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深海寻人

    半个小时后,桑丘交卷了。他忐忑不安地盯着凯恩老师改卷,生怕测试不过要补考。五分钟后,凯恩老师笑着摇了摇头——桑丘呼吸停顿了——“看来你是个直觉很敏锐的孩子,虽然有些答案的措辞像你自己编的,但居然都编到了点子上。”

    呼。桑丘在心里松了口气。

    凯恩老师打开了研究院地板的一道通往浅海的活板门:“接下来是实践环节……”

    在凯恩老师的辅助和保护下,桑丘套着结实的大气泡下了水,他惊喜地发现,水下的行动与陆地上别无二致,气泡替他抵抗了水压,又为他提供了足够的氧气,他可以自由自在地上浮下潜,实在太有意思了!

    他灵活地躲避着水草、贝壳之类的路障,又巧妙地避开暗流,在偌大的浅海区域游了几个来回,速度之快,把几只路过的琉璃水母和翡翠水母吓了一跳。凯恩老师招招手,把他叫到身边,满意地点头:“可以嘛,你这小伙子悟性也高。我宣布你实践考试通过,可以结课了。”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桑丘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我想再多练习练习,凯恩老师时间方便吗?”

    “没问题,我也很少见到你这么有天赋的小洛克了,案子告破之后,你写点自己的学习经验,我要留着给其他学生看。”凯恩老师哈哈大笑。

    桑丘没想到自己逃了课还能变成模范学生,羞愧之余不免又有些得意。

    他一边在浅海游来游去,一边向凯恩老师打听艾莎的事:“凯恩老师,艾莎的辟水咒那么厉害,她有去过亚特兰蒂斯吗?”

    “这个嘛……”凯恩老师思考了一会儿,“那是二十多年前了,当时洛克们对亚特兰蒂斯和亚特族还没有现在那么了解,再加上海域越深越危险……虽然凭她的技术完全可以轻松抵达,但我认为她不会冒那么大风险前往的。”

    “她有没有可能不知不觉游到那里呢?”桑丘问。

    凯恩思考了一会儿。

    “有可能。”他承认,“之前我说艾莎喜欢唱歌,她学会辟水咒之后,经常一边唱歌一边在海洋里游来游去,如果她没留神游到了亚特兰蒂斯……”说到这里,凯恩老师反应过来,看着桑丘,“你的意思是,艾莎可能去了亚特兰蒂斯?”

    桑丘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多了解些情况。”

    凯恩老师痛心地摇摇头:“艾莎这孩子,本来多开朗外向啊,可惜自从失去了听觉,她一下变得内向寡言,不肯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父母——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再也不肯接近大海了,也不怎么爱上我这儿来了。”

    桑丘脑内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一个聋哑女子一边努力用喉音哼着歌,一边在翡翠水母和大尾鱼的陪伴下,坚定地向深海前进,她曼妙的洁白长裙像蝴蝶鲤的鱼尾,轻柔地摆动着……

    约定时间要到了,桑丘和凯恩老师道别,急匆匆地浮上水面,朝人鱼雕像跑去。人鱼雕像周围几乎围满了人和水系宠物,比刚才还要热闹。看样子,纽特他们还没到。

    桑丘放慢了脚步,就在这时,美人鱼雕像睁开双眸,琴弦轻拨,动人的旋律宛若一泓清冽的泉水流入耳内,淌进心中——

    原来如此!

    桑丘呆住了。原来是这样啊!

    五分钟后,纽特、皮姆以及前来支援的白银骑士都到了,纽特把情况给同事做了简单介绍,然后长呼一口气:“出发!”

    “我知道艾莎女士失踪的地点了。”桑丘好不容易等着纽特和同事说完话,在他耳边悄声说。一旁的皮姆捕捉到了这句悄悄话,情绪立刻激动起来:“你小子说什么?!你知道了?!”这小子不是在学辟水咒吗?他和纽特在浅海搜寻了整整两个小时一无所获,他是怎么知道艾莎失踪地点的?!

