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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大师兄

    柳晓楠买了一台自行车,每天骑着上下学,乐此不疲。感觉又回到了初高中时代,每一天都过得简单充实,兴致盎然情绪饱满。

    早晨在纺织厂的食堂吃早饭,中午和晚上在学校的食堂拿着饭盒排队打饭,吃完晚饭到图书馆里坐下静静地读书,看天气情况或早或晚回到他的斗室里。

    这样的学习生活是他向往已久的,每天都是神清气爽来去如风的。正如谷雨所说,班上女生多男生少,他比同学们普遍大上四五岁,恰逢金庸的武侠小说盛行,没过几天,便被女同学们冠以大师兄的名号。

    这让他有些苍老无奈心酸的感觉,不过还好,他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能时时看清自己。

    岳雪莲把那篇《雾》的小说稿还给他的时候,也跟他开起了玩笑:“大师兄,有没有令狐冲担任峨眉派掌门的感觉?”

    柳晓楠羞愧地说:“小岳老师就别跟着同学们凑热闹了,那些小姑娘见天吵得我脑袋疼。我很奇怪,不过相差了四五岁,怎么感觉像是两代人。”

    岳雪莲笑道:“谁让你名声在外?相差的这四五年的时间,人们的思维可是发生了太多的意想不到的变化。现在的学生可不像我们那会儿那么保守,个性张扬思想开放活跃,敢于标新立异,敢于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晓楠说:“我明白。我已经跟她们透露我有恋人,是一个给了我梦想的女孩,希望她们能够知难而退,不再干扰我。”

    岳雪莲警示说:“关键还是在于你,能不能把持住,希望你不要在校园里搞出绯闻来。闲话不说了,还是谈谈你这篇小说吧。”

    他俩坐在校园的长椅上,沐浴着秋日傍晚的阳光,静谧的校园里流淌着浓浓的书香气。

    小说稿自然被岳雪莲重新整理过,原稿和修改稿静静地躺在柳晓楠的双腿上。岳雪莲同样把小说稿铭记于心,推敲和探讨每一个细节,都无须翻看底稿。

    岳雪莲带着疑问说:“在这篇小说中,不难看出你融入了个人的情感,我似乎从中看到了你的身影。难道是那个小寡妇让你有所牵挂?”

    柳晓楠沉吟着说:“现实情况是,三个女人被大雾困在海里,却没有一人敢于出海营救。我希望我能为了所爱的人,具备在大雾中独自驾船出海的勇气。”

    “我学的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了解了你这篇小说的写作过程,才真正懂得什么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我好像说过,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具备写作的天赋,写得很笨,必须到生活当中去挖掘。不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岳雪莲看着柳晓楠说:“你太谦虚了,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我看你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去,校园里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

    柳晓楠满足而欣喜地说:“我喜欢校园里的文化氛围。我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才走进这里,每一寸光阴对我来说都是极其宝贵的。我不敢说这篇小说写得有多么的好,可至少让我领悟到,无论是工作学习还是生活,我们的眼前不能蒙着一层雾,看不清自己要去的方向。”

    岳雪莲点着头恳求说:“你把这篇小说的原稿给我吧,我带回去给我父亲看看,他一定会赞不绝口的。他还没看过你的小说原稿。”

    柳晓楠把原稿递给岳雪莲,感叹道:“关先生是我和我父亲两代人的师者,我是你和你父亲两代人的学生,这其中虽然没有必然的联系,可都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岳雪莲望着远处说:“或许,这才是一种真正的缘分,小岳老师为有你这样的学生兼师兄而感到自豪。”

    “是师兄兼学生好吗。”

    “一个大男人,还挑什么小字眼。”

    清风微凉,秋日晚霞橘红色的微光洒满校园,学生们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校园里喧闹起来。岳雪莲和柳晓楠站起身,一个回家一个去食堂吃晚饭。

