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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何曾吹落北风中

    “曲弘逍入狱,我阿娘的死,是不是因为你?”贺兰敏之捏着曲弘逍的供状,眼眶微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揪住武三思的衣领。

    “你狗叫什么?你阿娘的死,与我有什么关系?”武三思漫不经心地答复他,端的是大言不惭,“曲弘逍是自寻死路,谁让他阿爷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又抢了不该抢的人。”

    贺兰敏之微眯起眸子,看着武三思义正言辞的模样倒不像是在说谎,也对,武三思再没脑子,也不会蠢到下毒害自己的姑母。

    “说完了吗,说完了滚,别搅了本将军的雅兴。”见敏之不说话,武三思捏着清漪的肩膀,手上青筋骤起,恶狠狠的朝他啐了一口。

    “你与穆清漪如何私相授受,如何在人前人后诋毁我,我不愿理会,也懒得理会。不过武三思,我提醒你一句,勿要轻信人言,否则终有一日,会大祸临头。”贺兰敏之将供状扔在地上,又怒气冲冲的瞪了清漪一眼,推开武将军府上赔笑的家丁奴仆,而后拂袖离去。

    闹剧谢幕后,清漪服侍武三思入睡,她端着果盘自屋内而出,脖颈处还隐约透着暧昧的红痕。

    “钟先生,将军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等他醒了再说吧。”清漪阖上门扉,头也不回地告诉门外等候的钟正,只冷冷的撂下一句。

    “敏娘子,”钟正在她身后叫住清漪,“你就当真不想知道,曲弘逍因何而死?”

    “钟先生这是何意?”清漪的神色愈发凝滞,但她并未转身,只眉心微微一蹙。

    “我说,此事其中究竟,你若问了,我自会与你说明。”

    清漪嗤笑一声,再不理会钟正,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是夜,清婉自裴行俭府上赶回,带了些点心果脯给清欢,却只见白姨娘站在清欢的屋里,手执竹尺,凤眸吊梢的模样显得骇人,而一旁的萧徽音正和声细语的劝说,三人似是在为什么事争执不休。

    她一路疾行,行至院中亭前往屋里眺望,见清欢一袭浅碧色襦裙长跪于地,双手举在头顶,面上沁着细汗,手掌微微薄红。

    “白家阿妹,何必动气呢,媆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绾绾,何时与贺兰令史好上的,我和她阿爷都不知道,何况如今,媆媆只是收了人家的香囊,并无越矩之事。”萧徽音坐在正厅,轻轻抚着白姨娘的衣袖,试图让她消气。

    白姨娘少有的未曾理会萧徽音,一记响亮的戒尺声自屋中传来,连屋外的清婉都被震得一愣。

    “阿姊,你可知与她相好的人是谁?那是当朝司农少卿,年少成才,又是郎君的同僚,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如何配得上人家?若真要议亲,要您与郎君置办多少嫁妆才匹配得上?”白姨娘神情焦急,放下竹尺,对清欢破口大骂。“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要主君与主母这般为你奔忙,你还不叩头认错,回头找个官阶低一点的,再给你议亲。”

    “嫡出如何,庶出又如何?”清欢终于按捺不住,将打得生疼的手收在怀袖中,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脊梁却丝毫未弯。

    “姨姨,我是庶出不错,但秦淮已向我说明,无论嫡庶,他都会娶我为妻,此生只认我一人为妻子。与阿姊同去骊山救灾时,是他舍命为我挡剑,也是他为了帮我挖草药,弄得满手伤痕久久未消。我与秦郎君真心相爱,凭什么只因门第出身,姨姨便说我不能与他相配。”

    “媆媆说的不错,即是真心相爱,嫡庶有什么要紧,也算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萧徽音在旁打着圆场,却不料清欢的一番言辞激怒了白姨娘。

    “你如何与他相配?秦郎君虽出身寒门,却早就高中甲榜,光耀门楣,如今想找他议亲的人数不胜数。你再看看绾绾,自幼习武,人也豁达,得皇后殿下的喜欢,封作了恒阳县主。可是你呢?你是庶出,又没有绾绾那样的本事,秦郎君那样的才华,与那些名门贵女相比,恍如云泥之别。”白姨娘试图让清欢灭了与秦淮结亲的念头,也顾不得多想,便只一味地打压她,试图让她认清事实。

    可这算什么事实?哪怕是听墙角的清婉,都觉得清欢,无论是模样还是学识,都是天上有地上无,哪来的云泥之别?

