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已成陌路人
我决定在便利店卖更多的食物。只要店门一打开，我就忙着做咖啡和茶，做德国各式各样肉肠和烤肉，还有肉肠拌沙拉、德国面包夹肠抹果酱。还卖中餐，有酸辣汤、春卷、炒面、炒米饭，像是一个迷你的餐厅。
我早上四点上班，到晚上八点关门，关了门之后就去进货，买完货到家就十点了。回到家，我开始洗洗涮涮，然后一边做墩布，一边看电视，困了就睡觉。
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短时间雇人。我曾经雇过一个德国女人，她家离店里很近。但是我发现她手脚不干净，总是拿店里的东西，后来就辞掉了。夏叶从学校回家后，就到店里帮忙。尤其是在寒暑假的时候，几乎都在店里工作。
从把夏叶接到德国上学后，我基本没有操心过。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德国学校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免费的，就是书本费都可以不交钱，书本可以借用。即使中国人到德国留学都是免费，一视同仁。而且小学到大学都是半天课，学生可以一边上课，一边打工。
夏叶和米娅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每次夏叶过生日的时候，都会邀请米娅来家里，还有其他几个要好的同学。每次我都给她买好东西，做一些好吃的，招呼过她们之后，就去便利店上班。生日聚会之后，夏叶总是在我回家之前，把家里打扫干净。
在德国的这些年，夏叶接受了德国的教育，我觉得她和德国人的想法一样。我们其实很少交心，除非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才和我说，除此之外就无话可说，我也不强求。我一个顶三忙着挣钱，为了生存拼尽了全力。
有时候，我看到夏叶兴冲冲地回家，就问她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她说是参加米娅的生日聚会。而且米娅爱屋及乌，就是她哥哥过生日，也会邀请夏叶参加。我鼓励她去参加朋友的聚会，这样可以多交一些朋友。
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从1997年到1999年，我和西蒙在法庭上见了四次，打了四次官司，我和他都感到了疲惫不堪。2000年再次开庭，我知道第五次是最后的一次，这一次我必须同意跟他离婚，我说不同意也没有用了。
我在法庭外看到西蒙的时候，感觉有点陌生。我私下问过威廉关于西蒙的事情，得知西蒙很少和伊娃见面了。两个人见面很难，而且伊娃周旋在很多男人中间，她不缺男人。他和伊娃再也没有结婚的可能性。
此时，我看到西蒙的脸色有些苍白，就问律师汉娜，西蒙是不是生病了。汉娜告诉我，西蒙最近在住院。他的肺部有点问题，做了一个手术。
在法庭上，他对法官诉苦：“现在我身体不好，生病住院，不能工作了，所以很难负担她的生活费。”听完他的诉苦，我知道他不仅仅是生病，而且在逃避责任，他挣的越多，他要给我一半，因为我还带着孩子。
西蒙望着我，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家庭的钱都是我挣来的，她根本就没有做任何贡献。她来德国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我反驳到：“我一直在工作，靠双手养活自己和女儿，我不欠你的钱。而且，我为你洗衣做饭，帮你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怎么没有贡献！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在婚姻里是赚钱的，且不说我存在你账户的钱，婚后你少交税就是赚的。我拿的是5号税，交50%多的税。你拿的是3号税，交20%多的税。”
西蒙嘲笑着我：“如果没有我，你还在中餐厅打黑工。是我拯救了你，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他这么说，让我寒心。在他的眼里，我是如此的卑微。我在家庭里付出的所有，在他的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我们在法庭上诉说着各自的艰辛。法官依照惯例，问我同意还是不同意离婚，我很干脆地说“同意离婚”。我看到，西蒙面露着喜悦，觉得终于摆脱了我。
法律最后判给我抚养费一万三千块欧元。从1999年开始，德国开始用欧元取代马克。那三套房子，我没有分到任何一套房子。他把我们的房屋财产、银行账号的钱都转移到公司的名下。在德国，有限公司资产跟私人财产是分开的。在有限公司里他是法人，但财产属于公司。私人财产归私人所有，公私分明。
我没有从离婚中得到该有的补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给了他四年的时间，来转移财产。我才明白，德国男人爱你的时候死去活来的，一旦不爱你，你就什么都不是了。或者，男人都是这样，不分国籍和年龄。
我请的律师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律师费算下来也不便宜。我相信律师替我说话，谁知道他根本不替我说话，反而替我先生那边说话，导致我根本没有拿到多少财产。
我们之间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夏叶。西蒙认领了夏叶做女儿，我才能把她接到德国，我感激他的成人之美。判决离婚的时候，他说我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和实力，可以养活自己的孩子。既然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了，所以孩子他就撤销认领，要退还给我。
