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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转正风波

    在服装厂工作一年后,厂里发了通知,说招聘的临时工有一个转正名额。正式工的待遇和临时工区别太大,不仅仅是提高工资,而且从此就端上了铁饭碗,这是每个临时工的梦想。很多人开始竞争这个名额,尤其是那些有关系的人。自从要选转正的人之后,我感觉人与人的关系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我知道争取了也是徒劳无益,政的审那一栏,我怎么都通不过的。我要夹着尾巴做人,最好让人忽视了我的存在。

    但我的手艺最好,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陈师傅私下告诉我,说她要推荐我转正。我赶紧拒绝了,说自己通不过政的审,还会遭到很多人的排挤,不想活在风口浪尖上。陈师傅听了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说了一声“可惜了”。

    程橙好几次劝我:“你也去争取一下名额嘛,你长得好看,又会打乒乓球,手艺也好,肯定可以。”

    我不敢告诉她实情,只是说:“我肯定争取不到,就不凑热闹了。”

    程橙疑惑地看着我,不敢相信地说:“我要是你,就去争一争。”

    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程橙的野心写在脸上,要去争这个名额。这段时间,我看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到处去央求人。

    转正的名单张贴出来,没有程橙的名字,是另外一名女工。程橙给我倒苦水,说那个人有关系,自己的关系没有别人硬,就被挤掉了。过了三天后,那个女工被举报了,说是偷厂里的布料。她不仅被取消了转正的资格,而且被厂里开除了,她的转正资格被其他女工取代了。

    这件事情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大家纷纷猜测是谁举报的。有人猜测是这个新转正的人,毕竟举报别人,才能成全自己。但是我认识那个女工,觉得不像是她。或者是被举报者和举报者都没有入选,鹬蚌相争,才给了渔翁得利。程橙私下问我,知不知道谁举报的。我直接摇摇头,没影的事情我可不敢说。

    我安慰程橙,说实在不行,明年还可以。郁闷了一周之后,她也想开了,大不了明年再转正吧,横竖只是一年时间。

    春去冬又来,我安稳地在服装厂度过了四年。又到了转正的时间,我没有去申请转正名额,也拒绝了男人的追求,他们都说我清高。程橙因为去年没有转正,牢骚满腹,说凭什么自己不能转正,干同样的工,却拿着可怜的工资。

    不过最近的时间,程橙下了班,就不见了人影,听隔壁宿舍的人说,她大概找了男朋友。程橙漂亮,追她的人也多,谈恋爱很正常。

    我在宿舍楼下,看到程橙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那个男人把程橙送到了楼下,手里还提着一些水果。男人个子中等,一脸的憨厚,仔细看了看,我见过这个男人,是厂里的司机,听说是厂长的外甥。程橙笑语盈盈,和他一路说笑着。旁边的女工看到了,似乎有点羡慕。

    程橙把水果带回了宿舍,分给了大家。很多人都打趣地问,你什么时候结婚呀?程橙也不回避,就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父母也催着结婚,今年就结婚了。女工有些羡慕她,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那可是厂长的外甥陈诚,又是司机,结婚了就能过上好日子。

    大家围着程橙,想知道她怎么认识这个好男人的。程橙也不扭捏,说自行车链子掉了,她推着自行车在路上走,他刚好开车经过,就捎了她一程。两个人就认识了。大家都羡慕程橙的好运气,围着她不停地恭维。

    陈师傅的旗袍手艺没有保留地教给了我。发了工资,我总会给陈师傅买了一些点心,买些肉,周末到她家里包饺子吃。我对饺子有着狂热的爱,只要吃到饺子,我就觉得生活有盼头。每个月的钱,我大多都存起来,没有额外的花销。

    过年的时候,我没有回到武都。我害怕那些流言蜚语,害怕再次看到柳冬天。我去大姨和小姨夫家拜年,和陈师傅一起过年,我们包了各种馅的饺子,穿着新做的衣服。陈师傅吃着饺子,说自己一个人很少吃饺子,是托了我的福。以前是一家人在一起,过年的时候吃饺子,自从家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不想吃饺子了。

    最近一段时间,需要的工作服多,晚上常常要加班。从车间到女工宿舍还有一段距离,要穿过整片厂区。回去的时候,一帮女工结伴而行,也不觉得害怕。走在路上,我发现自己把钥匙放在车间了,就赶紧回去拿。等我出门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走了,我只能独自一人走。经历过柳冬天用刀刺伤后,我随身都带着一把小刀,给自己壮胆。

