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些过往（二）
许言开了门，随着一阵颤抖，在那个布局陈设与自己之前房间一模一样的房间里，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书桌。
书桌上摆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他轻轻拂去牛皮封面上爬满的灰尘，经过岁月的沉淀，纸张表面已经有些松脆，翻动的时候发出咔咔的声响。
第一页，空白。
第二页，空白。
第三页，终于出现了另外的东西——他看见了他们的照片。
最开始是他们三个人的全家福，照片上一家人穿着过年时喜庆的衣服，站在门前。
两个大人笑得很开心，男孩的脸上有些许的不耐烦。
他当时很讨厌拍照，有人说拍照是使难得的时刻永恒，可他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当然相信这样美满的时刻以后会有很多很多......
真是抱歉啊......
他这么想。
接下去也是全家福，只不过照片从三个人变成两个人。
人也从壮年到老年，再到白发苍苍的暮年。
其实不能这样说，那个女人从生下他的那一刻，在照顾他的每一个时刻起，那些白发就一直在缓慢生长，只是自己看不见，所以总觉得他们还年轻。
他细细抚摸着那些照片，照片上的男女一直都笑着，他自然而然地猜出他们拍摄照片的意图。
那些照片上的人影仿佛在说，不要愧疚，其实我们过得很好，我们很开心。
他们提前知道了这个时刻的沉重，也知道这个孩子的肩膀没有他们想象的坚强，所以，为人父母，当然要让孩子少点负担。
是这样子的，对吧。
他轻声说，然后继续翻下去。
第四页，终于出现了字样。
“言言，我是妈妈。”
字迹歪歪扭扭的，但看得出作者写得很用心，字体之间都隔得很远，好像生怕后来的读者有些分辨不清。
“他们告诉我你总有一天会醒来，但是妈妈和爸爸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一刻，等到我的宝贝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所以呢，妈妈写了这本笔记，如果我们等不到你，就会委托严先生代我们交给你，如果严先生也等不到，那么严先生也会托付给其他人的，总之，我们相信你终有一天会看到这本笔记的。”
“首先要恭喜我们家的宝贝要回到世界上了，然后呢，妈妈爸爸要告诉你的是，你不在的这些年，妈妈爸爸都过得还不错，不愁吃不愁穿的，要托言言的福，你爸爸还是第一次吃上公粮......”
“总之，言言不要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言言能在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好好生活，就最好了。”
“妈妈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往后的日子里我会把想给你的话慢慢写在笔记后面，言言你要慢慢看，你爸爸说有好多事情没教给你，他说你要看仔细了，他要教你的都是有用的你要看仔细。”
“不过，虽然是这样子，但是妈妈还是有一句话要写在最前面。”
他接着往下看去，下面的不是字，而是一副简简单单的简笔画。
画的内容不多，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个椭圆形的蛋，蛋上面画满了简单的星辰花草，许言一眼看出那就是之前照片上面他所化身的蛋。在蛋的旁边，还画着两个朴素的火柴人，依稀可以看出夫妻二人的模样。
在这一页的最后，只写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他们说，
言言，爸爸妈妈爱你。
在这行字的旁边，有几抹圆形的纸张褶皱，可以一眼看见，那是眼泪润湿过的地方，
许言有些控制不住，原先死寂的内心出现了一抹涟漪，借着这抹空隙，很多之前忘却的陈年旧事一下子就泛滥了出来。
许言记得有一次，自己因为贪玩和爸爸起了口角，争执不过的他气得摔门而出，跑到家旁边的一处工地上面躲了出来。
他跑得很快，连鞋都来不及穿，工地的地面又硬，石子又多，硌得他脚掌生疼，但他就是不回家，凭借着一股怨气在那又冷又静的工地上硬是躲了半天，甚至做好了流浪的打算。
是什么让他重新回家里的呢？
他想起来了。
是那个走在大街上，流着泪，一边哭一边喊他名字的女人，他心疼她丢脸，所以也就跑了出去。在看到他光溜溜的脚丫的时候，女人毫不犹豫地脱下双鞋，哭着让他穿上。
她说，
“言言，你骂妈妈好不好，你怎么...你以后不要乱跑，妈妈怕......”
