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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地浩然气

    星光黯淡,远处漠野上的牧人们燃起了驼粪,就着那熊熊的火光抵御漠上沁人的夜寒。

    星亮得像美人的明眸,上弦月带着新妇面纱似的朦胧。

    牧人们拨起胡琴,吹奏着胡茄,唱着漠野上古老的情歌。

    伏在四处的豪雄们静静地等待着,有些人寂然毫无动静,有些人却低低地,不耐烦地咀咒着。

    那面靠中央的桌子上,半老徐娘的女人又把手伸到一旁的姑娘大腿上,好狠,她瞅着牙猛的捏掐下去!于是,那雨打梨花也似的姑娘又是一声尖嚎!

    那婆娘厉喝道:“贱人,你便跑到天边,妈妈我也一样会把你揪回来!”姑娘凄泣着道:“我爹也被你们打成残废,我不能丢下我爹不管,你们……”铁夹般的手指头青筋可辨,那婆娘厉吼道:“你爹活该,他把你卖给我,又想把你带走,他拿老娘当驴?再要多费口舌,我眼下就先收拾你!”

    她那有力的指头,又指得姑娘一声尖嚎!

    祖约接过馒头撕着吃,他几乎把一双眼睛半闭着,光景在享受着吃的乐趣!

    突然,坐在那婆娘身边的粗汉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大声尖嚎?再要不识相,有你的苦头吃!”

    另一汉子冷冷的道:“没见过如此不开窍的丫头,不给她些苦头吃,她还以为我们是开善堂的!”那婆娘一声冷笑,道:“且吃过饭便立刻上路,我知道前面有个好地方,且在那儿好生调教调教她的野性子,不怕地往后不言听计从!”

    姑娘流着泪,道:“不,我跟你们走,别再折磨我吧!碍…你行行好啊!”那婆娘可也真绝,一把揪住姑娘头发,猛的砸向桌面,“咯”的一声响,姑娘一声尖叫,碗筷弹起半尺高。

    另一粗汉怒叱道:“不识相的东西!”不料那姑娘猛的一挺立身,挣脱被抓头发,便往门口逃去。另一汉子更快,跃身已拦在门口,冷沉的道:“你还想逃?”惊惧的眼中溢出成行的泪水,抖颤的双唇血色已失,姑娘双手掩面,一个侧身跪到祖约面前,她哀哀的乞求道:“壮士,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一碗面吃了一半,缓缓放下碗来,迷惘似的眼神看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心中不由一阵跳动!

    嗯,这位姑娘长的真美!眼前她虽然钗横鬓乱,但仍掩不住她那绰约的风姿;即使她楚楚带泪,却不失国色天香之容。她……她绝不似红颜薄命之女,然而……“壮士,求你救我!”

    祖约怔了一下,又想到前日多管闲事被人夜里追杀那档子事,便冷冷的摇摇头,遂又端起碗来扒吃着面!就在这时候,一个粗汉走来,一把抓住那姑娘,掣手便是三个嘴巴,边叱道:“别磨蹭了,我们上路了!”说完,便拉着女的往外走去!

    坐在中央桌上的女人,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沉声道:“多的不用找了,连那位客官的也一并算上了!”祖约仍然低头垂眉吃着面!是的,天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他祖约不是神,他都能管得了吗?江湖上悲惨的事哪天没有?祖约见的可多了,即使有心去管一管,但自己有要务在身,重要的东西尚未送到,怎好插手再管闲事?

    一条人影在祖约的身边停住,那女人嘿嘿一声怪笑,道:“还算有见识,没有插手管老娘的事,哼!”祖约仍然未抬头,那碗面他已经快吃完了!

    门外面,有个粗汉正指向远处的半山坡,道:“贱人忒也可恶,我们先把她吊在树上,给她一顿生活吃去!”尖吭的叫声越去越远,祖约已站起身来,一块碎银子放在桌面上。那年轻的伙计走过来,道:“客爷,有人已经替你付过了。”

    祖约面无表情的道:“含着血腥的肮脏银子,我不屑与之为伍!”佟老头拎着旱烟袋走过来,沉痛的道:“那么标致的姑娘,叫他们糟蹋得不成人样,唉!世无天理啊!”

