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相由心生

    一大早和卷发保安说话，还听得出他卷着舌头，一股酒气非常的郁闷。从他喋喋不休的话里，听出他昨晚和大高个相约去喝酒了。卷发保安卷着舌头说，这喝酒也是看身体的，你瞧这大高个，我是真喝不过他呀。眼神忧郁男子不由得反问说，你喝得过怎么样，喝不过又怎么样呢？卷发保安有点发愣，他随即拳头一挥说，在我们农村，谁酒量大，谁就是老大。

    眼神忧郁一听，笑了，却不知道怎么说。卷发保安看眼神忧郁男子愣住了，满脸都露出得意的样子。在他心里，还有什么比让眼神忧郁男子无言以对更舒坦呢？有的时候，他真想约酒这个眼神忧郁的男子，看看他的酒量，看看他是不是真爷们，他也知道眼神忧郁男子是轻易不和他走得很近的，哪怕是喝酒。

    再看到大高个的时候，也是闻到一股酒气，只是听大高个的话，这舌头还是伸展自如的。更没有想到大高个这一开口就是后悔连连。看着眼神忧郁男子疑惑的眼神，他想了想说，我已经决定戒酒了，我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一和卷发保安约起来，就喝得控制不住了。眼神忧郁男子反问他为什么要戒酒呢？大高个疑惑地说，难道你不知道喝酒是很不好的习惯吗？

    眼神忧郁男子笑着说，偶尔喝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处呀。大高个高声说，问题我喝酒是控制不住的，这不摆明要误事嘛。眼神忧郁男子想了想说，你既然知道了这个道理，已经决定了要戒酒，为什么还要去喝呢？看着大高个无助的眼神，眼神忧郁男子定神说，你这个是惯性使然啊。大高个纳闷地说，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惯性呀。眼神忧郁男子继续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惯性，有一种惯性的方向是向善的，而有一种惯性是趋恶的。

    就好比你明明知道喝酒误事，有趋恶的嫌疑，却还是摆脱不了它。这个就是不好的惯性。大高个恍然大悟说，我懂了，就好比一个小偷，三进三出，几番教育，还是要去偷，这就是惯性。眼神忧郁男子赞许的眼神说，当我们秉持向善方向的惯性时候，我们就要善于保持它，反之，我们就要打破它。大高个疑惑地说，问题是我不知道怎么打破呀。

    眼神忧郁男子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下说，这的确是一个难题。听闻有一句佛语，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想这是第一种办法。看着大高个不懂的样子，眼神忧郁男子继续说，就是要打破这个不好的惯性。只有当下做出决断，不给自己丝毫的机会，这里面没有前后，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斩钉截铁地隔断，只凭当下的觉悟。大高个听了摇了摇头说，这好像有点难吧。眼神忧郁男子笑了笑说，还有一种办法呢，就是今天打破一点，明天打破一点，一天一天地做减法，这个成效的结果很慢，还容易反复。看着大高个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神忧郁男子随即反问说，你选择哪一种呢？

    没有想到的是，大高个回答说，我是一个对自己有狠心的人，既然道理通了，我就会斩钉截铁地去做。这一席话，倒把眼神忧郁男子给说愣了。联想到他戒烟的事情，眼神忧郁男子还真的有点佩服他。可是没有想到大高个接下来又说，碰到你是我的幸福还是悲哀呢？眼神忧郁男子有点不知所措，马上又好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眼神忧郁男子接着说，你这烟和酒都戒了，是不是感觉生活里少了很多乐趣？大高个白了他一眼说，你自己说的那句人间正道是沧桑啊。眼神忧郁男子笑着说，这戒烟戒酒和正道有什么关系呢？大高个挠了挠头说，这个道理我说不来，反正这嗜好烟酒不是好事吧？哦，我想起来了，这身体离开了烟酒，不是健康了嘛，这是不是也是以身正心的一种呢？

    眼神忧郁男子一下子脑子也转不过来，听着这话倒也是很对自己胃口。他随口说，这身体都是喜好刺激的，有了刺激，自然身体里的欲望要得到满足。而这欲望的满足是无止境的，这身体的疲惫是早晚的事情，也就是说连累到心的疲惫也是早晚的。大高个迎合着说，是啊，你要知道这身体和烟酒打交道多开心啊。

