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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身无彩凤双飞翼

    清漪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故作轻松的绕过屏风,莞尔笑道,“都是妾不好,脚下没站稳,险些弄洒了给将军的羹汤。”

    清漪将汤饮搁置在他面前,看着武三思将信将疑的样子,忙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愣是挤出了几滴眼泪,“将军为何这般看着妾,是妾有何事惹了将军生气,还是这羹汤,将军若是不喜欢,妾以后必不再做了。”

    武三思见她这副模样,心想着,不过是个女子,又是乐坊出身,能明白什么道理?

    就暗暗的为穆清漪洗去了偷听的嫌疑,看着她今日身上穿的绫罗细缎,心下大喜,将她一把揽进怀中。

    钟正见状,含笑走出寝房,出门时,还贴心的为他们关上了门扉。

    彼时,杨府内。

    “二娘子回来了!二娘子回来了!”

    清婉背着行囊进门时,沅芷冒冒失失的跑在廊下通传着,明明清婉才离开数月,听她这口气,却像杨清婉起死回生了一样。

    她看着白姨娘喜极而泣,看着爷娘满眼的欣慰与难以掩饰的心痛,心中惭愧万分。

    “女儿不肖,惹爷娘挂念了。”她不是个爱在人前示弱的人,便强忍住语气中的颤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杨思俭和萧徽音忙将她拉起,立在一旁的贺兰敏之看着杨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由得心生羡慕。

    “小婿拜见阿舅阿姑,”贺兰敏之与清婉一同长跪于地,高高扎起的马尾被夏夜的晚风吹得鬓发微垂,萧徽音忙不迭的去扶,一旁的杨思俭却故作矜持,不为所动。

    “先开饭吧,沅芷,去叫三娘子来。”杨思俭漫不经心的冷哼了一声,这一番异于平常的举动,倒让清婉一时有些摸不出头脑来。

    沅芷远去后,一行人在屋内坐下,白姨娘站在一旁为他们布菜,只见杨思俭转头与她说话,辨不出喜怒。

    “去小厨房温两壶酒,”杨思俭吩咐白姨娘屏退。

    白姨娘出门时,他又笑意盈盈的对敏之说。

    “今日是家宴,菜式简单了些,勉强吃点。”

    “这菜都极好,阿舅何必自谦。”敏之倒有些不好意思,刚想拿起筷子伸向餐桌上的椒麻羊肉,不料杨思俭下一句话让他几乎跌下筷子。

    “旁的倒不提,我家二娘眼瞧着清减了许多,我若是随她同去,不论如何都不会叫她受冻挨饿。”

    于是,敏之默默的将夹起的羊肉,还有一些约摸着清婉爱吃的蔬肉,在她的碗中垒起一座小山。

    见状,清婉与萧徽音对视一眼,皆笑而不语。

    “酒来了。”不过半晌,白姨娘便捧着两壶烫的温热的烧酒递到杨思俭面前。

    “来,尝尝我家珍藏的烧酒。”

    贺兰敏之还粒米未进,杨思俭便倒了一杯烧酒递给敏之,不由分说的示意他喝下去。

    一杯烧酒下肚,胃里炽热难当。

    “阿爷,”清婉实在看不下去,想要出声阻止,却被杨思俭瞪了回去。

    “又不是毒酒,你怕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郎君?”

    “可是敏之日前还在喝药,医官说不宜饮酒……”清婉还未说完,便被敏之打断。

    “不妨事,岳父想喝,小婿乐意奉陪。”敏之将面前的酒酿一饮而尽,杨思俭眉目里才微微染了些笑意。

    酒过三巡后,仍然不见清欢的人影,萧徽音有些着急,见清婉早已撂下筷子看敏之和杨思俭斗法,又扯上她的衣袖。

    “阿娘?”

