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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而今听雨僧庐下

    翌日清晨,蓬莱殿正殿。

    清婉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不时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奢华无两的宫殿。

    这是当朝皇后的居所,与清婉此刻的心如擂鼓相比,一旁的贺兰敏之显得要轻松的多。

    他坐在蒲团上,窗外有日光照进来,映照着他修长绵密的睫毛,洒在一袭玄色华服之上,清婉看着面前的敏之抿了一口清茶,对着朝霞而立,低眉浅笑间盛着昨日夜色里点点星辉,嘴角伤痕虽未褪去,也磨灭不了这少年半点的丰神俊朗。

    “皇后殿下回宫。”

    听得门外的通传,清婉与这蓬莱殿中的宫女便纷纷叩首跪拜,唯独敏之依然站在朝霞中,见皇后和太子纷纷行来,也只是淡淡笑了,复又行了个常礼。

    “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清婉微微抬头,也只看见来人织锦的绣鞋,淡蓝色的裙摆,还有她如山泉般清澈的声音。

    敏之走上前去,将锦盒端在身前,递给皇后身边的仆从,又微微笑说,“今日,想请姨母替我解一解这个谜题。”

    皇后微微一愣,细细端详起面前镂空的雕花盒,看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出其中的关卡。

    瑶华见状,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见皇后认真的样子,便亲自下殿去,扶着还拘礼的清婉起身。

    这是清婉第一次见当朝皇后,只见她坐在正殿案前,如青葱般的指尖攥着一个镂空雕花的锦盒,螺髻松挽,桃花般的眸子中泛着凛凛秋水,杨柳细眉低垂,睫毛浓密,唇色浅淡如早春的桃花,额间花钿以金蓝色勾勒,与她水蓝色的襦裙和金色外袍倒是极其相配。

    皇后可能是注意到清婉的目光,清清冷冷的环顾着四周,清婉猛然回神,便对上敏之挑逗的目光,敏之见清婉注意到他,朝她粲然一笑。

    “你这谜题倒是有趣,只是我这一时片刻也想不出什么门道来,”皇后轻声细语的说着,将锦盒递给身旁的瑶华,“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必能解这难题。”

    敏之早就知道皇后会找人帮忙,他也知道那人必定能解,所以他在赌,赌这锦盒中是肖尚书留存的关键证据,赌皇后会因此彻查曲弘逍的案子,赌皇后会因此惩治武三思。

    直到……

    “瑶华,派人去请徐婕妤来,也把韩国夫人一并请来。”

    韩国夫人,便是敏之的亲生母亲,因自幼父亲离世,敏之和外婆在洛阳居住,而当时刚刚丧偶的韩国夫人,便陪同兄长去了长安城,再后来,又要陪伴前往感业寺修行的姐姐,故而鲜少归家与贺兰敏之相聚。

    直到贺兰敏之接到皇后调命回长安任职,十余年后,母子二人才得以团聚。

    他此时并不明白,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皇后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和母亲见面。

    在皇后不明喜怒的注视下,敏之佯装镇定的刮了刮鼻尖。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洛尚宫便引了徐婕妤和韩国夫人前来小聚。

    徐婕妤穿着一袭赤红色的襦裙,烫金的织锦披帛,穿的较比高台之上的皇后还要绚丽几分,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眉目朗然,透着几许英姿。

    韩国夫人与她则截然不同,她穿着浅藕色的襦裙,银线绣织的印花在阳光下如星辉般闪烁,素色披帛衬得她肌肤胜雪,纤细的腰肢如杨柳一般,笑时梨涡浅淡,比皇后少了几分娇俏,多的是温柔和乖顺。

