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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正如我轻轻的来

    2008年的夏天,一边看BJ奥运会一边整理行装的准大学生们不知道,他们的到来让校园里广大师生们好好议论和感叹了一番:九零后都上大学了!尤其是八零后们,激动得几乎要奔走相告,终于不再是年少轻狂的被动代理人了。

    六年前在火光里照映出来的生活成了普格的现实生活,一样的温暖美好。六年里袁彬和朱明杰还时不时给爷爷奶奶写信,邮寄的那种。和信一起的是他们寄来的书。普格他们央求爷爷包裹拿回来不要拆,一定要留着他们回来拆。他们享受那种拆开包裹的喜悦,被遥远的人记得的温暖。几个大男孩总是很高兴,一起把包裹拆开,一起看书,看完还交换着看。

    火塘边的那几个大男孩并非都上了大学。上了大学的也只有普格来到了这所光是名字就让人眼前一亮的学府。

    下第四节课了。大家怀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和勇往直前的斗志冲向食堂。这段时间以来,这段路途还多了一道赏心悦目的校园风景。那个男孩又在法国梧桐下弹吉他了。倒也没有每天,大家推测应该是看那个女生有没有课而定。听着这可爱的男生唱着“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大家都特地停下来一会儿,当然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女孩。不过他们没有发现在来来往往的女孩中是谁,恐怕会驻足观望的应该不是那个女孩吧。男生们边走边开着玩笑,说,要是自己会弹吉他就好了。虽如此说着,其实普格清楚得很自己从无兴趣学乐器,他对艺术,或艺术家这样的名词有种自动的摈弃。不过,这时,普格和大家一样微笑着,欣赏着这校园里才有的画面。他想起自己刚进大学不久,就和财大的一个女生一见钟情,但是不到半年却经历了很多大一爱情模式的结局,热烈的开始,莫名的分手。上课,考试,在忙碌中,渐渐淡去。虽然在某些特定的节日,他会收到出自不同手笔的可爱的,显然很用心的礼物,然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无动于衷的。校园里时光迤逦,就这样来到了世博会的秋天。老师让上了大三的他做一个课题组的助研,这样同时也可以给自己将来写毕业论文准备资料。一向认真严谨的他,带着双重任务的心理,来到了罗伯特的读书会。没想到进入的是一段更快乐的校园时光。

    这一年的世博会,上海热闹非常。李乐中发现,因为世博会,冒出来好多人。罗伯特像就是顺着世博会的东风来到上海的。李乐中和罗伯特第一次见面时,原以为老师是要自己带他去世博会参观,因为最近自己已经被派去当这样的差很多次了。倒没想到,罗伯特自己已经逛过了世博会了。温老师拜托她带罗伯特是去找房子。罗伯特从英国来,有一个课题得到基金资助,会在中国两年,做社会学方面的研究。所以要在学校附近找住处。

    那天乐中大吃一惊,应该说是两惊。一惊是罗伯特汉语说的好的吓人。好得需要乐中自己做心理建设半分钟才能说出话来。虽然乐中之所以被派来做这件事就是因为她经常被派来做这样的事:给刚来上海或学校的说英语人士提供语言上的帮助。大部分这样的人都是学位颇高,汉语程度偏低。二惊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和一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陌生男子,不,更精确的定位是,一位年轻的英国绅士,第一次见面谈话主题的核心就是洗澡的问题。

    两人同时开口,忽然发现两人各说各的,而且说的是对方的语言。乐中说的是英语,罗伯特说的是中文。两人同时停下,笑了起来。罗伯特在英国之外,更愿意表现出自己的绅士风度,说,既然在中国的土地上,当然应该讲中国话。乐中说,有朋自远方来,这是待客之道。乐中的原则是,学外语的时候一定要抵抗母语的诱惑,才能真正的学会外语。罗伯特的原则是,好不容易来到中国呆上几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对某些中国成语牢记在心,关键时候讲一讲,显摆一下,他的动机非常单纯:把人吓死!两个貌似很有原则的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的说话模式后来一直保持下来。

    罗伯特早年在BJ学习过,还游历过中国的一些地方。他学会了吃辣,学会了喝白酒,学会了用筷子,但是,罗伯特是别的生活小习惯可以放弃,就是每天在浴缸里泡是舍不得丢掉的。所以他找房子都是要先看是不是有浴缸的。

    真正带浴缸的房子并不算多,不过好在罗伯特对其他要求没有,到了当天下午就把房子定下来了。罗伯特为表感谢,希望可以请乐中吃饭。乐中记着老师的交代,要好好招待一番远道而来的客人,于是说,自己要尽地主之谊。乐中发现成语对罗伯特很有说服力,于是再加上一个,要他“客随主便”。