    桑丘有些焦急:“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先出发吧,在路上我会给你们解释的。”

    “桑丘,你是认真的吗?”纽特严肃地望着他。

    桑丘用力点头。

    “我们要去哪里?”纽特选择相信这个孩子。

    “亚特兰蒂斯!”

    皮姆和纽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现在,桑丘可以拍着胸脯、问心无愧地说出自己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了,虽然他发现真相这事儿纯属运气,是各种意外巧合撞在一起的结果。

    一周前,他在图书馆借了几本亚特兰蒂斯的书籍,了解到亚特族人暂时没有官方性的宗教,但却有着丰富多彩的社群文化。亚特族在海底呈现相对零散的聚落分布,不同村镇在婚葬、节庆间的习俗存在着诸多差异,且严格遵循着自己村镇的习俗,对外来人比较排斥。不过,由于村落之间距离较远,大多时候都维持着相对友好的关系。

    在所有习俗中,最严肃且不容破坏的便是丧葬文化,每当村中有位高权重者去世,亚特族人会停下手头的活计,为死者筹办葬礼。在葬礼当日,所有庆贺性质的音乐和舞蹈都会被禁止,亚特村民们聚集在他们村镇的中心广场,为死去的族人送别。

    在大多数情况下,亚特族会在村外的围墙、旗帜上做上标识,提醒其他村镇人切勿在当下前来拜访,而其他村落的亚特人也都遵从这一规则,不去打扰他们的送别。但如果真有不识好歹的人扰乱了送葬仪式……

    “你怀疑,艾莎女士突然失去听觉并恐惧大海,是因为惊扰了亚特族人的葬礼,所以受到了‘惩罚’?”纽特被桑丘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这个猜测确实可以解释所有的疑点……但是有什么证据呢?而且你也说亚特族有那么多村镇,我们又怎么知道艾莎当时接触到的是哪一个呢?”

    桑丘解释说:“证据是艾莎女士能听见美人鱼雕像发出的歌声。如果艾莎女士是彻彻底底的聋人,那应该没办法听到任何声音才对,但是她却能欣赏雕像的音乐——这是艾德曼老师记录下来的、属于人鱼,也就是亚特族人的魔法音乐。换句话说,艾莎女士不是聋了,而是被某种魔法影响了感官,让她无法听到普通的声音,但却能和与这种魔法同源的音乐和旋律产生共鸣。”

    他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本书,翻到了其中一页,上面印着几行乐谱,桑丘尝试着用口哨吹了一段。纽特点点头,肯定地说:“没有错,这就是人鱼雕像的歌声。”

    “这是位于亚特兰蒂斯入口的塔拉塔城的特色乐曲,这本书的作者提到,他们有奇特且威力强大的感官魔法,可以影响其他生物的五感。”桑丘说,“凯恩老师说艾莎女士小时候喜欢一边唱歌一边在海中游荡,我在想,她有可能误入了亚特兰蒂斯的塔拉塔城,当时城里的居民正好在举办葬礼,她的歌声惹怒了他们,为了惩罚她,便封闭了她的听觉,让她无法再说话。”

    “天杀的人鱼族……”皮姆气得咬牙切齿。

    “如果这是事情的真相,虽然艾莎女士的遭遇让人同情,但毕竟触犯亚特族的忌讳在先,我们不能过度指责他们。”纽特怕思维极端的皮姆把桑丘带偏,赶紧出面引导,“沟通的前提是相互尊重,一会儿如果艾莎女士真的在塔拉塔城,我们要和和气气地和居民说清楚情况,千万不能起争执。”

    一行人在古旧高大的城门前停下,准确地说,是人鱼护卫把他们拦了下来——

    “我们要找一个人。”纽特掏出一张艾莎的照片,“请问你们见过这个洛克吗?”

    其中一个人鱼护卫接过照片打量了一会儿,用带着亚特兰蒂斯口音的洛克语说:“几天前她在城外游荡,被我们拦下,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艾莎真的来过这里!”比起激动,皮姆更多的是震惊。

    “你们确定她没有入城吗?”纽特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嗯……她没有偷偷溜进去吧?”

