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山路上的小女孩
柳晓楠拿着饭盒走进校食堂时，里面已经没有几个学生。他总是尽可能晚一些去食堂，他不喜欢在排队和吵闹喧哗中浪费时间，也不愿意跟比自己小的学生争抢可口的饭食。食堂里剩下什么吃什么，他不挑食。
他看见孟想想正在那里打饭，便悄悄地站在她的身后，纯属无意。孟想想只买了一个二两的馒头，食堂的阿姨问她打不打一份菜，她轻轻地摇摇头。
食堂打饭阿姨轻轻地叹息一声。孟想想把馒头装进饭盒转身时，柳晓楠站到她面前，用身子挡住她。
孟想想显然受到了意外的惊吓，紧张不安地看着柳晓楠，灵动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瞪得溜圆，抬着头嗫嚅着：“大师兄，你......”
柳晓楠没有说话，只是把孟想想手中的饭盒强夺下来，递给食堂阿姨说：“打一份葱爆肉，再加一个馒头。”
食堂阿姨边打菜边小声对柳晓楠说：“这个女孩子，晚饭经常只打一个馒头，正长身体学业繁重，怎么受得了。”
柳晓楠点点头。他想到过孟想想可能会只求饱不求好，像自己读高中时的那会儿，可他没有想到她的晚饭是白开水就馒头。
区区的一个二两重的馒头，不过拳头大小，手一握成了一个扁，没有荤腥，怎么可能填饱肚子。
他打了同样的一份饭菜，一手一个饭盒端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孟想想跟过来，忐忑不安地坐到他的对面，垂着头缩着肩膀塌着腰。
柳晓楠把她的饭盒推给她，小声而严厉地说：“抬起头挺起腰，小姑娘得有个小姑娘的样子，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能耷拉着脑袋。”
孟想想抬头挺腰，笔直地坐着，目不斜视。柳晓楠轻声笑道：“这就对了。先吃饭，吃完饭大师兄给你讲个故事。”
孟想想低下头吃饭，一口肉一口馒头，细嚼慢咽，像是细细品尝肉菜的香味，又像是不忍一口气把肉全部吃光。
柳晓楠也慢慢地吃，跟孟想想保持着同步。他问：“香吧？”
“香！”孟想想抬起头，清瘦的脸庞显现出快活的笑容，坦诚地说：“好久没吃到肉了，俺们那里在过年时才能见到一点肉腥。”
柳晓楠问：“你老家那里是山区还是平原？”
孟想想说：“是山区，到处都是丘陵，盛产红薯。”
“我在商店里买过山东的地瓜干，软硬适中有嚼头，很好吃。”
“大师兄爱吃地瓜干？来的时候俺带了一些，还剩下点，等俺拿给你尝尝。”
“好啊，自家晾晒的地瓜干味道一定不错。”
“大师兄爱吃地瓜吗？”
“当然爱吃了。小时候家里穷，没有什么好吃的，把地瓜跟高粱米饭搅拌在一起，用地瓜的甜味压压高粱米的苦涩味，吃得可香了。单干以后，家家户户都栽种地瓜，主要的品种还是来自你们山东，口味甜产量高。说不定就是你们老家那里培育的。”
“大师兄干没干过农活？”
“高中毕业后干了两年农活，纺织厂到农村招工才进的城。说句心里话，我不爱干农活，家里有十几亩地，每天扛着锄头去地里耪草，磨磨蹭蹭的像上刑场一样。”
孟想想轻声笑起来，清脆自然纯净，如鸟鸣似流水，回荡着山野里的味道。柳晓楠听着亲切，感觉犹如天籁一般动听悦耳。
吃完饭，孟想想去刷了两个人的饭盒，跟在柳晓楠的身旁走出食堂，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的两侧栽种着银杏树，高大茂密，小扇子般的翠绿叶片在风中摇摇摆摆，即将成熟的黄色的银杏果子缀满枝头，把秋天的韵味带进校园。
孟想想不时仰着头望向树上的银杏果子。柳晓楠说：“这是银杏树，素有活化石之称。”
孟想想收回目光说：“俺们那里叫白果树，树叶能填枕头，白果是药材，能卖钱。”
柳晓楠问：“你上高中时，是住校还是走读？”
孟想想说：“走读。要翻过两道山梁，每天往返要步行四十多里的山路。”
“什么样的山路？骑不了自行车吗？”
“很崎岖的山路，能骑自行车，可俺没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哥哥娶亲盖房子，家里拉了饥荒。念完初中，俺爹不打算让俺读高中，供不起，不如早点嫁人。俺娘跟俺爹商量，四个孩子就属俺这个女娃子是个读书的料，拼把老命供到哪算哪，俺能读到哪算哪。俺能读完高中实属幸运，哪敢奢望自行车？不怕大师兄笑话，俺还没骑过自行车。”
