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晨曦——遗失的天堂（2）
联邦188年6月27日__标准时间17:00__“圣途”遗迹__“真理”号科考空间站
急冻休眠应当是迅速而无梦的。对于休眠者的意识而言，永恒与瞬间并无差别，但尹梦晴却从始至终被一个怪异而痛苦的梦境纠缠着。她看到自己毫无防护地暴露在星际间的虚空之中，怀里抱着父亲的头颅。那张沾满鲜血的嘴开开合合，但她听不到父亲在说什么。
当她凝神辨认父亲的口型时，却又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父亲临死前塞给她的那块记忆晶体。父亲的形象倒映在晶体里面，急切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嘴里一直在无声地重复一个词。
尹梦晴什么都听不到，周遭死寂，寒冷，窒息，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中煎熬。本应空无一物的宇宙深空中，她却感到无数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答案。
她猛然发觉自己所处之地的黑暗是那些人重重叠叠的影子，她不知该回答什么，她听不到父亲在晶体中的低语。
伴随着每一秒钟的流逝，不断有身影被碾碎、消散，她想要拯救他们，但是她给不出答案。光线透了进来，但她却如此恐惧，那重压着她、包裹着她，同时也在保护着她的黑暗在退却。
她看清楚了站在她周围的人，那是她死去的同事们。他们焦急地看着她，等待着答案，光线烧灼着他们的轮廓，但他们无处可逃。她想尖叫，但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些在“瑟兰”太空监狱枉死的人中，尹梦晴又看到了父亲，他的形象已经被侵蚀过半。
答案是什么？
尹梦晴猛然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都在摇晃、旋转，并迅速混为一体。耳畔回响着若有若无的嗡鸣。
爸爸，答案到底是什么？
——————————
“尹梦晴博士？能听到我说话吗？”
……
“见鬼，是解冻后神经功能紊乱，她无法自主呼吸……”
……
“快，转移到医疗舱去……”
——————————
爸爸，别走，等等我……
尹梦晴坐在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旁边坐着小时候的自己。这是她以前的家。研究院分配的房子很大，很舒适，但所有的家具都蒙着白色的布单。黯淡的阳光从窗口探入，照亮了经年无人居住而充斥着空气的尘埃。
……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男人咬着烟斗，背对着女儿。
……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被困住了，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回来……
……你撒谎！我不要你，我要妈妈！……
……梦晴，妈妈会回来的，爸爸会尽一切努力把妈妈找回来的……
男人走过来，蹲在小女孩面前，但小女孩使劲打了他一巴掌，转身跑开了。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烟雾腾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梦晴，妈妈会回来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被困住了。相信我……
尹梦晴想抬起手拉住他，但她却没有一丝力气。
……拿着这个，照顾好你自己……
尹权把一张画着东西的纸塞进尹梦晴手里。
……爸爸要走了，去找妈妈……
……
“不……”
……
……梦晴，请你原谅爸爸……
——————————
“不，别走！”尹梦晴猛地抽了一大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连着医疗设备。
“大小姐，您可终于醒了！”
尹梦晴瞟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鲁道夫·赫斯上尉耸了耸肩：“也许对于你来说，我还活着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但更不幸的是，接下来我们还是搭档。”
“已经没有人给你审讯了。”
“没错，但是鉴于我一直在跟这个项目，而且我的功夫的确还不错，所以接下来你的安全工作由我负责。”鲁道夫又指了指站在他旁边、穿着军情局制服的女性，“确切的说，由我们两个负责。你在空间站工作和休息的时间里，我们俩一起保护你；但是我没有登陆‘圣途’遗迹的权限，当你在那边工作的时候，由她贴身保护。”
“‘圣途’！”尹梦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但她的惊呼却没发出声音。对于每一个“瓦尔基里”项目组的科研人员而言，这片始终可望而不可即、被联邦捂得死死的上世代遗迹，似乎一切问题都能在这里找到终极答案。
“你好，尹梦晴博士，我叫符瑞。”女性上前一步，向尹梦晴伸出手。博士抬起手和她握了一下。那是一只与外貌毫不相称的有力的手。