    “你吃辣吗?”乐中带着不加掩饰的优越感问罗伯特。

    “怕不辣!”罗伯特的回答又快又狠。

    乐中简直倒吸一口气,想不到他会吃辣,更想不到他会说“怕不辣!”。没想到更气的在后面,一顿湘菜吃下来,乐中不得不承认,罗伯特比自己更能吃辣。想看他不会用筷子出洋相的不可告人的愿望也没有实现。一番交谈,乐中才知道,罗伯特把用筷子,吃辣的,喝白酒定义为成为地道中国人的三大要素。

    乐中说:“可是,中国很多地方也不吃辣呀,很多中国人也不敢喝白酒啊。”

    罗伯特答道:“对啊,我知道啊,所以我更要学会啊。”他的这种学习精神,乐中倒是觉得难能可贵。于是教给他一句“精神可嘉”。

    很快,乐中发现,罗伯特是真的醉心于中国文化,学习的认真程度堪比考第一名的小学生。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罗伯特一副很懂行的样子。

    乐中写给他看。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罗伯特对成语毕竟所知有限。他想着这是两个常见字组合在一起的。自作聪明地联想:“快乐在中国?”

    乐中自己从没想到过,但是觉得大有道理,特别是来自于一位远道而来的英伦友人。不过乐中还是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名字。

    其实乐中的名字总是要向人解释一番的。这两个字很少放在一起,也好像不构成什么意义,乐中总是会爱恨交加地叙说一遍,祖父母如何重男轻女,父亲脱口而出说养女儿是乐在其中。养儿子才是苦不堪言,我自己就是好的例子,云云。祖父母一时无言以对,父亲干脆给她取名叫乐中,生怕一大家人小看她。因为姑姑厉害,妈妈又弱势。乐中从很小,父亲就会从单位拿回邮局订报的目录,让她自己选想订什么杂志,结果儿童读物都订了一大堆。父亲还带着她去办公室看报纸,了解天下大事。退了休的爷爷看她读书聪明,于是开始教她汉语诗词古文。所以乐中经常得意洋洋对罗伯特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小时候是抄过《诗经》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打击罗伯特。不过,小乐中对报纸上新闻里奇奇怪怪的外国人名地名大感兴趣,后来上大学选了英语,实在是爷爷想不到的。

    乐中时不时会被派这样的差事,但是和罗伯特渐渐来往是因为罗伯特实在好学。他谈起中国古代文学,凝神敛容。谈及某书某句,绝不虚应故事,必定有下文。下次他会找到你,跟你再探讨一番,自己自上次回去后的读书发现或心得。罗伯特经常来问乐中问题,总是谁谁谁和他提到什么作品,诸如此类。有时连小小的问题,也很想弄弄清楚。

    乐中还很佩服罗伯特,不光说话用中文,他绝不用英文发短信和邮件,死活坚持用中文。

    有一天,乐中手机里跳出罗伯特的短信。“冯宇说过两天带我去朱家角,他外婆家就在那。到了第三天我问他,他说过两天约我。现在过了两个星期了。那过两天到底是过几天呢?我到底该哪天去问他呢?”乐中只好告诉他,汉语里的过两天不是确指。没有谁会真的以为是刚好两天的。有时是几天,有时也许就是一种拖一拖的委婉语。可怜的罗伯特纳闷了两天。

    乐中安慰他说:“你离中国通还远着呢!”

    乐中对罗伯特的郁闷很满意,笑得不得了,告诉初蓝。初蓝也是大笑。她本来就和乐中形影不离,所以三人经常一起聊天吃饭。

    罗伯特颇为巴结初蓝,因为初蓝一边读研,一边继续还在图书馆工作。他有着找书的便利,可以问东问西。初蓝第一次和罗伯特见面,罗伯特知道姓夏是夏天的夏,照例很中国通似的问初蓝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他吸取了第一次问乐中名字的教训,先想了好一会,但还是没想到这两个字可能出自哪个成语。初蓝只好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不是来自成语,两个字都普通得很,其实是很常见的父母心情或愿望的表达而已。“我妈妈的生日是大年初一。我爸爸年轻时很想当海军,奶奶不舍得他去,他没去成,一直念念不忘。他说蓝色是他对海洋的向往吧。所以合在一起,就是初蓝了。”

    乐中经常被罗伯特气倒,因为他汉语说得太好。初蓝一针见血地指出乐中是心胸狭隘。“只可以你英文好?不可以人家中文好?”其实乐中和罗伯特可以说是真正的相互促进,兴趣相投。罗伯特自己是学社会学的,后来到了中国因为太喜欢汉语,所以读了很多古今作品。其实对英语文学反而不如乐中了解得多。不过,乐中有时发现,罗伯特对中国的作品的钻研程度远远超过自己。跟所有热衷学汉语和文化的人一样,总喜欢知道汉字的含义是什么,蕴意是什么。每当罗伯特有所感悟时都大为倾倒。乐中熟知英美文学,可每每说起某部作品,罗伯特竟然从没看过。他的辩解是无可反驳的:我不是学文学的,我是学社会学的。不过他倒是很愿意捧着《红楼梦》什么的读,因为有一次吃饭时,他问乐中和初蓝:“你们会觉得自己像是红楼梦里的哪个人物?要是让你们选的话?就是说,你们会觉得自己是谁,宝钗,黛玉,湘云,探春,还是王熙凤?”

