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而不平等

    回到家以后，电视里的一个成功人士在挥舞着潇洒，在以幽默和豪壮的语言大谈人生的境界和成果。一时间，他有了一种渴望和了解，可一下想到寒风下独守门岗的小白，他的情绪就又淡了去。或者他是一个人类的勇士，但是如果不给予一定的历史背景和历史条件，和一些说不明白的契机，或者他就被一个伟人的手给稍稍撂了一把，他又算什么呢？他会不会像小白一样给地主或者富贵看门呢？或许就让他出生在一个山包里？这只是一个瞬间的想法，面对成功人士的滔滔不绝，眼神忧郁男子还是给予首肯。毕竟他成功了，他盘踞了门岗，门岗是他的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给予很多人生活的条件和道路。成功者是不受指责的，这是我们人类对成功的赞誉。

    回到家以后，年长老人非常利索地打开电视。电视里的财经节目，在接力棒似的演说着他们对这个市场和这个世界的判断。年长老人喜欢看他们乱弹琴，自然这乱弹琴也是他自己说的。他还是喜欢看这样的节目，因为这个节目的本质就是谈钱，谈现实，谈怎么捞钱。虽然他们谈来谈去，还是让别人掏钱，可是，年长老人却看出了自己的门道。这一来一去，他还真赚到了一些钱，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马无夜草不肥。勤劳致富都是一些鬼话，小白还需要吃他买的火腿肠呢。

    直到弥散在门岗的血腥气彻底地消失，小白才有点缓过劲来。它的叫声开始时有时无的多了点，就好像那些悲伤被它一点一点地喊走了一样。它终于又开始对卷发保安饭盒里的大排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是卷发保安就像始终吃不饱似的，把大排骨啃得干净，也不知道他嗅到了血腥气没有。

    看到小白叼着卷发保安吃干净的大排骨窜进了草丛，年长老人赶紧把兜里的几根火腿肠一股脑的扔给了小白。他和眼神忧郁男子嘴里各自云吞着一根牙签，这幸福，估计是那些乞丐和小白最眼馋的。年长老人一边挑着牙缝里的腐肉，一边翻着白眼对卷发保安说，你自己吃饱了，就不管小白了？小白就一根你吃剩的骨头能吃饱吗？卷发保安有点躲似的说，小白就喜欢吃骨头，再说你这不是有火腿肠吗，你看，你多有钱，哪像我们这些打工的人，这顿饭还是最次的套餐价呢。话说到这份上，年长老人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卷发保安的确过得不容易，一大家子就靠他一个人呢。怎么说呢，这世道日子过得不容易的人多，而自己是不是过得容易点了呢？他想到这里，用牙签挠了挠后脑勺。

    他们的对话，眼神忧郁男子都听着。但是他一直没有搭腔。如果他搭腔了，是不是说明他也过得容易点了。那么谁过得最不容易呢？如果抛出这样的问题，那卷发保安一定会说，除了他还是他，他绝不会把小白算进去。小白毕竟就是他嘴里的畜生，可是如果有人也把卷发保安当畜生呢？估计这个问题卷发保安是想不到的。他只不过会觉得自己穷点，赚钱的能力差点，如果和小白挤在一个阶层，他断然会否决的。年长老人会很自如地说，他过得其实也不容易，虽然排不上号，但是他也有困难啊，于是他会搬出一大堆貌似确定的说辞，这些话，有可能把眼神忧郁的脸给说红了。反正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一定没有人把他当畜生看，因为他即便是畜生，那也一定是要咬人的。

    眼神忧郁男子翻来覆去地折腾着这些想法，他脸色阴云不定地翻滚着，让年长老人感到有点害怕，他摸了摸眼神忧郁男子的额头说，你是不是病了？你的眼神怎么直直的？没有想到，眼神忧郁男子突然一个喷嚏冲向了天空，这下好，把小白都吓了出来，可是这一喷嚏，却让眼神忧郁男子的口水很容易地罩在了年长老人的眼上。前面的所思所想，都忘记了，而且一句都回忆不上来。

