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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粪盗

    上世纪乡村教师不忘初心,克服困难,坚守岗位,认真教书育人,誓为教育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

    王光勤虽然有很好的文化,而且身强力壮,但奋斗了一辈子,还是一世老童生,没有混出名堂来。他和妻子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愿他们高于自己。说来也巧,大儿子王涛,五八年毕业于AH师院,当时有政策:“把教育卫生办到农村去!”他原本可以分配在城市教书,但他响应号召,回到家乡。誓做乡村教师,为乡村文化作贡献;小儿子王俊五九年考取合肥师院,六三年毕业也回归故里,顺理成章分配在县中任教。兄弟俩都当上了家乡的人民教师,他们一心扑在教育工作上,认真教书,默默奉献,生活十分稳当。

    老夫妻俩心里也踏实了,总算实现了一项人生伟大的目标--两儿子有了固定工作。不再像自己这般浪迹萍踪,胡乱混日子!他们虽然年过四十,身体都很硬郎。队里做做工分,称点口粮,两个儿子贴点零用钱,日子过得衣食无忧。幼鸟喂出了窝,飞就飞了吧。儿子有儿子的事,平时不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安心工作。

    大儿子王涛仪表非凡,相貌堂堂。真叫龙生龙,凤生凤,他的长相遗传了父母的优点:论个子、体魄像他父亲,一米八几的身材,十分健壮,很是帅气;而面相却像他母亲,俗话说:“儿子像娘,金砖砌墙”,有福!你瞧他,白皙的皮肤,眉清目秀,一头乌云样的自然卷发,十分精神;说话常带着甜甜的微笑,惹人喜欢。是一位人见人爱的好小伙;他不喜张扬,沉稳干练,脾气又好,足以让女人一见钟情。

    王涛不但长得漂亮,谈吐也十分得体。凡是认识他的姑娘们都把他看作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接近他。而邻居的陈佳佳情窦初开,她一厢情愿爱上了王涛,只遗憾没有机会和他相处。为了自己的心愿,她隔三岔五来到黄竹林家,大伯大妈的喊着,处处献殷勤,事事讨欢喜。但是,这对于她的婚事是隔靴搔痒,不起作用。

    偶尔碰上王涛回家,便趁机会涛哥哥、涛哥哥的叫着,有时也会搂住他撒娇。而王涛呢?一直把她当小妹妹看待,一点儿没有爱的思恋。

    佳佳只念到三年级,文化水平不高,是一位地道的农村姑娘。扎着两个清爽稚气的麻花辫,看上去黑一点,那是整天田里劳动被太阳晒的,细看仍然有三分少女姿色。她勤劳活泼、善良纯真,不善言辞,是一位朴实无华、天真烂漫的农村小姑娘。

    只是新社会了,婚姻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对象必须自己找,父母做不了主,别人帮不上忙。

    一天佳佳求爱心切,为了表白自己的心愿,她向竹林嗫嚅地道:“大妈,我爱涛哥哥,你帮我牵牵线,沟通沟通吗?”她有点儿撒娇,臊红的脸上显出了羞赧。

    “哦。佳佳姑娘,这事是好事,我还巴不得你做我儿媳妇呢。但这事我做不了主,只能帮你试探试探王涛的心思。我少年时也和你一样,爱上了你大伯。那时我俩生活在一起,我勤哥哥、勤哥哥的喊他,而你大伯也林妹妹、林妹妹的喊我。那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很容易成亲。而你们呢?一个有心,一个无意,猪八戒娶媳妇,一厢情愿,有点儿难!”

    “你帮我多讲讲嘛!”佳佳拉着竹林的手摇晃着。

    “好好好,不管怎样,我帮你问问看。”竹林答应了,佳佳甚是高兴。

    一天竹林试探王涛,说:“涛涛,你看佳佳这姑娘怎么样呀?”

    王涛说:“嗯,佳佳很好呀,很勤快。她不是经常来帮你做事吗?不错,不错。”

    竹林见王涛只是表扬她,没有半点儿爱恋之心,做母亲的一时也不好挑明,心想这婚姻大事只能慢慢来吧。

    这佳佳求爱心切,这一话没有一话,她见了王光勤和黄竹林居然一本正经地爸、妈的喊了起来。这弄得黄竹林大吃一惊,说:“佳佳,你这是怎么啦?这一点头续也没有,这么喊着,别人满以为我想你做儿媳妇,骗亲呢!”

    “是的,我就是想做你儿媳妇!”她调皮而含羞笑着,把双眼埋进了双手里。

    “咦,这不妥当,若涛涛不同意怎么办?”竹林急了。

    “那你快帮我讲吗?我非他不嫁!”她央求着,拉着竹林的手不住地摇晃着。

    “好好,不用慌,这感情的事不能操之过急,慢慢来,我给你讲讲看。”竹林只能应允着。

    这事儿王涛压根儿不知情。

    白鹤塘小学有三位未婚女教师,她们都如花似玉,才情出众。而且都默默地爱上了王涛,都觉得他是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一个个也懂婀娜识撒娇,不时地向他显露出一种爱欲。但是,在态度严肃的校长面前,她们又不敢轻举妄动,而是自作多情罢了。其中有一位是本村的姑娘叫陈慧倩,她身材苗条,长相漂亮,温柔多情,活泼开朗。热爱生活,工作认真。比王涛小两岁,她教语文,和王涛在同一个教研组里。两人经常在一起备课、听课、搞教研活动。这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喊王校长,一个喊陈老师。时间长了慢慢蕴含着爱的情意。两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经常微笑相对,从一种微妙而朦胧的感情逐步形成一种爱情。这并不奇怪,年轻男女在一起,只要女的不丑,男的不傻,这种感情是会很自然产生的。何妨郎才女貌的佳人还朝夕相处在一起呢?

