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师

    骑马回家的路上,上官易坐在马上摇摇晃晃。

    身后的一丘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了难以言明的疑惑,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公子有些不一样了,似乎洗去了纨绔,似乎多了几分杀伐之意。

    憋了大半天,一丘终于还是没忍住,策马向前悄声道:“公子,我实在是看不出破绽,就喝几杯酒,就能……?”

    上官易迷迷糊糊道:“看不出破绽就对了。天机不可泄露,别问。”

    在给善国公的那个酒杯里,上官易放了十三个从实验室里带来的纳米螺钉,螺钉会吸附在他体内,三日后内置程序启动,螺钉会膨胀爆炸,将他钻得肠穿肚烂。

    尧山泉是著名烈酒,坐在马上,上官易脑子越来越晕,十分难受。行不半路,耳朵里朦胧传来一阵嘈杂,上官易循声望去,见一片红红绿绿的东西在眼前闪动。

    “一丘,那红的是西瓜吗?听说西瓜可以解酒,你去买一个来。”上官易大着舌头说道。

    一丘笑道:“那绿西瓜我倒是可以买,那红西瓜只怕我弄来你也不敢吃。”

    原来,上官易看见的闪动的红绿,是几个本地的瓜贩子正围着一个外来的瓜贩子斗殴呢,那个外来瓜贩以寡敌众虽落了下风,也把对面揍得不轻,两边都头破血流挂了彩,满头满脸的红色被上官易误作是红西瓜。

    一丘跳下马,对眼前的斗殴无动于衷,仿若根本没有这么一件事似的叫嚷道:“这西瓜怎么卖啊?”

    听到这声不合时宜的问话,几人暂停打斗,咬牙切齿面色狰狞地向这边望来,那几个本地瓜贩哪会不认识一丘,自家碎在他手里的西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马上就呆住了。

    那个外地瓜贩手里还薅着一个人的头发,在几条棍棒中探出头来,回身恶狠狠道:“五文钱一个,不许挑!”

    一丘一脸的委屈,一边嘟囔道:“这么凶干什么。”一边从如意囊数出三文钱扔在西瓜堆里,在众人凝视中自己动手切好,递给上官易,把剩下的西瓜揣在臂弯,一脚踹在上官易的马屁股上,两人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走出几步,身后的叫骂声和棍棒声又响了起来。

    三日后,镇国公府。

    上官起两天前就回绥抚司去了。听说他连司公大印都摔坏了,皇帝陛下专程派了个嘴皮子利索的宦修把他大骂了一顿,接着叫人抓紧刻了一个纯金的给他,说这个不怕摔。

    屋里,上官易正给一丘声情并茂,一人分饰多角的表演叫好。

    “善国公绝对是被人给害了!是阴谋!”

    “还用你说?可是以他那样的修为谁能害得了他?还连个死因都查不出,难道……是个大飞升的修真仙人?!”

    “哎呀不可能,你没听说嘛?善国公是在府中突然暴毙,好多人都看着呢,根本没人动手,他就倒下了。”

    “那是中毒?”

    “不是,尸首根本没有中毒迹象。”

    “听说善国公死前除了和公子喝酒没见过其他人,难道……这两件事有关联?”

    “你不想活了,别瞎说!”

    “说也无妨,这根本不可能,现在,太业城里公子与善国公银樽共饮‘顷刻酒’都传成佳话了,再说了,公子一点灵力都没有,玩什么把戏都不可能逃过善国公的眼睛,不可能不可能。”

    “是啊,而且善国公这样的老好人,和镇国公也有交情,公子干嘛这样做?根本没道理。”

    “就是,不懂别胡说八道。”

    “那……只剩一种可能。”

    “莫非……害他的不是人?”

    “大有可能!你们注意到了吗?现在三天两头能看到绥抚司司官们在城里跑,多少年没有这么大动作了?”

    “是啊,半年时间十多起失踪案和死人的案子,有的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看哪,这是要出大事。”

    “哎,还是希望不是吧,太业城多少年没现过妖物了,上一次有妖物作乱时,死了多少人啊。”

    “倒也不见得是妖,你这么说,倒叫我想起梅山上那尊邪神来。难道是有人在那儿许了愿?”

    “那邪神有这等法力?”

    “我看多半是,如此杀人不见血除了他还有谁!”

    “我看不是,他也就会些雕虫小技,向善国公那种修为的人物他动得了吗?”

    ……

    萧管事两手握在肚子前,神色凝肃,仿佛在看两个大傻子。

    上官易并不意外坊间是这种论调,或者说,这都在自己意料之中,不管他们觉得是妖还是什么其他的都无关,这就是自己想听到的,外人不知其详的内中缘由让舆论几乎不可能怀疑到镇国公府。

    善国公的死在太业城激起了几圈涟漪,但很快被一只手抚平。没有人知道善国公究竟是怎么死的,善国公就这么死了。

    对于他的死,上官易的感受颇为复杂。他是有些愧疚的,但这种愧疚远不至于发展成为一个心魔,毕竟在这场争斗里,虽未见血,双方却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各下死手。怜悯敌人,就是在毁灭自己,他不会作妇人之仁。

    至于是谁操纵了幻象,为什么要那么做,上官易决定听从老爹交待,暂且置身事外,一切交给他去查。

    不是不想参与,上官易其实始终无法放下那个幻境,那句“我在归歌等你”是一个萦绕在他心头的不散的鬼魅,更是一个谶言在告诉他狂澜之后余波未已。可他能做些什么?毫无头绪,还是个修仙废柴。自己太弱了。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还不知道是杀是剐呢。与其无头苍蝇一般撞进去,不如抛开杂念先让自己变得更强,总不能什么都指望一丘和老爹吧。上官易选择等待。

    日子似乎回到了正轨。

    不改技术宅的本色,上官易敲敲打打地在研究那块从地库拿来的软金,心中由衷感慨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竟然有这样的材料。

    顾名思义,软金质地极柔,可塑性极强又削砍不断,这一点倒是与制作机甲的纳米材料十分相似,简直超脱于这个世界,仿佛是哪个发达文明的遗留产物,可问题是,它也太软了,塑型之后太容易被破坏。

    上官易皱眉道:“难道这软金做成了仙器也是这么烂泥一般一碰就变形不成?”