不用孟想想细说，柳晓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这三年高中是怎么读下来的。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来，帮着母亲烧火做饭喂鸡喂鸭喂猪，简单地吃过早饭赶紧上学。
一个女孩子孤独地行走在起起伏伏的山路上，要战胜女孩子所有的恐惧的心理。利用路上的时间背课文背英语单词，到了学校不敢浪费一点时间，如饥似渴地学习。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天寒地冻，为了心中遥远的梦想，她都要披着星辰踏着雪霜，只身奔跑在这条崎岖漫长的山路上。
她有一个有远见的母亲，如果家庭状况再好一点，她会考上更好的大学。
柳晓楠由衷地赞叹道：“你比大师兄强多了。我考了两年，连个中专都没考上，可见你的小脑袋瓜有多聪明，也有超出常人的毅力和决心。”
孟想想腼腆地笑着：“大师兄别夸俺了，你才厉害着哪。俺读了你所有的小说，精彩得不得了，羡慕得不得了。”
柳晓楠转换了话题：“我读高中时，农村还没有实行土地承包制，家家户户都穷，很多同学也是步行着上学。那时候，农村的生活条件卫生条件都很差，没有那么多可供换洗的衣服，也没有洗澡的地方，同学们身上都长虱子。有一种灭虱子的药，像粉笔一样，叫虱子棒，涂抹在衣缝里，散发出难闻的怪味。同学们彼此彼此，谁也别笑话谁，谁也别嫌弃谁。女同学的头发里也长虱子，白花花的虮子像头皮屑一样，用篦子梳都梳不干净......”
说到这里，柳晓楠看了一眼孟想想，却见她下意识地双手捂着头发，惊恐羞涩地望着自己。不用说，她的头上也曾生过虱子。
柳晓楠淡淡地说：“这没什么好羞愧的，我们都曾生活在那样贫困的环境里。农村学生能考上大学中专寥寥无几，都是尖子中的尖子，这是值得骄傲的。尤其是你，这所省师范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考进来的。”
孟想想却低着头痛心地说：“俺爹娘没想到俺能考上大学，俺自己也没想到，收到录取通知书，俺们一家都愁坏了。放弃了不甘心，继续读大学拖累爹娘，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最后还是俺娘做主，头拱地也要把俺供出去。俺妹初中毕业，本来也可以读高中的，为了俺辍学了，替俺在家干活。俺爹卖了一头猪一头小毛驴，才凑足俺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读了今年明年还不知该怎么办，俺不敢乱花一分钱。”
柳晓楠停下脚步，看定孟想想说：“大师兄有个想法，你考虑一下。你知道，大师兄是带着工资读大学的，琢磨着替你交学费，每个月再给你五十块钱的生活费，资助你完成四年大学学业。”
孟想想惊呆了，微黑清瘦的面庞上，所有的神情都凝滞成大大的问号。灵动的双眼疑惑重重地盯着柳晓楠，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眨动着，传递着不明所以的讯号。
柳晓楠平静地微笑着说：“你心里可能有无数个疑问，大师兄是个有对象的人，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主动资助我？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或是藏着什么坏心眼。”
孟想想连连摇头否定这个结论，可依旧说不出话来，脸上渐渐现出浅淡的红晕，眼神愈发地明亮清澈。
柳晓楠仰头望着天空说：“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女子四百米跑，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跑在最前面，快到终点冲刺时，她腰间短裤的皮筋突然断裂，短裤脱落，她被绊倒在地......不用我多做解释，你应该知道，农村的孩子没有专用的运动短裤，都是自家缝制的大裤衩。罪魁祸首是皮筋，据说使用的是旧皮筋，很多地方打着结，冲刺用力时断裂。她就倒在我的面前，倒在全体师生的面前......”