    初蓝忽然明白为什么乐中总是对罗伯特很不高兴了,看着这个一米八五金发碧眼的英伦小伙说着红楼梦里的名字,还那么理所当然的,谁受得了?

    甚至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都从头到尾读了两遍,是一位中国朋友送给他的。罗伯特居然把自己给看哭了。

    罗伯特这种可爱又认真的学习态度赢得了很多朋友。渐渐的几乎每周都会聚在一起。课题组有一个活动室,大家可以自由来去。时不时还有罗伯特自己的说英语的朋友过来。大家可以坐而论道,谈讲学问,还可以练习口语。更多的时候,是这吃吃那喝喝,东逛逛西逛逛。每到周末总是一大堆人,虽然每次并不总是完全一样的一群人。

    罗伯特喜欢掉文说,“书非借不能读也”。于是他们像是读书会似的,一本书时常流传着看。每周或过一两周聚在一起,讨论总是有趣的。那时有校园里有各种各样的读书会,读书小组,有的还取了很高雅的名字,有的没想好名字的,直接以负责的同学命名,反正都招兵买马。读书和谈天,大概是文科生的真正乐趣了。可是乐中和罗伯特的这个聚会,中英文通吃,想练习英语口语的,带着自己的朋友来的,七七八八的专业的,本科生研究生都有,时间不定,人数也不定,有人来得早在看书或聊天,有人要去做做家教赚零花钱,就会来得晚,如果到期中或期末考了,就忽然全都不来了。总之是自由自在,又有趣又有意义。特别是在吃饱喝足之后。学校外的大小餐馆被他们吃遍了。

    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有意思极了。对于吃,罗伯特和乐中都很有原则。罗伯特的宣言是“NOFOOFWITHAFACE”。乐中的宣言是“不吃两只脚的”,而且当你正要发表评论时,乐中会紧接着来上一句,所以你对我大可以放心。对方会意过来,总是会开怀大笑。和这么有原则的人在一起,大家只好妥协,结果发现,排除掉他俩不吃的,只好吃鱼了。烤鱼,水煮鱼,豆花鱼,学校周围会做鱼的地方都吃遍了。当然,他俩也很愿意大家吃上自己想吃的,遇上这样的时候,两人就完全吃素了。为了勉励他放弃原则,大家趁机教会罗伯特说“我可不是吃素的”。只是发现这句话解释起来太费劲了。

    刚认识罗伯特的,或是初来到这个群体的人总要问罗伯特怎么汉语说到那么好。罗伯特都会从头到尾说一遍自己的学中文的光辉历程。

    罗伯特最初来中国的时候去过西部旅行。那时候不会说汉语。在BJ,出发前别人特地教了他一句,免得别人跟他说话,他不回答显得很不礼貌。这句话就是“我不会说中国话”。字正腔圆,纯正的普通话。有天夜里住在一个主要是过往的卡车司机住的大通铺,有点像以前的车马铺。一个司机跟他说两句什么,他立刻回答说,“我不会说中国话”。那个时候,在偏远闭塞的西部小镇边,见到一个外国人已经稀奇得不得了了,这个卡车司机,乍一听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竟然说出一句地地道道的中国话,惊呆了几秒。然后立刻冲出去,把还在吃饭喝酒的卡车司机都拉进来,激动不已地嘴里嚷嚷说,“他会说中国话!他会说中国话!”这些卡车司机大感兴趣,很想攀谈一番,结果发现可怜的罗伯特整个晚上只会说这一句话:“我不会说中国话”。

    不过,罗伯特说,模仿出成果,学外语就当如此。他很得意自己一说中国话别人倒吸一口气的表情。因为他实在说的太好了。他最初在BJ,女生倒是愿意和这个温和亲切的英伦小伙玩,所以他学得很地道的就是“讨厌”两个字。女孩说“讨厌”两个字的那种嗲味十足,罗伯特完全学会了。只是从这快一米九的金发碧眼口里说出来总让中国男士大跌眼镜。原本期待的英伦绅士风变成了撒娇的风情万种。

    渐渐地,大家出游,乐中他们都是派罗伯特去办交涉。说是给他机会练习汉语口语。罗伯特乐此不疲。乐中他们非常喜欢看到人们那吃惊的表情,当罗伯特一开口说出和周围的人一样的中国话。秋天他们去了一次杭州。买票退票一类的差事,他们也派他去。去到游玩的景点,学生证能不能打折,这样的问题一律派罗伯特出马。居然出人意料得顺利,罗伯特自然信心大增。

    十一月底,今年的第一次寒潮到了。这个季节只要走过图书馆下面,风大得像是塞外,初蓝称之为阿拉山口的风。结果这个词居然口口相传广为流通,大家经常约定图书馆前面碰头时,都会说在阿拉山口。每天在阿拉山风口来去的人们,也许是想到了游牧民族的艰辛,觉得很有理由慰劳自己,不知道谁提议,去小肥羊吃火锅。在这天寒地冻里,几乎没有人能抗拒。于是,周末之夜,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吃小肥羊火锅。

    一群人照样走路穿过校园,出校门再走过一条长街。这时大家发现,罗伯特冷得格外可怜。这时才发现,他似乎只穿了一条裤子,还单薄无比。于是刘明亮问他:“都这么冷了,你还不穿棉毛裤吗?”

