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 尬

    通过手疗,母亲能正常吃饭了,但这不是一劳永逸的事。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一次小小的疏忽,就可能会带来无法预知的后果。我不能放松警惕,防范于未然是平安的最好办法。半个月后,我又带母亲到医院进行预防性治疗,一方面心脏房颤,需要扩冠、营养,另一方面白蛋白可能有流失,如有流失,应该及时再补两瓶。

    虽然办理了住院手续,因母亲身体状况较好,她不愿在医院住,输完液,我和医生打了招呼就用轮椅推她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帮母亲穿上衣服、洗完脸、梳了头,我就做饭。母亲很有食欲,吃了十五个韭菜鸡蛋馅饺子,还喝了一小碗饺子汤。小时候母亲就告诉我“原汤化原食”。吃完饭,我把母亲抱到坐便椅上说:“该拉拉该尿尿,一会儿咱们去医院。”母亲在坐便椅上坐了一会儿说:“没有”。把母亲抱到床上后,我到外面感受了一下气温,上午九点多钟,天气虽有些寒冷,但也有暖暖的阳光。进屋后,我和母亲分吃了一根香蕉。在准备给母亲穿大棉袄时,她说:“还没擦雪花膏呢。”我给忘了,每次出去,她都想着擦雪花膏。

    我和医生约定好了输液的时间。母亲擦完雪花膏,我贴近她的脸使劲地闻一闻说:“老娘,你怎么这么香呢?”她就抿着嘴笑。在母亲笑的时候,我麻溜地给她穿上大棉袄,再把她抱到轮椅上,给她戴上帽子、手套,系好围巾,并用一件小毛毯盖在她腿上,就推着母亲出了家门。

    前几天下了场大雪,路面有冰,凹凸不平。路的南面是水源保护的苏子河,北面是大片的农田。这条路我用轮椅推着母亲不知走了多少遍。夏天,能看到河道内清澈缓急的流水,能听到稻田里此起彼伏蛙鸣,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或淡或浓的稻花香。但现在都是一个模样,不论稻田、河道、群山,都铺着望不到尽头的皑皑白雪。我们是从东往西走,虽然背着光,但雪的晶莹闪烁还是让母亲眯着眼睛。轮椅不停地向前颠簸着,母亲时而左顾右盼,时而手搭凉棚……

    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医院附近。这时母亲说要大屎,我感觉情况不妙,就说:“等一会儿、马上到了。”母亲说:“憋不住了。”我赶紧加快脚步,推着轮椅小跑。这一跑,吸引来了不少疑惑的目光,我不管这些了。不到五分钟,护士看我推母亲进了病房,就去兑药了(我和医生约好了见人兑药)。同病房的人和我打招呼,我应付了一声,就赶紧给母亲摘帽子、围脖、手套,脱了大棉袄,之后将头熟练地钻到她右腋下,用右胳膊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起,一转身的同时,用左手将她的裤子脱到膝盖,这样她就坐到了我在病房准备好的坐便椅上了。这时,我发现母亲早就拉了,拉了一裤兜子的稀屎!而且稀屎顺着两腿已淌到了脚踝。

    母亲以前也有拉裤兜子稀屎的情况。有时吃饭前我先把她抱到坐便椅坐一坐,她说没有,可饭吃到半道,她说要拉,我赶紧把她抱到坐便椅上,这时她已经拉裤兜子里了……等给她擦洗干净换完衬裤后,饭已经凉了。夏天还好,可在冬天,不仅得重新热饭,而且还不能开窗户放味儿……这种情况在家里有条件处理,我都习惯了。但这次是在医院,我有些不知所措,就抱怨母亲:“在家让你拉,你不拉,现在拉了一裤兜子,这让我怎么整?”母亲没说什么,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茫然无奈地看着我。

    我把母亲鞋脱了,袜子脱了,毛裤脱了,最后把衬裤也脱了。衬裤已被稀屎浸透,腿上也都是稀屎。在我手忙脚乱之时,护士推车来打针……我知道影响了别人,感觉很愧疚,头一次经历谁都能想象到的尴尬!

    我准备不足,只带了一点儿手纸,根本不够用,就在病房里向另一个患者借了一卷手纸,急急忙忙给母亲擦了一遍。一卷手纸都用完了,最后也没能擦净,还弄了自己一手……当我把母亲抱到病床上坐好时,她无奈地看着我并自责地说:“我也不想这样,憋不住,我老了,真没用。”看着可怜的母亲,我心里酸酸的也不是滋味,自责地用双臂搂着母亲的头和她贴了贴脸儿,以此来化解刚才对母亲的抱怨。

    病房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但谁都没有表现出不满,还都向我投来友好的目光。多么善良的人啊!

    挂上滴流,我就想,早上给母亲吃的是韭菜鸡蛋馅饺子,出门前还让她吃了几口香蕉,这些都滑肠子。母亲坐轮椅颠簸二十来分钟后就控制不住地失禁了,这是我的失误,根本就不应该怪母亲。可刚才我还愚蠢地在母亲身上找原因。

    以前,我只注重轮椅对母亲的精神作用。现在我明白了,颠簸的轮椅能促使母亲胃肠蠕动。

    即将春暖花开。如果上天给我机会的话,2020年,我将让母亲再度过一个轮椅上的春天!

    输完液要往回走时,母亲说:“你借人家的手纸还没还呢。”我说:“明天来的时候还。”母亲说:“别忘啦,早点还。”

    母亲“早点还”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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