    走到马路上,路灯坏了,路边树在风中不停地晃动不安,让人有点害怕。我拿着手电筒,走的飞快,往人群追去。路边马路沿上坐着一个人,我快步走过去。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伸出腿,绊倒了我。手电筒掉在地上,我刚要喊人,他抢过了我的包,我下意识地抓着包,被他拖曳在地上。我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拿回包。慌乱中,我用一只手掏出了小刀,对着他的手划去,又害怕的四处挥舞着。他疼得喊叫着,手就松开了。

    我扯着嗓子大声喊着:“抢劫了!抢劫了!”我一边跑一边喊,他在后面追。最后关大门的马师傅刚好走过来,听到我的喊声,也跑了过来。他见到有人过来,直接跑到路边的树林里。我们追过去,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马师傅和我一起,到保卫科报了警。两个保安带着我和马师傅去现场看。我把那个贼刺伤了,保安拉着一条大黄狗,一路跟着血迹走。

    大黄狗朝着一个地方叫着,保安过去,看到一个男人在包扎伤口。我看到了那个男人,惊恐地喊着:“就是那个抢劫犯!抢劫犯!”

    抢劫犯看到了我,嚣张地说:“等我出来,第一个就弄的死你。”保安踹了他一脚,大声呵斥着说:“放老实点!老实点!”

    我站在原地,吓得直喘气。想起他威胁的话,顿时就觉得惊恐。

    保卫科的人告诉我,那个抢劫犯他们认识,是附近粮站的一个临时工,因为爱赌的博,输了钱,又经常旷工,已经被工厂开除了,就想抢钱赌的博。听着保安的话,我惊恐不已。想着那个抢劫犯凶残的样子,我就一阵哆嗦。

    我脑海里都是他临走前说的话,一出来就要弄的死我。这让我觉得恐怖,一如柳冬天刺了我一刀,逃跑前说的那样:“最好小心点,否则我弄的死你。”

    一晚上,我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个贼恶狠狠的样子,恶狠狠的话。

    第二天,我被抢的事情就传遍了厂里。女工人人自危,厂里加派了人手,不停地巡逻。我害怕的要死,万一那个贼想要报仇,那我就最倒霉。我疑神疑鬼,总觉得这几天有人跟着我,吓得不敢出厂区大门。

    我被车间主任叫到办公室,半路上一直忐忑不安,害怕开除我。结果他说,在考虑我转正的事情。我赶紧拒绝了,说自己不够资格。主任说我完全够资格,他准备推荐。我一再拒绝,主任还是坚持要推荐。我想了想,虽然有点担心,但还抱着侥幸,万一能通过,我就可以成为一个正式工,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呀。

    我不敢给任何人说,但是程橙竟然知道了。她私下问我,是不是这次我可以转正。我说不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想这件事情。程橙怀疑地看着我,说我不信任她,都不和我说心里话。

    过了两周后,谣言开始散布,说我在武都的时候,围着几个男人转悠,还因为男人们之间的争斗,我被人用刀划伤了脸。这些天,从我身边经过的人,都有意识地缓慢走过,只是为了验证我脸上是不是有伤痕。我像猴子一样被人围观着,连带着有些男人看我的眼光也变了,他们打量着我,不再是那种殷勤的目光。我不清楚是谁散布的谣言,只是知道,对方一定要让我声名狼藉,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再也没有人约我打乒乓球,再也没有男人向我献殷勤。

    我被彻底地孤立了,本来朋友就不多,现在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连我们宿舍的人,也有意地疏远我。开始的几天,我出门一直低着头,见到人就躲,后来再出门,我也豁出去了,反正名声都被人毁了,也就不在意了。人长着嘴,就是用来说话的。

    最让我沮丧的是,我被人举报了,说我的父亲是卖国贼的后代,母亲是皇亲国戚后代,这条件怎么可能转正呀!人事科的领导很震惊,对我进行了调查,派人通知我,赶紧拿了行李走人。

    我和陈师傅道别,说不能再和她学做衣服了。她很难过,还不忘安慰我:“你有手艺,可以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自己开店当老板。”