    祖约连眉头也不皱,他直不愣的走出门。后面,佟老头叹息一声道:“这人瘦兮兮的,他哪敢管别人的闲事?怕不被人白揍一顿!”祖约仍然不言不语,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决心不再多管他人的闲事!

    于是,祖约真的拉马走人了!蹄声得得,祖约骑在马上半闭着眼。乍一看,宛似老僧入定!是的,多少年来,残酷的江湖生涯,已磨练了祖约的性情,什么时候该冷酷,什么时候应仁慈,他自然分辨得清楚。当然,除了他以为自己应该做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之外,其他的他便不愿多管。

    这并非是寡情,因为有时候他需要善身,比如现在吧!现在他并非怕惹祸上身,因为他是祖约。祖约什么时候惧怕过血肉横飞的场面?只因身负重任罢了!起,斜刺里他已飞掠入一片林子里!

    乌云骡似是十分通灵性,就在陆机离鞍而去的时候,前蹄上场人立而起,生生刹住前冲之势,悄没声的走向路边啃吃着青草!轻轻的掩到半坡上,祖约已清晰地听到那女人的声音传来,道:“你二人给我好生教导这贱货,只要这贱人尝到甜头,她就知道我那地方并非什么‘火坑’了!”

    此刻,祖约已看清了五丈外的一番景象,那是令他十分厌恶的一副景象——那个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女子。那女子的面上正显露出过度的震惊与痛苦无奈!

    受难的姑娘猛的一挺身未能直起上身,但她却从模糊的眼神里望见了一团人影!

    于是,她那痛苦的面上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欣慰之色,宛似久旱之逢甘霖,哈,应该说是一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被救转活来,而这个欲救自己的人,正是不顾自己死活而去的那个人。恹恹的缓步走出林子来,祖约未开口。

    远处坐在地上的女人已匆匆的咆哮着走过来。“喂、喂,你要干什么?难不成想插手管老娘的闲事?”有些沙哑的声音,祖约道:“我不想多事,你们把这女子放走吧!”粗长裤子尚未脱下来,粗汉立刻又挽好裤带;另一大汉也怒迎陆机而上。

    那婆娘厉声道:“朋友,人在江湖行,应该不忘‘安全第一,平安至上’的原则。如今我们做我们的买卖,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本来河水井水两不犯,如今你横插一手,算是哪门子江湖规矩?”

    另一大汉叫嚣道:“操,刚才饭铺子里他表现得一派光棍,那份古井不波,老子还真替他暗暗喝彩,娘的,这才一转眼,他竟然找来了!”祖约指着地上的女人,冷兮兮的道:“放了她,只有放了她方能皆大欢喜!”

    那半老徐娘圆目怒睁,叱道:“要是我不放她呢?难道你还敢杀人?”祖约淡然道:“杀人只是最后手段,也是无可奈何的法子,如果必要的话!”粗汉哧哧冷笑道:“你们听听这口气,好狂的口气!

    娘的,怎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不用动刀,老子一肩顶也会撞得你七零八落!”祖约淡淡的道:“别激我,如果我不是要事缠身,你们不会走出那家小铺子的大门!”地上的姑娘大叫道:“英雄救我,他们要在这里糟塌我,你要救我啊!”

    祖约并不看地上的姑娘,但他仍然道:“姑娘放心,你的事我已揽下了!”

    那婆娘尖声怪叫起来,道:“好哇,道上的规矩越来越不受尊重了,平白的来搅我的买卖,还要拿话唬人!你守不守江湖规矩?”

    祖约冷硬的道:“我的话就是江湖规矩,因为我就是王法,只要我插手的事,便必须顺着我的话去做!”他指着被缚的姑娘,又道:“马上放了她!”粗汉缓缓抽出短刀,眦目欲裂的道:“他娘的,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找死,是吧?”