尹梦晴用手指点了点病床边上的感应区，由可塑性材料制成的床垫自动弯曲，支撑着尹梦晴坐起来。她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但什么都没看到。
“这是什么地方？”
“‘真理’号科考空间站。”鲁道夫回答道。尹梦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昏迷之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他的，心里对这位军情局审讯官的印象似乎好了一点。但她随后又意识到这只是他的工作，如果自己意外死亡，鲁道夫的下场绝对很难看。
“‘真理’号……我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次到这儿。不如让符瑞介绍一下吧，她一直都在这边，知道得更清楚。”鲁道夫朝着那位自称“符瑞”的女性歪了歪头。
尹梦晴转回脸，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个名叫符瑞的女人。她中等身高，体型很匀称，和人高马大的鲁道夫比起来可以算是秀气；她皮肤白皙，乌黑的短发精致干练，但目光中有一种让人敬而远之的冷漠。
最让尹梦晴印象深刻的还是她的手，从外形上看，那双手没有任何异样，不算漂亮但也中规中矩，但刚刚的握手的瞬间，尹梦晴却感受到了能轻易把她的骨骼捏碎的潜伏爆发力。
“‘真理’号科考空间站是为发掘‘圣途’遗迹而专门建造的工作基地，这里是联邦防御力量的核心区域。尽管世人皆知‘圣途’遗迹的存在，但这里的坐标是最高机密，不保存于任何星图之中。因此，也请您做好觉悟，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外界而言，您已死亡，您的一生将在这里度过。”
符瑞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感情起伏，仿佛她每天都会对别人说上好几遍“您的一生将在这里度过”。
尹梦晴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她对符瑞的话有些在意，但也谈不上反感。自从进入这个研究团队，工作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思想，她着迷于追逐“人类的最终课题”，在沉思中找到快感和自我存在的意义。
她根本不在乎这一生在何地度过——与追求真理的事业相比，一切都微不足道。
真是和他一模一样呢。尹梦晴撇了撇嘴。
“之前‘瓦尔基里’计划的安保方案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始终处于运动状态，”鲁道夫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这一招对于星际文明的其他势力都很管用，也避免了把所有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但是，‘瑟兰’太空监狱的袭击事件表明，只要处于可进行量子跃迁的星域内，我们随时都在遭遇突袭的危险之中。所以，从‘瑟兰’太空监狱将您撤离后，我们根据军情局的指示将您直接带到这里。当然，中间难免有一些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侦测跃迁痕迹而追踪过来的迷惑性航程，但是跟其他人比起来，我们的确是‘直接’过来的。
现在，几乎所有鸡蛋，除了无法移动的‘弑神枪’，都集中到一个篮子里了，虽然这个篮子是整个星际文明中最坚固的篮子。”
符瑞点了点头，然后用个人通讯器给尹梦晴发了一份文件，“这是‘真理’号的工作须知及《保密守则》，请您严格遵守。”
“为什么这里没有被突袭的危险？”尹梦晴有点不理解。
“‘圣途’遗迹的量子传动信标处于‘沉默’状态，而非处于不活跃状态。正相反，它相当活跃，只是这种活跃状态与其他信标不一样。”符瑞冷漠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尹梦晴，而看着她身后的什么东西，“‘圣途’遗迹的量子传动信标不但拒绝任何形式的量子传动，而且以某种我们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方式压制了半径为6光时的区域之内的量子态时空，有关人士称之为‘冻结态’或‘秩序态’。换句话说，在这片区域中，宏观世界与微观世界之间，存在着无法通过跨越光速来打破的绝对界限。”
尹梦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毕竟她的专业可不是量子跃迁。不过，她还是很好奇，符瑞所说的“有关人士”是指哪些人。
“简单来讲，就是这片区域从上帝的赌桌上被割走了。所以，即便是我们从这里去其他星系，也只能先以常规推进器航行至‘冻结态’区域边界外才能跃迁，因而排除了被突袭的危险。”鲁道夫无奈地耸了耸肩，但是他的表情却似乎很高兴，“至于守卫力量嘛，更是无需多言的。而且这里配备着庞大的高精度质量监测网，在‘冻结态’区域内，任何质量大于30千克的物体都逃不过我们的侦查。”
尹梦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以带我出去看看吗？在‘真理’号空间站上走走。”
“当然，”符瑞点了点头，“你准备好了就出发。”