法院同意了他的请求。撤销领养在德国法律上是不允许的，因为一旦领养了孩子，就需要负责到底。但法律不是死的规定，取决于具体的情况而言，德国的每一条法律都有很多具体情况来做解释。可是我的德文很差，又是外国人，只要法官认可，就可以撤销领养关系。而且，我觉得夏叶也希望撤销领养关系，所以没有说什么，直接点头同意。
我们一同走出法庭，我禁不住问西蒙：“你身体好些了吗？”
西蒙冷漠地看着我，刻薄地说：“如果你早点和我离婚，我会康复得快些。”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就问他：“你只剩下恨我吗？”
“对我而言，你现在只是一个陌生人。”他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疼了我，提醒了我，我们之间的婚姻已经结束了，四年的时间就可以把所爱的人彻底忘怀。
回到了家，我和夏叶说了撤销领养的事情，夏叶很平静地说：“这样挺好的。如果有机会，我想去掉西蒙的姓。”和西蒙结婚后，我随了他的姓，夏叶也随了他的姓。改成德国人的姓，在德国生活还是比较好一点，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当时我结婚的时候，法院的人问是要随西蒙的姓，还是保留自己的姓，或者是带上丈夫的姓和自己的姓都可以，我有好几种选择，我选择随西蒙的姓。在结婚登记的那一天，法院批了下来，就不能再更改了。
“我很抱歉，当时改姓的时候，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以为那样对你好。”
“我没有责怪你。”夏叶看着我，“我很感激你，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如果以后我结婚了，我就改了姓，我不喜欢现在的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她还在上高中，只有十八岁。在国内可以考大学了，但是她来了德国之后，由于没有学过德语，就降级读书。等到二十岁的时候，才到了考大学的时候。
“等我想结婚的时候就结婚吧。”夏叶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没有多想，毕竟她还太小了。我笑了笑，夏叶如果结婚，估计最早要等到大学毕业。
“我会拼命挣钱，给你攒嫁妆，把你风光地嫁出去。”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为了我，让自己这么忙碌。”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我们都不是那种爱说甜言蜜语话的人，这次算是非常例外的一次。
“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慕尼黑大学吧，学校很好，离家也近。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想到外地去。”
“那你有把握可以考上吗？”
“你对我没有信心吗？”
“你一定能考上。”我相信夏叶，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我和夏叶聊着上大学的事情。我的婚姻已经结束，开始要操心夏叶上大学的事情了。
一个人在家时，我痛哭了一场，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为逝去的青春叹息。爱一个人到头来却是一场幻灭，是多么讽刺的结局。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才是爱的本来面目。西蒙给了我爱情最美好的样子，是一见钟情式的最纯粹的爱；也给了我婚姻最糟糕的收场，他出轨后急不可耐地逼迫我离婚。我曾经坚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却从来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黯然离场。
我会时不时地打开相册，看着结婚时候的照片。我恨自己的软弱，我不应该再想着他，应该恨他才对。我开始活在怀疑之中，怀疑爱情的虚无，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两次失败的婚姻，让我对婚姻产生了不信任感和恐惧感。有时候，我甚至有了自杀的念头，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这个念头一直缠绕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沉沦在其中。如果没有夏叶，我一定会自杀。
芬妮来到我家，告诉我西蒙结婚的消息。我们刚离婚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迎娶新人，简直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我脱口就问：“他不是和伊娃没有来往了吗？”
芬妮摇摇头，急忙解释说：“是另外一个女人。新娘和我儿子在一起工作，我才知道这件事情。听说西蒙住院的事情，认识了她。住院不可以在病房里抽烟，抽烟专门有一个抽烟区，那个女的也抽烟，他们就在抽烟区认识了。那个女人看上了西蒙，本来就和丈夫在分居当中，于是跟丈夫离婚，和西蒙结婚。”
“那个女人年轻漂亮吗？”说不定又是另一个版本的伊娃。