    “棉毛裤?”

    “也有人叫秋裤。”

    乐中打断了他们:“你别问了,他怎么会穿?”

    乐中倒是清楚的很,而且很乐意趁机让大家知道罗伯特的“真面目”。任何天气情况下,他都拒绝穿两条以上长裤,哪怕是在下大雪的BJ,走在外面瑟瑟发抖,也是如此,只穿一条单薄的长裤。若说是为了好看,也不尽然,他穿着其实很随意。乐中记得以前看过那些上过诸如哈罗公学伊顿公学的名人的回忆录,英伦三岛的冬天,大约和东北一样的冷,那些未来的精英少年们都是只穿着一条长裤,但是在里面塞满一团一团的报纸。无论怎样哆哆嗦嗦,风度尽失,也要保持只穿一条长裤的男子气概。有一次逛超市买东西,乐中把秋裤展示给罗伯特看时,他那惊骇的表情,立刻让乐中想到文化休克这词。罗伯特也立刻点头,说,“cultureshock”。

    大家觉得这是不是文化差异应该好好讨论,不过乐中觉得不必麻烦了:“让他冻着吧!”

    冬天的夜晚总是特别饿,尤其是对于常年吃食堂的学生来说,乐中觉得声势太浩大了,说:“我们这么多人冲进去,别人恐怕以为我们是去抢他们的小肥羊呢!”进去之后,虽然没有抢人家的小肥羊,但也让领班头疼好一会。他们十七八个人,可人家没有那么大的桌子,大家想到要分成两桌,死活不肯。领班过来说,两张桌子是相邻的,也算坐的很近了,和坐一张桌子是一样的。

    “我们就是要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啊!分开两桌多没意思!”都生离死别般。折腾良久,就是不肯坐下,领班头痛极了。看着这么多人在那叽叽喳喳,领班生怕没完没了,于是灵机一动带人从后面搬来一张大桌,和这张拼在一起,大家才心满意足坐下。汉语英语,欢声笑语,整个餐厅都洋溢着快乐,连小肥羊的服务员们都在旁边快乐而宽容的看着他们。

    饱餐一顿,已经夜深。从小肥羊出来,大家大声说笑。走着走着,罗伯特忽然说,我需要找一个洗手间,边走边看,路两边一直没看见洗手间。刘明亮安慰他:“你忍一会,快到学校了。”

    罗伯特急得不得了,说:“糟了,我将会有不文明的行为。”大家一边表示同情一边大笑。

    这时正好路过一家酒店,大家都一齐望着酒店。罗伯特说:“酒店里肯定有洗手间!”于是不顾一切地冲进去了。等罗伯特出来,这回气定神闲了,说:“笑什么,人有三急”。大家简直愣住了。罗伯特就是这样,总是在某些时候说出某些话,让你倒吸一口气。乐中觉得大有面子,说:“没笑你,是佩服你。你走进酒店去,就跟人家说要上洗手间,人家就让你去啦?”

    “那当然。上海是很包容的城市。”他慢悠悠的说:“当然,他们看我是真急了,脸都变形了。”又是大笑一场。足足笑了一整条街。也许这是一生中最快乐无忧的时光了!每一个人的一生中都应该有这样一段时光。乐中和初蓝拉着手,高兴的叹气。

    不过,罗伯特他们几个总是聚在一起的是有正经事要做的。就是他的课题。其中一部分是对上海的婚恋现状进行研究。他们还自己设计调查问卷。分成不同的年龄,性别,收入高低等等。在上海的不同区域分发问卷,有在徐家汇商业中心的,有在松江的各种工厂的,也有在高校的。桌上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和资料。普格被分派的工作就是要帮着做这些。分析数据,整理资料。倒也轻松。乐中几乎总是会来,有时会和初蓝一起来。普格过来,通常是有事情要做的,要么对着电脑输入数据,要么在整理收回的问卷,要么和罗伯特讨论些课题里的东西。弄完了,他才会加入大家聊天。不过,他本来就不是特别爱说话的。对初蓝和乐中说话更少了。乐中是因为太活跃,一直有人跟她说话。而初蓝是因为从到上海第一次见到她和袁彬在一起,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其实他也不记得初蓝的名字,或者说本来就不知道她的名字,后来就那样含含糊糊过去。再后来在图书馆或校园里碰到,大概是为了不让他尴尬,初蓝都是会相互打招呼时先叫他的名字。现在在罗伯特这里,幸好人总是很多,用不着一一打招呼。而且总是有人在高谈阔论,永远不会有沉默的尴尬。