那是他记忆里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脆弱模样，他看到了她严厉外表下触手可及的脆弱的内核。所以他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惹她流眼泪，至少，绝对不会再这样子让她受伤。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也是这样子做的。
那个女人曾经也是公主，所以他不要他再受欺负。
至于他爸呢？许言有一些忘了。
他只记得他有好几天不跟他说话，男人和青春期的男人都要面子，所以折呦着，角力着不服软。
至于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和解的，许言忘记了。
也许是小牛力疲了，也许是老牛心软了，当然，也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后来他们的交流的确慢慢变少，也许是长大了，男孩懂得要自己去闯天下，男人觉得有些道理要身体力行，又或者言传身教才来得深刻。
他们的关系就跟男孩骨骼的生长一样，慢慢坚硬了。
他慢慢往下面看去，一篇篇一行行，都是夫妻二人的生活痕迹，从今天做了什么事，到今天吃了什么。
妈妈今年冬天多买了几件衣服，爸爸在食堂新学了道麻婆豆腐......
他细细看着，想从中嗅探他们生活的痕迹......
直到有一页，上面只有这样一段话。
“言言，严先生今天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事，他说我们可以给你拍一些视频的，他说这些视频也许也可以保存到你醒来的时候，我跟你爸爸合计了一下，决定给你拍一些视频，这样子言言也可以看到爸爸妈妈......”
他一抬头，看到桌面上摆放的一小块移动硬盘。
他没有犹豫，将硬盘连接上了桌面上的显示器。
“滋滋滋”
显示器读取地很慢，每前进一格，就发出一声玩笑式的电流提醒声。
终于加载完毕，视频排列得整整齐齐，他点开第一个。
“嘭！”
视频里猛然出现飘飞的礼花，还有两声并不清脆的礼炮声。
礼花散落完毕，夫妻两从角落里钻出来，手上还带着一次性礼花的空壳。
“苏蓬莱死，言言，十八岁生日快乐！”
视频里面一夫一妻没心没肺地笑着，好像的确实实在在有这样给他庆生的时光。
视频外许言也止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尽管眼泪也跟着止不住地流淌。
第一次，他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他和他们，都在用力地交叉着彼此的人生......
书桌上摆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他轻轻拂去牛皮封面上爬满的灰尘，经过岁月的沉淀，纸张表面已经有些松脆，翻动的时候发出咔咔的声响。
第一页，空白。
第二页，空白。
第三页，终于出现了另外的东西——他看见了他们的照片。
最开始是他们三个人的全家福，照片上一家人穿着过年时喜庆的衣服，站在门前。
两个大人笑得很开心，男孩的脸上有些许的不耐烦。
他当时很讨厌拍照，有人说拍照是使难得的时刻永恒，可他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当然相信这样美满的时刻以后会有很多很多......
真是抱歉啊......
他这么想。
接下去也是全家福，只不过照片从三个人变成两个人。
人也从壮年到老年，再到白发苍苍的暮年。
其实不能这样说，那个女人从生下他的那一刻，在照顾他的每一个时刻起，那些白发就一直在缓慢生长，只是自己看不见，所以总觉得他们还年轻。
他细细抚摸着那些照片，照片上的男女一直都笑着，他自然而然地猜出他们拍摄照片的意图。
那些照片上的人影仿佛在说，不要愧疚，其实我们过得很好，我们很开心。
他们提前知道了这个时刻的沉重，也知道这个孩子的肩膀没有他们想象的坚强，所以，为人父母，当然要让孩子少点负担。
是这样子的，对吧。
他轻声说，然后继续翻下去。
第四页，终于出现了字样。
“言言，我是妈妈。”
字迹歪歪扭扭的，但看得出作者写得很用心，字体之间都隔得很远，好像生怕后来的读者有些分辨不清。
“他们告诉我你总有一天会醒来，但是妈妈和爸爸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一刻，等到我的宝贝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所以呢，妈妈写了这本笔记，如果我们等不到你，就会委托严先生代我们交给你，如果严先生也等不到，那么严先生也会托付给其他人的，总之，我们相信你终有一天会看到这本笔记的。”
“首先要恭喜我们家的宝贝要回到世界上了，然后呢，妈妈爸爸要告诉你的是，你不在的这些年，妈妈爸爸都过得还不错，不愁吃不愁穿的，要托言言的福，你爸爸还是第一次吃上公粮......”