    “姨姨,”清欢猛地抬头,眸中异常清冷,话里也带了三分寒气,“自幼时起,你便同我讲,我是庶女,应时时事事向阿姊看齐。阿姊骑马射箭,你便说,女孩家活泼些好,便要我同阿姊一起去学。可我明明于诗书上更通,尤喜药理,你知道我拜师之后,便又说,女子行医抛头露面,有辱门风。姨姨,若是阿姊喜欢医理而非骑射,你又会如当时一般说吗?”

    “你阿姊是嫡女,她做什么事情,都是主君与主母思量后的决定,我让你像她看齐,不求你能与绾绾一般出众,起码也要……”

    “可我为什么要同阿姊看齐?只因阿姊是嫡出,从一出生便注定我们这一生只能是天壤之别?阿姊擅长舞刀弄枪,我亦精通医理,我爱读书习字,插画品茶,阿姊喜欢骑马投壶,征战四方,我与阿姊生来便是不同的两个人,姨姨所谓的差距,真的是源于我的出身,还是说,这只是姨姨你自己的看法,却又要强加在我身上?”

    “媆媆,切勿顶撞你娘亲。”萧徽音见白姨娘气得发抖,忙上前去劝慰清欢。

    但是清欢并没打算因此停下,似乎要将自己十余年来受的委屈与不公一股脑的发泄出来,甚至略过了萧徽音试图扶她起来的手。

    “我有我自己的选择,亦有我自己的骄傲。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橘味香甜,枳亦可入药,二者皆有优劣,非人心可以猜度。秦淮送我香囊时,我便认定,我这一生,只遵从自己的心意而活,不再受旁人的标准固步自封。我杨清欢,不求嫁到高门显贵之家,无所谓日后有什么大出息光耀门楣,只为自身计,一生平安幸福,不再去追逐别人的人生。”

    清欢说罢起身,揉了揉自己跪的酸痛的膝盖,转身走到门口时,她用余光看见被怼的哑口无言的白姨娘在萧徽音的搀扶下坐着,口中似是呢喃着清欢的忤逆。

    “姨姨,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明白姨姨为我的筹谋,但若只一味筹谋,姨姨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自身。您将我踩入尘泥时,是否想过,您对我,究竟是爱多于筹谋,还是筹谋多于爱意?”

    清欢推开门扉时,见清婉就站在门外,清欢眸中原本就闪烁着清泪几许,见到清婉来,霎时泪如雨下。

    “没事,没事,”清婉将清欢带到自己的屋内,柔声安慰着,“我阿妹这般出众,秦淮若是看不上,那才是瞎了眼。”

    “阿姊,”清欢靠着她的肩膀呢喃,良久才说了一句,“幸好。”

    “什么?”清婉看着清欢在榻上正襟危坐,不明其意。

    “幸好我不是萧如玉,而阿姊,也不是萧如云。”

    “那是必然,”清婉捏了捏清欢的鼻尖笑道,“我与你,是骨肉至亲,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界限,那些虚无缥缈的门第出身,其实只是标榜虚荣的工具而已,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长孙相还曾说过皇后殿下出身寒微,不在五姓七望之列,不过那又如何,陛下的一句喜欢,她便能稳居中宫,执掌六宫大小事宜,与陛下举案齐眉。门第出身与才华品行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有人一辈子困宥在这种浮名里,追逐到最后,也只能感叹人生的无力,而有的人原本就不在意,却总能活的更坦荡,更真诚,我希望你我皆是后者。”

    灯火昏黄间,清婉与清欢交颈而卧,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悄悄话,直至天边翻起鹅黄,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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