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崩塌（2）
联邦188年7月6日标准时间14:47绀海星系贝隆星
王安民一手牵着大女儿景璎，另一只手把小女儿景鸢抱在怀里，跟随着蜗牛般缓慢移动的人群前往航天港。他们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阿兹查特人；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被解除了武装的苏瓦里安士兵。王安民皱着眉头，努力思索，试图搞清楚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
大前天晚上，他还看见过联邦驻军的武装反重力飞行器掠过半空，然而就在前天下午，自治联盟从天而降，一枪未发便接管了整个星系——似乎只是一顿午饭的时间，他们一家就从自由的旅行商人变成了阶下囚。
但自治联盟占领军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昨天凌晨，帝国发动突袭，把毫无防备的苏瓦里安人揍得鼻青脸肿。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头雾水的联邦居民夹着同样搞不懂情况的自治联盟投降部队，一起等待帝国的处置。
“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大女儿紧张地问道。
王安民捏了捏景璎的小手，尽量用沉稳的语气说：“别担心，妈妈就快回来了。”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去哪儿了。从昨天开始，帝国占领军对着每个人类俘虏的脑袋逐个扫描了一遍，把没有霸主寄生体的人都带走了，其中包括他的妻子——夏岚。对于剩下的人，帝国方面宣称他们将与其他种族一并被遣返。
很显然，帝国已经把携带着霸主寄生体的人类和外星种族视同一物了。
这让王安民非常不安，他之前还存在着一些幻想，认为自己同为人类，帝国总要对自己的同胞手下留情；而现在，这种希望正在一点点破灭——王安民不相信帝国会这样轻易地放走这些外星种族。但他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就算前面是刑场，他也没得选。只是，他还有两个女儿，她们的身上也有褐色肿块。
他心里非常忐忑不安，但是两个女儿就在身边，他只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隐隐觉得，被帝国带走的夏岚要比他们三个安全得多。如果她决定跟帝国走，王安民也不能怪她，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而活下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想到这里，王安民心里泛起一股几乎无法克制的愤怒和厌恶，他感到自己和女儿遭到了背叛和遗弃。
拜托，事情还不明了，别想的那么糟糕，也许帝国只是想把我们送回去呢……他在心里对自己嘀咕着。
“爸爸，我饿了。”在怀中酣睡的景鸢醒了，拉了拉王安民的衣领。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帝国不允许这些即将被遣返的人携带任何财产，他们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一无所有。王安民侧头瞟了一眼走在他身后的苏瓦里安人，那个大块头深红色的软猬甲鼓鼓囊囊的，似乎塞了什么东西在下面。人类和苏瓦里安人的食物是可以混吃的，虽然双方可能都会消化不良，但至少不会食物中毒。
王安民咽了咽口水，他也很饿，他们一家人的上一顿饭还是昨天晚饭。不过，向这些外星种族要东西吃这件事情总让他感到很别扭，更何况联邦和自治联盟还处于战争状态，尽管他们现在都是岩层帝国的俘虏。
“爸爸，我饿！”小女儿抿着嘴唇说道。
真是……
摆在王安民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去和苏瓦里安人碰碰运气，另一个是等帝国发慈悲。两个选择的成功率似乎都不高。
见鬼！
王安民在心里咒骂着，硬起头皮扭过身子，小声对着他身后的苏瓦里安人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您……呃，有食物吗？我女儿实在是太饿了。”
“Hazivlaken-yehavazktenquecihznit（人类不值得我们的怜悯）.”