    清婉不解其意,任由萧徽音将她带出饭堂。

    “自从媆媆回来,她整日里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也不出来,饭也不怎吃,我与你白姨都担心的很,偏偏她谁也不见,绾绾,你与她素日里最亲厚,你在旁劝慰劝慰,大家也放心。”

    “我也想,”清婉闻言低头,面露愧色,“可是只怕她如今,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了。”

    萧徽音不明所以,正欲再问,却见清婉踌躇片刻后,还是故作坦然的拎过萧徽音手中的食盒。

    “算了,我们也不能,这么拉扯一辈子,为了一个叛徒,那太不值了。”

    清婉捧着食盒走到清欢的思归院中,驻足在门前看着这块新题的牌匾。

    这里原本叫停云阁,后而改名为颂橘斋,再到如今的思归院。

    思归思归,君自何处来,当往何处归。

    橘花年年如旧开,回首故人已西辞。

    何况,此时已是夏日,早已不是橘子花盛放的时节。

    庭院中整整齐齐的栽了十余棵橘树,雨过天晴后,唯余满地青黄。

    清欢应是许久未打理了,还有些春日的花瓣落在泥里,无人洒扫。

    清婉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橘树间穿行着,她看见清欢的房门紧锁,便也没急着打扰她。

    只是掏出怀袖里的一支玉箫,搁在唇边轻轻吹着。

    夜里渐有蝉鸣声,清欢蜷缩在榻上,听着窗边传来的小调,默不作声的落泪。

    她默默的听了许久,又看见清婉自外面打开窗子,探了脑袋进来。

    “阿妹,月色这样好,出来透透气呀!”

    一如幼时那般。

    但她这次,没等到清欢的下文。

    正当清婉恹恹的放下窗子时,沉寂的屋中复有人声响起。

    “阿姊,”

    清欢应是哭了许久,沙哑的声音不复从前温柔。

    “你说秦淮,他真的是坏人吗?”

    “我不知道,”清婉在廊前坐着,夏夜晚风习习,吹过她眼角眉梢的鬓发,“或许如你所说,他当年拜师在秦女夫子膝下,学成入朝为官时,是真的想成为一位高风亮节的君子。可是后来的种种,我也不甚明白。媆媆,其实人哪能事事都明白呢?你未曾经历过秦淮受过的苦,亦不懂他今时今日的选择。”

    “可是世人皆未曾经历过,为什么他们总能站在至高处,信誓旦旦的指责?”

    清欢将头转过来远远望着她,眼中尽是疑惑。

    “媆媆,你看事情一向都是这样通透,殊不知,糊涂有糊涂的好处,秦淮可能更希望,你信是他负了你。”

    “我不信,”清欢毅然抬手,拂去了衣襟沾染的晶莹。

    “你若不信,你若觉得他是为人所害,那你更应该保重自己,才能早日替他,也替你自己讨个公道。”

    说罢,清婉起身,顺着窗子将食盒递到梳妆台前。

    “吃一些东西吧,有白姨娘最拿手的蹄筋,还有阿娘做的椒麻羊肉。”

    清欢并未理会她,清婉虽担忧,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慢慢远走。

    她知道清欢心中必会有考量。

    就比如此刻,目送着清婉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躲在厢房内哭了许久的清欢,缓缓起身打开食盒的盖子。

    家宴散席后,清婉扶着喝得醉醺醺的敏之踏上回周国公府的马车。

    “小心些,怎么喝了这么多。”清婉替敏之拉开车帘,将他丢在宽敞柔软的坐席间,语气中似有埋怨。

    “阿舅高兴,我理应多陪他喝两杯。”敏之笑着去扯清婉的衣袖,“绾绾,你理理我。”

    清婉原本也没多生气,被他这样一哄,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她却还是解不开自己紧皱的眉头。

    “虽然宫里对秦淮的事秘而不宣,但随咱们出征的那些将士又不是瞎子,三两酒下肚,就什么都说了,光是流言这么传着,秦淮的事,想来我阿爷也是听了生气,才对你也不甚放心。不过,今日他不是刻意为难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清婉神色间的担忧显而易见,敏之借着酒劲,倒胆大了些。