芬妮摇摇头说：“那个女的比你稍微小一点，比他大七岁，还有一个女儿。”
“西蒙找人玩就找小很多的女人，找人结婚就找比他大的女人。”我自嘲地说。
“他找比自己大的女人，这样好照顾自己。”芬妮不以为然地说。
“婚礼很隆重吗？”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可还是忍不住问。
“听说很隆重，在教堂举行完婚礼，在最好的酒店里吃喝。他们到希腊和周边的国家去度蜜月。”
这些我都不曾拥有过，想想就心酸。既然西蒙又结婚了，我还要不要找人约会再结婚？悲伤总会过去，我还要继续往前走。我已经四十九岁了，能找到怎么样的好归宿？这世界对女人不公平，青春已逝，女人很难再有爱情。而男人，永远都可以轰轰烈烈地谈恋爱，结婚又离婚。
这个消息让我陷入了忧伤之中，那是爱情心碎的后遗症。周围的朋友劝我重新找一个人，最好找一个中国男人，起码在语言、生活习惯方面，彼此不存在沟通不畅的问题。可是和我年龄相当的男人很少，来留学的人大都年龄小。而且，我现在的生活过得不错，属于中上的水平，眼光自然也高。要找的男人人品好，经济基础也要好，简直是难上加难。
我再也经不起婚姻的失败，中国人说事不过三，如果下一次的婚姻还是以失败告终，我宁愿不结婚。婚姻对我而言，就像是判了死刑，让人感到害怕。因此追求我的人，我只要感到不合适，就直接拒绝了。寻觅了一段时间，我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晚上十二点，我正要睡觉。弟弟打来电话，哽咽着说：“爸爸突发脑梗，刚刚去世了。”
我不敢相信，去年回家的时候，父亲还是健康的。我相信他可以长命百岁，原来和父母之间，总是要道声离别。
“妈妈肯定受不了。他们相守了一辈子，从来就没有分开过。”我现在最担心母亲。
“她很伤心，一直哭个不停。”弟弟说着，也禁不住哽咽。
“我现在就订机票，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我给夏叶打电话说了姥爷去世的消息后，赶紧收拾东西，赶往了机场。
我回到BJ时，父亲已经被送到殡仪馆，只看到父亲冰冷的躯体躺在棺材里。亲朋好友都到家里祭奠。母亲瘦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听弟弟说，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几乎没有睡过觉。她双眼红肿，见到我回家，又开始哭泣。我把她强拉到床上，让她赶紧休息，否则身体就垮了。
在殡仪馆举行了道别仪式，父亲的骨灰被送到了墓园。安葬了父亲的骨灰后，我们劝母亲回家。她让我们都先离开，说要一个人和父亲道别。
站在远处，我看到母亲抚摸着父亲的墓碑，一个人喃喃自语。父亲的墓旁，是为母亲买的墓。母亲也抚摸着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还是喃喃自语。
我早上四点上班，到晚上八点关门，关了门之后就去进货，买完货到家就十点了。回到家，我开始洗洗涮涮，然后一边做墩布，一边看电视，困了就睡觉。
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短时间雇人。我曾经雇过一个德国女人，她家离店里很近。但是我发现她手脚不干净，总是拿店里的东西，后来就辞掉了。夏叶从学校回家后，就到店里帮忙。尤其是在寒暑假的时候，几乎都在店里工作。
从把夏叶接到德国上学后，我基本没有操心过。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德国学校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免费的，就是书本费都可以不交钱，书本可以借用。即使中国人到德国留学都是免费，一视同仁。而且小学到大学都是半天课，学生可以一边上课，一边打工。
夏叶和米娅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每次夏叶过生日的时候，都会邀请米娅来家里，还有其他几个要好的同学。每次我都给她买好东西，做一些好吃的，招呼过她们之后，就去便利店上班。生日聚会之后，夏叶总是在我回家之前，把家里打扫干净。
在德国的这些年，夏叶接受了德国的教育，我觉得她和德国人的想法一样。我们其实很少交心，除非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才和我说，除此之外就无话可说，我也不强求。我一个顶三忙着挣钱，为了生存拼尽了全力。
有时候，我看到夏叶兴冲冲地回家，就问她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她说是参加米娅的生日聚会。而且米娅爱屋及乌，就是她哥哥过生日，也会邀请夏叶参加。我鼓励她去参加朋友的聚会，这样可以多交一些朋友。
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从1997年到1999年，我和西蒙在法庭上见了四次，打了四次官司，我和他都感到了疲惫不堪。2000年再次开庭，我知道第五次是最后的一次，这一次我必须同意跟他离婚，我说不同意也没有用了。
我在法庭外看到西蒙的时候，感觉有点陌生。我私下问过威廉关于西蒙的事情，得知西蒙很少和伊娃见面了。两个人见面很难，而且伊娃周旋在很多男人中间，她不缺男人。他和伊娃再也没有结婚的可能性。
此时，我看到西蒙的脸色有些苍白，就问律师汉娜，西蒙是不是生病了。汉娜告诉我，西蒙最近在住院。他的肺部有点问题，做了一个手术。
在法庭上，他对法官诉苦：“现在我身体不好，生病住院，不能工作了，所以很难负担她的生活费。”听完他的诉苦，我知道他不仅仅是生病，而且在逃避责任，他挣的越多，他要给我一半，因为我还带着孩子。