    求爱心切的陈慧倩为了争取更多更频繁的机会去接近王涛,她故意找来一些单词、成语去问王涛。两人经常在一起形影不离,眉来眼去。时间长了两颗年轻的心得到了碰撞,产生了爱的火花,双双坠入爱河。

    陈慧倩追求王涛的外貌、品德、学识,觉得他是自己理想中的男人,终身托付的丈夫,更是这辈子的最佳侣伴。至于他的家庭是“外来户”,则仅仅是九牛一毛之瑕疵,对于他们的爱情来说,微不足道。一心所爱,那怕是猪八戒也觉得他漂亮、高贵、非凡。

    时不宜迟,一天她特地找来一个成语“爱屋及乌”去要王涛解释,说:“王校长,成语‘爱屋及乌’怎么解释?”

    王涛略加思考说:“爱屋及乌意思是比喻因为爱上一个人,而连带喜爱和他有关的人和事物,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可爱的。”

    “真是这样的!”她既兴奋又激动,带着微笑,将颤抖的双手勇敢地抚摸到王涛的手上,久久不愿挪开,并说:“王涛,我爱你,爱屋及乌。”

    这还了得!一位女教师的手居然抓住校长的手,并直截了当向校长求爱,不知举足轻重!

    不,必须这样,只有胆大才有江山坐。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泽,抢先迈出爱的第一步,是正确的。

    陈慧倩的这一主动,王涛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她是酝酿许久的事了。王涛默默地看看她,决定了,今生今世就是她。因此他不但没有缩回手,索性把另一只手也加了上去,四只手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同心塔”。

    其实,双方都是经久考虑过的事了。王涛早看出了陈慧倩对自己有爱恋之心,而自己对她也同样有深深的爱欲。一则因为自己是校长,讲尊严,不便贸然向一个教师求爱;二来山沟里有“好女不嫁外乡人”的说法。自己家庭是外来户,提出来怕对方不同意反而不好。故之迟迟没有开口。让这种深爱一直埋藏在心底。

    今天是女方主动提出来了,两颗默默相爱的心,自然而然溶合在一起。王涛顺水推舟,爽朗地答应了,说:“陈老师,我也爱你。只是不敢冒昧奢求。”双方秘密全部公开。

    “那你为何不早说呢?”陈慧倩相爱嫌迟。

    “因为我家是外乡人,怕你不同意呗。”现在王涛断定已经俘获了她的那颗纯真的心,才吐露真情。

    “那算个屁,总不能一成不变吗?再说,老子是外来人,儿子是在当地出生的呀?这对于我们的婚姻来说是微不足道的。爱屋及乌,只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什么样的外界条件都阻止不了我的真爱!”

    她觉得自己的美梦成真,埋在心里很久的奢望,今天已变成现实,由衷地高兴。

    “你不要感情冲动啊?要慎重考虑。还有你的家人,大家都同意才行哟。”王涛是再三嘱咐,怕有不妥当的事儿发生。

    “嗨,什么时代了?婚姻讲自由,与别人无关。我跟你跟定了,愿与你一生相随,永不分离!”、

    这真叫“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两人唱起了双簧,一拍即合,终生私定。

    “涛,再见。”陈慧倩娇柔一笑,高兴地向王涛伸出一只手,王涛也愉快地与她握手,两手紧紧地握着,微笑着,双方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异常高兴。

    陈慧倩达到了梦寐以求的目的,快乐得飘飘欲仙,一蹦三跳地离开了校长室;而王涛呢?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对象,心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觉得自己无限幸福。

    陈慧倩天生丽质,无需涂脂抹粉,美丽得像一块无瑕疵的玉;而王涛的帅气、潇洒在青年中也是凤毛麟角。不得不认承,他们俩处处般配,天造地设,珠联璧合,一看就是一对充满浪漫情调和文人气质的小情侣。

    此事一时成了白鹤塘小学和大队里的头条新闻,另外的两位女教师听到了自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抢先向王涛吐露真情,给陈慧倩先下手为强了。她们羡慕陈老师福分好,也觉得他俩十分般配。

    从此以后王涛和陈慧倩是堂而皇之的来来往往,一同备课、吃饭、散步、聊天,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地生活在一起,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享受着人生的幸福与快乐。

    在一个礼拜天,陈慧倩邀请王涛去她家玩,亲昵地说:“涛,我俩今晚去我家玩一趟吧?把我们的事告诉你未来的丈母娘,好吗?”

    “好嘞!迟早总要去拜见两位长辈的。”王涛爽快地答应了。

    傍晚,金色的晚霞铺满西天,温柔的山风吹来,白鹤塘里起着层层漪澜;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双双入林,栖息它那温馨的窝中;路两旁百花争芳,绿草如茵;村里那迷人的气息扑鼻而来。一对恋人肩并肩,手牵手,美好的感情融化在这美丽的晚霞之中。他们怀着愉快的心情来到陈慧倩家门口,她高兴地推开门喊:“妈,来人了。”

    她妈迅速迎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一声:“大妈,你好!”这个十分甜蜜的称乎,足以使老人心花怒放。

    “哎,王校长,你才稀客呢?快,请进门坐。”老人非常高兴。

    进门又是一声:“大伯,你好?”王涛一声尊敬的称呼,陈慧倩她爸只随便嗯了一声,显得不太热情。

    小倩妈忙说:“小倩,快沏茶。”

    倩倩去灶屋里沏茶,她妈也跟去了。小倩兴致勃勃地对妈说:“妈,你猜王校长来干啥?”