    他顺着月光,微微笑着在清婉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和阿舅置气,那也太不像话了。”

    敏之磕磕绊绊的说着,头却诚实的落在了清婉的肩上。

    “绾绾,”

    醉梦里,他唤着清婉的小字。

    “我想现在就与你成婚。”

    半梦半醒间,敏之被清婉搁在周国公府温暖的床榻里,又替他除去外袍,从角柜中翻出了一叠夏被。

    清婉正为敏之收拾衣物时,身后被一个赤裸温暖的手臂紧紧环住。

    顺着月色看过去,那人的手臂上,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

    “现在吗?”

    清婉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不太确定的问他。

    “嗯?”敏之神志不清的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了些。

    清婉笑了笑,将敏之的衣裳顺手扔到床榻旁的角柜上,复又转身,拉开自己的衣带,将他稳稳的推在身下。

    “那就现在。”

    清婉附身在他耳边笑说,温热的嘴唇触上他的耳朵、鼻尖,一点点的环绕于周身。

    敏之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将床幔拉下,颈间的晶石吊坠在深夜里发出琳琅的声响。

    这一夜,炽热又漫长。

    翌日,东宫太子府。

    又是一个阴雨天。

    李弘站在廊前,百无聊赖的赏着雨。

    自从知道秦淮的事,他也大病了数月,这几个月来,裴璇跟在李弘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倒有了当日阿昭和李治伉俪情深的模样。

    不过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李弘不是九郎,而裴璇,亦没有阿昭的深情。

    一件素白色的披风落在李弘肩头,鼻尖掠过熟悉的玉兰花香。

    “多谢。”

    李弘头也不回。

    裴璇也还是那样话少,倒不似旁人劝慰着李弘别淋了雨,只是回到房中摆弄自己的熏香,房间里顿时香气缭绕。

    换作裴璇自己的话说,那便是。

    “算了,我说了他也不会听,倒不如不说,平白讨人嫌。”

    就连和郑寒霜出门,街上有人拉着她算卦,说他的郎君贵不可言,但好景不长,她也没心思追问。

    被缠得烦了,也只开口回了一句。

    “你有说我郎君的闲工夫,还不如给自己看看什么时候能找到道侣!”

    惊得那道士目瞪口呆,讪讪退去。

    很明显,相比于自己与李弘虚无缥缈的未来,她更在意眼下,壶中煎的茶是不是过了火候,下一餐用什么点心。

    即便李弘病了,请来的医官诊脉后说一句,性命无虞,她便也只会打点好下人照料,极少亲自照看。

    李弘甚至对她的冷漠都颇有微词。

    “我十一岁那年,阿爷大病了一场。”

    面对李弘鲜有的主动搭话,裴璇也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懒懒的捧着书稿倚在太师椅上,晚风吹雨入帘中,感到周遭凉气,她才起身合上窗子。

    “也是这样的雨夜,我躲在屏风后面,看阿娘喂阿爷吃药,可能是那药极苦,喂一勺阿爷会吐半勺,但是阿娘一点也不气恼,举到手酸也不肯叫人帮忙。后来我问她,她还说,若是交给旁人去做,她总是不放心的。”

    “然后呢?”裴璇皱着眉,视线却从未离开过面前的书卷。

    “那时,阿爷病的重,宫中连棺椁和寿衣都备下了,但是阿娘不死心,为他遍请名医,日夜照料,稍有闲暇时就修习政务,替阿爷稳住前朝局势,而那些从前不满意阿娘封后的旧臣,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纷纷自惭形秽,低眉俯首。”

    “真是一段伉俪情深的佳话,”裴璇望着天边已明月高悬,嘴里感叹着,腿却自觉的朝门外走,“不过这与你我有什么相干。”

    “太子殿下多加休息,别太劳累了,小厨房炖着吊梨汤,夜里咳得厉害记得找人去盛些。”裴璇面对着咳得满面通红的李弘,寻了侍从进门来服侍,而她则脚步轻快的踏着月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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