内厅伏案疾书。
一直以来，茵儿为避免失去自我，极力克制对楚岳的迷恋。可看到他英俊而伟岸的侧影，那样认真专注，她总忍不住陶醉。
是什么让她如此幸运遇到他，他伤痕累累、支离破碎，她想把自己化成柔韧的丝絮，紧紧包裹他。
茵儿正在发痴，楚岳却头也不回地说：“咱们去吃饭吧？”
“好，让丫头先摆上，我就来。”竟然被发现了，茵儿立刻收敛起来。
“是，夫人。”楚岳颔首应道。
“呵呵，将军是在说笑。”
楚岳这才回过头：“嗯，我平时太严肃了。”
“太高傲了。”
“是的。”楚岳站起来，走到内室，拿起茵儿画的图纸：“标号表示？”
“画不好，用号码表示神经，容易记住，也比较清楚。”
楚岳想夸她，想赞美她，想说她多么出色，而他早就失去了这项‘能力’，尤其是想到那些尸体。
吃饭的时候，轮到楚岳盯着茵儿，她连吃饭都那样从容，汤和饭有序地放进嘴里。
下过雪之后，刮起大风，天空展晴，室外滴水成冰。月亮照在雪上的反光，把屋子照亮，不用点蜡烛，茵儿依着楚岳坐在铸铁的炉子旁边。
“公子十四岁从军打仗，怎么会晕血？”
楚岳沉默了一会儿说：“第一次杀人，总是很害怕，尽管军队打仗有使命感驱使。”
“会吐吗？”茵儿能感到他的肌肉绷紧。
“今年特别冷，母亲没有随船去琼州，独自在山后郡……”
“我强调了很多次，我是大夫，公子应该把病因告诉我。”
“茵儿。”
“嗯。”
“别谈这个，你看月亮好美。”
茵儿直起身，考虑是否进一步追问。
楚岳捏了捏鼻子说：“我大哥……”
“对不起，如果公子不想说，就不要讲。”
“以前提到大哥，痛心疾首，现在慢慢平静，我大约找到了治愈的方法。”
***
上午武科，下午跳舞，不管练的多累，小溪总能稳住气息，不让自己大喘气。
她好几天没有念史书，也好几天不到徐昭容那儿去了。
太后忙着登基，改朝换代，小溪正好躲得远远的。下雪天到上林苑跟几个侍卫打雪仗，和太监、宫女堆雪人。
樱花阁的侍卫总共六名，两个一岗，轮班倒换，其中年龄最长的一位是左监门将军李湛。他就是楚浩的发小、楚岳最痛恨的仇家、李义府的小儿子。
世上没有那么多奇怪的缘分，不过是太后的刻意安排，只有小溪不知道里面的用心，对李湛颇有好感，兵书、拳法无所不谈，李湛也不吝时日，倾囊相告。
近来小溪对李湛很是冷漠，玩雪的时候让他在远处站着。
小溪的心像雪一样冰冷而柔软，等宫女和太监的衣服都湿了，小溪让他们去换，自己则走到甬道，让李湛陪她去林子边散步。
小溪在前面走着，李湛在她的侧后方。
“禀郡主，太后传郡主到万象神宫用晚宴。”
“这是太监的差事，你守好你的本分。”小溪一语双关，态度很不好。
李湛无奈地笑一下：“末将与徐……，末将仅仅是膜拜昭容的文采，郡主未进宫之前，末将就常向昭容请教诗词、文章。”
小溪加紧脚步不听他解释，上林苑到上阳宫，通过河渠最快。小溪上了河道上的冰车，前面几个太监用鞭子赶着雪地狗出发。
李湛刚要换冰鞋跟随，小溪挑开车帘吩咐说：“将军不必了，到神宫去等吧。”
“遵命。”
小溪放下车帘，把手里的雪球用两个食指转动着。她的手为了防寒，痛胀发烫。雪球失去白色，全部变阴，就要融化滴水，小溪把它扔到车外去。
李守礼正在院子的大树下打拳，宫门打开，一定是小溪来了，他的嘴角禁不住上扬，收了姿势去迎她。
小溪笑着把手里的伞递给他，转到他身后，摇动那棵胳膊粗细的松树，树上的雪落下来，一瞬间完全遮挡了视线。
“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你拿着伞，我来摇一棵试试。”
