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祭（下）
“我还没有看清，我还没能留住她，我还能找到她吗，她还在土台后面吗？”燧人严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焦急的盘问着自己，可他自己终究给不了自己答案。他的视线仍在四处张望着，期待能与他心中的倩影不期而遇。
这时，土台后面又想起了少女的声音。不过这次声音的主人，不是那银铃般的吟唱少女，而是羭次部族期待的火云部官统玄兹。
“自大地女娲创造人类以来，我们的祖先就开始在大荒世界努力地生下去，我们成功过、失败过、爬起过、跌倒过，可是我们从未放弃过！”玄兹慷慨激昂的话语，在羭次部族众人的内心激荡着。大家一同望向土台，等待着玄兹现身于高台之上。
玄兹声音低沉，似在诉说着伤心的往事：“我们的祖先曾期待着大荒世界的施舍。我们需要食物，需要火种，需要水源，我们需要脚踏在坚实的大地上，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可是，大荒世界给了我们什么？”
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努力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玄兹的声音由低沉，逐渐转为嘹亮。声音似在攀登阶梯，一步一个脚印，诉说着曾经的辛劳：“大荒世界给予食物，然而它却把还在等待的祖先们，变成了凶兽们的食物；大荒世界给予了火焰，然而它却燎尽了祖先努力开垦的家园，把家园变成了荒原；大荒世界给予了水源，然而它却泛滥成灾，冲垮了一个又一个的部落。
大荒世界既然慷慨地给予了我们这些，祖先们又怎么敢奢望继续向她索取？祖先们在绝望中，感谢着大荒的馈赠。一代又一代的人，将这些绝望化为活下去的希望。我们靠着大地母亲留给我们的双手双脚，找到了能吃的食物，寻得了可饮用的水源，捧起了代表光明的火苗。这些，我们眼前的这些，所有支撑我们活下去的东西，都是我们的祖先自己‘创造’的。
如果‘生存’是一条路，那么冷酷的大荒世界从未告诉过我们，这条路应该怎么走，它只会让这条路上布满荆棘。我们走到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祖先之灵的血与泪，只有他们才会指引着我们，走向最终的彼岸！”
旺盛的生命力从玄兹的言辞之间喷薄而出，与此同时，她也跨上了土台的最后一级台阶。赤红色的面纹、红黑相间的头发，衬得她的表情更加的坚定。她右手拿着一把大弓，振臂一呼，台下的羭次部众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是啊，大荒世界能给予我们的只有苦难。”
“我是靠着祖先们的支持才活到了现在！”
“没错，这些路都是我们自己蹚出来的！”
……
族人们的呼应声此起彼伏，他们内心的火种被彻底点燃了，每个人眼中都放着光。
直到玄兹举手示意，众人声音才逐渐平息下去。
“巨猿之死是旧火祭的结束，那代表了我们向大荒屈身索取的岁月。新的火祭从今天开始，我们靠着人族自己的力量，终有一日，将立于世界之巅！”
玄兹话音刚落，羭次部族的欢呼声又响彻云霄。玄兹给他们的不仅是当下新生活的希望，更多是在华胥国引领之下，人族踏脚众生，凌驾于大荒之上的豪情与霸气。在那个看似不远的未来里，这里的每个人将会是繁荣的缔造者，人族才是大荒世界超越一切的存在。
不过，广场上有个冷冰冰的例外。少年并没有被羭次部族众人的热情与欢呼所感染，他全然不为所动。因为，燧人严打心眼里无法认同玄兹的观点：大荒世界所有的存在都有自己的意义，万物有灵，山川草木都有自己的故事。祖先们是用他们的自己努力与慧眼，发现了万物之美。祖先们用血与泪找准了人族在大荒世界中的位置，这就是他们蹚出的独属人类自己的生存之路。燧人严相信，无论何时，祖先们更想看到的都是，后代们可以在这条路上轻松、愉快的前进。哪怕有困难，钟灵毓秀的大荒世界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人类……
再想下去，燧人严都怕自己会忍不住脱口而出，去反驳高台之上的玄兹。但他转念一想那被“运”出去的老者，少年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这人手中还拿着一只巨大的竹箭。这一幕彻底打乱了燧人严的思绪，他认出，那男人正是之前常跟在玄兹身后的羭次部族男子，而他递上的弓箭，则与贯穿巨猿的弓箭十分相似。