    “他来玩呗。”老人随意一答。

    “他做你的女婿,你高兴吧?”小倩调皮地一笑。

    “是真的?好好好,这个女婿我欢喜。你逗弄人吧?我怕我没那个福份喽!”老人虽然高兴,还是将信将疑。

    “那还有假!”小倩十拿九稳的样子。

    小倩端来两杯茶,给她爸一杯,另一杯给小涛,说:“涛,喝茶。”王涛点了点头,两人微笑了一下。

    她父亲递来一尺多长的旱烟袋给王涛,说:“校长,抽烟。”

    “不抽,不抽,多谢了。”他双手谢绝。

    一会儿老奶奶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水卧蛋--加了红糖的三只水卧蛋给王涛说:“小涛,吃点儿点点心吧?”老人对这位未来的女婿一片宠心。

    王涛谦逊地说:“不用,不用,我刚才吃过饭。”

    “哎!吃吃,小伙子三只蛋算啥。”老人喜笑颜开。

    王涛乖乖地吃蛋。说:“倩,你也吃一只吧。”说着他用勺子挖一只给小倩,小倩张着嘴,王涛喂她一口。两人嬉皮笑脸,老头儿看着不顺眼,觉得不对劲。

    小倩妈过来在老头耳边轻声说:“他爸,小倩和王涛爱上了。”

    “什么呀?这还了得!不经大人同意自作主张,你不能嫁给他!知道吗?他家是外来户,来路不明,是拐骗人口的逃亡犯。‘好女不嫁流浪汉’,他们不是善德之家,与我们这些老实人不是一条道上的车!怎么走到一起来呢?”

    真是冤家路窄,陈慧倩的父亲叫陈根水。前文提过,为了下雨监理水栽秧的事曾狠狠地和王光勤吵过一次架。今天冤家要来结亲家,他哪里肯呢?

    小倩妈惊愕了,忙说:“咦!你轻点儿声,发什么臭脾气?收收你那副怪相。这是一件大好事,怎么不高兴啥?”

    “好事,好事,你懂个屁!一孔之见!当今世界容不下这种不清不白的爱情,那种家庭背景我们少掺和!她两个哥哥绝对不会同意。”

    父亲的出言不逊,小倩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时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父亲,今天怎么是这种态度?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似的!老爸的一番话犹如一盆冰窖里的冷水浇在女儿身上,使小倩承受不了!

    她倔强地说:“爸,你发什么怪脾气?我的事我做主,别人管不着!”

    “死丫头,长大了是吧?对象,对象,要八方同意。这门亲事老爸我不同意!”

    “有哪么难?我不信那个邪!”小倩倔犟的样子。她爸拉长了脸,瞪大了眼,一言不发。这僵局弄得王涛十分尴尬,他只能耐着性子木呆呆地坐着。小倩见事不妙拉着王涛的手,说:“我们走。”

    两人欢欣鼓舞而来,却垂头丧气而去。

    当晚,消息传到了大嫂的耳朵里,她找来小嫂,说:“弟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小姑子找到老公了,你猜是谁?”

    “真的?我哪里知道是谁呀?”小嫂十分惊喜。

    “告诉你吧,是小学的王校长。”

    “哟!那真好,王涛和小倩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多么般配呀!”妯娌俩为小姑子的婚事而高兴着。

    谁知两人的谈话被她大哥听到了。她大哥一进门大发雷霆,吼道:“那怎么行,不行!我们厚道人家怎么跟那些不三不四、来路不明的人家结亲?这是两股道上的车,怎么驰到一块!没有门,我不答应!”他拉下脸来把手举过了头一摇。

    大嫂骂道:“你不答应有个屁用,又不是你跟他过一辈子?现在婚姻自由,他们自愿恋爱,合法!碍你什么事?你真是,也管得太宽了!”

    “你知道个屁,妇人之见!王涛家庭来路不明,谁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听说他外婆家是旧社会有钱人家。万一有个不清不白,会连累我们,怎么办?这门亲事我不能接受!”

    “瞧你大惊小怪,吓唬谁呀?我不信那个邪!”大嫂她不信。

    王涛校长这第一次去丈母娘,碰了个钉子,弄得一鼻子灰。一蹶不振,有点灰心丧气。小倩鼓励他说:“婚姻是我俩的事,与别人无关。只要你意志坚定,准能成功。”

    婚姻自由,这王涛自然明白。但在同一个村上,今后日子多于毛毛雨,和家人搞僵了也不妥当。觉得此事不能强求,自己先承受一点委屈,由陈慧倩做主吧。他慎重地答道:

    “小陈,这事暂搁一搁,慢慢来吧。成败全靠你了,我不勉强。”

    陈慧倩说:“没你的事,工作我来做。”多美好的婚事弄得小倩一头恼火,王涛满腹忧闷。

    王涛去丈母娘屋里碰钉子的事谁也不知道,他们决定守口如瓶,唯恐外面人冷嘲热讽,说三道四。因此他们和往常一样,上课下课,有说有笑,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然沉浸在柔情蜜意的生活里。

    小倩心里烦闷着:难道我日夜期盼的终身大事被父亲的一句话给断送了?她经不住这样的打击和恐吓,心怦怦乱跳,陷入于痛苦之中。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的刺痛。

    但是她心中对爱的渴求一天比一天强烈,她认定对王涛的爱没有错!决心与他结为夫妇,终身相随。爱情是人生头等大事,坚决克服一切困难,扫除一切障碍,达到自己的目的。

    又是一个礼拜天,王涛邀清陈慧倩去他家玩,说:“倩,今晚去我家玩一趟吧?也好给公公婆婆见见这未来的俊俏的儿媳妇啥模样吗!”