    他印象里,初蓝和袁彬应该是一起的。罗伯特和乐中好像是在恋爱,好像又只是密友。不过,乐中和初蓝要好得要命,他是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乐中大学毕业去了欧洲某国的上海领事馆工作,几年下来觉得日复一日的办公室工作太没意思了,想回来读书。初蓝从大二就在学校的图书馆做助管,毕业就一直在图书馆了。她好像挺喜欢图书馆工作的,因为乐中拉着,结果两人一起考回各自的专业继续读书。宿管科的老师当然不知道这份惊天动地的友情,宿舍隔着老远,乐中又想着办法两人换到同一宿舍。两人天天在一起。

    一个周六的下午,乐中和初蓝走了进来。罗伯特和普格正看着电脑,刘明亮和钱铭几个也在,他们抬头一看,都大吃一惊,她们带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小家伙进来,还背着小书包。一个八九岁,一个五六岁。乐中说,别人托领事馆的朋友问她愿不愿意教两个洋小朋友中文,本来有些犹豫,可是因为住的近,孩子妈妈带着小兄弟俩过来了,说时间可以自由,而且她很愿意孩子可以时常在大学校园里走走看看。乐中又很老实的补充一句,还有赚零花钱的巨大动力。大家都笑起来。初蓝说,其实乐中是看到这两个小朋友太可爱舍不得。他们一家四口刚来上海不久,孩子中文还学的慢。大的叫David,小的叫Robert。这时大家都看着罗伯特了。这下有两个罗伯特了,可如何是好?“这就是英文名的苦恼,”罗伯特说,“起名容易,重名更容易。”乐中很得意地说:“所以我不起英文名。”

    于是大家都说,取名字哪有捡现成的?像英文名字那样?中文的名字,可以字和字组合,形成不同的意义,何况汉语的字本身就意境深远。不像英文的名字像是现成的,两者之差别就好像是定制与现买的衣服的差别。罗伯特倒是很以为然,他自己已经有不止一个中文名了,而且还想学古人,有个字什么什么,再加一个号什么什么。所以,罗伯特对两个小家伙说,他会帮他们好好想两个中文名的,反正他俩每周都会来一两次。既然目前还没有,大家就管哥哥叫大卫,管弟弟叫小罗。

    两个小家伙长得可爱,大家都争先恐后逗他们玩,顺带教他们说些简单的中文。

    罗伯特总是会很严肃地回答:“语言首先是有声音的”,只要别人问他怎么汉语说的这么好时。罗伯特巴不得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会教导你说:“你得先喜欢这个声音,才能学好。”他颇为奇怪,怎么还不会听不会说就去读什么长篇大论了呢?这一点上,乐中和罗伯特少有的达成共识。所以,她和罗伯特总是对听起来好听的,无论中文英语都大有知己之感。乐中说,小时候爷爷教过她一点元曲,不管懂不懂,元曲是听起来是很好听的,罗伯特研究一番,发现元曲说是白话,难懂得很,而且还时不时有不认识的字,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确实听起来非常好听,很有汉语的韵味。乐中教给他一首自己小时候念得滚瓜烂熟的。“……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罗伯特念得也是滚瓜烂熟。不过,乐中和大家很快发现,罗伯特对中国古代的风雅之士们玩梁园月,饮东京酒,赏洛阳花和攀章台柳的生活更为神往,大家告诉他那是富贵闲人的生活,大概跟贾宝玉差不多。这也挡不住罗伯特的热情,自己还去考证了一番。

    现在,乐中对这两个小小的洋学生,有时教教简单的笔画认字写字,大多时候全凭兴之所至,全是自己小时候爷爷教她的那一套,不识字也先学会念。结果,大家发现,这小兄弟俩时不时念念有词,什么床前明月光,什么锄禾日当午的。后来,连“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都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乐中还是罗伯特教的。不过倒是地地道道的汉语,不带一点洋腔洋调。看着他俩摇头晃脑,小和尚念经似的,大家可以笑上半天。所以只要这两个小家伙过来,大家更是开心不已。

    前段时间他们的调查问卷收回来了,数据也统计得差不多了。罗伯特很感意外,问大家:“怎么这么多人对恋爱对象的身高都有这么精确的期望值啊?什么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类的……”周六下午空闲得很,大家都陆陆续续来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参加讨论,各抒己见。发现很多人的问卷表明年龄是什么比自己大四岁之类的。最好是哪里人的都有。非常明确。这样的话,每个人的要求的条件这么明确,都可以画出图表来。

    朱明杰摇头说,“这是按图索骥了。到头来是找不到的。”

    罗伯特还不知道这个成语:“按图索骥?”

    乐中赶紧向他解释何谓按图索骥。

    朱明杰接着说:“按图索骥,找到的也是模式化的人,难道说只要是符合图表里的条件的都可以,无差别对待吗?”