孟想想的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紧张不安地看着柳晓楠。
柳晓楠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后来，那个女生被迫休学，老师轮流去她家里开导她，父母姐妹日夜看守着她，她还是难以忍受那种屈辱，瞅准机会跳进深深的水井里。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几毛钱一尺的橡皮筋上。”
孟想想含着泪花紧盯着柳晓楠。柳晓楠缓了一口气接着说：“这名女同学死的不值，太不值了！她的刚烈让人唏嘘感叹，她的死亡折射出贫穷的悲哀。这件事深深地刺激着我，我不想在大学里还看到悲剧的发生，看到我的同学因为贫穷遭人耻笑，因为贫穷饿着肚子勉强维持着学业。何况她还是一个有着美好光明的前途，顶顶聪明好学的女孩子。”
孟想想如梦方醒地用力点着头，几滴晶莹的泪珠挂在下睫毛上，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刚强，轻咬着嘴唇似乎在下着最后的决心。
柳晓楠说：“当然了，大师兄不是平白无故地资助你，是有条件的。如果你像有的女同学那样爱慕虚荣，不用心学习放纵自己，我会随时中断资助；如果你谈恋爱了，你的男朋友理所应当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也会终止资助。如果你接受我的资助，你自己记好帐，等你毕业参加工作自食其力了，再如数地还给我。考虑一下，想好了告诉我。”
“不考虑了。”孟想想仰着头说：“俺相信大师兄，愿意接受大师兄的资助。”
“在你未来的人生当中，你将会得到证实，你今天信任大师兄绝对是正确的选择。”柳晓楠宽慰地说：“大师兄还有一点建议，好好学说普通话，以后当老师不能总是俺的俺的，带着明显的地方口音。凭你的聪明劲儿，只要肯学习专业上肯定没有大问题，毕业后争取留在市里工作。你自己成功了，才会减轻家里的负担，甚至有可能帮助家里摆脱困境。”
孟想想羞涩而坚定地答应着。
第二天中午，柳晓楠把孟想想叫到大操场，把他手里的那本《居里夫人传》赠送给她，说道：“这是大师兄刚进城时买的，读了很多遍，很感人也很励志。居里夫人到法国求学时也很贫穷，冬天要把所有的报纸盖在身上取暖。在困难面前，她从没放弃事业学术上的追求，是艰难困苦和坚韧不拔造就了居里夫人。我把这本书送给你，好好读一读，你会从中汲取力量的。”
孟想想接过《居里夫人传》说：“我一定认真阅读并好好保存，把这本书当成我一生宝贵的精神财富。”
柳晓楠听到孟想想口中的“俺”变成了“我”，不禁欣慰地笑着，拿出一百五十块钱递给孟想想：“第一次多给你一百块钱，买点女孩子的日常必用品。咱们不求奢侈，必要的改变还是要有的，这能摆脱自卑增加自信心。这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别人不会知道的，也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孟想想把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疑惑重重地看着柳晓楠。
柳晓楠淡然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的迷惑和疑问，时机成熟了，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国庆节学校如果放假，你回老家吗？”
孟想想说：“不能回去的，要花很多的路费钱。”
柳晓楠说：“大师兄郑重地邀请你到我家去过节，我让你看一件厚重的遗存，到时候你自然会恍然大悟，愉快地接受我的资助。”
孟想想愈发地困惑了。
他看见孟想想正在那里打饭，便悄悄地站在她的身后，纯属无意。孟想想只买了一个二两的馒头，食堂的阿姨问她打不打一份菜，她轻轻地摇摇头。
食堂打饭阿姨轻轻地叹息一声。孟想想把馒头装进饭盒转身时，柳晓楠站到她面前，用身子挡住她。
孟想想显然受到了意外的惊吓，紧张不安地看着柳晓楠，灵动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瞪得溜圆，抬着头嗫嚅着：“大师兄，你......”