    陈慧倩欣然同意,说:“好,去!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吗?我去拜见,献个丑。”

    西天夕阳似血,慢慢地被大山吞没,不见了踪影;山谷里山花烂漫,缕缕微风带来浓郁的香气;无数蚂蚱在草丛中拼命地叫着,沿路一派和谐、温馨的氛围;两人沐浴着初升的月光,徒步来到王涛家门前。

    王涛不知道陈佳佳在他家玩,推开门,佳佳见王涛回来,高兴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上去紧紧搂住了王涛的腰撒起娇来。这还了得!他的未婚妻小倩在后面跟着呢?王涛使劲掰开佳佳的手,就是掰不开,忙说:“佳佳别闹了,后面来人了!”

    佳佳听到后面有人,立刻松开了手。王涛回头找陈慧倩,人不见了。原来小倩见王涛家里有个女孩抱他,怀疑他家有对象。便找一个暗处隐蔽了起来,想看个究竟。

    王涛回头找小倩,找了一阵没有找到,便责怪佳佳:“佳佳,你真鲁莽,这一抱把人家吓跑了,坏了我的好事!”

    竹林见机会已到,便说:“涛涛,佳佳是个好姑娘,她爱你,你答应她吧?”

    “妈?你说什么呀?佳佳只是我的妹妹。再说,我已经有了对象,快要结婚了,怎么能答应她呢?”

    “你骗人,你根本没有找对象。”佳佳怀疑王涛撒慌。

    “佳佳,我的好妹妹,真没有骗你,我找的对象是同校老师,叫陈慧倩,你不要奢望了!”

    “你骗人,骗人,不要我算了!”佳佳两眼通红,气得一溜烟跑了。

    陈慧倩的出现给了佳佳一个沉重的打击,煞时湮没了她那明媚而灿烂的笑脸,露出不快的神色。佳佳恨自己不聪明,没有能多读点书。否则,今天别人夺我所爱,一定要和她争风吃醋,厮杀一场!如今,自己既不才情出众,也不伶牙俐齿,以何抗衡?

    黄竹林听儿子说已找到了对象,并要结婚了。这是一个特大的惊喜,她高兴地问儿子,说:“涛涛,你真的有对象了?是哪家姑娘呀?”

    “是我们学校的教师陈慧倩,她今晚来拜见你,却被佳佳吓跑了。”

    “对对对,小倩我认识,是一位好姑娘,好姑娘。她父亲叫陈根水。”竹林高兴得难以言喻。

    但是,王光勤听了一头恼火,嚷道:“是陈根水的女儿?不行,不行!跟那种人结亲家倒八辈子霉了!他说我‘外流户’,我说他‘地头蛇’;他说我逃亡、拐骗,我说他恶棍、水霸!”还是那年下雨引水的事,至今王光勤恨得要命!

    竹林却说:“哎哟,过去的事随它过去吧,何必耿耿于怀。大人的恩怨、琐碎事不要影响孩子们的生活。”

    王光勤拉下脸说:“双方家长有矛盾不会给孩子们的婚姻带来幸福。”

    “做上人的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别让孩子们不愉快。”

    王光勤默认了。

    有关佳佳的事,王涛见了陈慧倩向她作了解释。小倩没有怪他,知道王涛是清白的。但她还是趁势撒娇地说:“哎哟!我的王校长,你金屋藏娇吗?了不起呀!”

    “不不不,你别误会了,佳佳是我妹妹。她还是个无知、任性的孩子,不要冤枉她。”

    “是真的吗?我可没有听说你有个妹妹呀?”

    “她是我邻居大伯的女儿。”

    “是真的,那我是多心了。哎!这么看来我俩的婚事两头受阻,四面楚歌喽!”陈慧倩含着醋意一笑了之。

    几天后王涛对小倩说:“上周你去我家玩,被陈佳佳吓跑了,这次再去,你有信心吗?”

    “当然要去嘞,失败是成功之母,再去,那怕碰得头破血流我也心甘情愿!”小倩虽然同意,却心里有些顾忌。

    南国春天,风光旖旎,金色的晚霞笼罩着山头和村落,分外美丽。一对新人手挽着手,身体靠得很近,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王涛再也不让小倩溜走了。

    到了竹林门前,王涛担心陈佳佳再搅局,便老远就喊:“爸爸,妈妈,我们来了。”

    王光勤和黄竹林同时迎出门来,陈慧倩也紧跟着一声:“爸爸,妈妈。”

    “哎-”,“哎-”老夫妻俩抢着答应,异常兴奋。

    黄竹林乐得合不上嘴,幸福的热泪盈眶,顿时觉得所有的烦恼烟消云散,多少年来的伤痛一时间没了。

    王光勤听到新儿媳妇的一声爸爸,高兴得心花怒放,聚结在心头的苦和难全忘了;本以为此生向他袭来的尽是伤痛和打击,又谁知今天还有这愉快的事儿降临在自己身上,他真是高兴极了。

    他十分自信,自己的儿子虽然不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也不是飞黄腾达的名人。但总有一份为民服务的工作--人民教师,那是人类灵魂工程师!今晚又带来了漂亮媳妇,将尽享天伦之乐。黄连虽然苦,甜味即来到,他自我陶醉,脸上露出了欣慰而灿烂的笑容。

    王光勤灵机一动,说:“他妈,你别发愣,快给孩子们弄点儿吃的呀。”

    “哎哟,你看你看,我只顾高兴去了,什么都忘了。”

    片刻她从厨下端来四碗甜酒汤团,四人围桌坐下,吃起了团圆夜宵。竹林边吃边问:“倩倩,今年多大了?”