苏瓦里安人恶狠狠地大声咆哮道。
王安民只懂一点苏瓦里安语，他根本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不过大块头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悻悻地转回身，一边跟随着队伍慢吞吞地挪动步伐，一边继续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填饱女儿的肚皮。
“爸爸，我也饿！”景璎捏了捏王安民的手，不甘落后地嚷道。
“我知道，我在想办法，一定会给你们找到东西吃的。”
王安民干巴巴地安慰两个饥肠辘辘的女儿，一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他在寻找人类同胞，即便是帝国士兵也好，毕竟同为人类，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刻伸出援手的可能性无疑更高一些。
数十架挂载着空投舱的帝国反重力战机在低空盘旋，监视下面的缓慢移动的人群，随时准备镇压骚乱。除此之外，帝国没有部署地面部队。而王安民所知的其他几个人类家庭被淹没在外星种族的海洋中，根本无迹可寻。
景鸢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王安民不能松开牵着大女儿的手，只好把小女儿抱得更紧。
走在他们前面的阿兹查特人扭着粗短的脖子回过头，用金属摩擦般的嗓音叫嚷道：“能不能让你的小崽子安静点？！”
王安民本就烦乱的心立即腾起怒火，但又被他按捺下去。他被外星种族包围着，和这些好勇斗狠的阿兹查特人起冲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更可况，他还带着两个女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群该死的大苍蝇伤到她们。
“抱歉，抱歉，她们实在是太饿了。”王安民努力赔笑道。
“我们的小崽子也很饿。他们正等着吃肉呢。”阿兹查特人不怀好意地瞟了一眼王安民的大女儿，吓得她马上缩到了父亲身后。
王安民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他恨不得把这个家伙的脑袋拧下来。
“非常……抱歉。”
几个字从咬紧的牙关里被挤出来。
阿兹查特人哼了一声，转回脸不再理会。
小女儿也被吓得不轻，把脸埋在王安民的胸口的衣服里，不由自已地颤抖。
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帝国把你们都宰了才好！
他在心里克制不住地咒骂。
走在王安民身后的苏瓦里安人狠狠地撞了他一下。正当他打算回过身发作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胳膊下面被塞进来了一个长条状的硬物。
“景鸢，你看爸爸胳膊下面有什么？”王安民轻声对怀里的小女儿耳语道。
她抬起小脸，不解地看了看王安民，但还是听话地把手伸进他胳膊下面摸索了一番。片刻之后，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然后把苏瓦里安人塞进来的东西拉出来一截。
“嘘，别出声。”
王安民蹭蹭女儿的脸蛋，尽量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截裹着棕色保护壳的棒状物。上面有几个苏瓦里安语单词，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截东西是苏瓦里安人的军用口粮。
一时之间，王安民觉得自己快要热泪盈眶了。他回头感激地望向身穿深红色软猬甲的大块头，后者仍然是一脸凶神恶煞的傲娇表情。
他把大女儿也抱起来，小声叮嘱她们偷偷地吃几口，不要让别人发现。两个女孩惊喜万分，无比崇拜地抱着她们“会变魔术”的父亲，然后彼此窃笑着剥开苏瓦里安军用口粮的保护壳，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掰下小块塞进嘴里。
这东西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王安民满心感激地想道。
等姐妹两个吃了几口之后，王安民把景璎放下来，趁着弯腰的功夫，把剩下的军用口粮包好、塞进袖口，接着换了一只手抱景鸢。
整个下午，王安民一家在无边无际的人海中被推来挤去，无望地缓缓挪动脚步。随着靠近航天港，道路越来越难走，到处都是交战的痕迹。
人群被废墟和残骸分成几条细长的支流，慢吞吞地向前爬行。直到太阳贴近地平线的时候，他们才走上航天港入口。所谓的航天港“入口”，是帝国临时架设的高架桥，从无法通行的弹坑和残破的防御工事之上腾空而起几百米高，直接搭在航天港顶部的货运穿梭机停泊平台上。
景鸢骑在王安民的脖子上，景璎被父亲抱在怀里，两个女孩兴奋地迎着高空中的狂风眺望着夕阳，仿佛他们一家只是出来郊游的；而王安民则努力往人群中央挤，因为只重效率的帝国并没有为这座恐怖的高架桥安装护栏。
