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辜之人

    中午的阳光照得窗外一片惨白，U盘的视频接近拷贝完毕。

    硬盘高速旋转发出嗡嗡的声音，飘在空旷的书房里，像是野兽的悲鸣。有一个文件夹拼音拼出的名字我有些耳熟，仔细一想，竟然是之前院里很有名的一个学姐，名叫江蕊。

    江蕊是贾正以前的学生，后来读了研究生，我想起了贾正妻子的故事。贾正的妻子是他刚回国时带的研究生，叫江蕊。被贾正用裸照威胁就范，怀了孕。江蕊想把孩子做掉，然后和贾正一刀两断。结果贾正匿名把照片寄给江蕊在农村的父母亲戚，没几天江蕊就哭着答应了贾正的要求，准备退学跟贾正结婚。江蕊的父母上门来闹，贾正扔给他们二十万，二老破涕为笑，爽快地答应了婚事，拿着钱回家给江蕊的弟弟盖婚房去了。

    赵慧曾说，贾正威胁她给她讲这件事的时候，一半是威胁，一半是炫耀，异常兴奋。

    …………

    我又想起贾正妻子故事的后半部分。江蕊的孩子在分娩时死掉了。贾正很是气愤，找到大学附属医院的领导。医院领导知道贾正是学校里的学术新星，当红的人物，未来有很大可能坐到校领导的位置上，而且和几个校领导还走得很近，不敢怠慢。所以医院领导让当时的产科主任，给贾正赔罪，还请他吃了顿饭，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说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贾正给赵慧讲他的黑历史，也是为了告诉赵慧应该怎么处理她肚子里的孩子。

    夕阳西下，橙色的光从西面的窗户懒洋洋地透进来，外面传来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响。这景象非常滑稽，孩子们在秋天的傍晚欢笑玩耍，单纯得像风一样。而屋子里却有那么一台电脑，记录着这所大学里的教授，如何披着羊皮扮演吃人的野狼。我没见过狮子是如何捕杀羚羊的，是如何把筋挑断，肉嚼碎，血吸干的。但是我想大概就是硬盘里的这幅模样吧。

    我该走了，两个U盘的视频，足有几个GB大，现在都存在我的笔记本电脑里。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

    我仔细地清除我来过的痕迹。我不能让贾正发现一丝疑点。

    在走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贾正的房子，干净得有些病态。我想象着一个婴儿来到这里，哭个不停，被抱到沙发上。贾正垂手站在边上，一脸慈祥地看着孩子。

    …………

    贾正一直想要个孩子。

    他听说赵慧怀孕了，喜出望外，去医院的产科找到那个主任仔细询问，算了算周数，确认是自己的。不过一开始他还有些为难，毕竟赵慧的家庭背景不错，而且赵慧还有我这个男朋友，不像江蕊那种贫穷的农村女孩，娶是娶不了的。但他又想保住这个孩子。

    贾正打算威胁赵慧，甚至想让她假装大月份流产，然后靠着关系和金钱，来抢到这个孩子。贾正最后一次见赵慧时，对她说，他想要这个孩子，如果把孩子给他，他就彻底放过赵慧，而且可以让她跟她的男朋友结婚，甚至退学离开学校，他都不会干涉，但是孩子得由他来养。

    我走出这个破旧的单元门，深吸了一口屋外的空气，是泥土的香气，好闻但让人伤心。我身后的背包沉甸甸的，虽然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但感觉比来的时候重了很多。

    我的这个计划，不算周密，风险很大，但当我见识过这些视频之后，我决定必须完成它——为了赵慧，也为了孩子，也为了江蕊，也是为了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女孩儿们。

    我想起几天前陪赵慧去医院做B超，当B超结果单拿到手的时候，我看到一团白影显现在黑色的背景中。我和赵慧十指相扣，看着那团白影，兴奋的用手指着：这里是大大的头，隐隐约约的腿，是个可爱的宝宝。黑白的花纹像是翻滚的云，云里好像有个孩子在慢慢长大，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叫赵慧妈妈，叫我爸爸，奶声奶气的。孩子奔跑着扎进我的怀里，浑身是甜甜的香味，和赵慧一模一样。我回过神来，看着探过头来的赵慧，发现她已是满脸泪水。

    我打消了最后一点让赵慧流产的念头——因为该死的不是这个孩子。在这个故事里，很多人都有错，但唯有赵慧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我下决心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安安稳稳地交到赵慧的怀抱里。

    从贾正家里回学校的路上，我抬头看着天，难得的晴夜，在繁华的大城市里也能看得见星星。猎户座高悬在前面，像是注视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