    “今年二十四岁。”

    “哦,正好比王涛小两岁,配得好。你父母都高兴吧?”

    “高兴,高兴。”

    “那好,那好。”时年44岁的竹林将要当婆婆了,分外高兴,沉醉在喜悦之中。

    婆媳俩谈得十分投机、融洽、亲热。黄竹林夫妻俩非常高兴,觉得未来的媳妇是贤慧、温柔、孝顺的。她看到了生活的幸福和希望;而陈慧倩觉得这个家庭是温馨、和谐的,将是自己幸福的港湾。

    婆媳初次见面就有千言万语的话说不完,欢聚许久才在愉快的气氛中道别。

    小倩家住在村前,王涛住校,两人同道而归。夜万籁俱寂,各种迷人的气息混合着扑鼻而来,使人精神焕发。在这明月如洗,满天璀璨的星光下,小倩做了个深深的呼吸。宁静的田园气氛抹平了他去时的焦虑、顾忌、忑忐不安的心。经过拜访接触,她觉得异常平和,认定未来的公婆是仁慈、善良、温和、宽厚的人,觉得自己好幸福。

    小倩挽着王涛的手臂,说:“涛,你父母是有文化、有修养的人,说的话儿就不一样,和蔼可亲,善解人意。不像我那父亲文盲一个,说话粗暴无礼!”

    “那里,那里,请不要往心里去,各人有各人的观点和想法。婚姻问题主要靠我们自己,只要我俩志同道合,有情人总成眷属,只是时间而已。”

    两人边走边聊,信心百倍,陶醉在幸福之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过了几天,陈慧倩又邀请王涛去她家玩。

    王涛说:“好,再去拜见二老。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好事多磨呗。”对于这二进宫,王涛没有灰心,他很有决心和信心再去试一试。

    小倩说:“你这次去了必须改口,直接跟我喊爸爸、妈妈。”

    “这个?”王涛犹豫了一下说:“这不大妥当吧?我怕去了再碰钉子就不好收场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第一次去你家不也不是直接爸爸妈妈的喊了么?”小倩强调说。

    “那情况就不同了,一个不受欢迎,一个非常受欢迎。如果我厚着脸皮喊你父亲一声爸爸,却被骂道:‘谁是你爸爸?’遭来白眼,那我不是无地自容了么?”

    陈慧倩冷笑了一下,把手在胸脯上一拍,有把握地说:“不要紧,这次包在我身上,这个女婿你当定了。”

    王涛两手一合放在胸前,忧心忡忡地念道:“老天保佑,希望此去一帆风顺。为了我心爱的人,为了我美好的未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必须勇敢地去面对。”

    两人一路哼着小调,愉快地来到小倩家。小倩推开门见父母便喊:“爸爸,妈妈。”

    王涛也紧跟着喊:“爸爸,妈妈。”

    “哎-”她妈是清脆响亮地回答着,心里乐开了花。可这顽固的老头没有吱声,仍旧不欢迎的态度。这使王涛猛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自在。

    刚好坐定,小倩的大哥大嫂来了。小倩喊:“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你们好?”王涛也跟着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谁是你大哥?莫名其妙!我们还没有同意呢!”她大哥板起了脸色,对这位校长一点儿也不客气。这种冷厉的口气和眼神使人难受,王涛无地自容。

    小倩一时心慌意乱,脸红到了颈脖子。她没料到大哥竟如此粗暴,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这个胞妹!她恨透了他,说:“大哥,你瞎说什么啦?我和王涛已订了婚姻,木已成舟,我非他不嫁!”

    “你胡闹!感情冲动!草率行事!天下男子多的是,你怎么偏偏选他?你知道他根底吗?来路不明!”

    “他怎么啦?你看不顺眼?我爱他,包括他背后的家庭、父母,就连他院内的花草和一棵小桃树我都爱!”

    “你爱?你爱傻了!来路不明的外流人你也爱?”

    “我嫁给他儿子,又不是他老子。”

    “是什么老子生什么儿子!这是遗传!老子骗色,儿子花心,一样的货色,我看了没有错!”

    “你说话慎重些!没轻没重的真粗鲁!别那么口无遮拦羞辱人家!你代表全世界?一手遮天!婚姻只有自由性,我爱跟谁就跟谁,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我愿跟他,跟定了。他就是犯人,坐牢,我也心甘情愿,决不后悔!”小倩的态度也坚定,明朗。与他哥哥格格不入,针锋相对地吵了起来。

    “你把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吧?不行,绝对不行。”

    两人争吵时她二哥来了。二哥觉得大哥太固执、粗鲁,便批评老大说:“老大,你鼠目寸光,不讲礼貌,争的不在理。小妹的婚姻是她的自由,我们要尊重她,谁都不能干涉!什么年代了?你还包办婚姻?哥哥作妹妹的主?你拉到吧!你没有那个权利!”

    二哥的一番话入情入理,大家拍手赞成,室内的僵局气氛和谐了许多。

    “不行,我不同意!”老大顽固不化,煮熟的鸭子还硬着嘴。

    小倩见大哥不可理喻,说:“王涛我们走。”她牵着王涛的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高兴而来,败兴而去。

    王涛这二进宫又失败了,抹了一脸黑,他实在受不了那种耻辱,精神完全崩溃了。这不是好事多磨,却是好事难磨,是磨难!

