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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日月照耀金银台

    阿昭和李贤见此情形不禁掩面低咳,眼看着火势愈发猛烈,千钧一发间,李忠身后的机关微微颤动。

    “快走!”

    阿昭一改受惊的模样,一把拉着李贤和静姝,往出口的方向跑去。

    李忠一惊,想要上前按住阿昭的肩膀,却被胸膛上传来的剧痛绊住了脚步。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机关万无一失……”李忠疯了似的怒吼,看着静姝在他面前站定,露出璀璨的笑靥。

    “进门的时候我就在观察着暗室的机关,也是刚刚才断定,机关在你足下而已。这个世上,还没有谁制的锁能困住我徐静姝。”

    李忠被阿昭突然刺来的冷刃制服,匍匐在地的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死死爬上前去扣住跟在最末的静姝的脚踝。

    “静姝!”阿昭暗道不好,在迅速蔓延的火光中,她看不清静姝的面庞,只知道静姝在她身后挣脱着什么难缠的东西。

    “我没事,你们先走。”

    滚滚浓烟下,静姝放开了阿昭紧紧握住她的手。

    李贤已被浓烟熏的几近昏厥,她却仍不死心。

    “要走一起走,你把手递给我!”

    阿昭将自己的手臂在烈火中挥舞着,等了许久,才等到静姝一句虚弱的回应。

    “好。”

    而后,静姝拼尽最后的力气奋力一推,在火光中粲然一笑。

    “静姝!”

    身前,是密道口的石阶。

    身后,一声巨响破空传来,在暗室坍塌的前一瞬,她落入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中。

    他们被突如其来的爆破掀翻在地,阿昭的双手俱被石沙磨破,划出道道血迹。

    神志清明间,感受到身下那人紧实的胸膛,才发觉自己的失礼,踉跄起身时,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那人躺在泥泞间,不顾自己被走石划破的手臂,抬手去试探她被泪水浸湿的面容。

    “对不住,我来迟了。”

    阿昭揉了揉自己被熏红的双眼,抱着面前目光涣散的李治,第一次在人前放声恸哭。

    “你怎么来了,你都看不见,怎么就来寻我。”

    李治的视力还未完全恢复,此时只能依稀辨得些人影。

    徐静姝打开暗门的那一瞬,他不顾身前阵阵浓烟,摸索着密道口而去。

    那一刻,他不记得自己是帝王之身,不记得自己久病缠绵。

    他只知道,阿昭在里面。

    那是他倾尽半生爱意,在天地神明面前起誓,共度余生的人。

    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弃之于不顾。

    纵然心中有万语千言,此刻,他却只是笨拙的捧起阿昭湿润的脸庞,一字一句的安慰她。

    “傻瓜,我便是瞎了,也认得出你。”

    没料想,阿昭听了这话之后哭的更凶了,伏在李治肩头,止不住的抽泣。

    李治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他一遍一遍的唤着阿昭的名字,过了许久,才缓缓召回了阿昭残存的清醒。

    而此刻,满身泥泞的李贤刚被裴行俭救出,便跪在阿昭面前忏悔。

    “阿娘,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和你置气,我不该跑出来和武三思他们喝酒,阿娘,你打我吧,阿娘,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阿昭并未理会他,突然挣开李治的怀抱,跌跌撞撞的往密道口而去。

    “殿下别过去,太危险了。”

    “末将刚才已去探过,密门被泥沙砌住,隐隐可见火光,那逆贼生还的几率微乎极微,殿下大可放心。”

    “徐婕妤呢?你们可有人看见徐婕妤?”

    一众将士闻此,皆垂眸不语。

    李治摸索着走到阿昭面前,附身将她抱在怀中,“阿昭,有我在呢,你还有我。”

    但她此刻早已听不进任何宽慰,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浮现着与静姝的过往。

    阿昭与前朝太宗的充容徐惠素有交情,徐惠临终前,常与阿昭提起,她家中有一幼妹,论才华不在她之下,偏偏喜欢玩些机关奇锁,还扬言说,要做天下第一的女锁匠。

    故而,阿昭得封昭仪回宫后,为着徐惠临终的嘱托,常常将静姝召进宫来陪她说话。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活着,直到那一日,李治的亲妹妹新城公主李思灵来宫里小住,她年纪小,又受了萧如玉的挑拨,常常对阿昭恶语相向。

    阿昭原本不欲理会,直到那一日,萧如玉使了些伎俩,让思灵将她推入了太液池。

    “昭仪阿姊!”

    路过的静姝看见阿昭被人欺负,将手中把玩的锁头扔到草丛间,忙跳下水去将她从湖中捞起。

    两人费了半天的力气游上岸去,在太液池畔呛了几口水,萧如玉和新城公主哂笑着讥讽了几句,便远远的走了。

    “昭仪阿姊,你怎么样,需不需要叫医官?”

    “不必了,多谢你。”如落汤鸡一般的阿昭看着面前的静姝,唇边扯起一抹淡笑以示安慰。

    次日,阿昭便收到了陛下册封静姝为婕妤的旨意。

    “昭仪阿姊,你放心,往后,我可以日日陪在你身边,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有我在,就断不会让那些人欺负了你!”

