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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上)

    已入深秋,风给大地带来阵阵萧瑟,抖动着树上枯枝,黄叶纷飞落下就如同春日蝶舞般绚烂。

    将军彻夜未归。

    次日清晨。

    “哎哟,我的将军大人呐,昨晚忙坏了吧,老奴这就吩咐下人准备给您沐浴更衣,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军府上掌事的老管家,一听见将军常骑的马在将军府门口发出的嘶鸣声便匆匆赶来,替将军接风,以往将军外出征战归来亦皆是如此。

    “不必了,我去书房小憩一会便好,你先下去忙吧。”

    “是,老奴告退。”

    将军府的管家虽然上了年纪白胡子一大把,却是个做事极其精明干练的人,既在将军回府前早已吩咐下人准备好了热水,又命人收拾床塌、整理书房。只可惜昨夜将军为了秋猎一事忙碌整夜,今早刚回自然也无心洗漱,这舞刀弄枪的大老粗要是精细起来,反倒是奇了怪了。

    府内后院。

    令狐裴绾是在辰时从梦中惊醒的,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身着白色长裙,发髻边上镶着两颗猩红的宝石,它的每一面都被打磨得极其光滑,在日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令人夺目。身后是一条泥泞不堪的小路,路上遍布着一深一浅大大小小的脚印,面前是一片泥沼,枯枝烂叶尽处深陷,一片萧凉凄景。

    “唔……救我,求求……”

    四周传来了荡耳的求救声,令狐裴绾环顾却不见人影,声音很急切,她也同样焦灼,场面十分诡异凝重。

    不久,声音渐渐减弱下来,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为什么不救我?你明明可以的,我恨你,恨你们所有人,所以,你们都和我一样下地狱吧……”

    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与之前的求救声不同,这次的更加瘆人,伴随着阵阵惨叫和诡笑。

    紧接着,令狐裴绾醒了,她望了望窗外蒙蒙亮的天,一抹额竟全是冷汗。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跳加剧,猛烈而又急促,随时都有跳出胸腔的冲动感。

    “小姐怎么了?”

    大概是令狐裴绾闹的动静有点大了,不小心被离她院近的婢女给听见了,闻声而来。

    “没,没事。”

    床上的女孩将手抬起按在猛烈跳动着的心脏前。

    “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嗯……可能吧,挺奇怪的一个梦。”

    “是个什么样的梦呢,小姐。”

    “……”

    令狐裴绾没有向婢女诉说自己的噩梦和情绪,而是选择支走她独自走去自家哥哥的院里。

    偌大的院内只有少年形单影只的背影,他正在为不日的秋猎做准备。

    “哥哥!”

    女孩推门而入,朝着院内的少年招手。

    少年只是盯着石桌前的羊皮地图,丝毫没有理会进院之人。

    “嗯?哥哥在忙吗?”

    “嘘,别说话。”

    显然,少年不喜欢被人打扰的滋味,女孩只能蹑手蹑脚地走到少年跟前,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看着眼前的少年发呆。

    他的鼻梁高挺,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方钢血气,眼神又是那样温柔如水,可女孩不知,他的心又怎会如那外表一般呢,胸腔里那颗跳动着、被热血贯冲着的又是那般冰凉,谁又知晓他早已将生死看淡,制之于外了呢?

    半年前,城内喧闹一片。

    “阿裘,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

    少年身旁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将军府的嫡小姐令狐襄榕。据坊间相传,她是在将军入伍前与一位家世显赫的小姐所生,只可惜造化弄人,有情人终难再聚——那位小姐最后承受不住家族的压力自缢而亡,那段日子将军日日以泪洗面,最后决心投身家国,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忍窝囊一生。

    “并无,姐姐呢?”

    “我啊,物件倒没个什么,只是……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少年垂目,若有所思。

    “好啦好啦,不扯这些,今日是你生辰,父亲在外征战,我这个做姐姐的是定要陪你好好过完这个生辰的。说吧,今日想去做点什么?”