柳晓楠没有说话，只是把孟想想手中的饭盒强夺下来，递给食堂阿姨说：“打一份葱爆肉，再加一个馒头。”
食堂阿姨边打菜边小声对柳晓楠说：“这个女孩子，晚饭经常只打一个馒头，正长身体学业繁重，怎么受得了。”
柳晓楠点点头。他想到过孟想想可能会只求饱不求好，像自己读高中时的那会儿，可他没有想到她的晚饭是白开水就馒头。
区区的一个二两重的馒头，不过拳头大小，手一握成了一个扁，没有荤腥，怎么可能填饱肚子。
他打了同样的一份饭菜，一手一个饭盒端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孟想想跟过来，忐忑不安地坐到他的对面，垂着头缩着肩膀塌着腰。
柳晓楠把她的饭盒推给她，小声而严厉地说：“抬起头挺起腰，小姑娘得有个小姑娘的样子，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能耷拉着脑袋。”
孟想想抬头挺腰，笔直地坐着，目不斜视。柳晓楠轻声笑道：“这就对了。先吃饭，吃完饭大师兄给你讲个故事。”
孟想想低下头吃饭，一口肉一口馒头，细嚼慢咽，像是细细品尝肉菜的香味，又像是不忍一口气把肉全部吃光。
柳晓楠也慢慢地吃，跟孟想想保持着同步。他问：“香吧？”
“香！”孟想想抬起头，清瘦的脸庞显现出快活的笑容，坦诚地说：“好久没吃到肉了，俺们那里在过年时才能见到一点肉腥。”
柳晓楠问：“你老家那里是山区还是平原？”
孟想想说：“是山区，到处都是丘陵，盛产红薯。”
“我在商店里买过山东的地瓜干，软硬适中有嚼头，很好吃。”
“大师兄爱吃地瓜干？来的时候俺带了一些，还剩下点，等俺拿给你尝尝。”
“好啊，自家晾晒的地瓜干味道一定不错。”
“大师兄爱吃地瓜吗？”
“当然爱吃了。小时候家里穷，没有什么好吃的，把地瓜跟高粱米饭搅拌在一起，用地瓜的甜味压压高粱米的苦涩味，吃得可香了。单干以后，家家户户都栽种地瓜，主要的品种还是来自你们山东，口味甜产量高。说不定就是你们老家那里培育的。”
“大师兄干没干过农活？”
“高中毕业后干了两年农活，纺织厂到农村招工才进的城。说句心里话，我不爱干农活，家里有十几亩地，每天扛着锄头去地里耪草，磨磨蹭蹭的像上刑场一样。”
孟想想轻声笑起来，清脆自然纯净，如鸟鸣似流水，回荡着山野里的味道。柳晓楠听着亲切，感觉犹如天籁一般动听悦耳。
吃完饭，孟想想去刷了两个人的饭盒，跟在柳晓楠的身旁走出食堂，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的两侧栽种着银杏树，高大茂密，小扇子般的翠绿叶片在风中摇摇摆摆，即将成熟的黄色的银杏果子缀满枝头，把秋天的韵味带进校园。
孟想想不时仰着头望向树上的银杏果子。柳晓楠说：“这是银杏树，素有活化石之称。”
孟想想收回目光说：“俺们那里叫白果树，树叶能填枕头，白果是药材，能卖钱。”
柳晓楠问：“你上高中时，是住校还是走读？”
孟想想说：“走读。要翻过两道山梁，每天往返要步行四十多里的山路。”
“什么样的山路？骑不了自行车吗？”
“很崎岖的山路，能骑自行车，可俺没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哥哥娶亲盖房子，家里拉了饥荒。念完初中，俺爹不打算让俺读高中，供不起，不如早点嫁人。俺娘跟俺爹商量，四个孩子就属俺这个女娃子是个读书的料，拼把老命供到哪算哪，俺能读到哪算哪。俺能读完高中实属幸运，哪敢奢望自行车？不怕大师兄笑话，俺还没骑过自行车。”
不用孟想想细说，柳晓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这三年高中是怎么读下来的。每天天不亮就得爬起来，帮着母亲烧火做饭喂鸡喂鸭喂猪，简单地吃过早饭赶紧上学。