少年整合着自己所看到的信息，心下大概有了猜测。
突然，一束耀眼的火光，从台底冲天而上。霎时间，火星四溅，而玄兹全然不惧热浪，她红黑相间的头发在热浪中飞舞。玄兹迎上冲天的火焰，单手执稳巨大竹箭，竹箭箭头瞬间被火苗引燃。少女借势张弓搭箭，弓弦拉满。随着她勾住弓弦的手指松开，“嗖！”地一声，燃起火焰的竹箭向着土台正后方飞去，竹箭划出一道月牙似的抛物线，恰好落在土台正北方的，外围墙之上。
“轰”地一声，第十道火柱冲天而起，一瞬之间，黑夜如白昼一般。就连那高空中的皓月也躲在乌云中，暂闭火柱锋芒。绚烂的赤色火柱，于须臾盛放，也于须臾零落。四散于空中的点点火星，有的落在族人的手心中，有的落在还未修补好残垣断壁之上，它们就像一粒粒火种，播种在那些曾经受伤的地方。而那些落在围墙之上的火星则不同，它们没有就此湮灭，而是点燃了四周的围墙。
那围墙之上似是早已备好可燃的草料，等待着火种的降临。一旦有火星足以引燃草料，火焰就会化作一条游龙，盘桓于围墙之上。直至“火龙”收尾相交之时，人们的影子都收拢在主人身旁，大地被点亮，火焰在羭次部族各处阴暗的角落都撒下了光明。
“这最后一道火柱，献给我们的祖先之灵。他们就像四散于空中的火星，点亮了守护着我们的围墙。愿这围墙上的火焰永不熄灭，我们会在祖先的明亮、温暖的怀抱里，续写羭次部族的传奇。”这一次开口的是递上竹箭的男子，他语气昂扬，承接了玄兹为他铺垫好的气氛，并在这里将祭祀推向高潮。
广场中羭次部族众人看着高台上的玄兹与男子，犹如看待天神，有些人甚至匍匐跪地，以表示对他们的臣服与尊敬。
尽管族人们心知肚明，男子就是羭次部族的新任族长，但他还要带领送火人赶往华胥，为防日后埋藏不稳定的祸根，他还是决定借着祭典的高潮，准备开口宣布一下自己的身份。
可男子还未开口，一晃间他仿佛看到了广场外围有人突然消失。他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广场上热烈的气氛不减，明亮且耀眼的火光也并无变化。
男子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可他一转眼，竟然又看到了数人于祭典外围凭空消失。
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如此间隙，又有几人于他眼皮下突然消失。他心底有种不安的感觉，但他仍在安慰自己：如此盛大祭典怎么会发生这种这种怪事？不行，就算有人凭空这事是真的，我也要先办好祭典，这才是头等要事。这样大家才会认同我新族长的身份，等一切安稳之后，我再调查也不迟。
男子斜眼偷偷瞥向玄兹，发现少女正要准备走下土台，将剩下的时间给自己，并未关注广场上的情况。男子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大声宣布：“我羭次彊，接任羭次部族新族长后，定会广修仁政，为大家安家定邦，我相信……”
羭次彊的话未说完，突然停在那里。这时，一只荧荧发光的小虫翩翩然落在他的鼻尖上。羭次彊只感觉自己鼻头痒痒的，小虫尾巴上的亮光，在他眼前扩散为耀眼的光斑，让他的世界一片模糊。
待到羭次彊看清小虫的模样后，这才松了口气。他本想伸手驱散小虫，可是，他一想这可恶、弱小的小飞虫，竟胆敢扰乱他如此重要的发言，当下心思一转，伸手准备将这小虫碾碎于手中。
手刚准备抬起，羭次彊只听得耳边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
“这小小的‘耀夜’何错之有，你竟然要将它碾碎。同为弱小且无能的存在，你们应该互相帮助才对呀。不过话说回来，看着你们这些低劣且卑微的族群，靠着互相踩着对方的尸体，爬向强者的世界，这才最为有趣。”
羭次彊一惊，心道：究竟是谁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背后。他刚想抽出腰间短刀向后斩去，可只感觉自己脚下一空，力气被卸了去，坠入脚下突然出现的黑洞中。
就在羭次彊坠落之时，他听到了广场上的惨叫与呼喊。有节奏地跺脚、拍手的声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逃亡脚步声，人与人的碰撞声。