    “如果你这个量化表做的具体,还是可以用的。”

    “怎么具体?身高定在多少?或者说两者的身高差距最高值和最低值分别是多少?“

    “那可以参照一个普遍标准。”

    “那怎么有那么多的人恋爱和结婚的对象不符合普遍标准呢?男生身高低于女生的,女生年龄高于男生的,男方财产低于女方的,女方学历高于男方的……”

    “这个标准也是可以量化体现的呀。”

    “这怎么量化?那你说,男方身高不低于女方多少厘米才符合普遍标准?你的数字能具体量化到什么程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也不知道是为罗伯特的论文出谋划策呢,还是大家自己要大发议论。

    “说来说去,这些都不是关键。”

    “就是啊,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符合你的图表参数的人很多,可是会喜欢的寥寥无几。”

    罗伯特说:“只有两人之间会有化学作用的时候。”

    乐中接着说:“所以英文里喜欢用Chemistry来解释为什么喜欢或不喜欢一个人。可能就像中文里说两个人来不来电吧。”

    “所以,只有当你遇见了,就知道你是喜欢的。”

    “这就是追寻和寻见的不同。”

    “所以,爱情的发生应该是自己不知道的,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爱情是发生之后才知道的,没有人会在爱情发生之前知道。爱情就像是一场苏醒,一次觉悟,醒过来时才知道爱情已经到来。”

    “即使如此,爱情的发生也是有基础的,有条件的。决定的条件是什么呢?”在坐的不能免俗地自诩才子,一旦发现问题,务必弄个清楚。大家本着研究精神,于是决定分析清楚两个问题:爱情的充分条件是什么?爱情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朱明杰:“你们幼稚不幼稚啊?这还能研究出什么名堂?这世上还没有爱情学呢!还是好好研究社会学……”

    他被热情高涨的才子们打断:“研究社会能不研究爱情吗?说不定将来爱情学就成了社会学的一个分支呢!”

    “说不定我们就成了爱情学的先驱呢!”

    朱明杰继续打击:“你们这算是爱情学的学院派还是活动家派呢?”

    大家的研究热情不被打断,尽力罗列,能想到的什么身高,容貌,年龄,财产,地位,学历,兴趣,种族,甚至头发的颜色长短……从理论到常识,从文学,电影到自己和身边的人,争辩半天,结论是爱情既无充分条件,也无必要条件。大家对罗伯特说:“要不你论文就写这个题目吧。题目都帮你想好了:论爱情的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

    罗伯特大摇其头:“然后论文写到最后证明什么都没有?”

    大家大笑。“这多好啊,证明了爱情是无条件的呀!”

    没过多少日子,他们发现,爱情虽然被证明是无条件的,生活却是有条件的。很久不见的成捷,向大家宣布自己和女朋友分手了。乐中他们都很意外。

    “国庆的时候你父母不是特意来了吗?小西的父母不是很挺欣赏你的吗?”原来,小西她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结婚时该有的都有了,不希望看到独生女儿生活得太辛苦。而成捷现在还做不到。而成捷自己的父母却认为,既然上海的生活成本这么高,不如回盐城去好了,盐城也很好啊。在这种无可妥协中,拉锯了一个多月,只好如此了。不做决定是不行的,因为要准备是在上海还是在盐城找工作,不然会错过很多好的机会。

    大家默然。因为他们俩从大学就开始了,一直到明年就可以研究生毕业了。前段时间,小西还和成捷一起过来跟大家一起吃饭聊天。谁也没想到,还是没能过掉毕业这一关。可是也没有谁劝他什么,似乎现实如此的话,就该如此了。成捷心情寥落,说要回去写毕业论文,于是先走了。乐中看大家都没有心情出去吃了,于是打电话叫了必胜客的比萨过来。

    大家吃着比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特别是男生,大概是因为同情成捷,特别感慨爱情在生活面前不堪一击。刘明亮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看来,爱情是爱情,生活是生活。唉!”

    罗伯特也点点头,说:“Loveislove;lifeislife.”

    咦,怎么听起来还这么顺口!大家不由笑起来。

    罗伯特解释说:“这是正好押了头韵。”

    除了乐中,大家都不解地看着他。

    “通常诗歌都是押尾韵,你们看像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英语也是。但是英语里会押头韵,早期的诗歌,像贝尔武夫。也许是受北欧的影响。”

    乐中一旁点头,说:“对对对,说不定你的祖先就是北欧来的维京海盗。”罗伯特被打断,毫不在意,反而颇为得意的说,“我从小就梦想去当海盗。”

    “怪不得你的相簿里小时候的生日都是一副海盗打扮。海盗的形象是固定的,为什么一只眼睛必须是看不见了,得戴着眼罩?”