小溪拿着伞，站到一棵树下，李守礼还没走到树跟前，李广顺从屋里冲出来，团了一个大雪球砸向小溪。小溪把伞收起来，把雪球击出去，接着又一个砸过来。
“滚出去，武氏家的贱种，休想打我弟弟的主意。我和我弟弟是高祖嫡系子孙，皇位继承人。武氏算……”
小溪也团了雪球，扔到他的嘴上。
太监们涌上来，把李光顺按倒。
“你们走开。”小溪命令道：“今天我要玩得尽兴，咱们走。”她叫上李守礼出了宫门。
站在河边的亭子里，两人都没了玩的兴趣。
“小溪，我，我今后不能跟你出来了。”
这话立刻激起了小溪的斗志：“是因为你哥哥？”
“我哥哥的观点不代表我，小溪，十三岁的孩子跟七八岁的勉强可以玩到一起，我快十八了，你只有十二岁，我们没什么聊的，你不懂我，我也不能在跟你冒险了……”
“他们打你了是吗？”小溪走近他。
李守礼往后退了两步：“没有，我是个大人，我知道我是谁，我不能再……”
“因为我母亲姓武是吗？”小溪自嘲地笑了：“他们抛弃了我，我的母亲还有父亲。把我送进宫里，不管了，全家人现在都在琼州。”
“小溪……”
“我需要朋友，我……但是既然你有芥蒂，我不勉强。”小溪走下亭子，上了雪橇车。
上林苑的射箭场，没有一个脚印，小溪骑着马飞奔而过。“驾！”她把马刺和马鞭全都用上，然后起身射箭。
三羊急得直跺脚，想不出办法阻拦，而小溪骑马跑的越来越远，忽然“咔嚓”一声，小溪和马消失在视线里……
小溪的胳膊断了，太后亲自到樱花阁去看她，小溪却怎么也不说话，而且从那以后一个月都没见过笑脸。
太后把所有的相关人员分别找来，问小溪不开心的原委。
西上阳宫的太监说：“熙郡主确实玩得出圈，从春天开始，多次带着嗣雍王（李守礼）出宫，有时候我们的人都跟不上。”
“朕知道，朕问的是熙郡主为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有人跟郡主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杂家不知道，只知道熙郡主最后一次去西上，在河边的雨花亭跟嗣雍王不欢而散。”
如果太后在后宫还能找到些许家的温馨，那就只有小溪了。
过去和即将到来的杀戮，让她有一种宣泄的快感，又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恐慌，小时候父亲的预言总是在耳边回响。
她需要小溪好好的，想让她任性，她需要展现慈爱。因为小溪和玛瑞娜，太平公主常到宫里走动，薛绍死了一年多，母女之间仍然需要小溪和玛瑞娜在场才能交流。
太后若有所思，又召见徐昭容。
两位亦敌亦友的女人，好久没有碰面。
“郡主觉得被父母抛弃了，以为父母重男轻女，不在乎她。”这话徐昭容早就想说给太后听，不过她也知道太后不会放小溪出宫的。
太后不动声色，反问道：“朕听说小溪跟嗣雍王（李守礼）很要好，两人一个月前闹僵了。”
“熙郡主还小，不过是好奇，多交个朋友，绝无男女之意。”
“他们是朕的亲孙子，小溪让嗣雍王（李守礼）成为正常人，朕是有心把小溪许给嗣雍王。但是小溪也是朕放在心尖上疼爱的，朕想等小溪再大些，问问小溪的意见。”
“太后陛下圣明！”
“左监门将军的事儿，朕有所耳闻，朕也是过来人，不会干涉你的私事儿，只是别让小溪觉得受到冷落。”
徐昭容跪下来：“臣妾罪过，疏忽了郡主的想法。清者自清，臣妾不急于否认。”
“何须否认，以昭容的谨慎，朕不会担忧。”
徐昭容没有谢恩，她明白太后的意思，却并不领情。
就在当天，小溪又出宫去了。
她在大街上闲逛，到自家的宅子前面，远远观望。门房的小厮按时打扫，婆子出门买菜，家里的主人却都在遥远的、她并不知道的地方。