    谷雨的回信寄到了学校,鼓鼓囊囊的,看得出来内容十分丰富。

    在教室里,柳晓楠当着同学们的面拆开信,一摞四寸照片从里面滑落出来,全是谷雨的单人照。有全身的有半身的,有的在学校,有的在寝室,有的在风景区。衣服的色彩与款式没有重样的,或端庄或飘逸。

    白皙的脖子上,白金项链隐约可见,戴着白金戒指的左手始终放在前端。照片上的谷雨,依旧透着干练与成熟,其美貌与灼人的气势呼之欲出。

    谷雨的照片很快被同学们抢夺一空。她没把信寄到纺织厂宿舍而是寄到学校,同这些照片一样,目的是显而易见的。这样也好,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同学们的喧闹和赞叹声中,柳晓楠抽出叠成心形的信纸,拆开一看,不仅面露微笑。

    他写给谷雨的信,被原封不动地寄回。只不过在两页信纸的空白处,画满了不同形状的耳朵,或扭曲,或撕裂,或奇形怪状,或像一个大大的问号,愤怒与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把信揣进衣袋里,这可不能在同学们的面前公开,有伤自尊。

    女同学们纷纷说:“大师兄,你的女朋友太漂亮了,给我们讲讲你们的恋爱经过。”

    柳晓楠平静地说:“她并不是靠美貌征服我的。我们从十几岁开始认识,先有深厚的友情,后来慢慢演变成爱情,可谓久经考验。”

    “大师兄,你女朋友要相貌有相貌,要地位有地位,你哪配得上人家。”

    “这个问题你们可得去问她,也许是她看走了眼,或者是她鬼迷心窍。”

    “大师兄,把情书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这个要求过分了,绝对不行,你们有谁能把情书公开?”

    “大师兄,你女朋友戴的银项链银戒指,是你给买的吗?”

    “谁买的不重要。看清楚了再下结论,那是白金的。”

    “谁买的才最最重要,一定是大师兄给买的,你们那几个男生好好跟大师兄学学。”

    在吵吵闹闹的对答声中,柳晓楠透过人缝看见孟想想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羡慕而胆怯地望向这边。看得出她很想融入这个群体,自卑却阻碍了她的脚步。

    可以想见,一个农村小女孩,凭着自身不懈的努力,终于走出大山来到城市读大学,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炫耀的事儿。没成想衣着和口音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无情地把她与群体隔离开来。

    她至今还穿着入学时穿的那套衣服,可见是唯一一套拿得出手还能穿在身上的,贫穷使她陷入孤独与自卑之中。

    柳晓楠完全能够体会到这种低人一头的感觉。刚进纺织厂那会儿,跟同龄的城市人一起工作时,他何尝不被这种挥之不去的感觉所困扰?跟这些小自己四五岁的同学在一起,又何尝不感到自卑?

    他拿着几张谷雨的照片,走过去坐到孟想想的身边,自然和蔼地说:“孟想想,你看看大师兄的女朋友漂不漂亮?”

    孟想想接过照片,瞪大了眼睛一张一张地端量着说:“大师兄,你好有福气哟!你女朋友一定有超出常人的地方。”

    柳晓楠对重新围过来的同学们说:“你们听听,还是孟想想说到点子上。我是真心羡慕你们,你们都是凭着自己的真实实力考进大学,不像我,靠着文联推荐才幸运地走进大学校门。如果不是我女朋友给了我一颗梦想的种子,我至今还在农村撸锄把数地垄沟......”

    有个同学学着孟想想的口音说:“大师兄,你和你女朋友的故事好浪漫呦!”