“总之，言言不要觉得对不起爸爸妈妈，言言能在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好好生活，就最好了。”
“妈妈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往后的日子里我会把想给你的话慢慢写在笔记后面，言言你要慢慢看，你爸爸说有好多事情没教给你，他说你要看仔细了，他要教你的都是有用的你要看仔细。”
“不过，虽然是这样子，但是妈妈还是有一句话要写在最前面。”
他接着往下看去，下面的不是字，而是一副简简单单的简笔画。
画的内容不多，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个椭圆形的蛋，蛋上面画满了简单的星辰花草，许言一眼看出那就是之前照片上面他所化身的蛋。在蛋的旁边，还画着两个朴素的火柴人，依稀可以看出夫妻二人的模样。
在这一页的最后，只写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他们说，
言言，爸爸妈妈爱你。
在这行字的旁边，有几抹圆形的纸张褶皱，可以一眼看见，那是眼泪润湿过的地方，
许言有些控制不住，原先死寂的内心出现了一抹涟漪，借着这抹空隙，很多之前忘却的陈年旧事一下子就泛滥了出来。
许言记得有一次，自己因为贪玩和爸爸起了口角，争执不过的他气得摔门而出，跑到家旁边的一处工地上面躲了出来。
他跑得很快，连鞋都来不及穿，工地的地面又硬，石子又多，硌得他脚掌生疼，但他就是不回家，凭借着一股怨气在那又冷又静的工地上硬是躲了半天，甚至做好了流浪的打算。
是什么让他重新回家里的呢？
他想起来了。
是那个走在大街上，流着泪，一边哭一边喊他名字的女人，他心疼她丢脸，所以也就跑了出去。在看到他光溜溜的脚丫的时候，女人毫不犹豫地脱下双鞋，哭着让他穿上。
她说，
“言言，你骂妈妈好不好，你怎么...你以后不要乱跑，妈妈怕......”
那是他记忆里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脆弱模样，他看到了她严厉外表下触手可及的脆弱的内核。所以他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惹她流眼泪，至少，绝对不会再这样子让她受伤。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也是这样子做的。
那个女人曾经也是公主，所以他不要他再受欺负。
至于他爸呢？许言有一些忘了。
他只记得他有好几天不跟他说话，男人和青春期的男人都要面子，所以折呦着，角力着不服软。
至于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和解的，许言忘记了。
也许是小牛力疲了，也许是老牛心软了，当然，也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后来他们的交流的确慢慢变少，也许是长大了，男孩懂得要自己去闯天下，男人觉得有些道理要身体力行，又或者言传身教才来得深刻。
他们的关系就跟男孩骨骼的生长一样，慢慢坚硬了。
他慢慢往下面看去，一篇篇一行行，都是夫妻二人的生活痕迹，从今天做了什么事，到今天吃了什么。
妈妈今年冬天多买了几件衣服，爸爸在食堂新学了道麻婆豆腐......
他细细看着，想从中嗅探他们生活的痕迹......
直到有一页，上面只有这样一段话。
“言言，严先生今天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事，他说我们可以给你拍一些视频的，他说这些视频也许也可以保存到你醒来的时候，我跟你爸爸合计了一下，决定给你拍一些视频，这样子言言也可以看到爸爸妈妈......”
他一抬头，看到桌面上摆放的一小块移动硬盘。
他没有犹豫，将硬盘连接上了桌面上的显示器。
“滋滋滋”
显示器读取地很慢，每前进一格，就发出一声玩笑式的电流提醒声。
终于加载完毕，视频排列得整整齐齐，他点开第一个。
“嘭！”
视频里猛然出现飘飞的礼花，还有两声并不清脆的礼炮声。
礼花散落完毕，夫妻两从角落里钻出来，手上还带着一次性礼花的空壳。
“苏蓬莱死，言言，十八岁生日快乐！”
视频里面一夫一妻没心没肺地笑着，好像的确实实在在有这样给他庆生的时光。
视频外许言也止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尽管眼泪也跟着止不住地流淌。
第一次，他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他和他们，都在用力地交叉着彼此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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