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母亲

    继续将昨日夜晚的经历播放——

    在被父亲殴打出伤痕和蒙受不白冤屈的双重痛苦之中,亚尔斯躺在近门的漏风地面上,裹着身下那扎人的茅草铺盖,面无表情地准备进入梦乡。

    然而和表面上看似习惯的平静不同,回想起从妹妹那张清纯脸蛋上的小嘴里编造出的歪曲之事,那种遭受可爱妹妹侮蔑陷害的、极度不爽的负面情绪在亚尔斯心中疯狂扎根、疯狂扭曲:

    “该死的!为什么我之前会认为她是天使...可恶、可恶、可恶!她就和那天父一样,都是垃圾垃圾!!”

    “但她依然是这么漂亮可爱,村子里的其它女孩和她比起来都黯然失色...”

    “可恶,这样就更加让我厌恨她了..”

    他对自己的不幸命运无比憎恨,他想着如果自己正常而高大,那么妹妹对待自己的态度恐怕会不同吧,但又远不敢升起自杀的念头。

    他还是想活下去...

    即便是这样惨痛的人生。

    耳边传来的是另外两个弟弟的粗重鼾声,和病弱矮小的亚尔斯不同,那两个十四岁的双胞胎弟弟明显有着和醉鬼父亲一样正常的男性体格,即便现在还尚未完全发育成熟。

    所以他们可以在田里干农活,承担起劳动力的责任,和妹妹的关系也算融洽。

    在这秋之丰收祭的前夕,他们俩忙完了一天的收获之后也和亚尔斯一样睡在门堂里,只是身下的茅草上还盖有简单的猫皮短被子。

    在这个乡下小村里,农民们的草屋大多只有两到三个房间。一个是主大厅也就是门堂,通常比较宽大而有些许漏风,还会很臭——毕竟有时候会把那些动物幼崽和母体的窝搭进来,以防止不必要的损失。

    另一个则是一家之主的父亲和他之妻子共住的卧室,对于这种小隔间,村民们喜欢用木板和稀有的铁钉加固一下以防止凉快的夜风打扰某些兴致,从而影响制造劳动力男丁这一伟大而神圣的繁殖举动。

    亚尔斯家的草屋自然也是这种结构,三兄弟睡在漏风的大门堂里,负责看管畜生幼崽防止盗窃。而醉汉父亲、母亲、妹妹则睡在稍稍温暖的小卧室里,一张结实的大木床上。

    那可是真正的家具床!而非三兄弟睡的那种在地上打的卷铺盖。

    说是说三兄弟,但其实另外两个双胞胎弟弟之间的情谊才配称之为兄弟,对于亚尔斯这个比他们矮一个头、几乎和十三岁妹妹差不多高的十五岁“哥哥”,双胞胎的弟弟的态度一向是轻蔑的。

    但偶尔在共同面对醉鬼父亲那狂风骤雨般的泄愤殴打之时,三兄弟也会有些默契的共识——那就是尽量保护母亲和妹妹,宁可他们三兄弟自己来吸引并承受那无能父亲之怒火。

    毕竟母亲和妹妹都挺靓丽,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总会令雄性诞生出对她们的呵护本能。

    哦不,除开那个醉鬼父亲,他大部分时间都喝那种最便宜的麦酒喝得烂醉,没有正常人的理智和本能,满脑子只剩繁衍冲动与暴力,不常能想起所谓的亲情。

    夜晚如约离去,等到了天边露出白色的曦光——清晨的降临为绿植们带来了一层朦胧的露水液滴,对于亚尔斯来说的那个痛苦的“昨晚”就这么离开了,成为他痛苦人生的最新历史篇章。

    纵使昨晚被狠狠打了一顿,亚尔斯还是得早早起床去干活儿。从这方面来讲,他的另外两个弟弟和他也没什么区别,稍微晚起八分之一根蜡烛的时间而已,只不过起床之后人家俩男孩干的是正经庄稼汉必须掌握的农活儿。

    而亚尔斯?

    他只配干杂活,打水、捡柴火、扫畜栏、喂牲口、洗衣、刷碗什么的,那种杂碎繁重的家务事儿,还只让他干这些,不教他种地的本领,不是瞧不起他的话还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吗?

    今天,醉汉父亲睡过了头,便由母亲来给他交待任务,这位有了一小些年岁却不失韵味的少妇人,却不想直视自己的大儿子,她不用看就知道他是什么样儿——矮小、瘦弱、瘸腿、菜色,毫无男性应有的有力特征。

    想到这让自己丈夫丢脸失意从而染上酗酒毛病的残疾儿子,妇人不禁悲从中来,连带着表现出些许嫌弃和埋怨哀恨的那种女性特有的委婉腔调,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像是雌性在嫌贬一个不合格的没有交配权的雄性:

    “哎,亚尔斯,没用的你呀——...今天你去后山捡柴禾吧,你爹他这几天总说有些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会是生病了吧...那个死鬼真是的。不过暖和些也好,说不定还能多造个弟弟添补一下,家里的男丁本就不够用...”

    说到这里,扎了马尾辫的妇人才低头俯视了一眼大儿子,明显是意有所指。

    她那张和其女儿一样天生白皙丽质的脸蛋上、一对经历岁月埋汰却还算好看的眸子里的蔑视之情,那种雌性对劣质雄性的轻视,代替了原本应有的仁慈母爱——没办法,谁叫他这么令人失望呢。

    要知道,妇人本来不是这样刻薄的,她曾是那么平和温柔的女人,那样一位合格的准妈妈,直到她被自己生出天生残疾儿子这一事实所击溃前、直到她被丈夫的酗酒耗费与粗粝家暴持续折磨前、直到邻里妇人间因嫉妒她美貌而生的风语流言暗示其不洁放荡前。

    农村里的生活总是这么折磨女性,几乎无一例外,尤其对于那些有些姿色的女性来说,更是再要加上几分来自于同为女性之群体的扭曲而折磨的恶心行径,那源于某种雌性本能的嫉妒,或许是在原始社会时她们于挑拣果实间的比较吧。

    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就连识字也不会,但亚尔斯绝非一个蠢货,事实上,比起他天生残疾病弱的肉体来讲,他的某些小聪明就和其惊异顽强的生命力一样出色,否则他也很难活到十五岁的今天了。

    只可惜,并没有什么人关注过一个瘸子的智慧,至少在这个村子里没有,就连那个教堂牧师也只是发现了亚尔斯少许旺盛而倔强的生机而已。

    所以可怜的亚尔斯自然也就能够发现他母亲眼中的那种鄙弃与失望,讲实话,他已经发现无数次了。每次的发现,都能让亚尔斯本就扭曲的心中更加悲戚。

    即使扭曲如他,也同样渴望得到母爱,渴望得到来自母亲的肯定啊!

    但从来没有,就和他父亲一直不肯教他农活儿一样,夫妻俩皆瞧不起亚尔斯,母亲甚至时常会畅想:“要是没有这个残疾的儿子该多好,我的家庭指不定能更加幸福美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可以肯定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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