    “我被谣言毁了。”我抱怨着命运,怎么挣扎都不能改变。我痛恨自己的出身,痛恨那些散布谣言的人。

    李师傅安慰着我,说实在不行,先住在她家。我不能连累她,就说自己打算回家。

    拿着行李,我站在服装厂的大门口,待了好一会儿。我不停地擦着眼泪,然后拿着行李,又回了小姨夫家里。

    小姨夫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我叹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心事,赶紧给他收拾屋子,打扫卫生。小姨夫看着很憔悴,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

    我做了一碗面条,端给了小姨夫。他摆了摆手,说自己不想吃,一直眉头紧锁,不停地抽烟。

    “小姨夫,什么事情都没有吃饭重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活。”

    小姨夫望着我,掐灭了烟,绝望地说:“都活不下去了,那里有心情吃饭!学校墙上贴的都是揭发我的材料。”

    “你顶多是被人批,受着就好了。我家都空荡荡的,我爸妈都在里面,他们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我快顶不住了。”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又叹了一口气说,随后又点了一支烟。

    “顶不住就往回缩点,缩不了就咬牙顶着。”

    小姨夫苦笑着,凄凉地说:“都没有了尊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还有儿子没有娶老婆,女儿没有嫁人,当然要活着看了。”

    小姨夫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小丫头会劝人,那我就再咬咬牙吧。你小姨去世的时候,也是这么叮嘱我的。”他掐灭了烟,开始吃饭,吃的很快,差点被噎住。

    我赶紧给他递了一杯水,他一边咳嗽,一边喝水。

    我给小姨夫讲了被抢劫的事情。他安慰我,说等有合适的机会,就给我介绍新工作。听了他的话,我又觉得充满了希望。

    小姨夫乱糟糟的家被我收拾得很干净,我还偷偷地跑到院子的腊梅树下,趁无人摘了一枝腊梅,插在花瓶里,放在了小姨夫的书桌上。

    小姨夫满意地看着书桌,拂去了书上的灰尘。他在胡同的理发店里,剪去乱糟糟的头发,刮干净胡子。回到家,他穿着干净的衬衣,披着黑色的大衣。虽然看着消瘦憔悴,但风度翩翩。

    暂时待在小姨夫家,我给他做饭洗衣。有时候,他大晚上回家,脸上有淤青,衣服都是脏的,一看就是被人打了。我让他用热毛巾敷脸,抹上药,换上干净的衣服。他感激我做的事情,说以后一定给我找份好工作。

    窗前变换了四季。我给父母写信说不回家过年,在小姨夫家过年。除夕夜的前一天,他的子女陆续回家,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过完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从武都到BJ,我已经离家五年了。

    1976年7月28日凌晨,唐山发生了大地震,我们所在的地区震感明显。所有的人都从恐惧中跑出了房门,跑到了大街上。大地震后,大家都不敢住在屋里,害怕又发生地震,都在外面搭的棚子里休息。

    所有活着的人都在抗震抢险,修缮单位存在危险的房子,重建倒塌的房子。女人和男人一样,都在拼命地干活,从大卡车上把石灰和沙子往下卸,弄得灰头土脸,也毫不在意。大地震后,一时间,民众内心惶惶,害怕再次发生地震,其他省市的人也住在防震棚里。尽管夏天睡在防震棚很不舒服,睡得也不好,可是为了保命,这点不舒服是可以克服的。我隔壁的帐篷里就住着一个孕妇,听着大肚子,每天晚上睡不好,能听到她翻来覆去的声音。手忙脚乱地过了一阵子,也就习惯了。

    我最喜欢BJ的秋天,小姨夫住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桂花树,空气中充满着香甜的味道。我还摘了一支,插在了花瓶里,小姨夫看着很欢喜。桂花的香气一直持续着,连带着我的心情都莫名地欢喜着。

    晚上,小姨夫回到家,我感到他和往常不一样,气色很好,神色也愉悦。我感到惊讶,就问他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小姨夫拿着报纸,激动地告诉我:“那帮人下台了,以后我们都会过上好日子,再也不会担惊受怕了。”

    他如此欣喜若狂,和以往的沉默大相径庭,让我都有点惊讶了。我也不懂那么多的大事,只是为自己没有工作而发愁,就不解地问:“我现在没有工作。”

    “你会有工作的。过节你也可以回家了,没有人骂你是狗崽子了。”

    我已经被骂习惯了,也麻木了,就懒懒地说:“只要有工作就好,其他的我不敢想。”

    小姨夫气色越来越好。他让我安心地等待着,好日子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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