    论起容貌,穆清漪堪称是这京城中的头魁,面前的韩国夫人是第二,原本在清婉心中貌美无双无人能出其右的杨清欢,便只能屈居第三。

    她这样想着,注视着徐婕妤附身接过瑶华递来的锦盒,又取了一枚细长的银针来,不过三五下,便将这繁杂的锁解开。

    她打开锦盒时,面色逐渐凝重,又将锦盒中的物什交给了皇后。

    如贺兰敏之所愿,这锦盒中装着的,正是用于无遮大会祭典的一枚金锭,还有一封武三思委托门客写给肖尚书的密信。

    “去请武三思来。”皇后见了盒中的物什,便也猜中了贺兰敏之今日的来由,神色严肃了些许,瑶华奉旨去后,皇后注意到,在徐婕妤的身侧,还坐着一位浅碧色襦裙的女孩。

    “你是,司工少卿杨思俭的女儿?”皇后拿起敏之呈上的拜帖细看了一番,从殿前缓缓踱步而来,一股清香自她怀袖中袭来,看得清婉神情有些恍惚。

    回神的片刻,清婉赶忙起身,又恭敬的行了一礼,“臣女拜见皇后殿下。”

    参拜后,皇后伸手将她扶起,细细打量了一番,面颊上笑意朗然,“我记得思俭表兄家中有位千金,师从裴行俭,善骑射,精六艺,尤其马球技艺精湛,这说的可是你?”

    “殿下谬赞,臣女不敢当殿下如此夸奖。”皇后接连的夸赞让清婉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今日一见,当真不凡,若有机会,我定当与你比试一番。”皇后站在清婉身前,淡淡颔首。

    “姨母,这杨二娘子刚刚及笄,您都年近不惑了,我怕杨二娘子让您让的好辛苦。”敏之看着清婉拘谨的模样,笑着打趣说。

    “你一小孩知道什么?”皇后佯装恼怒,轻轻拍打了下敏之的手,“你姨母挽弓搭箭的样子,你若能学来半分,我也就不必担心你和旁人争斗玩闹时,挂一身彩了。”

    “什么?”敏之并未听出皇后言下之意,微微睁大了眼眸。

    “顺意,等下找医官看看贺兰令史脸上的伤,小孩留下疤就不好了。”

    身后的韩国夫人见皇后发话,忙走到敏之跟前,扶了下他的脸颊细细看了看,眸中尽是担忧的神色。

    “我没事了阿娘,”敏之笑着打趣,试图将自己的脸庞从韩国夫人的手中挪开。

    正在此时,蓬莱殿前传来一声唱吟。

    “右卫将军武三思到。”

    今日是武三思当值,只见他朝服未褪匆忙行来,跪于蓬莱殿前参拜。

    “侄臣参见姑母。”

    皇后自顾摆弄着手心里的茶杯,并未理他,素净的面庞上辨不出喜怒,武三思见状,心中打怵,忙改了称呼。

    “侄臣参见皇后殿下。”

    皇后的目光清清冷冷的看下来,瑶华想如旧时一般将武三思扶起,却出其意料的被皇后拦下了。

    “无遮大会的前一日,你去祭坛做什么?”

    武三思跪了许久也不见皇后叫他起身,只得拘着礼回话。

    “回殿下,侄臣是去查看无遮大会用的祭品和仪仗,是否妥当。”武三思略有心虚的看了皇后一眼,随即编排道。

    “是吗?”皇后的目光愈发冷冽,吓得武三思几乎倒吸一口凉气,但慌乱之余又想起钟先生出门前的叮嘱,还是暗自敛下面上的惊慌。

    “是啊,姑母,可惜侄臣未见过什么世面,不然定会发现那曲弘逍竟用那种残次品祭奠神明,还企图蒙混过关的事。”

    “那当真是辛苦你了,”皇后冷笑道,“说说吧,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皇后看着武三思愈发惨白的面庞,命瑶华将信送至他面前。

    这里面大概有五封,是武三思想要将祭品转卖,与肖尚书来往的密信,其余的也是他二人来往的信件,只是皇后并没看多真切,大概像是武三思拿住了肖尚书什么把柄。

    “姑母,这纯属污蔑呀,这信非我亲手所书,我的字迹您是知道的,至于那金锭,国库里尚有存余,再者,肖尚书与曲弘逍向来情谊深厚,这定是他二人做下的局,万望姑母明鉴。”