羭次彊心想：祭典怎么能就这样结束了呢？大家要去哪？我该说的话都还未说完呀……
这时，土台后面又想起了少女的声音。不过这次声音的主人，不是那银铃般的吟唱少女，而是羭次部族期待的火云部官统玄兹。
“自大地女娲创造人类以来，我们的祖先就开始在大荒世界努力地生下去，我们成功过、失败过、爬起过、跌倒过，可是我们从未放弃过！”玄兹慷慨激昂的话语，在羭次部族众人的内心激荡着。大家一同望向土台，等待着玄兹现身于高台之上。
玄兹声音低沉，似在诉说着伤心的往事：“我们的祖先曾期待着大荒世界的施舍。我们需要食物，需要火种，需要水源，我们需要脚踏在坚实的大地上，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可是，大荒世界给了我们什么？”
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努力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玄兹的声音由低沉，逐渐转为嘹亮。声音似在攀登阶梯，一步一个脚印，诉说着曾经的辛劳：“大荒世界给予食物，然而它却把还在等待的祖先们，变成了凶兽们的食物；大荒世界给予了火焰，然而它却燎尽了祖先努力开垦的家园，把家园变成了荒原；大荒世界给予了水源，然而它却泛滥成灾，冲垮了一个又一个的部落。
大荒世界既然慷慨地给予了我们这些，祖先们又怎么敢奢望继续向她索取？祖先们在绝望中，感谢着大荒的馈赠。一代又一代的人，将这些绝望化为活下去的希望。我们靠着大地母亲留给我们的双手双脚，找到了能吃的食物，寻得了可饮用的水源，捧起了代表光明的火苗。这些，我们眼前的这些，所有支撑我们活下去的东西，都是我们的祖先自己‘创造’的。
如果‘生存’是一条路，那么冷酷的大荒世界从未告诉过我们，这条路应该怎么走，它只会让这条路上布满荆棘。我们走到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祖先之灵的血与泪，只有他们才会指引着我们，走向最终的彼岸！”
旺盛的生命力从玄兹的言辞之间喷薄而出，与此同时，她也跨上了土台的最后一级台阶。赤红色的面纹、红黑相间的头发，衬得她的表情更加的坚定。她右手拿着一把大弓，振臂一呼，台下的羭次部众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是啊，大荒世界能给予我们的只有苦难。”
“我是靠着祖先们的支持才活到了现在！”
“没错，这些路都是我们自己蹚出来的！”
……
族人们的呼应声此起彼伏，他们内心的火种被彻底点燃了，每个人眼中都放着光。
直到玄兹举手示意，众人声音才逐渐平息下去。
“巨猿之死是旧火祭的结束，那代表了我们向大荒屈身索取的岁月。新的火祭从今天开始，我们靠着人族自己的力量，终有一日，将立于世界之巅！”
玄兹话音刚落，羭次部族的欢呼声又响彻云霄。玄兹给他们的不仅是当下新生活的希望，更多是在华胥国引领之下，人族踏脚众生，凌驾于大荒之上的豪情与霸气。在那个看似不远的未来里，这里的每个人将会是繁荣的缔造者，人族才是大荒世界超越一切的存在。
不过，广场上有个冷冰冰的例外。少年并没有被羭次部族众人的热情与欢呼所感染，他全然不为所动。因为，燧人严打心眼里无法认同玄兹的观点：大荒世界所有的存在都有自己的意义，万物有灵，山川草木都有自己的故事。祖先们是用他们的自己努力与慧眼，发现了万物之美。祖先们用血与泪找准了人族在大荒世界中的位置，这就是他们蹚出的独属人类自己的生存之路。燧人严相信，无论何时，祖先们更想看到的都是，后代们可以在这条路上轻松、愉快的前进。哪怕有困难，钟灵毓秀的大荒世界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人类……
再想下去，燧人严都怕自己会忍不住脱口而出，去反驳高台之上的玄兹。但他转念一想那被“运”出去的老者，少年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这人手中还拿着一只巨大的竹箭。这一幕彻底打乱了燧人严的思绪，他认出，那男人正是之前常跟在玄兹身后的羭次部族男子，而他递上的弓箭，则与贯穿巨猿的弓箭十分相似。
少年整合着自己所看到的信息，心下大概有了猜测。