    那年,徐静姝十七岁。

    十余年的岁月悄然而逝,从前那个最想做第一女锁匠的徐静姝,已然成为了阿昭最交心的闺中密友。

    她记得静姝最喜欢吃她做的菱角糕,最喜欢穿明艳俏丽的织花裙,最喜欢在春日里赏芍药,夏夜里探芙蕖,深秋时节看漫山遍野的银杏,冬日里围坐在暖炉旁,炉子上的羊肉烤得滋啦作响。

    往后,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时光了。

    “阿昭,阿昭,”

    思绪飘忽间,阿昭已经被李治拢在怀中,抱上辇轿,李治取了帕巾,摸索着替她擦拭手上的血痕。

    “这是在哪?”她坐在富丽辉煌的轿辇上,怔怔地看着辇轿上挂着的银铃。

    “怎么,炸傻了?”李治任由阿昭伏在他膝盖上,揉了揉她散乱的长发,“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啊。”

    “你怎么摆了这么大的阵仗?”阿昭闻言猛地起身,愣愣的看着他。

    “我原本想着,我堂而皇之的出来,他们是不是就会来找我,而不是把矛头指向你。”李治思索了片刻,眼神倏忽黯淡,“但我还是来迟了一步,显儿带我寻到药铺时,弘儿他们已经带兵闯进去了,就是不见你们的踪影。”

    “你怎么能一个人以身犯险?”阿昭心痛的捧着李治的脸颊,抬眼望去时眸中泪光闪烁。

    “这话应该问你,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要命了?”

    阿昭不说还好,话一出口,李治便再难抑制住暗藏在心底的怒火,她自知理亏,蓦然闭嘴。

    两人僵持了片刻,阿昭的眼睛不住的往窗外瞟去,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停一下,”

    阿昭掀开幔帘,右卫将军府的牌匾在夕阳中掩映余晖,她随即起身,从侍从手中取了一柄长剑,向府中而去。

    “开门,”她冷冷的命令着,径直朝正殿而去。

    寻了府中大半的庭院,都不见武三思的身影,忽闻身后的寝房中传来一阵凄惨的悲鸣。

    她命令侍卫打开房门,只见一个一丝不挂、满身伤痕的女子,被铁链牢牢地锁着,而武三思在她身前正大汗淋漓的索取,此情此景令人不堪入目。

    “武三思!”

    阿昭一声怒吼,武三思惊恐的扯下帘幔盖在清漪身上,匆匆披上寝衣,胸前大敞着,朝她的方向而来。

    “姑母,姑母怎么这个时候大驾光临,侄臣都未曾准备……”

    “你还想准备什么?”阿昭冷冷的挑眉,“青天白日的,你不在朝中处理庶务,在这夜夜笙歌?”

    “姑母,侄臣这些时日,已经比前些时日长进多了,不信您问问朝中的武将,侄臣常去与他们切磋,并未虚度光阴。”武三思跪在地上好言好语的解释着,阿昭却一句都不想再听他多说,厌倦的摆了摆手。

    “今日我来,无心管你这些琐事,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见过李忠?”

    “阿娘,李忠改了名,叫钟正,想来表兄也是受了他的蒙蔽。”李贤在一旁替武三思打着圆场。

    阿昭冷冷的瞥了一眼李贤,眼中赫然写着。

    他都把你卖了,你还替他说话。

    “钟正是侄臣府上的幕僚,先前,我只是看着他棋艺精湛,才将他收入府中。”武三思在心底叫苦不迭,他万没想到阿昭能在此时突然驾临,一进门就向他发难。

    “我就知道,听你解释也无用,我只问你,你答便是,若敢有半句虚言,即刻拖出去,乱杖打死。”阿昭显然是被气得狠了,披着李治的龙纹袍衫端坐在高台之上,一字一句的问着。

    “是不是他出的主意,让你构陷曲弘逍入狱,又逼他自焚?”

    “是,”武三思心虚的应道,“不过这事,姑母不是早就知晓了……”

    “你四姑母的死因,你知不知道?”

    见阿昭眼中寒光闪烁,武三思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姑母,这事侄臣真的不知,侄臣只知道,四姑母是死于洋金花之毒,钟正和我说,可以用这个把柄去对付曲弘逍,我才照做的。”

    阿昭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手中持着的长剑琳琅作响,似是忍得极辛苦。

    “大非川时刺杀贺兰敏之,掉包你外婆祭礼用的锦织,这都是你的手笔吧?钟正他还跟你说过什么?”

    “钟正他,他还说,要我拉拢沛王,挑拨沛王与您的关系,他说沛王擅制机关,可以为他所用……”

    未等武三思说完,阿昭便已经将冰冷的剑刃架在他脖子上。

    “姑母,您,您真的要杀了侄臣吗?”

    武三思的眼中流露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被阿昭逼的节节后退,退到墙角中时,李治一把握住阿昭的手。

    “阿昭,把剑放下。”

    “我真应该一早就杀了你,”阿昭极力挣脱李治的束缚,架在武三思脖颈上的剑微微颤抖。

    “阿昭,放下!”李治急得去抢阿昭手中的长剑,“听话,把剑放下,今日你将他杀了,你的名声可都毁了。”

    “我还要名声做什么?能换得回阿妹和静姝的命吗?静姝、阿妹、阿娘、敏之、还有李贤,一桩桩一件件,我怎么饶恕他?我凭什么饶恕他?”阿昭此时已然心绪大乱,根本听不进旁人的劝慰。

    “他是你亲侄儿,你若杀了他,天下人该如何看你?为了他,毁了你自己的名声,那不值得。”李治手上施了力,长剑从阿昭手中滑落,她跌坐在地,将头埋在双膝间啜泣。

    “将武三思关入详刑寺,等候发落。”李治一声令下,身旁的侍从扛起武三思的肩膀将他带出府,枕榻间苟延残喘的清漪,唇边扯起了难得轻松的笑容。

    闹剧掩映着夕阳落幕。

    朝霞如旧缓缓而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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