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春寒

    七彩宝华闪耀,万般妖法归于红尘,魔神顷刻散去,杀剑寸寸崩裂,一张大手将鬼脸拍在地上。

    鬼脸登时灰飞烟灭,作九缕青烟,飘荡在空中。

    一人喃喃:“这都能跑?算你命大。”

    ......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淅淅沥沥的雨断断续续,踯躅在青苔茂密的石径,看云卷云舒,雾霭茫茫。

    水墨般的江南,烟雨是点缀的白描,若隐若现的松山县在烟雨中美艳得不可方物。

    “春捂秋冻,老来没病。”人们口口传颂着这句老话。

    一晃眼,六年已过。自苏云庭跌落洞窟后,体魄越发强横,手长腿长,被认为是习武的好材料。

    父亲苏彻却一心让他修习四书五经,准备科举应试,将所有慕名拜访的武林人士拒之门外。

    “苏云庭,发什么呆呢?”袅袅婉转之音传来,似风铃摇曳,清脆,纯真,犹如山间小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

    一个少女手里还拿着一把挂着水珠的青翠油纸伞,长发披肩,皮肤白皙,脸上绽开一个鲜花般明媚的笑意,就像是现在的雨后阳光。

    苏云庭回之一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少女故作老成,摇头晃脑道:“小小年纪可不能杞人忧天啊。苏才子,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

    苏云庭扬唇轻笑,“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怎么?本姑娘自己说不出这种道理吗?”少女眼睛一转,把玩着自己的辫子,一对丹凤眼颇为灵动,拥有着少年的朝气和鲜活的生命力

    “你除了吃,就是玩,到现在了连《诗经》都没有学完,还能说出这话?”

    “人家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就不知道对我刮目相看一下吗?”少女刮了一下苏云庭的鼻子。

    “好了好了”少女坐下,靠着苏云庭,道:“远远地我就看你拉着脸,到底怎么了?让本姑娘帮你疏导疏导。”

    苏云庭只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喂,不相信我?之前那个谁,干了坏事心中不安,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是我去劝他了。”少女义正言词道。

    苏云庭赶忙附和:“对,你是去劝了,让他回家和父母对峙,被狠狠打了一顿,最后还说是你教唆的忤逆父母师长。”

    “呸呸呸,是他这个白眼狼恩将仇报。”少女不满道。

    少女名为关绣颜,她家在县中是为数不多的阔绰人家,家族人员枝繁叶茂,或从戎,或经商,或务农,或习武,以至于连县长都对她们家敬畏三分。

    关绣颜和苏云庭坐在湖畔,望着荡漾的波纹。

    少女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指着一大块白云,道:“你看,像不像棉花糖。”

    苏云庭注视着她脸上总是挂着的笑意,点点头,道:“像。”

    “所以呢,现在可以说说了,怎么跟失恋了一样?”关绣颜问。

    苏云庭长长太息,将他所知晓的来龙去脉告诉少女。

    “什么?太可恶了!”关绣颜柳眉一蹙,凤眸生怒,喃喃:“他们可是你的亲生父母啊!哼,就知道对你那个废物弟弟好。”

    苏云庭盯着碧绿色的湖水,手伸进水中,感受着尚未散去的寒意,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苏云庭摆了摆手,“我没事的。在家也可以读书。”

    “唉,你这么聪明,连先生都为你惋惜呢,你当时走后,先生每每发问,无人能答,总会提起你”关绣颜低低地道。

    “我能理解父亲,他心里是对我好的,但并不能直接表现出来。”苏云庭喃喃。

    “好什么啊?这就叫好了?不让你去私塾上学,让你在家帮忙整理文卷,还让你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你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你坊间传闻,你那个母亲泼辣不堪,如今推算来,她对你的偏见肯定不小。”关绣颜道。

    苏云庭自语:“对于我娘,我感觉,她很陌生。”

    “嗯?什么意思?”

    苏云庭解释:“我记得小时后,我娘对我很好的,虽然记不清具体情况,但我能感受到她对我的心意,她应该总是对我笑,喜欢摸着我的脸,叫着我的名字。”

    “可自从我记事后,弟弟出生,母亲就再也没有那样对我了。”

    关绣颜道:“说起这个我就为你生气。,你六年前掉到山里面,待了一天一夜才被你父亲发现。当时听说你母亲都没去,在家照顾那个四处惹祸的臭小子。”

    “没事。路儿若是能考上童生,那也算是我考上了。毕竟他在私塾三心二意,马马虎虎,有时先生找上门来,还是我替他应付了。”

    “这跟你考上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与其说是先生教他,不如说是我再教他。”苏云庭道。

    “啊?你还得教他功课?不对呀,他连刘先生的话都不听,会听你的?”

    “我父亲还算严格,经常会考察他的功课。那小子临时抱佛脚,就来找我补习了。”苏云庭回答。

    “诶,我想起来了,我有一个舅舅是跑江湖的,这几天要回来寻亲访友。”关绣颜站起来,转了个身,道:“我听说你是武学奇才。我舅舅他在一个中等门派担任长老的职位,可以让你去他那里,总比在这里受你娘你弟弟的气好。”

    正在苏云庭沉默思考的时候,一人远远喊道:“苏云庭,你娘让我给你说,你弟弟书放到王志伟那里了,让你现在过去取一趟。”

    关绣颜哼了一声,看看天色,道:“快要下雨了。要不,你拿着我的伞吧。”

    “没事,我跑得快,离得不远。”

    细雨绵绵,如雾似烟。

    苏云庭叩门,半晌不见有人出来。

    他只能躲在屋檐下不停打颤,单薄的衣衫被雨水打湿,只能不停地哈气给手取暖。

    屋内的几个人在低声交谈。

    “孩子,人家都等半天了,你怎么还不开门啊?”王家小子的母亲询问。

    “苏路总是骂我打我,瞧不起我,我就让他哥哥多淋一会儿雨,冻死他,哼!”