通过“入口”后，空间终于宽敞了一些。前面的一批人已经搭乘穿梭机升空，而桥下面的人则被拦住，以免港内人员过多而扰乱秩序。架设在信号塔上的帝国自动防御炮台阴森的炮口指着手无寸铁的人群，随时准备降下死亡的暴雨。
“安民！老公！孩子们！”
王安民在肆虐的暴风中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愣住了，心里五味杂陈。那是夏岚的声音。
女人拨开一群叽叽喳喳的阿兹查特人，绊绊磕磕地挤过来。帝国自动防御炮台捕捉到异常运动，瞬间调转枪口，直指向拼命挣扎的母亲。
“别！”王安民连忙高声喊道。他的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顶得他说不出第二个音节。
王安民一手牵着大女儿景璎，另一只手把小女儿景鸢抱在怀里，跟随着蜗牛般缓慢移动的人群前往航天港。他们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阿兹查特人；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被解除了武装的苏瓦里安士兵。王安民皱着眉头，努力思索，试图搞清楚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
大前天晚上，他还看见过联邦驻军的武装反重力飞行器掠过半空，然而就在前天下午，自治联盟从天而降，一枪未发便接管了整个星系——似乎只是一顿午饭的时间，他们一家就从自由的旅行商人变成了阶下囚。
但自治联盟占领军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昨天凌晨，帝国发动突袭，把毫无防备的苏瓦里安人揍得鼻青脸肿。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头雾水的联邦居民夹着同样搞不懂情况的自治联盟投降部队，一起等待帝国的处置。
“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大女儿紧张地问道。
王安民捏了捏景璎的小手，尽量用沉稳的语气说：“别担心，妈妈就快回来了。”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去哪儿了。从昨天开始，帝国占领军对着每个人类俘虏的脑袋逐个扫描了一遍，把没有霸主寄生体的人都带走了，其中包括他的妻子——夏岚。对于剩下的人，帝国方面宣称他们将与其他种族一并被遣返。
很显然，帝国已经把携带着霸主寄生体的人类和外星种族视同一物了。
这让王安民非常不安，他之前还存在着一些幻想，认为自己同为人类，帝国总要对自己的同胞手下留情；而现在，这种希望正在一点点破灭——王安民不相信帝国会这样轻易地放走这些外星种族。但他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就算前面是刑场，他也没得选。只是，他还有两个女儿，她们的身上也有褐色肿块。
他心里非常忐忑不安，但是两个女儿就在身边，他只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隐隐觉得，被帝国带走的夏岚要比他们三个安全得多。如果她决定跟帝国走，王安民也不能怪她，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而活下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想到这里，王安民心里泛起一股几乎无法克制的愤怒和厌恶，他感到自己和女儿遭到了背叛和遗弃。
拜托，事情还不明了，别想的那么糟糕，也许帝国只是想把我们送回去呢……他在心里对自己嘀咕着。
“爸爸，我饿了。”在怀中酣睡的景鸢醒了，拉了拉王安民的衣领。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帝国不允许这些即将被遣返的人携带任何财产，他们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一无所有。王安民侧头瞟了一眼走在他身后的苏瓦里安人，那个大块头深红色的软猬甲鼓鼓囊囊的，似乎塞了什么东西在下面。人类和苏瓦里安人的食物是可以混吃的，虽然双方可能都会消化不良，但至少不会食物中毒。
王安民咽了咽口水，他也很饿，他们一家人的上一顿饭还是昨天晚饭。不过，向这些外星种族要东西吃这件事情总让他感到很别扭，更何况联邦和自治联盟还处于战争状态，尽管他们现在都是岩层帝国的俘虏。
“爸爸，我饿！”小女儿抿着嘴唇说道。
真是……
摆在王安民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去和苏瓦里安人碰碰运气，另一个是等帝国发慈悲。两个选择的成功率似乎都不高。
见鬼！
王安民在心里咒骂着，硬起头皮扭过身子，小声对着他身后的苏瓦里安人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您……呃，有食物吗？我女儿实在是太饿了。”
“Hazivlaken-yehavazktenquecihznit（人类不值得我们的怜悯）.”