突然，一束耀眼的火光，从台底冲天而上。霎时间，火星四溅，而玄兹全然不惧热浪，她红黑相间的头发在热浪中飞舞。玄兹迎上冲天的火焰，单手执稳巨大竹箭，竹箭箭头瞬间被火苗引燃。少女借势张弓搭箭，弓弦拉满。随着她勾住弓弦的手指松开，“嗖！”地一声，燃起火焰的竹箭向着土台正后方飞去，竹箭划出一道月牙似的抛物线，恰好落在土台正北方的，外围墙之上。
“轰”地一声，第十道火柱冲天而起，一瞬之间，黑夜如白昼一般。就连那高空中的皓月也躲在乌云中，暂闭火柱锋芒。绚烂的赤色火柱，于须臾盛放，也于须臾零落。四散于空中的点点火星，有的落在族人的手心中，有的落在还未修补好残垣断壁之上，它们就像一粒粒火种，播种在那些曾经受伤的地方。而那些落在围墙之上的火星则不同，它们没有就此湮灭，而是点燃了四周的围墙。
那围墙之上似是早已备好可燃的草料，等待着火种的降临。一旦有火星足以引燃草料，火焰就会化作一条游龙，盘桓于围墙之上。直至“火龙”收尾相交之时，人们的影子都收拢在主人身旁，大地被点亮，火焰在羭次部族各处阴暗的角落都撒下了光明。
“这最后一道火柱，献给我们的祖先之灵。他们就像四散于空中的火星，点亮了守护着我们的围墙。愿这围墙上的火焰永不熄灭，我们会在祖先的明亮、温暖的怀抱里，续写羭次部族的传奇。”这一次开口的是递上竹箭的男子，他语气昂扬，承接了玄兹为他铺垫好的气氛，并在这里将祭祀推向高潮。
广场中羭次部族众人看着高台上的玄兹与男子，犹如看待天神，有些人甚至匍匐跪地，以表示对他们的臣服与尊敬。
尽管族人们心知肚明，男子就是羭次部族的新任族长，但他还要带领送火人赶往华胥，为防日后埋藏不稳定的祸根，他还是决定借着祭典的高潮，准备开口宣布一下自己的身份。
可男子还未开口，一晃间他仿佛看到了广场外围有人突然消失。他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广场上热烈的气氛不减，明亮且耀眼的火光也并无变化。
男子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可他一转眼，竟然又看到了数人于祭典外围凭空消失。
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如此间隙，又有几人于他眼皮下突然消失。他心底有种不安的感觉，但他仍在安慰自己：如此盛大祭典怎么会发生这种这种怪事？不行，就算有人凭空这事是真的，我也要先办好祭典，这才是头等要事。这样大家才会认同我新族长的身份，等一切安稳之后，我再调查也不迟。
男子斜眼偷偷瞥向玄兹，发现少女正要准备走下土台，将剩下的时间给自己，并未关注广场上的情况。男子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大声宣布：“我羭次彊，接任羭次部族新族长后，定会广修仁政，为大家安家定邦，我相信……”
羭次彊的话未说完，突然停在那里。这时，一只荧荧发光的小虫翩翩然落在他的鼻尖上。羭次彊只感觉自己鼻头痒痒的，小虫尾巴上的亮光，在他眼前扩散为耀眼的光斑，让他的世界一片模糊。
待到羭次彊看清小虫的模样后，这才松了口气。他本想伸手驱散小虫，可是，他一想这可恶、弱小的小飞虫，竟胆敢扰乱他如此重要的发言，当下心思一转，伸手准备将这小虫碾碎于手中。
手刚准备抬起，羭次彊只听得耳边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
“这小小的‘耀夜’何错之有，你竟然要将它碾碎。同为弱小且无能的存在，你们应该互相帮助才对呀。不过话说回来，看着你们这些低劣且卑微的族群，靠着互相踩着对方的尸体，爬向强者的世界，这才最为有趣。”
羭次彊一惊，心道：究竟是谁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背后。他刚想抽出腰间短刀向后斩去，可只感觉自己脚下一空，力气被卸了去，坠入脚下突然出现的黑洞中。
就在羭次彊坠落之时，他听到了广场上的惨叫与呼喊。有节奏地跺脚、拍手的声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逃亡脚步声，人与人的碰撞声。
羭次彊心想：祭典怎么能就这样结束了呢？大家要去哪？我该说的话都还未说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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