    乐中是故意打趣他,她倒是知道罗伯特他们从小有种海盗情节。大概就像很多美国小朋友的梦想就是当消防员或者列车员什么的。

    乐中在一旁接着解释说:“这有点像英国的民族史诗,贝尔武夫是勇士,打败了吐火的巨龙,然后……”

    “龙会吐火?!龙怎么会吐火?龙不是喷水的吗?就像西游记里那样。以前乡下的人都是去龙王庙求雨的呀。”

    这么一说,罗伯特和乐中倒从没想到过。罗伯特想起来,自己从小就觉得龙是坏的,可在中国龙通常是好的形象。于是大家又开始生发开去,越说越远了……

    不知道过了很久,刘明亮忽然说:“刚才我们说到哪啦?好像是个什么问题……”

    “是的。头韵。就是韵押在前面。不光诗歌里,英语里现在也用的。像经常说,it’sbettersafethansorry,”乐中解释说,“就是事后才后悔,不如事前稳当。类似于说不如事先做好各种准备,哪怕有时可能多余。还有,像muchkettlemuchcare.这有点像说,东西越多越麻烦。听出来了吗?就是前面的音是一样的。”大家自己说了两遍,大感兴趣。都说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刘明亮说:“所以嘛,loveislove,lifeislife很有道理的。”他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发现没有?这两个LL,正好就是罗伯特和乐中的首字母缩写呢。”

    罗伯特大为高兴,看了乐中一眼,乐中假装没看见,不置可否。刘明亮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继续兴致勃勃的说:“我们这个读书会,就像是一个俱乐部,正好用LL命名啊。以后功成名说不定就真的有自己的俱乐部。现阶段这个俱乐部,不是会员制,谁都可以来。以后要实行会员制的呢!就是餐巾上绣着LL的那种。作为俱乐部的logo。”

    于是,大家越说越得意,已经忘记了此事为何而起了,之前的阴郁空气一扫而空。大家又回到了周末之夜的欢快中。

    后来,爱情,生活等等,成了他们经常探讨的话题,也许也是因为罗伯特的研究正在进行中,也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大家都会遇到,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快到元旦了。学校戏剧社会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虽然校园里大海报已经贴了,可大家不论是对话剧还是罗密欧还是朱丽叶都没兴趣。架不住罗伯特极力动员,因为大学时乐中曾经是这个舞台上的朱丽叶,现在虽然不演,但是她还有一个自认为重要的头衔就是社长助理。现在她有一个任务是帮演员,也就是自己的小师弟小师妹们练习台词的英语发音。结果,周五的下午,去捧场的人很多,不过大多是看在罗伯特许诺看完就请吃大餐的份上。戏剧大餐之后有美食大餐,无异于精神有了强大的物质后盾,应者云集。乐中的说辞非常有力,既然号称是爱情与生活俱乐部,怎能不去看这爱情的经典?到那天下午,连大卫和小罗都去了,孩子妈妈倒是极力赞成。不过,看完之后,乐中发现这是一个失策,因为孩子问的问题自己答不上来。

    看完戏从礼堂出来,大家决定穿过校园去吃饭。乐中和初蓝发现有一家贵州菜做的很好吃。而且那家是学校周边餐馆少有的宽敞明亮,桌椅舒适。乐中和初蓝还有同学室友去过多次,每次都要感叹说,饱吃不如宽坐。

    乐中边走还得边回答大卫和小罗的一连串问题。他俩看戏时倒是无比专注,可惜情节似懂非懂,表情困惑得可爱极了。

    大卫问:“怎么她的哥哥被打死了,朱丽叶还是爱罗密欧呢?”

    乐中非常奇怪:“朱丽叶爱罗密欧和她哥哥死不死有什么关系?”

    “要是我的哥哥给他们打死了,我就不会爱她了。”小罗也在一旁点点头。“我的哥哥死了,我才不会还想着女孩子呢。”

    乐中几乎脱口而出,爱情是超越一切障碍的,但又觉得这很难跟孩子解释清楚。

    “戏里的那个又不是她是亲哥哥。就像是你的堂哥。”

    “堂哥也是哥哥吗?”大卫问。

    乐中想起,大卫和小罗都和中国以外的人一样,都不清什么堂哥表哥堂妹表妹的。想起前段时间孩子妈妈说过,自己妹妹也会从英国带孩子来上海玩,于是告诉他俩,就像是他们的“cousin”。他俩立刻懂了。谁知道,这小家伙想到自己的表弟,更清楚的说,如果打死了Michael,他们都不会和他玩了。

    乐中只好再说一遍:“又不是你的亲……”说到这,她忽然自己停下来了,把“亲哥哥”给吞回去了。她发现自己的说词不仅苍白无力,而且还残酷无情。自己的表弟被对方家的人打死了,自己还能爱对方吗?还理直气壮地吗?至亲之血尚流淌在地,心中所念竟是世仇家的一个男子?即便自己漠然,又将父母置于何地?乐中自己出神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他俩还等着自己回答呢。乐中无奈,看着前面就快到罗森了,说:“你们要不要吃冰淇淋?今天你们看戏表现很乖,让你们吃饭前吃冰淇淋。”冰淇淋是万能的,小家伙欢天喜地,乐中总算暂时摆脱。

    吃饭时,乐中和大家说了刚刚两个孩子的问题和自己的困惑。到底怎么回答孩子的问题:为什么哥哥死了,朱丽叶还想着罗密欧?为什么父母那么悲伤,朱丽叶还想着罗密欧?