一个女孩子孤独地行走在起起伏伏的山路上，要战胜女孩子所有的恐惧的心理。利用路上的时间背课文背英语单词，到了学校不敢浪费一点时间，如饥似渴地学习。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天寒地冻，为了心中遥远的梦想，她都要披着星辰踏着雪霜，只身奔跑在这条崎岖漫长的山路上。
她有一个有远见的母亲，如果家庭状况再好一点，她会考上更好的大学。
柳晓楠由衷地赞叹道：“你比大师兄强多了。我考了两年，连个中专都没考上，可见你的小脑袋瓜有多聪明，也有超出常人的毅力和决心。”
孟想想腼腆地笑着：“大师兄别夸俺了，你才厉害着哪。俺读了你所有的小说，精彩得不得了，羡慕得不得了。”
柳晓楠转换了话题：“我读高中时，农村还没有实行土地承包制，家家户户都穷，很多同学也是步行着上学。那时候，农村的生活条件卫生条件都很差，没有那么多可供换洗的衣服，也没有洗澡的地方，同学们身上都长虱子。有一种灭虱子的药，像粉笔一样，叫虱子棒，涂抹在衣缝里，散发出难闻的怪味。同学们彼此彼此，谁也别笑话谁，谁也别嫌弃谁。女同学的头发里也长虱子，白花花的虮子像头皮屑一样，用篦子梳都梳不干净......”
说到这里，柳晓楠看了一眼孟想想，却见她下意识地双手捂着头发，惊恐羞涩地望着自己。不用说，她的头上也曾生过虱子。
柳晓楠淡淡地说：“这没什么好羞愧的，我们都曾生活在那样贫困的环境里。农村学生能考上大学中专寥寥无几，都是尖子中的尖子，这是值得骄傲的。尤其是你，这所省师范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考进来的。”
孟想想却低着头痛心地说：“俺爹娘没想到俺能考上大学，俺自己也没想到，收到录取通知书，俺们一家都愁坏了。放弃了不甘心，继续读大学拖累爹娘，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最后还是俺娘做主，头拱地也要把俺供出去。俺妹初中毕业，本来也可以读高中的，为了俺辍学了，替俺在家干活。俺爹卖了一头猪一头小毛驴，才凑足俺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读了今年明年还不知该怎么办，俺不敢乱花一分钱。”
柳晓楠停下脚步，看定孟想想说：“大师兄有个想法，你考虑一下。你知道，大师兄是带着工资读大学的，琢磨着替你交学费，每个月再给你五十块钱的生活费，资助你完成四年大学学业。”
孟想想惊呆了，微黑清瘦的面庞上，所有的神情都凝滞成大大的问号。灵动的双眼疑惑重重地盯着柳晓楠，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眨动着，传递着不明所以的讯号。
柳晓楠平静地微笑着说：“你心里可能有无数个疑问，大师兄是个有对象的人，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主动资助我？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或是藏着什么坏心眼。”
孟想想连连摇头否定这个结论，可依旧说不出话来，脸上渐渐现出浅淡的红晕，眼神愈发地明亮清澈。
柳晓楠仰头望着天空说：“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女子四百米跑，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跑在最前面，快到终点冲刺时，她腰间短裤的皮筋突然断裂，短裤脱落，她被绊倒在地......不用我多做解释，你应该知道，农村的孩子没有专用的运动短裤，都是自家缝制的大裤衩。罪魁祸首是皮筋，据说使用的是旧皮筋，很多地方打着结，冲刺用力时断裂。她就倒在我的面前，倒在全体师生的面前......”