    武三思心若擂鼓,但为了给自己脱罪,仍然声泪俱下的上演了这么一出戏码,就连清婉,也在心底对着他高超的演技拍案叫绝。

    “武将军好本事啊,全然不似那日,你强掳贺兰令史府上的穆清漪娘子去将军府献舞时那般咄咄逼人。”清婉不咸不淡的在边上喝了口茶,看着武三思的脸上沾染了些怒意。

    武三思转头瞪了她一眼,清婉大方的迎了上去,丝毫不畏惧。

    “还请姑母明鉴,曲弘逍以次充好办无遮大会,证据确凿,又妄图将此罪强加于我,姑母您是知道的,您就是给我熊心豹胆,我也不敢做出此等欺君罔上之事。”武三思连连叩拜,声泪俱下的辩解着,“姑母有所不知,这杨二娘子,是曲弘逍未过门的妻子,定是他们夫妻二人勾结,欲置我于死地。”

    敏之听着武三思的辩解,刚开始只觉得可笑,但当他提起清婉时,心中又怒火中烧,当即便想上前去与他争论,被身旁温柔怯懦的韩国夫人拉住了手,皱着眉朝着他摇了摇头。

    皇后将眼神落在了清婉身上,纵然武三思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和她年岁相仿,却是截然不同的做派,她落落大方的踱步到殿前行礼,恭谨说道。

    “启禀皇后殿下,武将军所言皆非实情,实不相瞒,臣女见曲郎入狱时,心中尚有诸多疑虑,未及秉明殿下,便私自前往肖府查探。却见武将军也派人前往,趁着肖府前院着火时,意图刺杀肖尚书。更有甚者,武将军在无遮大会的最后一日,以穆娘子要挟贺兰令史过府一聚,当时臣女正与贺兰令史在庙会上寻找曲郎为无遮大会采买的祭品。”

    “曲侍郎采买的祭品?”皇后微微一愣,随即问道。

    “肖尚书说,曲郎在采买祭品之时,将所有物件均登记造册,而我们在庙会上,却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物件,街边卖货的商贩可证实。”

    见清婉应对如流,皇后将货品拿在手中打量了一番,半信半疑的问道,“可是这一切,皆是你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

    清婉给敏之使了个眼色,贺兰敏之便命令侍卫将那商贩带上殿来。

    “草民见过皇后殿下,见过......”那商贩不过一介平民,从未见过这么浩大的阵仗,惊得在地上连连叩首。

    “瑶华,扶老伯起身。”皇后淡淡吩咐着,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可那商贩早已被面前的阵势吓得胆战心惊,即便瑶华取了蒲团来搀着他坐下,亦是两股战战。

    “这两样祭品,是从何而来的?”过了片刻,见那人神色稍安,皇后才轻声问道。

    “草民是从一个郎君那买来的,只是那郎君瞧着眼生,还说什么,是替他家主君进货,并给了我一纸契约,说这些货品,务必要在庙会全部卖出。”商贩绞尽脑汁的想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赫然盖着武三思将军府上的私印。

    皇后见了商贩呈上来的证据,怒道,“武三思,你还有什么话说?”

    “姑母,姑母您一定要相信侄臣,侄臣不敢犯下此等欺君之罪啊,还请姑母细看那契约上的印信,那并非是将军府的印信,请姑母明察。”武三思并没看见商贩呈给皇后的物证,却似心知肚明般,一语戳破了契约上的玄关。

    清婉和敏之对视一眼,两人皆面如土色,他们都未曾想过,武三思这般狂妄愚蠢的做派,竟还学会了留这一手。

    如此一来,皇后却像是松了口气般,原来阴沉着的脸色渐渐归于平淡,又见着地上哭的可怜,发髻松散衣衫凌乱的武三思,心存了几分不忍,暗暗命瑶华扶武三思起身。

    直到这时,敏之微微觉察出,面前的武三思,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从前从未见过,武三思竟有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好本事。”敏之在心中慨叹,脑中飞速旋转着应对之法。

    “杨二娘子,这就是你拿出来的证据吗?”皇后没有去瞧敏之的神情,将信将疑的看着清婉,语气中多了几分清冷,震得清婉一时语塞,刚欲反驳。

    此时,蓬莱殿门前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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