急冻休眠应当是迅速而无梦的。对于休眠者的意识而言，永恒与瞬间并无差别，但尹梦晴却从始至终被一个怪异而痛苦的梦境纠缠着。她看到自己毫无防护地暴露在星际间的虚空之中，怀里抱着父亲的头颅。那张沾满鲜血的嘴开开合合，但她听不到父亲在说什么。
当她凝神辨认父亲的口型时，却又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父亲临死前塞给她的那块记忆晶体。父亲的形象倒映在晶体里面，急切的眼神紧紧盯着她，嘴里一直在无声地重复一个词。
尹梦晴什么都听不到，周遭死寂，寒冷，窒息，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中煎熬。本应空无一物的宇宙深空中，她却感到无数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答案。
她猛然发觉自己所处之地的黑暗是那些人重重叠叠的影子，她不知该回答什么，她听不到父亲在晶体中的低语。
伴随着每一秒钟的流逝，不断有身影被碾碎、消散，她想要拯救他们，但是她给不出答案。光线透了进来，但她却如此恐惧，那重压着她、包裹着她，同时也在保护着她的黑暗在退却。
她看清楚了站在她周围的人，那是她死去的同事们。他们焦急地看着她，等待着答案，光线烧灼着他们的轮廓，但他们无处可逃。她想尖叫，但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些在“瑟兰”太空监狱枉死的人中，尹梦晴又看到了父亲，他的形象已经被侵蚀过半。
答案是什么？
尹梦晴猛然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都在摇晃、旋转，并迅速混为一体。耳畔回响着若有若无的嗡鸣。
爸爸，答案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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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梦晴博士？能听到我说话吗？”
……
“见鬼，是解冻后神经功能紊乱，她无法自主呼吸……”
……
“快，转移到医疗舱去……”
——————————
爸爸，别走，等等我……
尹梦晴坐在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旁边坐着小时候的自己。这是她以前的家。研究院分配的房子很大，很舒适，但所有的家具都蒙着白色的布单。黯淡的阳光从窗口探入，照亮了经年无人居住而充斥着空气的尘埃。
……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男人咬着烟斗，背对着女儿。
……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被困住了，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回来……
……你撒谎！我不要你，我要妈妈！……
……梦晴，妈妈会回来的，爸爸会尽一切努力把妈妈找回来的……
男人走过来，蹲在小女孩面前，但小女孩使劲打了他一巴掌，转身跑开了。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烟雾腾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梦晴，妈妈会回来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被困住了。相信我……
尹梦晴想抬起手拉住他，但她却没有一丝力气。
……拿着这个，照顾好你自己……
尹权把一张画着东西的纸塞进尹梦晴手里。
……爸爸要走了，去找妈妈……
……
“不……”
……
……梦晴，请你原谅爸爸……
——————————
“不，别走！”尹梦晴猛地抽了一大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连着医疗设备。
“大小姐，您可终于醒了！”
尹梦晴瞟了一眼说话的人，然后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鲁道夫·赫斯上尉耸了耸肩：“也许对于你来说，我还活着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但更不幸的是，接下来我们还是搭档。”
“已经没有人给你审讯了。”
“没错，但是鉴于我一直在跟这个项目，而且我的功夫的确还不错，所以接下来你的安全工作由我负责。”鲁道夫又指了指站在他旁边、穿着军情局制服的女性，“确切的说，由我们两个负责。你在空间站工作和休息的时间里，我们俩一起保护你；但是我没有登陆‘圣途’遗迹的权限，当你在那边工作的时候，由她贴身保护。”
“‘圣途’！”尹梦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但她的惊呼却没发出声音。对于每一个“瓦尔基里”项目组的科研人员而言，这片始终可望而不可即、被联邦捂得死死的上世代遗迹，似乎一切问题都能在这里找到终极答案。
“你好，尹梦晴博士，我叫符瑞。”女性上前一步，向尹梦晴伸出手。博士抬起手和她握了一下。那是一只与外貌毫不相称的有力的手。
尹梦晴用手指点了点病床边上的感应区，由可塑性材料制成的床垫自动弯曲，支撑着尹梦晴坐起来。她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但什么都没看到。