    小倩是有苦难言,她万万没想到父亲和大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婚事!又担心王涛精神架不住了,便劝说:“涛,请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家人粗鲁,没有礼貌,请原谅。”

    王涛什么话也没说,对这桩好姻缘有些灰心。

    小倩、王涛走后,家里人继续商量着。

    老头子说:“你们大家商量一下,倔犟丫头的婚事怎么办?”

    僵持了一会儿,她二哥说:“好,我们来表决一下,家里七个大人,三男四女。现在有四个女的都同意,我也赞成,只有爸和大哥不同意,少数服从多数,小妹获胜。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现在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他们名正言顺地走到一起来。”

    小倩妈冲出一句:“招女婿。”

    “那可不行!家里有两个儿子,还要招什么女婿?招进来分我们的家产!”两位嫂嫂不约而同抢着说。

    “有什么家产可分?不就是老人的两小间破房子,谁来要?”小倩妈理直气壮。

    小倩妈的话里提到房子的事,则提醒了她二哥,二哥说:“对了,既不嫁姑娘,也不招女婿,就在妈屋后的菜园子空地上盖两间小屋给他们做新房。男方出钱,女方出力,两不贴。这样王涛与家庭分居,脱离了‘逃亡之家’的关系;又满足了小妹的自由恋爱。这不两全齐美吗?”

    老头子的手在大腿上一拍“好主意!”一不留神,衍在嘴里的长竿子旱烟袋咯噔一声掉在地上,弄得烟灰四溅。大家一阵哈哈大笑,齐说:“好好好,这个主意好,这样妈的宝贝女儿天天在身边了。”

    全家人一致通过了这一妙招。这时的大哥才瘪了嘴,全家六人都同意,一不拗众,他只好默认了。

    谢天谢地,小倩的婚烟风波总算平息了。商量好,由老奶奶跟小倩、王涛去商量。

    谁知小倩、王涛听了也非常高兴。

    小倩家的房子在村前,距离王涛家三百来米。沿着村旁的小山沟有一条土路,两旁栽着榆树和白杨树,树下长满了青草和一些争奇斗艳的野花。这条白杨大道是村里人悠闲散步的好地方,也是王涛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所以王涛觉得方便,故同意在小倩屋后盖房子。

    那天晚上王涛兴致勃勃地回家把此事告诉了父母,不料他妈却嚷道:“不行!叫我儿子住他那里去,没有门!自己有两个儿子了,还想霸占我的儿子,水霸、人霸,事事都霸!恶霸!想得倒美!涛涛,听娘的活,把佳佳取回家!当农民做工分,还不是一样穿衣吃饭,养儿育女!”

    “妈,开什么玩笑!佳佳虽好,不是我所爱的人。婚姻大事又不是买萝卜青菜,这个不好换那个,这不能勉强吗?再说房子盖村前村后都是一样吗?”

    黄竹林嘴巴鼓着很生气的样子,僵持着。王光勤在思考:结婚必须盖房子,自己批不到盖房地皮。在同一个村上,房子盖村前村后都是一样,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他对竹林说:“他妈,王涛这样做也对,在一个村上,村前村后都一样;新时代了,儿媳们不在身边的多的是;儿子总是我们的,生了孙子总姓王,变不掉;而王涛是孝子,不会丢下父母不管的,随他去吧?”

    黄竹林被丈夫的胸襟所打动,不再吱声了。看来王涛的动员工作卓有成效。

    王光勤和陈慧倩的父亲不在同一个生产队,虽说认识,但彼此的性格并不了解。特别那年为了抢水插秧的事两人狠狠吵过一架,有些矛盾。现在要结为男女亲家觉得有些尴尬。

    一天小倩父亲来到亲家屋里落实盖房子的事,王光勤为了娶儿媳妇也只能哭脸装笑脸迎了上去,说:“陈兄,请坐。”

    双方客套了一阵,小倩爸开口说:“王涛父母,我来与你们商量一事。”

    “请讲,什么事呀?”竹林装作一无所知。

    “王涛与我家小倩订婚的事想必你们知道吧?”

    “知道,知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是攀龙附凤,高攀你们了。”王光勤谦虚地说。

    “那里,那里,现在自由恋爱,我们大人是靠边站喽!我们家穷,给你们见笑了。”他也谦虚起来了。

    “那里,那里,你们是村上陈家大户,名门望族,厚道人家。娶到你们的女儿这是王涛这辈子的福分好嘞。”王光勤客气地说着,避而不提盖房的事。小倩她爸自然有些心急,便嗫嚅地道:“光勤亲家,这结婚的新房设在哪里呢?”他试探着,却没有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竹林忙说:“哦,这是我们的事,用不着亲家公操心了。我们是有办法,只是条件不好,请甭嫌弃。”她避而不提盖屋的事。

    这话一讲小倩他爸傻了眼,觉得话不投缘,怎么往下讲呢?他把旱烟袋在鞋底上磕了两下,只得直说:“我的家人已商量好了,准备在我屋后菜园里给他俩盖栋小瓦房,你出钱我出力,共同来解决此事,你们看如何?”

    其实王光勤夫妻俩早就知道了,只是不便提出来。这时的王光勤特意犹豫了一下,问竹林说:“他妈,亲家这么说你看如何办?”