    祖约不为所动的道:“玩刀子?那也只能在你们窑子里唬唬一般客人,对我起不了任何恫吓作用!”那婆娘指指地上的姑娘,尖声道:“我问你,她是你的什么人?你妹子吗?还是你老婆?要你来管这档闲事?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图的什么?”

    祖约平淡的道:“我不图什么,我甚至这以前从未见过她,当然我与她非亲非故了!”婆娘双手叉腰,逼前三步,怪叫道:“那么你是侠客?你想充人样当英雄?”

    祖约一笑道:“路不平人来踩,勉强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缓缓伸手入怀,那婆娘摸出两锭银子托在掌上,道:“算我倒霉,朋友,我们在外不惹事,这两锭银子送给你,吃饭不饱,买酒不醉,聊算一杯茶资吧!”

    祖约冷冷一笑,道:“此时此地你拿出一把肮脏银子,除了增加我的愤怒,对你们一无益处,因为我觉得那是对我的一项侮辱!”尖声厉吼,那婆娘几乎跳起脚来,道:“你是个不知好歹不明事理的东西,是你不上道,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祖约平静的道:“那么,你们还等什么?”一侧,那个原本双手抓牢姑娘双足的大汉蓦地窜了上来,“哗啦啦”一声响,手上已握了一支枣木三节棍。“

    嗖”的一声声,那三节棍宛如朱赤灵蛇般在他的周身一路盘旋,边咧着大嘴吼道:“老子敲碎你这小狗操的!”祖约半步不让。对方的三节棍隔着尚有一尺,他右掌一弹碎挥,幻化中一片如刃的钢掌风陡穿入很影之中。

    “咔”的一声,这位大汉已塌着左肩倒撞出去,三节很早已上了半天空!粗汉的短刀便在此时暴掠而上。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够上部位,面前掌影闪缩,“啪”的一下子便将他震得溜地往侧面旋出去!

    那婆娘见祖约又往两个倒地大汉逼去,忙不迭横身一拦,叫道:“你想干什么?难不成打了人还要杀人?祖约冷沉的道:“我是个极不愿看到有敢对我动刀子的人,所以他二人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一定的代价!”

    众恶奴闻言,横眉竖眼,往上就闯。二人抡锤相迎,打在一处。这李三楞素日好武,练得好武艺,一霎时打了个落花流水。众恶奴并教习见事不好,一齐败将下去,落荒而逃。

    不料那婆娘跺跺脚,尖声道:“老娘认了,我这里放人,总可以吧?”

    祖约一阵思忖,遂走到姑娘身边,伸手在绳子上稍加捏搓,指头般粗的麻绳立刻断掉!姑娘翻身尚不及整理罗裙,便立刻跪在祖约面前,诚诚恳恳的盈盈拜下,道:“英雄,多谢救命之恩!”祖约忙往一倒让,道:“快走吧,用不着多礼!”

    乌云骡扬动铁蹄,往云中郡方向奔驰而去!

    一路之上烽烟遮目杀声盈耳,乱世正愈演愈烈,昔日清秀小镇黑烟滚荡、往日繁华城池饿殍横街,惨状让人不敢直视。一如既往,只要遇到了就不会视而不见,祖约力所能及,对难民施以援手。

    对趁火打劫的流寇乱匪严惩不贷。相较于无可挽回的大势,他的作为无异杯水车薪,祖约本领再大也救不了整个天下,只求个无愧于心吧。

    处于乱世,披甲带袍,血沙疆土是为抱负。身逢安世,日行一善,不与污合是为心明。然而狼烟四起,敢投身报国者有几人。太平盛世,心思澄明者又有几人?

    在这浮沉的乱世之中,每个人都犹如一粒沙,微弱而渺小,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有的,只是被选择的命运。

    女人一生最大的不幸,不是生逢乱世,而是遭遇薄情寡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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