“这是什么地方？”
“‘真理’号科考空间站。”鲁道夫回答道。尹梦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昏迷之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他的，心里对这位军情局审讯官的印象似乎好了一点。但她随后又意识到这只是他的工作，如果自己意外死亡，鲁道夫的下场绝对很难看。
“‘真理’号……我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次到这儿。不如让符瑞介绍一下吧，她一直都在这边，知道得更清楚。”鲁道夫朝着那位自称“符瑞”的女性歪了歪头。
尹梦晴转回脸，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个名叫符瑞的女人。她中等身高，体型很匀称，和人高马大的鲁道夫比起来可以算是秀气；她皮肤白皙，乌黑的短发精致干练，但目光中有一种让人敬而远之的冷漠。
最让尹梦晴印象深刻的还是她的手，从外形上看，那双手没有任何异样，不算漂亮但也中规中矩，但刚刚的握手的瞬间，尹梦晴却感受到了能轻易把她的骨骼捏碎的潜伏爆发力。
“‘真理’号科考空间站是为发掘‘圣途’遗迹而专门建造的工作基地，这里是联邦防御力量的核心区域。尽管世人皆知‘圣途’遗迹的存在，但这里的坐标是最高机密，不保存于任何星图之中。因此，也请您做好觉悟，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外界而言，您已死亡，您的一生将在这里度过。”
符瑞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感情起伏，仿佛她每天都会对别人说上好几遍“您的一生将在这里度过”。
尹梦晴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她对符瑞的话有些在意，但也谈不上反感。自从进入这个研究团队，工作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思想，她着迷于追逐“人类的最终课题”，在沉思中找到快感和自我存在的意义。
她根本不在乎这一生在何地度过——与追求真理的事业相比，一切都微不足道。
真是和他一模一样呢。尹梦晴撇了撇嘴。
“之前‘瓦尔基里’计划的安保方案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始终处于运动状态，”鲁道夫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这一招对于星际文明的其他势力都很管用，也避免了把所有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但是，‘瑟兰’太空监狱的袭击事件表明，只要处于可进行量子跃迁的星域内，我们随时都在遭遇突袭的危险之中。所以，从‘瑟兰’太空监狱将您撤离后，我们根据军情局的指示将您直接带到这里。当然，中间难免有一些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侦测跃迁痕迹而追踪过来的迷惑性航程，但是跟其他人比起来，我们的确是‘直接’过来的。
现在，几乎所有鸡蛋，除了无法移动的‘弑神枪’，都集中到一个篮子里了，虽然这个篮子是整个星际文明中最坚固的篮子。”
符瑞点了点头，然后用个人通讯器给尹梦晴发了一份文件，“这是‘真理’号的工作须知及《保密守则》，请您严格遵守。”
“为什么这里没有被突袭的危险？”尹梦晴有点不理解。
“‘圣途’遗迹的量子传动信标处于‘沉默’状态，而非处于不活跃状态。正相反，它相当活跃，只是这种活跃状态与其他信标不一样。”符瑞冷漠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尹梦晴，而看着她身后的什么东西，“‘圣途’遗迹的量子传动信标不但拒绝任何形式的量子传动，而且以某种我们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方式压制了半径为6光时的区域之内的量子态时空，有关人士称之为‘冻结态’或‘秩序态’。换句话说，在这片区域中，宏观世界与微观世界之间，存在着无法通过跨越光速来打破的绝对界限。”
尹梦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毕竟她的专业可不是量子跃迁。不过，她还是很好奇，符瑞所说的“有关人士”是指哪些人。
“简单来讲，就是这片区域从上帝的赌桌上被割走了。所以，即便是我们从这里去其他星系，也只能先以常规推进器航行至‘冻结态’区域边界外才能跃迁，因而排除了被突袭的危险。”鲁道夫无奈地耸了耸肩，但是他的表情却似乎很高兴，“至于守卫力量嘛，更是无需多言的。而且这里配备着庞大的高精度质量监测网，在‘冻结态’区域内，任何质量大于30千克的物体都逃不过我们的侦查。”
尹梦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以带我出去看看吗？在‘真理’号空间站上走走。”
“当然，”符瑞点了点头，“你准备好了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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