    竹林慢条斯理地说:“亲家说的好是好,新事新办,新房设哪里都行,我们没有意见,只是麻烦小倩爸了。”

    “好好好,既然两位都同意,一言为定,就这么办了,告辞。”他觉得事已办妥,慌着要走。

    “亲家,不慌走,大约多少材料费,请给个底吧。”

    “哦,我暂时还没有数,甭慌,我回去商量好了再说。”

    “竹林,省得亲家两头跑,先给200元给亲家回去开工,不够再朴。”

    “那也好。”小倩爸接来钱高高兴兴回去了。

    在那春暖花开的季节里,风和日丽。两家合伙盖屋成了白鹤塘村的新鲜事儿,很多热情的人都来帮忙。几天工夫便盖成两间土坯墙出檐小瓦房。

    内外粉刷一新,开了三个大窗户,装上玻璃,窗明几净,乌瓦粉墙,甚是漂亮。

    清晨,灿烂的阳光投进来,屋内处处柔和温馨;屋后菜园的竹篱笆被葡萄藤、爬墙蔷薇、金银花攀附着,从新屋的窗户看过去像是一座用树枝搭建的凉亭;绿藤包围着小屋,茂密花木,绿草如茵,莺歌燕舞,风景优美。邻居们称“乡村小洋房”或“花园洋房”。

    一间做了结婚新房,架子床,双抽屉办公桌,五斗柜、茶几等,装得有条有理;进门是客厅,方桌、长凳、竹椅、独凳子,摆得整整齐齐,好一个“绿色家园”。

    双方约定1962年10月1日举行婚礼。

    那时正逢******,困难时期,什么条件也不强求。陈慧倩父母想要点礼金被女儿骂了回去。通情达理,再没有提礼金的事。为了顾个脸面只要求男方做一套新娘结婚礼服。这最简单不过了,也是新时代移风易俗呗。

    在那桂花盛开的八月,竹林对丈夫说:“小倩父母提出来要我们给小倩做一套结婚礼服,这是应该的。而王涛一辈子结婚大事,也要做套新衣。”

    “不管有多贵,去买,结婚大事,必须要的硬着头皮扛,去买!娶儿媳妇那有不花钱的事?”

    第二天蒙蒙亮竹林去高淳东坝,六十里地上午赶到了。一进布店,就给涛涛剪下一身蓝双卡,顺便买了三条小手帕做裤袋布。而倩倩的呢?剪什么花色好呢?

    小方格、大方格、斜条子、大红花、小碎花,花色很多,买哪一块好呢?这样比比,那样试试,都不适合。如果是农村姑娘倒也好办,红褂子绿裤子,花花绿绿,选什么都行。而陈慧倩是老师,要走进课堂为人师表。太花了,学生们笑她花姑娘子;太素了,不像新娘子,怎么办呢?

    山沟沟里的农妇老习惯,从十八岁至八十岁一个模式,都是大襟褂子。没有结婚的闺女剪短发或两条辫子,一旦过了门,头发挽起来扎个发髻巴(老式丸子头),再加个发夹。结婚后三四个娃一拖,完了:大襟褂子开胸拉怀。农忙起来,顾不上漂亮,脑后发髻猛松散,便成了邋里邋遢的邋遢婆。冬天黑毛巾一揪,黑围腰一围,围腰下烘火炉一提,则三四十岁便像个老太婆,穿红着绿就没有份了。

    小倩的衣料怎么剪呢?这个婆婆不好当,难煞竹林了。她在店堂里徘徊着,拿不定主意。猛然想起来一道解放初的民谣,唱道:“要想结婚并不难,只须一身学生蓝......”有了,给小倩剪一身学生蓝。蓝莹莹的,若再做一种新款式,在农村里是领先时髦,这是一种特色;水洗后穿进教室上课既庄重又严肃,免得孩子们说她新花姑娘子,就这么定了。

    于是黄竹林剪下1丈2尺学生蓝,并及时在县城服装店做了一套中西式小翻领春秋衫,这个时节很适合穿,准备给新媳妇做婚庆服。

    也同时做了一套蓝卡子中山装给王涛。

    回家给小倩一试穿,非常得体。小倩高兴地说:“妈,您真会剪布,我早就想剪这种布做一套装了。你和我想的一样,谢谢妈,我穿走了。”

    嘿,你瞧这婆媳多和谐,连穿衣的想法也一样。可是小倩要穿走,这可把年轻婆婆急坏了,说:“啊哟,你现在可不能穿走呀?我还没有交差呢?弄不好我付了灯油钱,却坐在暗地方。等我送给你妈后再回去穿吧。”

    小倩立刻领悟了老婆婆的意思,忙说:“好好,等你交了差,我回家再穿。”

    竹林心想:给你穿走了你妈不承认是我做的,那就纰漏,再没有钱去剪布了。

    第二天托媒人送到小倩妈手里,谁知小倩妈大发雷霆,骂道:“没有吃过鸡,也听到过公鸡叫过啥!怎么给新娘子穿这种颜色,像去那边的人穿的,多不吉利呀?拿滚!重新做红色的!”

    媒人摆摆头,没有办法,于情于理是对的。只得拿了回来往竹林面前一扔,说:“不行,这个颜色不吉利,必须改红色的。”

    黄竹林傻了眼,为了娶儿媳妇,只得乖乖地承受着,二话不说重新剪布做。天那!又要花二次钱。她只得对丈夫讲此事,王光勤说:“闲话少说,再去剪布!直到满意为止。”

    第二次去东坝剪布,竹林一定叫王光勤和她同去,多个人多份商量呗。

    夫妻俩进了东坝布店,琳琅满目的花布色色新。王光勤抓一块大方格子布在身上一试,说:“这块好,就买这种吧?”