    “……”

    回音迟迟未来,令狐襄榕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硬拉着少年去了郊外。

    “怎么样,这里好看吗?”

    “嗯,好看。”

    少年对这些野外的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他只想快些回到府中练枪。

    “可是今日遭了什么事心情不大好?你从出门开始就一直板着脸。”

    令狐襄榕盯着少年的脸,瞪大了眼睛。

    “没有。”

    少年的回答也很简单,仅仅两个字便打发了自家姐姐。

    “想回去了吗?”

    “嗯。”

    女人沉默。

    过了会她又开口说:

    “那我们便回府吧,正好吩咐厨房给你煮碗面。”

    “不必了,姐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很快便到了落日之时,载着少男少女回府的马车在山间的小路上颠簸。

    忽然,从不远处的巨石后射出一支飞箭,不偏不倚地刺中了马蹄,马儿吃痛,不再受马夫指挥一通乱窜挣脱了缰绳,马车被甩下山崖,车内之人无意幸免于难。

    “嘶,这是哪……”

    令狐司裘是隔天醒的,他抬手摸了摸坠崖时被岩壁磕伤的额角,朝四周望去。

    他正身处一片营地,帐内的空间很大很空阔却无人看守。

    帐外。

    少年从床上艰难地爬起,咬着牙穿上床脚旁摆放整齐的鞋,一路踉跄着走到帐外。

    天是湛蓝色的,几乎没有几片云,雄鹰在高空盘旋,骏马在栅栏外自由飞驰。

    “少主,您醒啦!大家快来,少主他醒啦!”

    一个拿着换洗衣物的女孩路过帐篷,看见了正一头雾水的令狐司裘,招呼着大家前去。

    “你说什么?”

    令狐司裘不解。

    “少主啊,您是我们的少主,等巫师婆婆来了,她会向您说明一切的。”

    女孩的眸子很清澈,看起来既诚恳又动人。

    在众人的推攘下,令狐司裘等来了女孩口中的“巫师婆婆”。

    “拜见少主。”

    巫师婆婆上来便对着令狐司裘行了个大礼,周遭的人也跟着那位巫师婆婆一起动起来,若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恐怕令狐司裘早就趁这个机会偷溜了,他可不信这里的人口中说的话,尽管是他们救了他。

    “不必如此,我不是什么少主,我叫令狐司裘,很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我觉得你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少年开口便是解释。

    “不,您就是我们的少主,不会有错的。”

    “是啊少主,婆婆她是不会弄错的。”

    众口悠悠,令狐司裘不敌,只好先闷不作声等待着那位“巫师婆婆”。

    “肃静。”

    巫师婆婆继续说道:

    “少主,老奴敢问您一句,年方十几?”

    若是按月份来算的话,加上刚过的生辰一起,令狐司裘这会儿估摸着已有十四五岁。

    “敢问一句,在下在此处耽搁了几日?”

    “您是昨日在崖下被族人发现的。”

    “昨日十五生辰。”

    “那便没错了,您就是我们的少主,老奴虽已年迈,但我这老媪的脑袋还算得上灵光,您可还记得儿时身上有块白玉?”

    玉?令狐司裘从不配玉,他一生最摒弃的便是那些世家公子哥的风流韵事。

    “并无。”

    “那便请少主随老奴走一趟。”

    说完,巫师婆婆做了个“请”的手势,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令狐司裘挪出了一条不算太宽的道来。

    “请问一句,婆婆救我时可看见身边还有旁人?”

    “并无旁人,我们找到您时,您正被压在一辆马车下,这侩岭平日本就人烟稀少,可是需要去寻何人?”

    “不必了,许是已经无碍了吧。”

    走着走着,令狐司裘被带入了一间漆黑的小屋。

    与屋外的帐篷不同,小屋是木材搭建的,要知道在这种地方,木材可是稀缺物品,那这间小屋里的东西必然不凡。

    果真,在巫师婆婆点亮几盏残烛后,令狐司裘依稀看见几块立在桌上的碑,它们映着淡淡烛光。

    “这里是?”