    人鱼护卫眯起眼,语气不善地反问:“你是在怀疑我们护卫工作不力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纽特赶紧给他们赔不是,他迅速退到众人身边,招呼大家在附近找找艾莎的踪迹。

    “我不明白,艾莎为什么要来那么深的地方?又为什么要进城?既然那些蛮人不让她进城,她又能去哪里?为什么不回岸上?”皮姆边游边喋喋不休地吐出一大串疑问。

    纽特让白银骑士们两两一组,在塔拉塔城周围寻找艾莎的踪迹。

    搜寻持续了快两个小时,虽然深海没有昼夜之分,但怀表提醒桑丘,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可惜翻遍了全身上下所有口袋,也没能找到半点能充饥的东西。

    “饿了吗?”纽特敏锐地看出桑丘的窘迫,塞给他一块压缩饼干,“再坚持半小时,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我妻子还没找到呢!怎么能现在就回去?!”皮姆急了。

    纽特解释:“桑丘还是孩子呢,不比大人,需要充足的食物和睡眠。”

    “那让他自己回去就好了,我们继续找不行吗?”

    桑丘正想声明他要留到最后,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白银骑士激动的声音:“纽特!纽特!我们找到她了!她在珊瑚礁底下!”

    纽特和桑丘又惊又喜,但论高兴,谁都比不过皮姆,他欣喜若狂地朝那个方向游去,纽特和桑丘紧随其后。

    果然是艾莎,皮姆只看了一眼,眼泪就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妻子还穿着失踪时的那套衣服,但气色却比三天前差了很多,也不知道这些天她吃了什么,又在哪里休息的。他忍着心酸,用手语和妻子交流:“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你找得快崩溃了,我们回家吧。”

    艾莎朝他摇头,用手语回复:“我还不想回去。”

    皮姆急了:“你说什么胡话呢!你看看你状态多差,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艾莎继续摇头,她打手语的时候双手显得沉重又疲惫,但又非常坚定:“我要留在这里。”

    皮姆急得就要直接上手把人拽走了,被纽特拦住了:“艾莎女士说什么了?”

    “她说她要留在这里,不想回去!”皮姆着急地盯着妻子,生怕她一个不注意逃跑了。

    桑丘想了想:“你问问艾莎女士,她是不是想找到恢复自己听觉的方法?”

    皮姆照做了。艾莎愣了好半天,第一次朝丈夫点了点头——她迟疑地打着手语问:“是的。你怎么知道?”

    “皮姆,你先别急,你把我们的推测告诉艾莎,看看真相是否和我们料想的一样。”纽特对皮姆说。

    事实证明,桑丘的猜测基本是正确的。艾莎六岁时曾抵达过亚特兰蒂斯,见到了塔拉塔城,当时由于塔拉塔的长老去世,包括人鱼护卫在内所有的亚特族人都去广场进行吊唁了,她便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城池内。她一边惬意地哼着歌,一边欣赏着雕梁画栋的建筑、美丽独特的水下花园,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举办葬礼的广场。对于打扰神圣仪式的入侵者,人鱼们非常愤怒,拿起各式各样的武器朝她围拢过来,为首的人鱼对着她吟唱了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她的世界瞬间变得万籁俱寂——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转身,迅速逃离塔拉塔城,一直游到浅海区域,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大声哭喊,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一回到陆地,她就拉住一个路人,语无伦次地和他解释自己的遭遇。然而路人指了指耳朵,表示听不到她的声音,她这才意识到她并非因为失去了听觉,才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是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货真价实的聋哑人!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艾莎,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皮姆心痛地问。

    艾莎回答:“我不想再回忆起任何与之有关的事,那会让我非常痛苦……”

    皮姆上前拥抱住妻子,妻子也一边流泪一边回抱他。

    “你本可以跟我说任何事的……”他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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