    “爱情哪有什么为什么?难道哥哥死了,朱丽叶就立刻不爱罗密欧了吗?再说,你不是演过朱丽叶吗?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部戏不就是要说明爱情是伟大的吗?要告诉大家爱情是可以跨越所有障碍,可以战胜一切的吗?”

    “可是上次成捷和小西分手,大家怎么都觉得好像是应该的?现在,堂兄被杀死了,是可以抛在一边不管的。为了房子,分手就是应该的?“

    罗伯特说:“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了自己的情人,丢下父母而自杀,这好像不符合中国人的伦理吧?这样的爱情不是应该被谴责的吗?”

    大家顿时静了下来,一时语塞,为什么我们总是赞美罗密欧与朱丽叶呢?

    朱明杰总是冷静睿智的那个人。他已经拿到学位,刚刚留校任教,还是经常来和大家聚餐聊天。“其实,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本身是无罪的,爱情的产生本身就是无理由的,何来对或错?我想莎士比亚要说明的不就是爱情是超越一切的吗?无论是世仇血恨还是任何其他东西。真正奇怪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外的人,就是我们所有这些人,对爱情的态度,或歌颂,或批判。比罗密欧与朱丽叶年龄更小的人去看罗朱二人的行为,就会觉得他们很无情很残酷很复杂。其实大卫他们说的很对啊。罗密欧他们杀死了自己家里的一个哥哥,亲人的血还在地上流着,朱丽叶怎么还可以喜欢他呢?可我们站在成年的高度去看罗密欧与朱丽叶,却觉得他们的行为是可以的,尽管并不符合伦理。所以,人们对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宽容,并不是对爱情的宽容,是我们对年少无知的宽容。而且这种宽容还是仅限于对文学作品里的故事,现实生活里,不要说罗密欧与朱丽叶了,任何一点点不符合自己或自己家的判断标准的爱情或婚姻都是会被否定和推翻的。”

    “不过,就是因为现实很残酷,所以我们才需要爱情童话啊。”

    大卫居然在一旁点头:“现实很长裤!”

    见大家不解,乐中很无奈的说,大卫小罗经常去和邻居家的小朋友玩,有时还跟着看蜡笔小新,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蜡笔小新学的,下雨天去上学都要说,现实好长裤!

    大家也跟着说,现实好长裤啊!快要期末考了!

    一阵大笑,现实似乎也不那么残酷了。

    “罗密欧与朱丽叶本来就不会是悲剧的,只要神父早来几分钟就好了。或者朱丽叶早点醒过来就好了。”

    “所以人们说,丘比特带了爱之箭,却忘了带手表。”

    “不对不对,那样就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了。”

    “丘比特总是要忘记带什么东西的。有时忘记带的是手表,有时忘记带钞票,反正总会忘记点什么。没有谁比丘比特更健忘了。所以,爱情故事里,丘比特忘记带的东西需要自己去找到补上。然后才有爱情故事啊。”

    “对啊,会被人们记住,传唱的爱情故事必定是欠缺了什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欠缺的就是家人的祝福。爱情故事无论结局是什么,肯定有一个障碍或者很多个障碍。罗密欧与朱丽叶面临的就是家族世仇。为了保存爱情,他们殉情了。”

    “殉情也太不值得了。为了爱情连自己的生命都放弃了。”

    “欧洲不是有为了心爱的女子而决斗的传统吗?”

    大家看着罗伯特,罗伯特表示自己对中世纪的欧洲遗风并不了解。

    “据说普希金就好像是决斗而死的。”

    “那样太不值得了。”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喜欢不喜欢。”

    朱明杰接着说,“这个喜欢可以是对任何东西。可以是爱情,可以是金钱,可以是权力,可以是社会地位。我想起来以前我看到过一个资料。晚清时还有个父亲逼自己才十几岁的女儿绝食自杀,因为她从小订婚的那个男子病死了。父亲就是为了自己家能挂上那块表示贞洁的匾牌。而且,为了要等着县太爷来看见女儿是自愿自尽,必须绝食而死,母亲不忍听见女儿哀号,就在隔壁,宁愿让她服毒,死的痛快些。这位父亲说,县太爷要来看的,服毒不是绝食,不能说明情志高洁决心坚定,得不到牌匾。结果他们夫妻俩听着女儿在隔壁房间哀号十来天活活饿死了。然后兴高采烈地请来县太爷,挂上了那块牌匾。所以,他想要那块牌匾超过了想要女儿。其实那时候早不是朱熹影响的时代了,那位父亲还是喜欢牌匾超过女儿的生命。所以这块匾值得他放弃女儿的生命。放弃说的太好听了,好像是在医院救助很久只好放弃似的。他是主动用女儿的命去换那块匾!你说喜欢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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