孟想想的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紧张不安地看着柳晓楠。
柳晓楠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后来，那个女生被迫休学，老师轮流去她家里开导她，父母姐妹日夜看守着她，她还是难以忍受那种屈辱，瞅准机会跳进深深的水井里。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几毛钱一尺的橡皮筋上。”
孟想想含着泪花紧盯着柳晓楠。柳晓楠缓了一口气接着说：“这名女同学死的不值，太不值了！她的刚烈让人唏嘘感叹，她的死亡折射出贫穷的悲哀。这件事深深地刺激着我，我不想在大学里还看到悲剧的发生，看到我的同学因为贫穷遭人耻笑，因为贫穷饿着肚子勉强维持着学业。何况她还是一个有着美好光明的前途，顶顶聪明好学的女孩子。”
孟想想如梦方醒地用力点着头，几滴晶莹的泪珠挂在下睫毛上，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刚强，轻咬着嘴唇似乎在下着最后的决心。
柳晓楠说：“当然了，大师兄不是平白无故地资助你，是有条件的。如果你像有的女同学那样爱慕虚荣，不用心学习放纵自己，我会随时中断资助；如果你谈恋爱了，你的男朋友理所应当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也会终止资助。如果你接受我的资助，你自己记好帐，等你毕业参加工作自食其力了，再如数地还给我。考虑一下，想好了告诉我。”
“不考虑了。”孟想想仰着头说：“俺相信大师兄，愿意接受大师兄的资助。”
“在你未来的人生当中，你将会得到证实，你今天信任大师兄绝对是正确的选择。”柳晓楠宽慰地说：“大师兄还有一点建议，好好学说普通话，以后当老师不能总是俺的俺的，带着明显的地方口音。凭你的聪明劲儿，只要肯学习专业上肯定没有大问题，毕业后争取留在市里工作。你自己成功了，才会减轻家里的负担，甚至有可能帮助家里摆脱困境。”
孟想想羞涩而坚定地答应着。
第二天中午，柳晓楠把孟想想叫到大操场，把他手里的那本《居里夫人传》赠送给她，说道：“这是大师兄刚进城时买的，读了很多遍，很感人也很励志。居里夫人到法国求学时也很贫穷，冬天要把所有的报纸盖在身上取暖。在困难面前，她从没放弃事业学术上的追求，是艰难困苦和坚韧不拔造就了居里夫人。我把这本书送给你，好好读一读，你会从中汲取力量的。”
孟想想接过《居里夫人传》说：“我一定认真阅读并好好保存，把这本书当成我一生宝贵的精神财富。”
柳晓楠听到孟想想口中的“俺”变成了“我”，不禁欣慰地笑着，拿出一百五十块钱递给孟想想：“第一次多给你一百块钱，买点女孩子的日常必用品。咱们不求奢侈，必要的改变还是要有的，这能摆脱自卑增加自信心。这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别人不会知道的，也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孟想想把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疑惑重重地看着柳晓楠。
柳晓楠淡然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的迷惑和疑问，时机成熟了，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国庆节学校如果放假，你回老家吗？”
孟想想说：“不能回去的，要花很多的路费钱。”
柳晓楠说：“大师兄郑重地邀请你到我家去过节，我让你看一件厚重的遗存，到时候你自然会恍然大悟，愉快地接受我的资助。”
孟想想愈发地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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