    “祠堂。少主当年被掳,皇家死的死,伤的伤,也怪老奴这区区一介妇人好生无用,连陛下和皇后的尸体都带不回来。”

    婆婆含着泪,声音哽咽。

    “那您当年是?”

    “老奴当年是皇后宫中的陪嫁侍女,因得家中老一辈人真传才会了这巫蛊之术有幸被皇后看中带入宫中。”

    “……”

    令狐司裘面不改色,他在心里悄悄的为这件事画上了句号。他觉得很可笑,前朝是奉巫蛊为国术不假,不过是众人皆知的笑话罢了,这位婆婆喊他少主,难道他还能是前朝那愚昧皇帝留下的遗孤不成?

    “当年你刚出生,不足月便失了娘亲,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这一切都是天意啊。”

    “敢问一句,家父家母是?”

    “前朝最后一任皇帝萧乾和皇后周氏。”

    “……”

    果然,这里的人说谎都不会打下草稿的吗?令狐司裘虽然知道自己并非将军亲生,自他有记忆起便时常听父亲说起自己的生父。生父虽只是一介小小军官,人微言轻,但好说歹说将军他老人家也不会将贼人之子留在家中照看。

    再者,他姓令狐,乃是当今朝廷开国大将军府中收养的大公子,自小便生活在将军府,怎会认得那前朝旧人。照这位婆婆的说法,难不成将军他是想养敌为患咯。

    “少主可是不信老奴的话?”

    “……”

    令狐司裘不知道怎么回应眼前的老媪,他的认知告诉他眼前之人不过疯言疯语尔尔,不可轻信,但他的内心却在渴望着,至于在求着什么,他不清楚,也许是一个真相吧。

    毕竟出生以来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无从知晓。一个军官,那总有个名字吧,可令狐司裘不知,若是多年老友,怎会连姓名都不愿告诉后人呢……多年来从常年外出的将军和府内下人处打探,每次得到的结果也只是一句:往事已矣。

    他想去查想去寻找心底渴望的答案,可每每到了他想要迈出第一步时,将军总是第一时间制止他,不让他查,却只是说没有必要去查。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令狐司裘拜别巫师婆婆,他可不想再和这群疯子待在一块。

    回到府内,他发现令狐襄榕也在,但他并不感到震惊,仿佛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那晚的夜静的出奇,谁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或许它已被淡忘,就好像……从未发生。

    秋猎是在冬日到来的前一周开始的,皇帝似乎很重视,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远离宫墙跑到了城外。

    溪水潺潺汩汩绵延,树上的黄叶不时飘落,随着一阵湿润的秋风逐波顺流而下。

    “可还喜欢?”

    令狐司裘手里握着一柄长弓,抬高手对着令狐裴绾半举起来。

    “喜欢,只要是哥哥的,绾儿都喜欢!”

    “……”

    “那便留与你作个纪念可好?”

    令狐司裘一时兴起地将手里的弓交到令狐裴绾手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出回应。

    “嘻嘻,司裘哥哥对绾儿可真好,绾儿最喜欢哥哥啦!”

    “喜欢就好,只可惜……罢了。”

    最后他磕磕巴巴地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对话潦草收场。

    围猎是不允许女眷进场参加的,全部女眷只能在外围的营帐内活动,令狐裴绾当然也不例外。

    这次的秋猎对于令狐司裘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可以借此大展身手,接近皇帝,若按他的才华,那必然会得到圣上的赏识与重用。

    只可惜,他并不打算如此,相反,他选择了将大部分实力隐藏,用愚钝的外表来掩饰自己,除了他之外,在场没有人清楚他真实的身手,大家只知道这位传说中身手不凡的将军府大公子不过徒有虚名,他在坊间的那些传言皆是不可真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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