    “嘿,穿上这方格子就成了苏联老太婆了!”黄竹林笑着。

    王光勤又拿一块大红花配大绿叶的花布在身上披了一下说:“竹林,这种好看,就剪这种吧?”

    “嘿,穿上这种大花布就像戏台上唱古装戏的,多难看!那还能走进教室上课?”黄竹林更笑了。

    王光勤又抓起一块白底小红花的布在身上比试了一下说:“这块好看,就剪这一块吧?”

    “傻瓜,这是姑娘们大热天穿的衬衫布,怎么能做结婚礼服?原来你是个大外行,叫你来是聋子耳朵,不起作用。”

    两人在布店里挑肥拣瘦,不知选用哪样的好。最后黄竹林选来一种纯玫瑰红色的新款式料子,有些暗图纹,蛮大方的。回县城做了一套女青年装,配有腰带,十分时新,裁缝师傅也是看书裁剪,第一次试做。

    回到家,陈慧倩穿着十分得体、落落大方,风姿潇洒。人要衣装,马要鞍鞯,穿着漂亮多了。在这乡村里实在是新潮气派,富有特色。小倩也是大姑娘上轿第一次穿,她穿着高兴得像小孩一样,在竹林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婆媳乐得前扑后仰。

    小倩回家骄傲地告诉她妈说:“老婆子给我做了两套称心如意的衣服,我非常欢喜。”

    他妈说:“好好好,婆婆比娘好。有了婆婆不要娘了!”

    嫁女儿了,小倩父母忙开了。大嫂送来两把篾壳水壶,小嫂送来紫砂壶和四只玻璃杯,姑妈送来两盏罩子灯,母亲赔了“小三圆”:即洗脸盆,洗脚盆和马桶。都是红豆杉木制的,马桶漆的红彤彤的朱红。嫁装齐全,嫁女儿了。

    1962年10月1日,王涛和陈慧倩举行了一场别如一格的婚庆,叫三不像的婚俗--既不像西方式婚庆:进教堂,请神父,度蜜月;也不像中国的传统婚礼:上花轿,拜高堂,进洞房;三不像城市人穿婚纱,坐轿车,请伴郎,搞仪式。而是简简单单在学校食堂里办了三桌子酒,请来了主要亲戚、朋友和老师们。

    喝什么酒?茅台、古井,甭奢求,喝“山芋汤”就行了;烟呢?牡丹,大前门,买不起,大铁桥就够了;而餐桌上的菜更困难了,鱼肉没有钱买,只杀了两只鸡一只鸭,办了三桌蔬菜酒。把亲友们带进了“蔬菜园。”

    你看王涛穿上笔挺的蓝色中山装,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陈慧倩穿上那玫瑰红的青年装,配上茶色墨镜,俊秀文雅,时尚漂亮。两人胸前戴着大红花,非常新潮、气派。酒席上一一敬酒答谢。一对新人,惊艳四座,谁不夸奖?

    客人们祝贺他俩新婚快乐,白头偕老。喜酒杯你来他往的碰着,十分开心、热闹。校门前鞭炮劈里啪啦响着,小孩子拥来抢喜糖。竹林笑着分糖果,把婚庆推向了高潮。

    在这偏僻的乡下角落里,这样的婚庆算是风风光光的了。开创了时尚、朴实、移风易俗的乡村新婚姻时代,结束了旧时代的娶嫁模式。

    旧时代里,新郎穿长袍马褂,头戴红丝礼帽;新娘穿红裤子,绿棉袄,头戴凤冠顶红盖头。与其说红盖头,不如说“遮丑布”。那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男女互不相识。一直等到新娘进了门,拜完天地,进了洞房,新郎拿起称杆撬开盖头布,欲获得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这才露出庐山真面貌。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就是疤拉眼,丑八怪也只得默认了。

    像王涛、陈慧倩这样纯真的自由恋爱,还是新鲜事儿。

    王、陈两家的联姻,既不像娶媳妇,也不像招女婿。王光勤不愁没有地皮盖房子;小倩的两嫂子也不担心分其家产,皆大欢喜。

    王涛、陈慧倩结婚的鞭炮一响,喜讯瞬间传遍了白鹤塘。陈佳佳急速跑到大妈家问情况,谁知铁将军霸门。她只得木呆呆地站着等待。

    一会儿黄竹林夫妇回来了,见佳佳在门前发呆,便问:“佳佳,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听说涛哥哥结婚了。”佳佳嘤咛一声,拉长了脸很委屈的样子。

    “是呀。可你不必怪他,他们早就订了婚。婚姻事不能勉强吗。”竹林有些愧疚和歉意。

    佳佳随着进了屋,趴在桌子上呜咽了起来。竹林说:“佳佳,你不用哭,振作起来,以后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对象。”

    佳佳哭泣着:“我爱涛哥哥,我不会做涛哥哥的新婚障碍,我真心祝福他们幸福。”王涛的婚事成了她永远的痛。

    “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好侄女。”

    “我更爱大伯、大妈。现在只能拜二老为干爹干妈了。”她纯洁善良,不善言辞,有颗真诚的心。

    “好好,我就是没有女儿,你做我女儿,添一件小棉袄再好不过了。”竹林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女儿,需要一个跟自己个性相像的女儿,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说罢佳佳紧紧投入竹林的怀抱,也获得了同样的温暖和幸福。她的一双大眼睛,像溪流般的清澈。她的微笑毫无瑕疵,显示了一种少女的质朴和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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