    这一天，挤靠在门岗边上的碎石场停工了。这一天，阳光格外的充裕，蓝天和白云让门岗像洗了一把澡似的干净。只看见卷发保安弹着烟灰，溜达着小步子，小白则一股脑的挠自己身上的小虫子。只见卷发保安凑近了碎石场，嘴里像喷出火焰般的诅咒。

    他不知道眼神忧郁男子什么时候到他的身后，眼神忧郁男子很轻地拍了他的肩膀，可把他吓坏了。他转过身，看清楚了是眼神忧郁男子，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还及不耐地问眼神忧郁男子听见他说了什么。其实眼睛忧郁男子都听在耳朵里，但是他说，只是刚来，还问卷发保安说了什么。卷发保安狐疑地看着眼神忧郁男子，心里对眼神忧郁的男子的话，一点都不相信。要是年长老人这样说，他还真信了，但是他就是不信眼神忧郁男子。在他看来，眼神忧郁男子城府太深，别看他平时笑呵呵的，一脸的稚气，好像是一个不问俗世的人，这鬼心眼，卷发保安摇了摇自己的头。其实卷发保安也忘记了自己具体说了什么，反正就是那些诅咒碎石场和碎石场老板的话。如果不是这碎石场，他每天的蔬菜蔬果那可是吃不完。那些外来农工在这里耕作，这点东西是少不了他的。可现在，每天有吃不完的灰尘，弄得他灰头土脸，像是叫花子守门。

    你们在这聊什么呢？年长老人揪着小白的耳朵问他们。我们能聊什么呢，这不刚要开腔，你不就来了嘛。卷发保安一脸匪气地回答着年长老人，顺手扔了一支烟给他。眼神忧郁男子看着卷发保安瞬间变化的脸色，暗自笑了出来。他就知道卷发保安这一脸匪气，其实那是胆子小到了极点。刚才那些诅咒碎石场的话，如果搁在平时，那是打死他都不会说，他的本事不过就是踩踩小白的肚子，歪戴着帽子和年长老人探讨女人，还有就是一脸茫然地罗列着他的皮蛋。但是有一点他还是认可卷发保安的，就是他真的养活着自己的一大家子。有的时候，还挤出点自己的饭给小白吃，毕竟这小白就在他的脚跟前，就像是和他过着日子。

    其实人人都在诅咒这碎石场，但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站出来，去和碎石场老板理论。听年长老人说，他们的领导也曾经去交涉过，好像对方是个不好对付的主，用年长老人的话说，就是随便拿起一块砖就可以拍死他。至于这话的真假，谁都不知道。

    其实年长老人很想和眼神忧郁男子，谈谈碎石场的事情，可这话到嘴边，他犹豫了。他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谈，因为这事情谈不到自己身上，这碎石场的一切污染是有关于大家的。这是一个应该大家谈的问题，他也只是大家中的一份子。可是他又的确也受到了伤害，大家都不谈，他犯得哪门子倔，更何况这大家又是谁来代表呢？

    年长老人的智慧告诉他，这是一个无法谈的问题。而且他太弱小，别看他在小白面前高大的不成样子，其实有更多的高大，让他弱小的不成样子。只是这不成样子，不似小白一样，成了一个众人眼里的标杆。年长老人感觉自己比眼神忧郁男子更高大点，因为他比眼神忧郁男子实际，懂现实生活。虽然他不知道眼神忧郁男子是怎么想他的，但是他真的有这样的信心，于是这信心让他突然有了一个去更远的地方溜达一圈的想法。自然他是一定要带上小白和眼神忧郁男子的。因为他是他们的领袖，至于眼神忧郁男子可以给他个军师的角色，但是他知道眼神忧郁男子不好驾驭，有的时候，他坦承自己的脑子其实没有眼神忧郁男子好使。好在他们就是在一起工作，如果真的成了眼神忧郁男子的领导，还真的要琢磨琢磨怎么去领导他。这领导的手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要脸厚，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