    萧管事道:“自然不是了,这成品仙器可结实着呢。”

    上官易奇道:“哦?那是如何做成的?”

    一丘惋惜地叹了口气,似是感叹自家公子越来越傻了,道:“公子,这可是仙器世家的不传之秘,我们只管用,不管造啊。”

    上官易道:“谁是仙器世家?”

    萧管事道:“那可多了去了,最厉害的自然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仙器大师赛鲁班啊。”

    上官易道:“能把这个赛鲁班请来一叙么?”

    萧管事为难道:“公子啊,这可不好请,赛鲁班大师脾气怪着呢,又退隐多年,他那仙器铺子都是他徒儿在打理呢,这上哪去请啊?”

    一丘不怀好意地笑道:“一般人当然不知道这老家伙躲到哪去了,要是别人请,那还真不一定能请到,要是公子请嘛,自然是没有‘请’不来的。”

    上官易若有所思道:“一丘啊,那就劳烦你帮我把他请来府中吧,我有要紧事要和赛鲁班大事聊聊。”

    一丘玩笑似的做了个遵命的手势道:“瞧好吧公子,一丘去也。”

    望着一丘一骑绝尘的背影,上官易疑惑道:“既说赛鲁班退隐,一丘如何知道他的所在?”

    萧管事道:“公子有所不知,一丘和赛鲁班颇有渊源,说起来也有几十年了,赛鲁班尚未退隐之时,曾十分中意一丘的天资,连哄带骗收了他做徒弟,结果收了没几天,一丘发现这师父是教做仙器的,不教他术法上的功夫,闹着就不学了。”

    上官易笑道:“原来如此,那一丘这身修为是跟谁学的?”

    萧管事道:“……呃这个嘛,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萧管事八卦道:“不止一丘,当年赛鲁班也想收老爷做徒弟来着,对老爷是青眼有加啊,结果老爷也是誓死不从。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绝不在那个洞窟里了此一生,把赛仙师可气得够呛。”

    上官易听了忍不住大笑:“我爹那个性子天然是将首,让他去造仙器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身高腿长的一丘跟提溜个小鸡儿似的提溜了个一脸不忿哇哇乱叫的矮胖老头进了门。

    这矮胖老头正是赛鲁班,他制作仙器的手艺自然是一流,可修为却远不及一丘,赛鲁班在一丘手底下拼命挣扎:“不学好的臭小子,你这是恩将仇报,我可不怕你,老头子我活了一百九十八岁,活也活够本了,你休想威胁我!”

    上官易忙上前唱红脸:“怎么能对大师这么无礼呢?赛大师误会啊,不是要威胁你,是有要事和大师商量,大师快请坐……”

    “你们两个能有什么要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也就是你没法修行这才没抢到我头上,我跟你讲,@#¥#%¥!@*#%……”

    “大师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

    赛鲁班很顽固,上官易很头大。

    把赛鲁班强留在府中的十多天的时间里,上官易只在两件事之间徘徊。第一件:企图说服赛鲁班同意合作。第二件:绘制涡轮的图纸。

    涡轮的解构难不倒上官易,有些东西一通百通,再不济,拆开一个涡轮来看便是,他早已成竹在胸。难的是说服这个本事大脾气也不小的赛大师。

    自从打出那一拳起,上官易就敏锐地发现,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并不完全遵循自己原本熟悉的物理规则,它有它自己的规则,自己需要发现继而运用这些规则。而了解过了赛鲁班所制作的各种看似几乎不可能的仙器之后,上官易断定赛鲁班就是个能窥见规则而且熟知规则的人。

    可不管上官易如何软磨硬泡,赛鲁班都胡子一翘,两眼望天,搞非暴力不合作。

    终于,在又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上官易忽然想明白了,对赛鲁班这样的匠人来说,说服他的最好利器不是任何理由,也不是任何优待,而是自己的图纸啊。

    茅塞顿开之后,上官易把图纸塞到了赛鲁班面前的桌上。

    赛鲁班转身背对道:“拿开拿开!又什么什么花招,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上官易拿起图纸,举到赛鲁班面前道:“赛大师,就看一眼,就一眼,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赛鲁班翘着胡子紧紧闭上眼:“不看不看!一眼也不看!”

    上官易:“看一眼,如果看完赛大师还不愿意帮我,我马上就送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赛鲁班终于睁开眼睛,十分不情不愿地扁起嘴看了一眼。下一秒,他就几乎惊掉了下巴。

    赛鲁班性子朴直,喜怒形于色,一见图纸就呆住了。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老花镜戴上,几乎是一寸一寸开始研究图纸。

    “成了!”上官易心中狂喜。一面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赛鲁班的表情,相继解读出了震惊,满足,难以置信,深刻怀疑,悲伤等各种情绪。

    “这……这是谁画的?”良久,赛鲁班颤着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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