她回到马车上，支开所有人，哭了个够。回到宫里，两个眼睛红肿。
李守礼守在樱花阁的门口，后面跟着一群太监和羽林军。
小溪远远看到他，转身跑开了，手臂上固定着木板，挂在脖子上跑不快，她痛苦地停下。
李守礼制止后面的人群，跟了过去。
“嘿，你不要耍脾气，我也不想来道歉，如果不是怕挨鞭子，我才不会来。”当他看到小溪的眼睛，立刻愧疚：“对，对不起！”
小溪躲过他，他又跟上。
“就算你不来，你的哥哥早晚会挨鞭子。”
李守礼无奈笑道：“甚至会丢了脑袋。可他是我的哥哥，我要保护他。你，小溪你也在保护他。”
“我没有，我讨厌、非常讨厌他。”
“这不能怪他，如果你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你也许……”
小溪朝着前面的高坡走去，李守礼犹豫地看看后面的人，还是上了台阶，坐到小溪旁边。
“一个人首先要做好自己，才能承载仇恨。若不能修炼自己，瞅准时机一招制敌，就咬牙闭嘴，深藏不露。”
李守礼摇摇头：“真是不能把你当小孩子，你让我畏惧。”
“你以后都不见我了，无所谓畏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再见，小溪。”
“再见。”
小溪坐在高坡上，这边的土是挖河道运到来的，土壤肥沃，奇花异草很茂盛，小溪隐蔽在灌木丛中独自神伤。
李守礼说了再见，小溪感到他的无奈，她不怪他，他们本来也不应该成为朋友。
不用再去西上阳宫，不去关心他们，小溪更加空虚。她努力离开徐昭容，让太后把李湛调走，除了早课练习武功，其余时间都用来打猎，学习兵法。
她开始主动去找太后，跟太后讨论用兵之道，驭人之术。
丰秋奇怪道：“熙郡主说话很像个大人，之前玩得见不到人影，最近就爱黏着太后。”
“这孩子是想找一个诚心对待她的人而已，朕，朕……”
“太后想多了，太后诚心对待郡主就够了。”
“是，是，也就小溪一个跟朕贴心的人儿了，朕十分小心，朕想把燕西和楚浩叫回来。”
丰秋笑道：“若小溪的父母回来，太后需要找理由才能把小溪留在宫里。”
“也是，朕不想再找理由了。不几年，小溪就该出嫁了，朕能留她几年就留几年。”
***
琼州进入雨季，往返大唐的信鸽少了很多，去年纪王李慎自缢的消息传到阿吉丽的耳朵里，已经是今年的夏天。
李楚媛是纪王李慎的女儿，平日极为恭孝。阿吉丽在纪王府五年，虽然婚姻有名无实，幸得李楚媛这样的闺中密友。
阿吉丽想乘坐货船到境内探望李楚媛，到山坳找楚瀚商量。
楚瀚皱眉道：“三哥之所以躲在琼州，把咱们都集中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
“我知道，可是……”
“阿吉丽，这是一种平衡，小溪和二哥他们在太后身边，咱们远远躲开，谁都不能打破这个平衡。何况纪王是皇族重要成员，你不能跟他们再扯任何瓜葛。”
阿吉丽气道：“坏人之所以能得逞，就是好人什么都不做。”
“你告诉我谁是坏人？党派斗争？只有站在哪一方，何来对错？”
“不作为就是站在了太后一方。”
“你以为二哥和三哥愿意吗？哥哥和众多皇族都熟悉，尤其与霍王元轨共同抵御突厥。三哥没有心思出海，一有空闲就钻到工棚里跟我们一起研究新动力，日子难过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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