    眼神忧郁男子疑惑说，你的心未必真正舒服啊，那都是些感官享受啊。你要知道，这身体和刺激打交道就是让这身体一点一点离开心啊。你想想一个身心分离，且难以合一的人，是一个真正的人吗？你看看那些酒鬼那些烟鬼？那些人都是鬼啊！大高个点了点，随即又不解地说，难道身心就没有分离的时候吗？眼神忧郁男子很对脾胃地说，身心的分离也是为了身心更好地合一啊。就好比你和我的距离，我们保持了合适的距离，是不是我们反而更融洽了呢？

    大高个若有所思地说，原来这天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眼神忧郁男子又说，既然身体都离开了心，且失去了合一的距离感，那么身体又怎么能正心呢？这正心的身体又必须是健康的。要让我们的心摆正，健康起来，就一定要让身体始终拒绝世俗里那些不良嗜好的引诱啊。大高个听了一脸疲倦地说，反正我是被你绕进漩涡了，我现在满脑子的身要怎么样，心要怎么样，还有我这些年积累的惯性，怪不得说人间正道是沧桑，还不如我去喝酒抽烟来得畅快。

    眼神忧郁男子大笑了，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说，你可以再转回去，重新去喝酒，抽烟，大鱼大肉，走那些你所谓的歪道。大高个不服气地说，你还别说我那些歪道，那些正道难以处理的事情，还未必歪道好使。看着眼神忧郁男子眼神里那些幸灾乐祸的调侃，他又闷气地说，问题是我真的回不去了，现在知道了那些以身正心的道理，感觉还是走正道是正途啊。正如你说的，那些所谓的歪道不过是拿来一用罢了，怎么可以拿起来就背在身上呢？眼神忧郁男子又加了一句说，而且是不放下。

    好天气一天接着一天，真担心它突然断了气，大高个却盼着他上班的那天永远是一个雨天。若非如此，这门岗上空的灰尘就降不下来。眼神忧郁男子和大高个再遇到一起的时候，大高个问眼神忧郁男子，如果我退休了，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圈子，你说我会重新变回去吗？看着眼神忧郁男子不明白的眼神，他加了一句说，就是我又重新回到了你所谓的那个歪道？眼神忧郁男子想了想说，应该是有这个可能的。我想多数的可能，就是你顶多想下车看看，歇个脚而已，毕竟这么多年的惯性放在那里呀。大高个笑着说，你说过的，肉体和心灵是有记忆的。

    卷发保安再遇到眼神忧郁男子的时候，第一句居然是，我怎么看着这个大高个这脸变得舒服了。眼神忧郁男子纳闷地问，难道你第一次看到他的脸居然是不舒服？卷发保安不可思议地说，反正不瞒你说，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脸，感觉很狰狞，有一种混江湖的感觉，我心里有点怕他。眼神忧郁男子笑着说，那么你现在怎么又舒服了呢？卷发保安又一脸疲倦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啊，这不，来问你了呀。眼神忧郁男子心里说，这个道理跟你说了也没有用，你想想，一个始终混在外面，酒色为主的人，这个脸色能好到哪里去呢？那是一种欲望的宣泄啊。

    可是这话又不能和卷发保安说，眼神忧郁男子说，有可能人家以前家里有什么事情，现在估计都摆平了，也面临着退休，心安定下来了呗。卷发保安挠了挠头皮说，你说得有道理，反正你们城市里的人，那些道道我是不懂的。我们还在为未来担忧，真不知道你们担忧的是什么！

    眼神忧郁男子本来是要走的，当听到卷发保安这句话以后，就转过身对卷发保安说，城市里的人有城市里的人的烦恼。看着卷发保安不以为然的眼神，他又接着说，就好比你在担心明天没饭吃，我们呢，在担心明天能否吃饱饭。又好比，你从来不担心自己儿女的学习，反正以为孩子就是被风吹大的，以后自然会寻食吃，我们呢，却担心自己儿女的学习，担心他们未来无法生存。

    卷发保安睁大眼睛说，你们还担心自己儿女无法生存吗？这不是骗人的鬼话嘛。眼神忧郁男子仰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说，谁又能知道以后呢？城市里的这些孩子又吃过多少苦，又能知道多少未来的艰险和不确定呢？卷发保安听这么一说，倒也是赞同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反正我们农村的孩子吃得起苦，不过是挣钱少点罢了。眼神忧郁男子看着卷发保安满脸的皱纹，和一双干巴巴的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