西蒙望着我，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家庭的钱都是我挣来的，她根本就没有做任何贡献。她来德国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我反驳到：“我一直在工作，靠双手养活自己和女儿，我不欠你的钱。而且，我为你洗衣做饭，帮你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怎么没有贡献！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在婚姻里是赚钱的，且不说我存在你账户的钱，婚后你少交税就是赚的。我拿的是5号税，交50%多的税。你拿的是3号税，交20%多的税。”
西蒙嘲笑着我：“如果没有我，你还在中餐厅打黑工。是我拯救了你，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他这么说，让我寒心。在他的眼里，我是如此的卑微。我在家庭里付出的所有，在他的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我们在法庭上诉说着各自的艰辛。法官依照惯例，问我同意还是不同意离婚，我很干脆地说“同意离婚”。我看到，西蒙面露着喜悦，觉得终于摆脱了我。
法律最后判给我抚养费一万三千块欧元。从1999年开始，德国开始用欧元取代马克。那三套房子，我没有分到任何一套房子。他把我们的房屋财产、银行账号的钱都转移到公司的名下。在德国，有限公司资产跟私人财产是分开的。在有限公司里他是法人，但财产属于公司。私人财产归私人所有，公私分明。
我没有从离婚中得到该有的补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给了他四年的时间，来转移财产。我才明白，德国男人爱你的时候死去活来的，一旦不爱你，你就什么都不是了。或者，男人都是这样，不分国籍和年龄。
我请的律师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律师费算下来也不便宜。我相信律师替我说话，谁知道他根本不替我说话，反而替我先生那边说话，导致我根本没有拿到多少财产。
我们之间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夏叶。西蒙认领了夏叶做女儿，我才能把她接到德国，我感激他的成人之美。判决离婚的时候，他说我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和实力，可以养活自己的孩子。既然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了，所以孩子他就撤销认领，要退还给我。
法院同意了他的请求。撤销领养在德国法律上是不允许的，因为一旦领养了孩子，就需要负责到底。但法律不是死的规定，取决于具体的情况而言，德国的每一条法律都有很多具体情况来做解释。可是我的德文很差，又是外国人，只要法官认可，就可以撤销领养关系。而且，我觉得夏叶也希望撤销领养关系，所以没有说什么，直接点头同意。
我们一同走出法庭，我禁不住问西蒙：“你身体好些了吗？”
西蒙冷漠地看着我，刻薄地说：“如果你早点和我离婚，我会康复得快些。”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就问他：“你只剩下恨我吗？”
“对我而言，你现在只是一个陌生人。”他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疼了我，提醒了我，我们之间的婚姻已经结束了，四年的时间就可以把所爱的人彻底忘怀。
回到了家，我和夏叶说了撤销领养的事情，夏叶很平静地说：“这样挺好的。如果有机会，我想去掉西蒙的姓。”和西蒙结婚后，我随了他的姓，夏叶也随了他的姓。改成德国人的姓，在德国生活还是比较好一点，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当时我结婚的时候，法院的人问是要随西蒙的姓，还是保留自己的姓，或者是带上丈夫的姓和自己的姓都可以，我有好几种选择，我选择随西蒙的姓。在结婚登记的那一天，法院批了下来，就不能再更改了。
“我很抱歉，当时改姓的时候，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以为那样对你好。”
“我没有责怪你。”夏叶看着我，“我很感激你，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如果以后我结婚了，我就改了姓，我不喜欢现在的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她还在上高中，只有十八岁。在国内可以考大学了，但是她来了德国之后，由于没有学过德语，就降级读书。等到二十岁的时候，才到了考大学的时候。
“等我想结婚的时候就结婚吧。”夏叶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没有多想，毕竟她还太小了。我笑了笑，夏叶如果结婚，估计最早要等到大学毕业。
“我会拼命挣钱，给你攒嫁妆，把你风光地嫁出去。”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为了我，让自己这么忙碌。”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我们都不是那种爱说甜言蜜语话的人，这次算是非常例外的一次。
“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慕尼黑大学吧，学校很好，离家也近。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想到外地去。”