苏瓦里安人恶狠狠地大声咆哮道。
王安民只懂一点苏瓦里安语，他根本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不过大块头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悻悻地转回身，一边跟随着队伍慢吞吞地挪动步伐，一边继续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填饱女儿的肚皮。
“爸爸，我也饿！”景璎捏了捏王安民的手，不甘落后地嚷道。
“我知道，我在想办法，一定会给你们找到东西吃的。”
王安民干巴巴地安慰两个饥肠辘辘的女儿，一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他在寻找人类同胞，即便是帝国士兵也好，毕竟同为人类，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刻伸出援手的可能性无疑更高一些。
数十架挂载着空投舱的帝国反重力战机在低空盘旋，监视下面的缓慢移动的人群，随时准备镇压骚乱。除此之外，帝国没有部署地面部队。而王安民所知的其他几个人类家庭被淹没在外星种族的海洋中，根本无迹可寻。
景鸢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王安民不能松开牵着大女儿的手，只好把小女儿抱得更紧。
走在他们前面的阿兹查特人扭着粗短的脖子回过头，用金属摩擦般的嗓音叫嚷道：“能不能让你的小崽子安静点？！”
王安民本就烦乱的心立即腾起怒火，但又被他按捺下去。他被外星种族包围着，和这些好勇斗狠的阿兹查特人起冲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更可况，他还带着两个女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群该死的大苍蝇伤到她们。
“抱歉，抱歉，她们实在是太饿了。”王安民努力赔笑道。
“我们的小崽子也很饿。他们正等着吃肉呢。”阿兹查特人不怀好意地瞟了一眼王安民的大女儿，吓得她马上缩到了父亲身后。
王安民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他恨不得把这个家伙的脑袋拧下来。
“非常……抱歉。”
几个字从咬紧的牙关里被挤出来。
阿兹查特人哼了一声，转回脸不再理会。
小女儿也被吓得不轻，把脸埋在王安民的胸口的衣服里，不由自已地颤抖。
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帝国把你们都宰了才好！
他在心里克制不住地咒骂。
走在王安民身后的苏瓦里安人狠狠地撞了他一下。正当他打算回过身发作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胳膊下面被塞进来了一个长条状的硬物。
“景鸢，你看爸爸胳膊下面有什么？”王安民轻声对怀里的小女儿耳语道。
她抬起小脸，不解地看了看王安民，但还是听话地把手伸进他胳膊下面摸索了一番。片刻之后，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然后把苏瓦里安人塞进来的东西拉出来一截。
“嘘，别出声。”
王安民蹭蹭女儿的脸蛋，尽量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截裹着棕色保护壳的棒状物。上面有几个苏瓦里安语单词，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截东西是苏瓦里安人的军用口粮。
一时之间，王安民觉得自己快要热泪盈眶了。他回头感激地望向身穿深红色软猬甲的大块头，后者仍然是一脸凶神恶煞的傲娇表情。
他把大女儿也抱起来，小声叮嘱她们偷偷地吃几口，不要让别人发现。两个女孩惊喜万分，无比崇拜地抱着她们“会变魔术”的父亲，然后彼此窃笑着剥开苏瓦里安军用口粮的保护壳，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掰下小块塞进嘴里。
这东西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王安民满心感激地想道。
等姐妹两个吃了几口之后，王安民把景璎放下来，趁着弯腰的功夫，把剩下的军用口粮包好、塞进袖口，接着换了一只手抱景鸢。
整个下午，王安民一家在无边无际的人海中被推来挤去，无望地缓缓挪动脚步。随着靠近航天港，道路越来越难走，到处都是交战的痕迹。
人群被废墟和残骸分成几条细长的支流，慢吞吞地向前爬行。直到太阳贴近地平线的时候，他们才走上航天港入口。所谓的航天港“入口”，是帝国临时架设的高架桥，从无法通行的弹坑和残破的防御工事之上腾空而起几百米高，直接搭在航天港顶部的货运穿梭机停泊平台上。
景鸢骑在王安民的脖子上，景璎被父亲抱在怀里，两个女孩兴奋地迎着高空中的狂风眺望着夕阳，仿佛他们一家只是出来郊游的；而王安民则努力往人群中央挤，因为只重效率的帝国并没有为这座恐怖的高架桥安装护栏。
通过“入口”后，空间终于宽敞了一些。前面的一批人已经搭乘穿梭机升空，而桥下面的人则被拦住，以免港内人员过多而扰乱秩序。架设在信号塔上的帝国自动防御炮台阴森的炮口指着手无寸铁的人群，随时准备降下死亡的暴雨。
“安民！老公！孩子们！”
王安民在肆虐的暴风中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愣住了，心里五味杂陈。那是夏岚的声音。
女人拨开一群叽叽喳喳的阿兹查特人，绊绊磕磕地挤过来。帝国自动防御炮台捕捉到异常运动，瞬间调转枪口，直指向拼命挣扎的母亲。
“别！”王安民连忙高声喊道。他的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顶得他说不出第二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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