    “你这孩子,这跟苏云庭有什么关系?快开门!”

    “是,娘亲。”

    ......

    “你说什么?不让云庭参加童生试了?”书房里的苏彻大吼。

    妇人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优哉游哉道:“今年路儿已满九岁,可以参加童生试了。我打算让路儿参加,所以苏云庭...就不必了。”

    “三年前我就想让云庭参加,可你说什么云庭学识不足,三番四次推迟,云庭多好的一个孩子,你为什么就...为什么就这样对他呢?”

    妇人听了,不怒反笑,说:“你本是县里的文书,颇受县长重视,可你知道为什么近几年来,县长对你冷淡许多,甚至处处刁难你?”

    苏彻怒火顷刻间消散,愣了愣,下意识扶住了桌子。

    “大家都知道,县长心高气傲,自己的本事就那样,说不定还不如你呢。二十几年了,官位都没有再往上升。”

    苏彻深吸一口气,喃喃:“你的意思是...他担心云庭...”

    “对啊。每次我出去找她们,都对苏云庭赞不绝口。不管怎样,我终究算他的母亲,她们说苏云庭的好,我也骄傲啊。”

    “大家都在说苏云庭聪颖机敏,文采过人,将来必定能成进士。可这话让县长听了,他会怎么想?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文书,培养了一个进士,自己的子嗣却一事无成。最关键的是,日后他这位县长可要对你这个一手提拔的手下毕恭毕敬呀。”

    苏彻无奈地坐下,“不会的。即便是云庭的位置高过他,他依旧是县长啊。”

    “呵,人家可未必会这么想。指不定啊,人家明天就把你的职撤了,再颁个新规定,想方设法不让云庭考试。反正,出一个举人进士,他这个县长可捞不到好处。”妇人阴阳怪气道。

    苏彻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可恶!”

    “好了,吃饭吧。这恐怕是县里送过来的最后一只鸡了”妇人站起身不再继续争论。

    “云庭呢?”

    “我让他给路儿取书了。他今天去朋友家里玩,打着结伴读书的旗号,还是你同意的。”

    苏彻眉头一皱,“这个路儿,连书都能忘拿。外面的雨不小,云庭带伞了吗?”

    “没有!”妇人丢下一句话便离开。

    饭桌上,苏路吃了一口,不满道:“娘,这鸡肉又老又柴,怎么吃得下去啊?”

    “是啊,这鸡这么小,还少了一只腿。”妇人说着,还有意无意看向了苏彻。

    苏彻筷子一动,拦住了瞄向最后一只鸡腿的苏路,道:“给你哥哥留点。他最近给你讲解经文,指点考题,挺辛苦的。”

    “知道了。”苏路不满回答,将另一只盘子里的菜挑来挑去,最后索性一撂筷子,喃喃:“不吃了!”

    “路儿!“妇人叫了一声,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瞪了苏彻一眼,端起那盘鸡肉和擦嘴手帕追过去。

    苏彻低着头,像一只积蓄力量即将发起猛攻的狮子,将筷子摔在桌上。半晌,他又回来收拾碗筷了。

    苏云庭将几本书紧紧地抱在怀里,湿淋淋的长发犹如瀑布般落在肩头,赶至家中,将完好无损的书放在桌上,道:“路儿,我把你的书取回来了。”

    “知道了。”

    春寒之际,苏云庭冒雨拿回书本,得到的却是一个十分不耐烦的回答。

    苏云庭尴尬一笑,摸着自己的独自,问:“爹,娘,今晚吃什么呀?”

    苏彻从厨房走出来,有些落寞,端来一碗稀粥和一碟咸菜,迟疑了许久,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道:“今天,就剩这些了,讲究着吃吧。”

    “没事,这些就够了。”苏云庭咸菜配白粥,吃得有滋有味。这一幕被苏彻收入眼底,心中犹如被刀刻斧凿般痛苦。

    吃了一半,苏云庭突然提起:“爹,咱好久都没沾点荤腥了。”

    苏彻身子一窒,将头埋下。

    云庭打趣道:“您该不会是玩忽职守,被县长大人责罚,连固定时段的鸡鸭鱼肉都被没收了吧?”

    “没,没。”苏彻挤出一抹笑容,说:“这几年县里收成不好,赋税不变,上面问责了。我们苦一点无所谓,重要的是要让百姓过好。”

    “对,您说得对。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点鸡鸭鱼肉,大不了我不吃了。”

    苏彻摸着苏云庭的头,喃喃:“好孩子啊。”他暗道:“可惜了”

    “苏云庭,吃饱喝足了就把垃圾倒了。”妇人又从卧室走出来,指着门口的渣斗。

    “好。”苏云庭用袖子抹嘴,将碗筷送到厨房洗刷,道:“爹,我来吧,您别忙了。”

    “呃...好,好。”苏彻连连点头,退到一旁,全然没有了父亲威严的模样。

    苏云庭看着冲出乌云的太阳,提起渣斗向外走。县外有一个大坑,专门用于填埋垃圾渣滓。

    苏云庭眉头一挑,望着渣斗,一根根满是油腥味骨头落在地上。

    溅起的一片尘土,仿佛是他破碎的心。

    “爹,娘......”苏云庭明白了为何父亲的举动如此诡异,他深吸一口气,坐在大坑旁,望着里面被人丢弃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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