“那你有把握可以考上吗？”
“你对我没有信心吗？”
“你一定能考上。”我相信夏叶，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我和夏叶聊着上大学的事情。我的婚姻已经结束，开始要操心夏叶上大学的事情了。
一个人在家时，我痛哭了一场，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为逝去的青春叹息。爱一个人到头来却是一场幻灭，是多么讽刺的结局。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才是爱的本来面目。西蒙给了我爱情最美好的样子，是一见钟情式的最纯粹的爱；也给了我婚姻最糟糕的收场，他出轨后急不可耐地逼迫我离婚。我曾经坚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却从来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黯然离场。
我会时不时地打开相册，看着结婚时候的照片。我恨自己的软弱，我不应该再想着他，应该恨他才对。我开始活在怀疑之中，怀疑爱情的虚无，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两次失败的婚姻，让我对婚姻产生了不信任感和恐惧感。有时候，我甚至有了自杀的念头，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这个念头一直缠绕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沉沦在其中。如果没有夏叶，我一定会自杀。
芬妮来到我家，告诉我西蒙结婚的消息。我们刚离婚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迎娶新人，简直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我脱口就问：“他不是和伊娃没有来往了吗？”
芬妮摇摇头，急忙解释说：“是另外一个女人。新娘和我儿子在一起工作，我才知道这件事情。听说西蒙住院的事情，认识了她。住院不可以在病房里抽烟，抽烟专门有一个抽烟区，那个女的也抽烟，他们就在抽烟区认识了。那个女人看上了西蒙，本来就和丈夫在分居当中，于是跟丈夫离婚，和西蒙结婚。”
“那个女人年轻漂亮吗？”说不定又是另一个版本的伊娃。
芬妮摇摇头说：“那个女的比你稍微小一点，比他大七岁，还有一个女儿。”
“西蒙找人玩就找小很多的女人，找人结婚就找比他大的女人。”我自嘲地说。
“他找比自己大的女人，这样好照顾自己。”芬妮不以为然地说。
“婚礼很隆重吗？”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可还是忍不住问。
“听说很隆重，在教堂举行完婚礼，在最好的酒店里吃喝。他们到希腊和周边的国家去度蜜月。”
这些我都不曾拥有过，想想就心酸。既然西蒙又结婚了，我还要不要找人约会再结婚？悲伤总会过去，我还要继续往前走。我已经四十九岁了，能找到怎么样的好归宿？这世界对女人不公平，青春已逝，女人很难再有爱情。而男人，永远都可以轰轰烈烈地谈恋爱，结婚又离婚。
这个消息让我陷入了忧伤之中，那是爱情心碎的后遗症。周围的朋友劝我重新找一个人，最好找一个中国男人，起码在语言、生活习惯方面，彼此不存在沟通不畅的问题。可是和我年龄相当的男人很少，来留学的人大都年龄小。而且，我现在的生活过得不错，属于中上的水平，眼光自然也高。要找的男人人品好，经济基础也要好，简直是难上加难。
我再也经不起婚姻的失败，中国人说事不过三，如果下一次的婚姻还是以失败告终，我宁愿不结婚。婚姻对我而言，就像是判了死刑，让人感到害怕。因此追求我的人，我只要感到不合适，就直接拒绝了。寻觅了一段时间，我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晚上十二点，我正要睡觉。弟弟打来电话，哽咽着说：“爸爸突发脑梗，刚刚去世了。”
我不敢相信，去年回家的时候，父亲还是健康的。我相信他可以长命百岁，原来和父母之间，总是要道声离别。
“妈妈肯定受不了。他们相守了一辈子，从来就没有分开过。”我现在最担心母亲。
“她很伤心，一直哭个不停。”弟弟说着，也禁不住哽咽。
“我现在就订机票，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我给夏叶打电话说了姥爷去世的消息后，赶紧收拾东西，赶往了机场。
我回到BJ时，父亲已经被送到殡仪馆，只看到父亲冰冷的躯体躺在棺材里。亲朋好友都到家里祭奠。母亲瘦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听弟弟说，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几乎没有睡过觉。她双眼红肿，见到我回家，又开始哭泣。我把她强拉到床上，让她赶紧休息，否则身体就垮了。
在殡仪馆举行了道别仪式，父亲的骨灰被送到了墓园。安葬了父亲的骨灰后，我们劝母亲回家。她让我们都先离开，说要一个人和父亲道别。
站在远处，我看到母亲抚摸着父亲的墓碑，一个人喃喃自语。父亲的墓旁，是为母亲买的墓。母亲也抚摸着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还是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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