    同学们善意地笑着,孟想想难为情地趴到桌子上。柳晓楠的目的达到了。

    回到纺织厂宿舍,柳晓楠拿出谷雨的照片,一张一张认真仔细地欣赏着。拍摄的太专业了,光圈焦距取景色彩无不恰到好处,这不是普通的照片,而是精美的艺术照。

    他在团委工作的时候,也摆弄过照相机,终归是业余的,拍出来的照片总有瑕疵。是谁给谷雨拍摄的?如此用心,只怕另有心思吧。

    谷雨的笑脸灿烂而陌生,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自然的笑容,不做作不夸张不虚假,是不受任何拘束的天性释放。这样真实的笑容,他只在谷雨少年时期见到过。

    自从在纺织厂相见以来,谷雨的笑容里总是藏着淡淡的隐忧,原以为是年龄的关系,与少年时期的天真无忧渐行渐远。现在看来完全不是,是他的出现,让谷雨失去部分应有的快乐。

    不难看出,谷雨在干部学院的学习和生活充实而快乐,如鱼得水,没有人能阻止她不断前行的脚步。相比之下,他却对那样的前景毫无兴趣和野心。

    柳晓楠放下谷雨的照片,沉思了许久,摊开信纸给谷雨写信。每一个字都写得沉重无比,如同一个巨大的碾盘压在心头。

    谷雨:你好!

    来信收到。你那光彩夺目的靓照,有着非同一般的视觉冲击力和震撼力,晃瞎了一大群小女生的眼睛,并带来七八级地震,至今余震不断。

    你的画作,同样令我恐惧和震惊,竟不知你有如此高的水准和技能。不知属于印象派还是抽象派,或者是你自创的哪门子的流派。

    想你!尤其是耳朵,特别特别地想你,常常没来由的发热发红。老人们常说,这是在远方有亲人经常念叨你,才会有这样异常的反应。果真如此吗?

    我买了一台自行车,每天骑着上下学,为的是让自己更像一名学生。课程很多,学习紧张而快乐,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英语基础,只能放弃。

    不过,有时间我去旁听经济学的课程,算是一种弥补。我想,以后回到纺织厂,大概能用得上。

    我不得不说,我的选择和坚持是正确的。入学十几天来,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大学的校园生活,安安静静地读书,跟同学们激情地辩论,无不让我沉醉于其中。

    大学教授的授课方式与授课内容,跟高中老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开拓视野、学以致用。受益良多,不敢稍有疏漏。

    幸运地在大学里走一遭,此生足矣!心愿达成终不悔!

    同学们戏称我为大师兄,足见年龄心态意识上的差距,如同有了代沟。跟男同学们一起打篮球,他们竟然下意识地让着我,何至于此?想想可悲而无奈,唯有知耻而后勇,奋起直追。

    你走后,我写了一篇小说《雾》,寄给了省文联办的月刊,如能发表定当当面奉上,以求共勉。或许,每个人的生活当中都会蒙着一层薄雾,难免会迷失了自己迷失了方向,如何拨开迷雾见青天,则需要勇气与探索。

    夜已深,孤灯孤笔孤影,总会想起一个小女孩来。她从远方向我跑来,我们一起钓蜻蜓、钓蜻蜓、钓蜻蜓......有时恍然如梦,有时清晰如昨。

    曾经退缩过,这与爱与不爱无关,得不到父母的祝福,很难想象未来会不会演变成悲剧。当你离开我的身边,愈发清醒地看清这一点。

    原谅我的懦弱,我们原本就是浪花与海岸,虽然紧密相依,却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依然甘愿再守候千年。

    再者,我们所各自追求的背道而驰,未来的生活将是平行的两条线,难有交汇点。这一点必须正视,难道非得悔不当初?

    相爱过,幸福过,快乐过,痛苦过,迷茫过,挣扎过,无需多说,相信你都能理解。长时间的分离,或许是一剂良药,拖泥带水只会加剧未来的痛苦。

    把最美好的保留在心底,岂不是最好的选择?友谊地久天长,爱情终有归宿,缘分已尽何必强求?

    希望没有伤害到你,哪能不会伤害到你?罪孽深重,也只能无力地说声抱歉。

    祝学有所成并快乐!

    此致

    敬礼

    爱你的农村小老弟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七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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